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聖皇欣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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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聖皇欣公主
聖皇欣公主?!
刑天和何方都不由一震,如今最受寵的初雲公主也只是正三品,而聖皇欣公主是北燕皇家玉碟上唯一一個尊一品公主,宮中傳言在十五年前便已經早夭,怎麼……怎麼燕皇就一口咬定眼前的人就是她?
百里行素聞言面色微一沉,低眉望了望懷中暈乎不醒的人,沉吟片刻後道:“燕皇,這話可以亂說,女兒可別亂認,世人都知道她是西楚相國蕭赫的四女兒,怎麼會轉眼成了你的女兒?”
“朕可以認錯,可是我北燕的神獸蛟龍絕不會認錯!”燕皇側頭望了望一旁的藍色蛟龍,又望向煙落緩緩言道:“她怎麼會流落到蕭家待到朕派去西楚的龍騎禁軍回報自然知曉,若朕所料不差,她面上那塊胎記,並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百里行素低眉一看,他自認醫術天下沒幾個人能強過他,可是四年的朝夕相處,若是假的胎記,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如今仔細看來,那塊胎記因為沾了蛟龍血而顯得有些怪異。
“那不是胎記,而是……蛟龍血。”燕皇目光落在她上那面上那塊刺目的顏色,眼前回憶起二十前年的畫面“二十年前,北燕皇族之間鬥爭不斷,朕與皇后一道逃到了這皇陵之中,綺凰就在這座皇陵之中出生,那天蛟龍出現,天際綺霞滿天,龍骨山上百鳥朝飛盤旋不去,故而為其取名為綺凰。”
何方聞言微微嘆息,可是彈指間二十年已過,物事人非,不堪回首。
“有人追入皇陵之中欲將我們一家置於死地,剛出生的綺凰混亂之中落入池中,幸得這蛟龍相救才保住性命,殺手見狀欲其和蛟龍一同射殺,蛟龍血滴在了剛出生的綺凰臉上,竟然奇蹟般地與她的身體相融,蛟龍血是世上難得的靈藥,但到底藥性霸道,那如今她臉上的那塊胎記,正是當年蛟龍血滴落的地方,雖不知為何會出現這樣的印跡,但世上除了她不會再有第二人與蛟龍血相融。”燕皇側頭望了望湖面上身形龐大的藍色蛟龍:“因感念蛟龍的救命之恩,綺凰每月都會與她母親一道前來蛟龍池,蛟龍與她也是格外親近。”
“親近個鬼!”百里行素氣憤之下說起了粗話“方才那畜牲又是要吃她,又是把她往水裡拖,這也叫親近?”
何方聞言上前,道:“百里宮主有所不知,公主兒時經常來這蛟龍池,蛟龍時常會帶她在這湖上玩耍,所以初見之時許是有所誤會也不一定。”以蛟龍的速度和威力,要想吃她,早就一口吞了,哪還能讓他們有命活到現在。
百里行素翻了翻白眼,細想之下蛟龍出現之時那樣子似乎並不是要吃她,而是與她招呼一般,他們都以為它是要逞凶,便先行動起手來,而他那時一劍擲了過去,估計那大傢伙以為他是要殺她的,所以才拼命追她,不讓她過他那邊來。
這是什麼神獸,笨成這樣,救人和殺人都分不清?
