044 大結局(上)
農門貴女:地主來襲 舊愛晚成 熱血爭鋒 武動天下 黃沙百戰 仙極 護你,以愛之名 聖宇貴族學院 農家巧媳 刺刀1937
044 大結局(上)
孟大夫在皇宮中待了一個多月,直到大皇子從昏迷中醒來,並確保大皇子已無大礙之後,才準備告辭離開。
“快過年了,孟大夫等在京城過完了年,再回去不遲。”蘇枕月誠心挽留。
孟大夫搖了搖頭,道:“這次出來的匆忙,只將藥兒留在了山上,若不盡快回去,我不放心。”
蘇枕月輕淺一笑,“那我差人去江南,將藥兒也帶來這裡。”
“娘娘有心了。只是……”孟大夫抿了抿脣,猶豫了一瞬,才繼續道:“這皇宮雖富麗堂皇,卻充滿了矛盾爭奪,爾虞我詐。我實在不想讓藥兒接觸太多。在山上雖清苦,但至少可以讓他活得無憂無慮,不必捲入這俗世紛爭之中。”
這一番意味不明的話說得有意無意,卻不知究竟單只是解釋,還是有意說給蘇枕月聽。
蘇枕月不解,孟大夫卻已拱手施了一禮,轉身走出了門去。
如同來時那般匆匆,孟大夫走得也很匆忙,彷彿十分之不願在這裡多停留半刻。
他沒有接受趙明暄賞賜贈予的任何東西,反而留下了許多珍貴的藥材,以及一些自己配製的丹藥,並給了九兒一本自己撰寫的醫書。
九兒本就對醫術頗感興趣,能得到孟大夫的親筆醫書,自是喜不自勝,連連道謝。
“皇宮之中的爭鬥,娘娘自比任何人都清楚。草民不知當如何訴說,只望娘娘保重。”
說完,孟大夫便跳上馬背,沒有帶任何人,孑然一身策馬而去。
這似乎是……孟大夫第三次如此說,似在提醒著蘇枕月,又彷彿是在勸告。
蘇枕月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此時也不想去猜透了。
她一手扶著莫嫣,微眯起雙眸看向皇城之外,白雪覆蓋,厚厚一層,白瑩瑩的剔透,整座皇城銀裝素裹,乃是瑞雪兆豐年。
“枕月,這兒冷,咱們回去吧。”莫嫣柔聲道。
蘇枕月緩緩點了點頭,幽幽一聲嘆息,終是捲入寒風之中,瞬間即逝。
……
時光如梭,轉眼已是新年。
除夕夜,漫天飛雪,廊間簷下無數盞大紅燈籠照得通明,端地渲染一片喜慶熱鬧之氣氛。這一日,整個皇宮燈火通明如同白晝,各色煙火更讓人眼花繚亂。
廣極殿內佈置一新,永宣帝與皇后蘇枕月於此殿中設下盛宴款待眾臣及各官眷命婦。
笑聲,唱聲,談話聲,鑼鼓聲,一聲蓋過一聲,都隨著風,穿過宮牆一直傳進京城的大街小巷裡。
這種時候,眾人將所有煩憂與紛爭暫且拋卻腦後,互相說著吉利的話,更向經歷頗多仍大難不死的永宣帝以及懷有六個月身孕的蘇皇后祝賀道喜。
有人高舉酒盅,朗聲道:“皇上洪福齊天,今後必福澤綿長,子嗣滿堂。”
另一人附和:“我慶國也必當傳承萬世,世代威震四方!”
“慶國世代繁衍生息,萬世不斷!”