“朕念在同胞之情上,登基後並未弒殺齊王,卻不想因著這婦人之仁卻害了他們母女二人。齊王蟄伏五年再度作亂,並抓了綺凰與皇后兩人威脅於朕,雙方交戰半年之久,皇后不願受其威脅帶著綺凰跳江自盡。齊王伏誅,朕尋到了皇后的屍體,綺凰卻從此再沒了訊息,朕一直不信她就那麼死了,十五年來派遣龍騎禁軍在四國尋找,直到數月之前查到訊息,綺凰曾經出現在西楚。”
刑天默然立在一旁,望了一眼百里行素懷中之人,就是她的失蹤,才會有今天的他。
十五年前,燕皇順著江流微服尋找聖皇欣公主才遇到了他,帶回燕京撫養他成人,否則他也不過是街上一個小乞丐而已,永遠也不可能有今日的北燕第一大將刑天。
她的不幸失蹤,卻是換來了他一生的幸運。
“燕皇的故事說完了嗎?”百里行素眉眼冰冷,起身便朝外走“她不會是你的女兒。”他對她的過去不感興趣,她只是他百里行素的徒弟,如此就夠了。
燕皇見他欲走,神色微變,急忙道:“朕並無惡意,只是想尋回我失蹤多年的女兒,好好補償她,讓皇后在九泉之下也能心安。”
他一生多子少女,他對初雲格外的疼愛縱容亦是因為失去了這個女兒的原因,總是不知不覺將初雲當成她,如今蒼天有眼,將她的女兒送了回來,他如何能再讓她受世間流離之苦。
“百里宮主莫急,關於……公主與蕭家的事,我想有一個人再清楚不過。”刑天舉步上前說道“蕭清越與公主姐妹情深,如今她已經在到了燕京,找來一問便知。”
燕皇聞言點了點頭,朝百里行素道:“百里宮主帶她隨朕入宮,朕差人前去將蕭清越接來宮中,不論結果如何,這金線蓮朕便贈於你們,並且相助於蕭清越養傷。”
百里行素聞言腳步一頓,沉吟片刻道:“好。”他低眉望了一眼,懷中昏迷不醒的人,眸中一閃而過的深沉。
你真的會是她嗎?
北燕最尊貴的聖皇欣公主,燕綺凰。
到了北燕皇宮時,燕皇已經下令讓何方將蕭清越幾人接入宮中,從蕭清越的口中得知,煙落並非在蕭府出生,而是在六歲之時被一個女人帶入蕭府,兒時聰慧過人,直到數年前那個女人過世,她也從此臥病不起。
然而百里行素說,那並不是病,是被人常年下了慢性的毒,只是煙落不想提及,便沒有人再說起這事。
燕皇當即又是震怒,又是欣喜,老淚縱橫,在榻邊守了一天一夜,飛鴿傳書讓龍騎禁軍查探那個將煙落帶入蕭府之人的線索,三日後回報,那名女子確實生有一女,但那女兒在五歲時便因天花而亡,這一點更加肯定了一切。
三天,短短三天,她從西楚的通緝欽犯,一躍成為北燕皇室最尊貴的聖皇欣公主,燕綺凰。
而這一切,她並不自知。
午後的陽光將整座華清宮都鍍上了淡淡的金輝,所有的一切都變得耀眼起來,殿內陳設典雅而精緻,處處瀰漫著皇家的華貴之氣。
連池坐在桌邊支著頭打盹,圓滾滾的小獸趴在她身上攤著四肢睡得好不香甜,翻了個身卻從她身上滾了下來,小眼睛望了望沉睡的女子突然一躍而起趴到她肩頭的方向,小爪子觸了觸她的臉吱吱叫了兩聲,而後一個凌空翻撲向桌邊的連池。
連池睡眼惺忪地望著桌上的連美人:“你消停點吧!”
連美人一隻爪子指著榻上的衝著他吱吱直叫,然後又一躍蹦到榻上,連池打了個哈欠慢騰騰走近榻前:“你又怎麼了?”
“吱吱。”連美人一邊蹦一邊叫著。
“小師妹還沒醒呢,你……”話還未說完,連池倏地睜大眼睛望著榻上沉睡的女子,一張清雅脫俗的容顏映入眼簾,透窗而入的陽光照耀在她的身上,玉一般的肌膚白得近乎透明,修長睫毛靜靜地斂著,面上那塊刺眼的胎記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無蹤。
連池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仔細一看,那塊胎記,真的……真的消失不見了!
百里行素和蕭清越知道今天是她醒來的日子特地一早就趕了過來,遠遠看到連池朝著這邊跑來,不由都蹙起了眉。
“跑這麼快,你趕著投胎啊!”蕭清越道。
連池一把拉住百里行素,上氣不接下氣:“小師妹……小師妹她……”
話還沒說,眼前的人轉眼便消失不見,他一轉身看到幾人已經跑出了數丈之遠,他又折身氣喘吁吁地往回跑。
幾人不可置信地望著榻上還在沉睡的女子,盯著那張臉研究起來,蕭清越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我是不是作夢了?”說話間狠狠掐了一把百里行素。
“噢~”百里行素疼得慘叫“蕭清越,你發什麼瘋?”
“會疼呀,不是做夢。”蕭清越揚脣一笑望著榻上的女子“小煙真漂亮。”
“那也沒我漂亮!”百里行素摸了摸自己的臉,得意的一笑。
他的話成功換來了蕭清越極端鄙視的白眼:“你一個大男人比女人比漂亮,要不要臉?”
“我就是漂亮!”百里行素道。
“那當然,閣下這副尊容若是去了臨風山莊,定是第一花魁。”蕭清越毫不客氣地還以顏色,臨風山莊是北燕最豪華的煙花地,但那裡出名的不是美女,而是各色的美男子。
百里行素頓時臉色黑如鍋底:“蕭清越,我真該讓你一輩子都殘廢!”
榻上的人被吵鬧聲驚醒,睜開眼卻對上四雙大眼,一雙小眼,秀眉微蹙:“你們……都看著我做什麼?”
她明明是在蛟龍池沉到水底了,他們又怎麼出的皇陵?還有這裡的屋子似乎是北燕皇宮?一連串的問題冒上心頭。
連池飛快地拿出一面鏡子舉到她面前:“好好看看,有沒有驚喜?”誰會想到那樣的詭異胎記背後,會是這樣一張驚豔的面容。
她望了望鏡中容顏,眼中一閃而過的驚異之色,她的臉……她的臉怎麼會變成這樣了?
蕭清越望著面色淡然的女子,微微皺眉:“怎麼變漂亮了,你不高興?”
煙落微微一笑:“沒有,我很高興。”幾人相互望了望,他們可沒有從她面上看出什麼高興的神色來。
“還有還有,你知道你現在是誰嗎?”連池一臉欣喜地說道“原來你可是北燕尊一品的聖皇欣公主,就連那個燕初雲也只是個正三品,怎麼樣?很驚喜吧!”
煙落抿脣失笑,坐起身:“連池,這個玩笑不好笑啊。”
“小煙,這不是玩笑,是真的。”蕭清越望著她的眼睛,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認真。
她面色微變,眉頭深深蹙起,目光一轉打量了一下週圍,這裡……確實是皇宮的建築,這樣華麗的地方背後又藏著多少的陰謀與血腥,她不想去深究,只是不喜歡皇宮。
聽著蕭清越一字一句地講述自己這三日來發生的種種,以及多年前蕭家的舊事,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到底是誰呢?
曾經的洛皇貴妃,洛煙?
蕭家的四小姐,蕭煙落?
還是北燕的聖皇欣公主,燕綺凰?
到底哪一個是她,她又該是誰?
她笑,薄涼而諷刺。
那樣的笑,深深刺痛了蕭清越的眼睛,面色微變:“小煙,你怎麼了?”
“你的面子可真大,燕皇不僅把金線蓮相贈,還准許這半年以內在金山採藥為蕭清越療傷,還有更重要的,就連北燕皇族的神獸蛟龍血也可以用,若有它為藥引,我包準治出一個比以前更強悍的蕭清越出來。”百里行素一臉得意地說道。
“你不吹牛會死啊!”蕭清越吼道。
聽到百里行素的話,她抿脣一笑,若是這樣就能更好的醫治蕭清越,也不是什麼壞事。
正在這時,一身明黃朝服的燕皇大步進到殿中,面上難掩的欣喜之色,“凰兒!”
百里行素一行人閒散慣了並沒有行禮,蕭清越也行不了,她起身便欲下床,燕皇抬手製止:“你傷未好,不用起來,父皇知道你醒了,便忍不住過來瞧瞧,你的臉……”目光落在她光潔如玉的面上,原本那塊難看的印跡已經消失無蹤。
“可能是蛟龍血的緣故,我們也是剛看到。”百里行素在一旁攬鏡自照,漫不經心地出聲。
燕皇聞言點了點頭,嘆息道:“凰兒,這些年讓你流落在外,受苦了!”這幾日他從蕭清越的口中得知她在蕭家的一切,沒想到他北燕最尊貴的公主,竟然在蕭府受著那樣的欺凌。
煙落微蹙著眉,沉默了半晌出聲道:“燕皇,你確定……你沒有認錯嗎?”這忽如其來的變化,一時之間很難讓她接受,若是搞出什麼烏龍來,可就有大麻煩。
燕皇一愣,搖頭失笑,滿面慈愛的摸了摸她的頭:“朕還不至於到了老糊塗的地步,事情說來話長,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了解,這幾日你好好休養,過幾日便是冊封大典,朕要將這個好訊息昭告天下,我北燕最尊貴的公主回來了。”
“燕皇,這……”
燕皇聞言面色一沉:“還叫燕皇?”