說完,眾人發出一陣歡呼,內侍們忙著穿梭往來,君臣同飲,少時宮中樂人排上歌舞,絲竹管絃響了起來,熱鬧非凡。
其間不斷有下臣上前與趙明暄敬酒,趙明暄一一笑著喝下,亦有人朝蘇枕月敬酒,卻已被趙明暄抬手擋住了。
“皇后身懷有孕,不宜飲酒,朕替她。”他接過酒盅一飲而盡,維護愛惜之意溢於言表。
這時,正在舞動的舞姬跳完了一支舞,斂起水袖盈盈退下。隨之,便聞堂下古琴聲起,伴著琵琶,洞簫的合奏,清亮柔美如夜鶯一般的歌聲令那原本喧鬧的殿閣倏然安靜了下來。
眾人紛紛轉過臉望去,只見一名粉衣女子坐於殿中,手中抱著琵琶,落落優雅,舉止間有行雲流水之態。女子微紅著臉頰,長長的眼睫輕垂,凝白手指靈活翻動,挑抹七絃商音。
女子歌聲婉轉動人,猶如涓涓細流自深澗中出,水聲輕輕泠泠,如絲如絮,撩人意憐,輕輕地纏在耳畔。
酒不醉人,人自醉。
趙明暄雙手隨意地放在膝上,微眯起潭目,盯著那粉衣女子,那目光似熱似冷,卻又深沉無底,複雜之極。
蘇枕月亦凝神聽著,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似已然陶醉其中。
燈火搖曳,火光透過琉璃燈盞,輕飄飄地散開,緋紅之下染著一層淺色黃昏,掠過眼前,竟讓人覺得有幾許迷離,欲細看時,燭花卻滅了。
女子停了手,抱著琵琶,盈盈跪下,聲音甜美之至:“民女恭賀皇上,及各位大人新春之喜。望吾皇陛下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吾慶國海內生平,國泰民安。”
話音剛落,不知是誰率先忍不住鼓起了掌。
“好琵琶,好詞,好歌喉!”有人一連三聲“好”,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和。
“皇上,此女頗具仙人之態,若能陪伴左右,乃是一生之幸事啊……”更有人將意圖如此明顯地呈現在眾人面前。
於是,那粉衣女子深深垂下了滿是羞澀暈紅的臉。
——那樣年輕俊美的男人、君臨天下的天子,單單只是看那麼一眼,就足以讓人心如鹿撞,滿腹憧憬與幻想。
若真能侍奉其左右,即使只做一個卑微侍婢,也能讓人心滿意足的吧。
女子不著邊際地兀自想象著,滿心的期待幾欲衝出胸膛。
“哦?一生之幸事麼?”趙明暄潭目微眯,似笑非笑,聲音平緩無波,“你叫什麼名字?又是哪家千金?”
聞言,女子臉上掠過一絲惶恐之色,更加垂低了臉,不敢、亦羞澀於同這高貴的帝王對視,只顫著聲兒回覆道:“民女姓傅名紫幽。”
這時,一位紫衣官員從席間走出,於殿中屈膝跪下,叩拜,道:“紫幽乃臣下小女,擅彈琵琶,小女剛剛在皇上面前獻醜,還望皇上恕罪。”
蘇枕月看著那個風華正茂的年輕女子,又看了趙明暄一眼,恍然想起,此時此刻的這一幕,竟像極了三年之前的那次宴會上的情景。
亦是除夕之夜,那個用舞姿吸引眾人眼球的女子——沐若惜被其父沐景天送至趙明暄面前,而然後……
然後便是一連串錐心一般的回憶。
蘇枕月再一次掃視四周,猛然發現,除了這個傅大人之外,還有好幾位大臣的身邊,皆坐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
於是,便不由想起三年一次的選秀。
而今年,就要迎來再一次的選秀……
他將擁有更多的妃嬪寵姬,每一個女人都將使出渾身解數只為求得君王一顧。而她,則只能漠視著這一切,看著自己心愛的男人被其他女人佔有。
想及此,蘇枕月心中微微疼痛,卻只是垂下眼,暗自隱忍。
趙明暄自是看出了這位傅大人的“別有用心”,亦知道今日有許多大臣趁此時機帶來了女兒或者親戚之女,只為能得他眷顧,從而留在宮中,飛上枝頭變鳳凰。