她沉吟片刻,微笑喚道:“父皇。”
燕皇開懷一笑:“這些日子你就好好修養,朕已經差人在宮內將綺凰軒收拾了出來,但又怕你們住宮中怕受拘束,所以將燕京的別宮也做了改建,以後你若想住宮內,住宮外都可以!”這麼多年未見,也不知她喜好如何,只得從蕭清越口中一點一點打聽,本是想她住在宮中,父女兩也能經見著,但又怕宮中規矩多她住著不慣。
煙落禮貌性的淺笑:“多謝父皇。”雖說是父女,對於他的印象是幾近全無的。
蕭清越在一旁瞧著不由失笑,燕皇倒是大方,一來就是一座別宮,北燕眾皇子公主中也沒有一個得賜別宮的呀!若是小煙早日到北燕與其相認,這些年也就不用受那麼多的委屈了。
“今晚朕在華陽殿設了家宴,你也見見你的皇兄們,初雲也該回來了,聽說你們之前是見過的。”燕皇笑意滿面道,笑容中又多了幾分小心翼翼,對於她的所有事情他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唯恐這分別的十五年,讓他們父女疏遠得無可挽回。
煙落笑著點了點頭:“好。”
百里行素拒絕了去華陽殿赴宴,帶著連城去了金山採藥,煙落也沒有相勸,只是想到晚上的家宴不由有些不安。
夜幕降臨,華陽殿內燈火亮如白晝,殿內聲音嘈雜,都對這夜宴的主角議論紛紛。
“不知從哪裡冒出的野丫頭,竟想飛上枝頭作鳳凰,不定是假冒而來的。”
“本王聽說啊,醜得見不得人,在西楚時天天都是黑紗遮面。”
“醜公主,若是傳出去,在四國之間我北燕還不顏面盡失,父皇也真是的。”
……
聽得殿外一聲陛下駕到都慌忙斂聲,換上一臉笑意迎駕。
燕皇一身明黃龍袍大步進到殿中,眉眼間難掩的喜悅之意,落座之後便側頭問何方:“凰兒還有多久過來?”
何方無奈失笑:“刑將軍已經去接了。”一國之君這般激動的等女兒過來,普天之下也只有眼前這位了。
后妃們紛紛盛妝來殿,一一入座,聽得燕皇不僅將金線蓮相贈,又是整修綺凰軒,又是御賜別宮,對這位已經失蹤十五年回朝的公主都不由猜測紛雲。
“聖皇欣公主駕到——”
殿內分座兩側的皇子后妃們都不齊齊側頭望向殿外的身影。
只見月華之中,風姿秀麗的身影越來越清晰,一襲水藍的繡錦宮裝,纖腰盈盈,如墨的青絲梳成驚鴻髻,金制的發冠為其添了幾分雍容華貴,風華絕豔。
連池推著蕭清越隨在其後,煙落行至御座前,微微屈膝行禮:“綺凰見過父皇,萬歲萬歲萬歲。”
燕皇含笑,抬了抬手:“起吧!”側頭望了望左側的數位貴妃道:“這是儀皇貴妃,婉貴妃,儀貴妃。”
她含笑行禮:“綺凰見過各位娘娘。”
“公主這般榮寵,本宮可受不起。”儀貴妃面上笑意盈盈,眸中卻滿是不屑之意,尊一品,她的初雲也只是一個正三品,她憑什麼?
煙落微微抿脣,本就只是不相干的人,她也犯不著生氣。
蕭清越冷然出聲:“你當然受不起,論品級,你不過是正二品,在座眾人除了燕皇,小煙本不必向你們任何人行禮,可有人偏偏給臉不要臉!”
一句話堵得儀貴妃無話可說,按宮制,尊一品公主只向燕皇,皇后,皇太后見禮,皇太后和皇后都已仙逝,自然只需拜燕皇即可。
燕皇瞥了一眼儀貴妃,目光微寒。虧得他平日那麼疼愛她的女兒,如今她卻這般對待他十五年未歸的女兒?!
“綺凰,還認得二哥嗎?”錦衣玉袍的男子起身離席走近前來。
煙落聞言側頭,這應該是謙王燕之謙,和北燕太子燕之析都是與她一母同胞,由先皇后所生,是所有皇子中最為受寵的一個。
燕皇面色這才微微緩和,掃了一眼兩人,眉頭微皺:“太子呢?”