“呵,傅愛卿這是什麼話,令愛歌聲宛如天籟,何來‘恕罪’之說?”趙明暄勾起嘴角,不著痕跡地擋了回去,“令愛技藝無雙,為今日除夕宴添了一份喜慶,且下去領賞吧。”
傅大人臉色微變,卻又不敢在天子面前太過較真,便只好叩謝退下了。
而其他帶著女兒或者親戚之女的大臣亦是面露失望之色,倒令這原本喜慶熱鬧的宴會多了幾分陰鬱與不快。
而那廂裡,白髮蒼顏的左相看向高坐於上的一皇一後,捋著雪白的鬍鬚,目光銳利。可就在蘇枕月察覺到被注視而轉過臉時,老丞相已然別看了眼。
除夕宴於凌晨丑時方才結束,喝醉了的大臣由護衛家丁扶著出了宮,趙明暄亦有些醉意,只是神思尚且清明。
他牽著蘇枕月的手,慢步由廣極殿朝永鸞殿走去。夜風寒冷,吹散了僅有的幾分醉意。
一路上,兩人皆是沉默,直到及至永鸞殿外時,趙明暄忽然頓住了腳,深深凝視著蘇枕月的側臉,沉下聲,說了一句:“朕決定,取消今年的選秀。”
蘇枕月訝然,轉過臉,吃驚地看向他。然而震驚過後,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輕聲道:“皇上,你喝醉了。”
趙明暄握緊她的手,目光清明,聲音堅定,“不,朕沒有喝醉。待正月初二出兵宜良回來之後,朕便下旨,取消今年的選秀。”
“明暄……”蘇枕月別過臉,嘆息了一聲,“何必呢。你這又是何必。”
就算取消了今年的選秀,那麼以後呢?再三年之後,也要取消嗎?
“明暄,朝廷上下不會允許你這麼做的。”蘇枕月回握住趙明暄的手,仰起臉,凝視著這張讓她眷戀不已的俊美容顏,“你雖握有至上權力,可終究無法抵過千百人的反對之聲。朝中左右二相,以及數百位官員,甚至整個慶國的議論與非議,你能承受得了嗎?不能,我們都無法承受。至少,我不會為了自己的佔有慾,而忍心讓你去承受這所有。”
“所以,不必再為此事煩憂,更不必覺得為難。我能堅持得住。”說到這裡,蘇枕月忽而一笑,清麗的眉目間竟浮現幾分狡黠之色,“你想想啊,當初你那麼傷我,我都能忍得了,現在這委屈又算得了什麼?大不了我這個做主母的稍微嚴苛一些,要是哪個宮嬪不聽話,我就關她幾天,也藉機撒撒火,挺好的。”
見到她久違的清澈而靈動的笑容,趙明暄只覺得心動不已,雙臂不由摟緊了她,若非顧及她身懷六甲,只怕已橫抱起她去那紅羅帳裡一番**了。
他凝望著她的目光深邃而深情,蘇枕月不禁伸出手,撫著這張讓她沉溺了一生的臉孔,“我說過的……”她美麗的眉眼中帶著讓人窒息的笑意,“為了你,我無怨無悔。”
趙明暄的瞳孔急劇地收縮了一下,他抓住蘇枕月的手,而後緊緊、緊緊地貼在了脣邊。
而那滿腔倏然燒起的慾火隨之更是難以壓下,趙明暄一把橫抱起蘇枕月,蘇枕月一聲輕呼未落,已是被他穩穩地抱了個滿懷。
永鸞殿內室,寬大的床榻,低垂著的淡綠色床帳。火盆裡的炭火燒得正旺,一片暖意融融,春意盎然。
所有翻湧燃燒的慾火只化作纏綿而炙熱的吻。
顧念著蘇枕月的身體,趙明暄拼命忍住勃發的佔有對方的**,只熱切地親吻著。
衣衫半褪,露出她凝白圓潤的雙肩、精緻纖瘦的鎖骨。呼吸亂了,髮絲亂了,激盪的心緒也亂了。
趙明暄坐在床榻上,一手擁住蘇枕月,一手托住蘇枕月的後頸,脣舌熾熱如火,狠狠地碾著她的雙脣,似乎要把她壓碎。狂熱的吻從脣角蔓延到脖頸,再到鎖骨,齒尖輕輕噬咬,在那凝白無暇的面板上留下一個個青紫的痕跡。
那是專屬於他趙明暄的印記,只留在她的身上,深深印刻,即便時光流轉滄海桑田,也不會被抹去。
對於女人女色,趙明暄從來都不貪戀,可在面對蘇枕月時,他便會失控,便會想要將她全部佔有,不管是身體,還是心。
她,只屬於他,只能屬於他!
“枕月……枕月……”低喃聲如這狂熱的吻,纏綿不斷。
蘇枕月微揚起臉,雙手抓住趙明暄的手臂,默默迎合著,承受著他如火一般的吻。
這一刻,即使沒有身體的結合,可相擁時的溫度已燃燒出他們所有的愛戀熱情,點點細細的熱吻,更超越了**所帶來的激盪。
也許是承受不住這樣熱烈的親吻,蘇枕月只覺腹部似被什麼踢了一腳,令她不由悶哼出聲。
聽到她略顯不適的輕哼,趙明暄倏然回過神,停下了動作,只擔憂地問道:“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都怪我太……”
“不,沒有。”蘇枕月靠在趙明暄的肩上,身上的熱度還未散去,所帶來的暈眩感也讓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有氣無力,“是孩子踢了我一下,這兩個月來,他總是這般調皮。”
聞言,趙明暄卻是一怔,也就在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似乎從蘇枕月懷孕到現在,他都沒有感覺到胎動。
心中驟然一暖,趙明暄下意識地將手放在蘇枕月的小腹上,細心感受。
胎動的很明顯,自是讓趙明暄又驚又喜。他實在無法言喻此時此刻的奇妙感受,只是覺得胸口被什麼東西漲滿了,讓他無比流連而貪戀。
這是他的孩子,他與她的孩子……
單單只是想到這一點,都能讓趙明暄從來冷硬無情的心而莫名的感動。
看著蘇枕月微閉的雙眼,和嘴角輕淺的微笑,趙明暄不由垂下臉吻了吻她的脣角、臉頰。
“睡吧,明天便又是新的一年了。”
他擁著她緩緩躺下,彼此緊緊相貼,那兩顆心也是從未有過的貼近過。
……
當晨曦微露,新年來臨,待蘇枕月從睡夢中醒來時,趙明暄已不在身邊。
蘇枕月靜靜躺了一會兒,才喚來宮女侍候著她穿衣洗漱。
按照慶國的禮儀規矩,新年第一天,作為皇后,蘇枕月要穿上皇后禮服,戴鳳冠,領後宮所有妃嬪秀女於太廟叩拜世代皇帝。
原本這項儀式,趙明暄也是要率群臣參加的,但因忙於正月初二出兵宜良的事宜,便只有讓皇后蘇枕月代他進行。
這儀式並不繁瑣,蘇枕月立於眾人之首,太常卿念過祭文,為趙氏列祖列宗奉三柱清香,再摔百官及個妃嬪秀女叩首三拜,便算是結束了。儀式前後不過花了一個多時辰。
拜祭過後,蘇枕月去往皇后寢宮鍾翠宮,接受終宮嬪請安。
面對這個流言中手段剛硬狠絕的皇后娘娘,大多數宮嬪是心存膽怯的。為蘇枕月敬茶賀歲時,也是一副戰戰兢兢的表情,幾個膽子小的甚至差點翻了茶盞。
而周才人面上雖恭敬,眼中卻盛滿不甘與挑釁。還有幾個自進宮之後從未被皇上寵幸過的秀女,亦是用複雜的目光瞅著坐於主座的蘇枕月。
“今年四月便又是三年一次的選秀了呢,真不知道又會有多少名門佳麗住進這後宮裡來。”
說話的乃是曲淑瑤。
這曲淑瑤本是被趙明暄下旨要割了舌頭的,可後來其父曲太師聞聲趕來,老淚縱橫地請求趙明暄開恩。趙明暄念及曲太師面子,終是改了旨意,免除曲淑瑤的刑罰,不過被降了品階,由充容降為御女。
儘管有過那麼一次教訓,可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曲御女仍是改不了那張尖酸刻薄的嘴。
“皇后娘娘,臣妾聽說在除夕宴上,都有大臣向皇上推薦美人兒呢,皇上難道一個都沒收嗎?”曲淑瑤拈著蘭花指端起茶盞,故作沉思片刻,才繼續道:“或者,皇上是要等到選秀的時候再一併收進後宮裡來?”