“大哥許是有事耽誤了。”燕之謙上前解釋道。
好一個心思敏捷的謙王!煙落心中暗歎道,先是站出來替儀貴妃解圍,如今又是替太子說好話,又知審時度勢,一句簡單的話就讓燕皇消了氣,不簡單!
正在這時,便聽得殿外宣道:“太子殿下,初雲公主到!”
燕初雲依舊一身紫色勁裝風風火火地進來,直直走到她面前便問:“是不是你不準修聿見我?”
煙落聞言含笑搖頭,這丫頭還在窮追不捨!
“那為什麼我去了中州,他們連城門都不讓本公主進?”燕初雲逼問道,可憐她在中州城外等了幾天,好不容易混進去又被人趕了出來。
“我……”
“初雲,你又胡鬧!”隨後跟來的燕這析一把拉住她“怎麼能這麼跟你皇姐說話?”
“太子哥哥,就是因為她,修聿才……”燕初雲氣忿不已,她從北燕追到西楚,又從西楚追到中州,好多次被他們綁回來,又偷跑出去,可就是因為這個女人,修聿看都不看她一眼。
“綺凰,我是大哥之析,記得小時候我和之謙被父皇罰著跪太廟,你每次都偷偷跑來給我們送糕點,結果每次自己都在路上吃了大半。”燕之析朗然笑道。
煙落抿脣失笑。燕皇瞧著和樂融融的兄妹三人很是欣喜,高聲道:“凰兒多年未歸,往後你們這做哥哥的要多疼著點,還有初雲,以前鬧著說沒姐妹,如今有了皇姐別老想出宮瘋跑。”
“你要不搶修聿就是我姐姐,若是硬搶,我可不認。”燕初雲小臉一揚說道。
“初雲,當著這麼多人說搶男人,你羞不羞?”燕之謙拉了拉她,低聲提醒道。
“羞什麼?看上了,就要搶!”燕初雲一臉堅定地說道。
殿內眾人聞言,都不由失笑出聲。
燕初雲側目瞥見輪椅上的人,眸光驟然一亮:“你……你不是西楚的上將軍嗎?我在滄都的時候聽說你被你爹廢了武功,原來是真的?!怎麼還有這麼狠心的父親!”
蕭清越無奈聳聳肩,眸中一閃而過的落寞:“如你所見,我現在就是廢人一個。”
“姐姐,我推你過去。”煙落出聲推著她入席就座。
燕初雲對蕭清越很是崇拜,粘在她們這桌怎麼也不肯走。眾人表面上都與她談笑,又是關心,又是贈禮,然而又會有幾個人會是真心的,她無意知道,只希望這個無趣的宮宴快些結束。
酒過三巡,燕皇擱下酒杯,望了一眼右下方的刑天,移目望向煙落滿目慈愛之色,緩緩言道:“凰兒,朕曾經一直在想若你回來的話,便將刑天為你招為駙馬,不知……你可願意?”
駙馬?!
蕭清越聞言望向對面剛毅英武的男子,要她的妹妹嫁這麼個木頭男人,門兒都沒有,側頭望向煙落,答案不言而喻。
煙落聞言微微一愣,眼中波瀾不興,淡聲回道:“不願意!”
大殿瞬間陷入一片詭異的沉寂,目光都望向面容冷淡的女子身上,有驚愕的,有擔憂的,有幸災樂禍的,當著燕皇和大將軍如此直言的拒絕,不僅不把大將軍刑天放在眼中,也讓燕皇失了顏面。
刑天面色無波,執著酒杯的手微一滯,抑頭一杯飲盡,默然不語。
燕皇面上笑意微僵,瞥了眼刑天,道:“凰兒,父皇並未強逼於你的意思,刑天是我看著長大的,把你交給他,父皇安心。”雖然他現在還是北燕的皇帝,但總會有退位的一天,總希望有一個能讓他放心的人能夠保護著她。
煙落低眉沉默,聰明如她,自然明瞭燕皇的用意,怕將來自己無力保護於她,故而將她交給他最信任的人。
良久,她抬眸直直望向上座的燕皇:“我不喜歡他!”輕淡的聲音迴盪在大殿,擲地有聲,極為堅決。
她留在北燕只是想快些醫治好蕭清越的傷而已,她不是個貪婪的人,這權勢也好,富貴也罷,她沒有那興趣爭搶,只是想盡力保護她想保護的人。
“那你是要跟我搶修聿?”燕初雲氣鼓鼓地起身喝道。
煙落幾分哭笑不得,微笑回道:“我是認識他,但是僅止認識而已。”只要知道無憂過得好,便足夠了。
她不過是仇恨維繫的一縷孤魂,不知道哪一天就會隨之灰飛煙滅,這樣短促而狹小的人生除了報仇,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任何愛。
刑天不知何時望向她這邊,她與那個中州王,不僅僅只是認識那麼簡單吧!寧願冒死頂罪,也讓他們父子安然離開,這份付出和決心會只是認識的人所能做到的嗎?