“曲姐姐這話說的可就不太對了。”周才人面上掛著得體的笑,愈發將她襯得秀雅無雙,“選秀之事基本上全由皇后娘娘做主,皇上不過是隨便瞧瞧罷了。”
周玉的這番話,竟不著痕跡地將所有女子想要進宮當鳳凰的憧憬與命運全都推在了蘇枕月身上。
於是,那些從未被皇上翻牌寵幸的秀女便紛紛朝座上的蘇枕月看去,目光中有怨亦有憤恨。
蘇枕月靜靜聽她們如是說著,清冷的目光淡淡掃過那幾個宮嬪,手中的茶盞亦是輕輕放在桌上,瓷器觸碰桌面發出的輕微聲響,竟讓那幾人心下一凜,隨即紛紛垂下了臉。
她們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這個女子可以坐上皇后之位。因為蘇枕月的身上,以及一舉一動之間所散發出的威儀與氣勢,都是其他女子所難以企及的。
蘇枕月將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盡收眼底,隨之微微一笑,清淺而淡漠:“今年的選秀定在四月,算來還有近三個月之久。各位此時便開始議論紛紛,難不成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更多的女人爭寵了麼?”
不過兩句話,便已讓這些佳麗們心頭一震,更覺焦急不安了起來。
是啊,新一輪的選秀,也就意味著會有更多如花似玉的女人被收入後宮,而她們這些三年來都未曾得到什麼寵幸的宮嬪,只怕更會被放置角落,直至終老。
“皇后娘娘,那……我們……我們當如何是好啊?”有人終於忍不住,開始向皇后求救。
“是啊,其實……如果讓臣妾有機會見得皇上一面,臣妾也心滿意足了。”
……
“如此向皇后娘娘求救,倒不如求你們自己。”周才人淡淡地瞥了那幾位宮嬪一眼,聲音雖清淡,語氣間卻透出幾分輕蔑與嘲諷,“想要見到皇上,得到皇上的注意與寵幸,全靠自身的本事。”
“周才人所言極是。”蘇枕月竟附和了一句,她笑意盈盈,復又端起茶盞啜了一口,似極為隨意地說道:“試想,一個女人,又怎會替自己的情敵想辦法去爭奪心愛之人的寵幸呢?本宮能坐上今天的位置,你們以為是有人幫襯著的嗎?”
說到這裡,她倏地抬眼,眸光一寒,銳利如鋒,“甄婕妤甄玉、甄雪、淑妃、李賢妃、還有亦坐上皇后之位的沐氏若惜,哪一個沒有被皇上寵愛過?你們之中又有誰能比得上她們之品階?可是,她們的結局又是什麼?惟死而已。那麼,你們可用心想過這其中緣由?”
蘇枕月這一番話說完,座下的鶯鶯燕燕們早已是背脊發寒,冷汗直冒。就連一度張揚刻薄的曲淑瑤,以及剛剛還無視他人存在的周才人,亦皆是臉色發白,咬著下脣不語。
蘇枕月視線輕掠,將她們一一掃過,嘴角緩緩勾起,用極為輕緩而平穩的聲音說道:“本宮早就說過,這後宮之中最容不下的,就是持寵而驕且不懂得收斂的女人。你們若不想死於非命,便學會安分守己,莫要太過張揚,多生事端,否則……”
她沒有再說下去,只是翹起戴著金蕾絲鳳凰紋鑲嵌紫色瑪瑙珠指套的小指,抽出絲巾擦了擦脣角,但笑不語。
再尋常不過的動作,已讓眾女子心悸。
周才人與曲淑瑤瞥過那些膽戰心驚的宮嬪,心中惱恨不已,卻又再不敢發洩出來。