燕皇眉頭微鎖,既不願惹得女兒不悅,又顧慮她的將來無人照顧,身旁的儀皇貴妃思量片刻,望向煙落,含笑言道:“公主與刑天將軍相識並不算太久,不喜歡是正常的,只要多些時間相處瞭解,會慢慢發現大將軍是個值得你託付終生的男人。陛下的心意,公主心思玲瓏也自然是明瞭的。”
這樣一個手握重兵的大將軍,放在任何女子身上都是歡喜還來及,她卻毫不猶豫的拒絕,實在讓人難以捉摸。
燕皇聞言面上一喜,道:“貴妃說得有禮,凰兒,父皇不逼你現在就回答,從今日起以一年為限,若你與刑天相處一年,還是如此堅持,父皇便再不提此事,可好?”
“我……”煙落秀眉微蹙,沉吟片刻後道:“好,那便一年。”若自己再這般拒絕駁了燕皇的好意,讓刑天在朝中顏面盡失,以後在北燕怕也會有麻煩,一切等治好了蕭清越的傷再作打算。
燕皇聞言朗然一笑,側頭望向刑天:“凰兒多年未回北燕,近來軍中也無大事,待過了冊封大典你便陪凰兒去皇陵拜祭先皇后,順便帶她在燕京走動走動!”
“是。”刑天起身拱手回道,移目望向對面桌案風姿秀致的女子舉步走了過去,在桌案前停下,執起白玉酒壺將她面上空落的酒杯斟灑。
“一年,本將足以征服公主的心。”一雙黑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眼,聲音低得只有她們這一桌聽見,卻是狂妄之極。
煙落冷然失笑,望向那笑意狂妄的男子,低聲問道:“將軍當本宮是一支敵軍,還是一座城池,要讓你用一年的時間攻打征服?”
愛情,是一場戰爭嗎?
刑天脣角勾起一絲笑,若真只是一座城池便也簡單了,而她卻比拿下一座城池還要費神,不過他也不是輕易認輸的人,抬手舉了舉自己手中酒杯:“臣恭賀公主還朝!”
煙落微怔片刻,執杯一飲而盡:“多謝。”
兩人這一番悄悄話除了邊的蕭清越和連池兩人,看在別人眼中卻是別樣的曖昧,一場名為她接風洗塵的家宴,卻演變了一場彆扭的相親宴一般。
宮宴之後,華清宮竟然變得格外的熱鬧起來,後宮嬪妃和諸皇子們日日前來問候,好不殷勤,直讓他們招架不住,禮部張羅著半月之後的公主冊封大典,大典的排場竟是與太子冊封典禮有過之而無不及。
陽光溫暖的午後,花園清幽雅緻,煙落躲過那些麻煩的人來到後園便看見蕭清越靠著輪椅睡得香甜,拿著薄毯悄然走近前去搭在她腿。
蕭清越雖無一身功夫,但警覺性比任何人都高,霍地睜開眼,一見是她笑語問道:“那些人都打發走了?”
煙落起手斟了杯茶,遞到她脣邊,輕然一笑:“有何公公在。”
燕皇對她百般榮寵,本意是想彌補於她,卻也在無意之中將她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招人嫉恨,皇宮裡的人最慣笑裡藏刀,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所謂的兄弟姐妹推上死路?
“百里行素還沒有回來嗎?”蕭清越見她沉默不語,扯開話題問道。
煙落沉默片刻,道:“去金山也好幾天,沒見回來。”
“不是又去了哪個煙花柳巷去了吧。”蕭清越不屑地哼道“從來了北燕皇宮,他就變得怪怪的,好似故意躲著你似的。”
躬著她?!
煙落纖眉微挑,她不躲他就好了,他還躲著她?
半月之後,北燕皇朝尊一品聖皇欣公主的冊封大典在一片莊嚴肅穆的宮樂聲中,昭告了天下,燕京山下一片歡騰,百姓爭相聚集在王宮外的望川樓下,等待著一睹這王朝最尊貴的公主。
皇宮內,黃幡飄揚,鑲金絲的紅毯從奉先殿延升到望川樓,禁衛十步一崗分列兩邊,好一派威嚴。
儀樂聲聲,禮炮鳴響。妝容明豔的女子自奉先殿緩步而出,明黃的宮裝上繡著鳳凰于飛,長長的袍擺拖展在身後如鳳尾一般,頭冠上的珍珠搖曳出華麗的光影,紅毯兩側的禁衛齊齊退後跪地恭迎。
她側頭望了望旁邊坐在輪椅之上的蕭清越,一步步登上望川之樓,燕皇眉眼一片祥和慈愛,握著她的手高高舉起,望向下方的百姓,高聲道:“朕最尊貴的女兒!聖皇欣公主!”
萬民齊齊跪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鋪天蓋地的呼聲,響徹燕京的上空。
踏上這一步,她以為她已經掙脫了命運!
直到多年之後,她才知道,紅塵輾轉,與天爭命,她終究還只是他人手中提線的木偶,走在別人預訂的道路,了無盡頭……
綺凰軒,坐落於北燕皇宮東角,花木扶疏,一泓碧水之上長長的水榭走廊延伸到殿中,沒有皇宮的莊嚴肅穆,倒多了幾分別樣的清幽雅緻。
煙落推著蕭清越緩步走在水榭長廊,連池帶著連美人跟在身側,一人一獸流連張望:“小師妹,你的皇帝爹對你的還真是捨得啊!燕京那處別宮已經是不得了了,這一處綺凰軒這麼秀美別緻,我從來沒看過這麼漂亮的地方!”
煙落環顧著四周美景,眉目前一如往昔的沉靜淡然。華美的宮殿也好,尊貴的封號也罷,只是屬於她所在的這具身體的,她從不貪心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在他們師徒三人的努力醫治之下,加北燕上好的藥材和難得的蛟龍血為引,蕭清越的傷勢已經大有好轉,雖還不能下地行走,手卻可以開始做一些輕微的動作。
“小煙,你現在可是公主了,天天為我這麼忙前忙後的,別人會笑話的。”蕭清越微一側頭含笑言道。
煙落抿脣輕笑:“你還是我姐姐,一直是。”這樣一直為她無怨無悔付出的姐姐,她如何捨棄,若不是有她這數年來的護佑,又何來今日的她?
蕭清越的起居飲食用藥,她從來都是親力為之,不願假手於人。百里行素自金山回來甚少與她們同行,只有在醫治蕭清越的時候才會出現,多數時候是在燕京城中尋花逐豔。
剛進到殿中坐下,便聽殿外的小太監進來道:“公主殿下,儀皇貴妃和初雲公主前來恭賀公主遷入新居!”
煙落淡眉微皺,雖不想見,但儀皇貴妃如今是正一品的后妃,宮中無後,她便相當於這六宮之主一般,她若不見還不定會招什麼麻煩:“請她們到濯香殿。”
濯香殿內,燕初雲難得穿了一身淺紫的宮裙,顯得嬌俏可人,四下打量著綺凰軒的景緻,看到一身織錦宮裙的女子緩步走來,笑著迎了上去:“皇姐,你的宮殿真漂亮,我也想來住。”
煙落含笑點了點頭:“你要喜歡的話,住過來也無妨。”燕初雲有時候雖然任性,但性子直爽,與蕭清越一般,她並不討厭。
“初雲,你這是說得什麼話!”儀皇貴妃上前輕斥,而後笑意溫婉望向煙落:“初雲還小,不懂事,以後全仗你這做姐姐多教導。”
煙落只是含笑,眸中清冷一片。
“越姐姐呢?她跟你一起來了嗎?她的傷怎麼樣了?”燕初雲親暱地拉著她的手問道。
“她在後殿,傷勢大有起色,過上數月估計便可恢復了。”煙落坦然回道。
燕初雲聞言眸光一亮:“真的可以像以前一樣厲害嗎?你不知道當年皇姐和越姐姐在赤水平原與刑天一戰的事太厲害了,還把那傢伙狠狠擺了一道,太解氣了。”誰讓她每次偷跑,那傢伙就帶兵把她抓回來“等越姐姐好了,我一定要拜她為師!”