於是,新年第一天的請安,在不安緊張壓抑的氣氛中結束。眾妃嬪秀女恭敬地朝蘇皇后施禮告退,卻在剛剛踏出鍾翠宮的門檻時,聞得公公的通稟之聲——
“皇上駕到——”
眾女子心驚亦欣喜,尤其那些未曾得到皇帝絲毫目光回顧的宮嬪更是心跳加速,驚喜異常。
趙明暄頭戴皇冠,一身明黃龍袍,冷峻高貴,威儀自現。身後跟著張公公和幾名護衛內侍,應是直接從上書房趕過來的。
鶯鶯燕燕們跪了一地,膽小羞澀的只垂著臉,更有許多則大著膽子抬頭去看這位俊美天子,期盼著能得到他的注意,哪怕只是一個略微停頓的目光。
然而,趙明暄神色有些匆忙,視線不過輕輕一掠,便只落在了跪在殿門口的蘇枕月身上。
他眉宇一蹙,口氣不悅,“你身懷有孕,以後見朕,不必行此大禮。”
“謝皇上。”
蘇枕月得體地叩拜了一次,才扶著身旁宮女的胳膊從地上站起。
趙明暄見她行動不便,一個箭步上前,伸臂將她扶起,然後握住她有些冰涼的手。
這時,忽聞一聲:“皇上,臣妾……”
趙明暄轉過臉,凌冽的目光掃去,竟讓那人將出口的話復又咽了回去。
“你們也起來,回去自己的地方。”趙明暄淡淡吩咐了一句,便牽著蘇枕月的手步入了鍾翠宮。
宮門外,滿心期盼的佳麗們的心落了空,曲淑瑤憤憤地瞅著那兩扇門,周才人緊緊揪著手裡的手絹,面如寒霜。
直到許久之後,周才人才恍然明白了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那一皇一後之間,再無人可以插足。
只是,即便明白了懂得了,卻怎麼都放不開,滿心的不甘更無處宣洩,便只有用盡千方百計,去阻隔,去爭奪,直到筋疲力盡。
……
鍾翠宮。
“今日請安,可有人為難於你?”趙明暄問道。
蘇枕月靠在軟榻上,把玩著那支白玉簫,聞言一愕,“為難?”她嗤的笑出了聲,“皇上放心,後宮之中,還沒有誰敢為難我。”
趙明暄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後邁步來到窗前,背對著蘇枕月,負手而立。
下了一夜的雪,到今日清晨才停下,迎來冬日裡難得的一個好天氣。
日頭的餘光淡淡地灑在趙明暄的身上,猶如鍍了一層薄輝,柔和了他剛毅冷峻的輪廓,猶如畫中的剪影。
“明日便是大軍啟程攻打宜良的日子了。”他忽然說道。
蘇枕月一怔,不解,“怎麼?”
趙明暄仍是看著窗外,沒有回頭,“我已決定,正月十五過後,會親自去往西南,於宜良國土之上建天壇,以天子之命祭天。”
蘇枕月沒有迴應,只是看著他的背影,靜靜傾聽。
“枕月,我很希望,你能陪我一起站在天壇之上。可是……”趙明暄苦笑。
可是,她身懷有孕,根本無法長途跋涉。
所以,那個想要和她一同坐擁江山的願望,終是無法實現了。
蘇枕月從軟榻上站起身,緩緩道:“到了那一日,枕月會在京城之中,跪拜天地,為皇上恭賀、祈福。”lryu。
“枕月……”趙明暄嘆了口氣,淡淡道:“你不懂。”
“不懂什麼?”她疑惑地問。
趙明暄轉過身,凝望著蘇枕月,目光沉靜深幽,“枕月,若我讓你走出這後宮,遠離那些是非,你會不會答應?”
蘇枕月一震,驚詫地瞪大了雙眼,“你怎麼這麼說?”
趙明暄抿了抿脣,過了半晌,卻是略一搖頭,復又轉過身,默默看向窗外雪白一片。
蘇枕月心中漸漸覺得不安,想要問,可又不知該怎麼開口。
其實,他們都知道,留在後宮,面對時時刻刻的擔憂與戒備,不管是對於蘇枕月,還是對於趙明暄,都會覺得疲憊不堪。
“待攻取宜良之後,我便……”久久的沉默之後,趙明暄忽而如此說了一句,卻沒有把話說完。
這已是自回宮以後,不知第幾次的欲言又止。
蘇枕月並沒有追問下去,因為她相信他,相信他的每一個想法,每一個決定,都會是為了自己好。
……
正月初二,新年第二天。
永宣帝趙明暄一身黃袍禮服,立於城樓之上,執劍而揮,冬日清晨的淡白日光掃過三尺青鋒,鋒利之間竟散出幾分婉轉流波。
精兵強將,金戈鐵馬,踏破那一日清晨沉靄。紋繡著金色蒼龍的黑色戰幟於疾風中招展,颯颯作響。劍器鐵刃隱約間映照著冷色輝光,帶著生了鏽的血的味道,浸透空氣。
“戰——”
鋒利長劍重重揮過,趙明暄一聲令下,五千兵馬緩緩起動,直往西南宜良國而去。
這一戰不會太過慘烈,卻將意味著慶朝真正的獨霸於天下。
趙明暄看著軍隊消失在視線盡頭,心中不由洶湧澎湃、豪氣萬丈。此時的意氣風發與睥睨整個天下的感覺,真真無法言喻。
任衣袂衣襬隨風翩然,他緩緩探出手臂,五指慢慢收攏,彷彿將乾坤盡握掌中。
正月十五。雪柳金縷,良辰美景,一夜魚龍舞。
正月十六,永宣帝於朝堂上親口定下三項令諭——
“十日後,朕將親率一千兵馬趕往西南,覆滅宜良,並設天台,祭天告祖,君臨天下。”
“朕離京之日,由左相暫理政事。”
“還有,取消今年四月之選秀,後宮事務全由蘇氏枕月全權受理。”
言畢,丹陛之下的群臣紛紛跪下,竟無一人應聲。
趙明暄潭目微眯,銳利目光掃過九層階下的一殿赫赫衣冠,半晌,方緩緩道:“爾等有何計較,直接講來。”
“皇上,”白髮蒼蒼的左相直起上身,一臉肅然的堅決,“皇上欲取消四月之選秀,老臣不能附議。”
趙明暄臉色未變,薄脣微啟,“理由。”
“選秀三年一次,不僅是要為後宮填充佳麗,更是為了我慶國趙氏子嗣繁衍。皇上已二十又八,至今只皇后娘娘身懷一子,如此下去,於國於民皆為不妥。”老丞相說得誠摯而坦然。
“左相大人所言極是。自慶朝立國之日起,三年一次的選秀從未間斷過,我慶朝本就人丁不旺,若此次選秀被取消,只怕會壞了規矩,後人再加以效仿,只會令皇家血脈更加單薄。”有人附和道。
“選秀之事,還望皇上三思。”
眾臣再次拜下,異口同聲:“望皇上三思——”
趙明暄緩緩站起身,負手立於丹陛之上,俯視著他們,陰沉的神色從他的深潭般的雙目中掠過:“所謂宮廷無父子,皇室無兄弟,古來皆是。兄弟反目、父子成仇,本是皇族心性,爾等也應司空見慣。既如此,朕只留得皇后誕下子女,再將江山交付於其,不必有皇位之爭,不必有兄弟相殘,又有何不妥,有何不好?!”
“皇上此言差矣。”年邁的左相直視趙明暄,對於皇帝眉眼間的凜冽之色,卻是無絲毫動容,“皇后所誕雖為嫡長子,按理本應定為儲君,可古往今來,並非全然實行嫡長子繼承製。所謂能者居之,若皇后之子未有治國之才,皇上又怎可將江山交付!”
“魏延——!!”趙明暄惱了,一甩衣袖,竟直撥出了左老丞相的名諱。
左相魏延卻是全然不懼,以頭觸地,聲若金石:“皇上絕不可因一時兒女私情而置祖宗禮制於不顧!若皇上因——皇后而一葉障目,老臣亦會以性命相抵!”
這一番激盪之詞,令趙明暄全身劇震。
趙明暄終於明白,左相針對的,並不單單只是自己要取消今年選秀之事,而是自己對於蘇枕月的全然的維護與寵愛。
他其實是在告誡自己,作為一國之君,不該有太多的感情。帝王從來都應冷心無情,若是多情,便意味著面臨覆亡。
趙明暄緩緩坐下,雙手搭在龍椅扶手上,而後慢慢收緊。
“選秀之事,容後再議。退朝。”艱澀地吐出一句話,他只感覺到滿心的無能為力……
其實,趙明暄想過,透過這種取消選秀的方法一點點深入,直至廢掉整個後宮。他不管以前怎樣,亦不想後世如何,至少在他執政之時,他不願自己心愛的女子陷入後宮爾虞我詐的漩渦之中。
他會不安,會擔憂,會心疼,這些感覺都讓他焦慮疲憊不堪。
可惜,如今看來,終無法得償所願。
那麼,還能怎樣做呢?還能怎樣呢?
早朝散去,趙明暄徑直去了上書房,且屏退左右,只留了張公公在身旁。
趙明暄看著書案上堆成了山的奏摺廷寄戰報,忽地一揮手,摺子散落了一地,啪啦啪啦幾聲響,那響聲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突兀而刺耳。
張公公垂首斂目,抿脣不語。
這是永宣帝第一次用那般厭煩的態度對待政事。從來他都是將國事放在第一位的,可此時,那些他向來認真仔細對待的摺子,被他揮落在地。
“皇上……”張公公張口欲言。
趙明暄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什麼,“去置備行李吧,十日之後,按計劃去西南。”
“老奴遵旨。”
張公公抬頭看了趙明暄一眼,才躬身退了出去。
趙明暄則保持著這個姿勢,到得最後,只長長嘆了口氣,無奈的,酸澀的,亦是無力的。
“皇……皇上……”這時,卻見張公公去而復返,一臉驚慌的表情。
趙明暄看了他一眼,眼露不耐,“何事?”
張公公指了指門外,道:“左右兩位丞相連同朝中數十位大臣正跪在房外,求見皇上。”
趙明暄猛地站起身,面色驟然陰寒,“他們還要怎樣?逼朕麼?去說,朕不見!”
張公公一臉為難,“左相大人說,皇上若是不見,就一直跪,直到皇上……”
“放肆!”趙明暄怒斥一聲,咬了咬牙,終是來到了門外。
“皇上,您是否已決定取消選秀,繼而廢掉整個後宮?”左相抬首,直直望向皇帝,單刀直入,問得很是直接。
趙明暄沒想到他會猜透自己的心思,不由一怔,冷聲道:“左相果然心細如髮。”
“是為了皇后?”
他答得堅定:“正是為了蘇枕月!”
左相語氣變得嚴厲:“皇上可知,古來寵溺女子之帝王,都是何種下場麼?”
趙明暄眸光一寒,一甩衣袖,厲聲道:“朕不是他們!”
手然相道。“可皇上做了和他們同樣錯誤的決定!”
趙明暄怒不可遏,“魏——延——”
老丞相咄咄逼人,“皇上——”
“皇上,丞相所言,皆是為了皇上,為了我慶國,還望皇上三思。”一朝臣附和。
“皇上萬不可因情而失了理智,做下如此草率之決定!皇上不可沉溺於感情!後宮不可廢!”
“選秀不可取消,後宮不可廢!”
……
眾臣的異口同聲,如同巨石一般壓向趙明暄,讓他覺得窒息、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他緩緩移動視線,看著那一張張表情決然的面孔,一時間,所有的激盪的情緒都轉化成一種空茫和無力。
終於,趙明暄閉了閉眼,緩緩道:“你們先回去吧,讓朕靜靜,朕會好好想想。”
眾人對望一眼,而後齊齊拜下:“臣等告退。”
待得他們離開,趙明暄仍站在上書房外,他仰起臉,閉上雙眼,語氣極淡地說了句:“朕終於明白,這天下終究——不是朕一個人的天下。”
所以,即便他趙明暄站在權力之巔,他手握乾坤,翻雲覆雨,卻也有無能為力的事。整個朝廷本就是一個互相牽制的系統,處在這個系統之中,沒有一個人可以真正做到“一意孤行”,即使勉強做到了,等待著的,也許就是更為慘烈的結局。
而那廂裡,左相連同其他兩位大臣並沒有出宮回府,而是去了永鸞殿,拜見皇后蘇枕月。
蘇枕月此時似是有事,正要出門,幾人正巧在殿門外碰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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