儀皇貴妃哪想到自己的女兒與這兩人竟然要好成這般:“看到你們姐妹和睦,本宮也安心了。”
煙落笑意清淡:“初雲很率直,和姐姐一樣。”這樣的女子沒那麼深沉的心機,有什麼說什麼,想什麼做什麼,不用去費心提防。
“還有啊,上回你們藏在我宮裡,刑天把假扮你的那個宮女真娶了回去,不過前些日子好像已經發現了把人趕了出去。”燕初雲忍不住偷笑道。
儀皇貴妃聞言笑意微僵,原來刑天納那宮女為妾,是因為她。
“父皇也真是的,怎麼想起來把皇姐推給只會帶兵打仗抓人的傢伙。”燕初雲心中為她抱怨“他只是父皇撿回來的,要不是因為皇姐失蹤,父皇就不會出宮遇上他,更不會有今天的什麼大將軍。”
煙落眸中一閃而過的訝異之色,她只聽燕皇說刑天是他撫養成人的,沒想到其中還有這一點隱情,正在這時,便聽得宮人來報:“公主殿下,刑將軍在外求見,說是今日陪公主前去皇陵祭拜皇后娘娘。”
春光明媚,庭園中滿目繁花,輕風一過,零星的花瓣隨風飛揚,帶著迷離的香氣籠罩在整座綺凰軒,樹下身形頎長的俊朗男子一身深藍繡錦長袍,愈發顯得意氣風發。
煙落送走儀皇貴妃母女二人,也沒有差人朝刑天回話,徑自在殿中與蕭清越一道品茶聊天,連池扭頭望了望水榭走廊外若隱若現的身影,說道:“小師妹,他都在那站了一個時辰了。”
“我該說的都說了。”她神色一如往昔的淡漠,那樣直言的拒絕,他還聽不懂嗎?
蕭清越搖頭失笑:“小煙,到底中意什麼樣的?”
即便她們姐妹情深,卻總有著自己祕密藏在心頭沒有坦白,她是如此,小煙亦是如此,因為即便是彼此,她們都不敢去相信啊!
煙落聞言微然一笑,眉目清冷:“什麼樣的都不需要。”不需要愛,也不需要被愛。
“是嗎?”蕭清越揚脣一笑,眼底一掠而過的狡黠“若是那中州王不是傻子,知道了你在燕京,你說他會不會追來!”
煙落低眉抿了口茶,修長如扇的長睫掩去眼底一閃而過的慌亂之色。從那一刻刺出,她刻意讓自己與他相遇的所有,不去想,不去提,不去在意,是不是這樣就真的能了斷了。
“狐狸精不知受了什麼刺激,最近真是安靜得不像話。”蕭清越無奈嘆道,她連個吵架的物件都沒有。
“是呢。”連池點頭附合道,目光一轉望向煙落:“小師妹,你是不是跟師傅吵架了,他現在都處處都避著你!”從區城走的時候還好好的,他們到了燕京,就直感覺到不對勁。
她淡笑搖頭,起身道:“我去皇陵,連池你幫我照顧姐姐,我很快回來。”她不願去,亦不想與外面那人有任何發展,但若不去又招人話柄,指責她不孝,只希望蕭清越的傷能夠快些好起來,他們才好脫身。
花樹之下,身旁的侍衛出聲:“將軍,公主出來了。”
刑天轉身望去,黑眸中一掠而過的驚豔之色。一襲簡單高腰襦裙的女子緩步而來,配著一條繡金的披帛,隨意中多了份雍容,走起路來裙衫隨風飄舞,恍若天仙美人。
他不是執著於美色相貌的人,這一刻也不由因為這份光華而震憾,拱手上前見禮:“臣見過公主殿下。”
“時候不早了,走吧!”她語氣淡淡。故意拖著時間到午後,到了皇陵再回來天差不多天色晚了,她便不必再依燕皇所言跟她去燕京遊走。
寬敞華麗的馬車,兩人相對而座,煙落側頭望著車窗外繁華的街市,眉眼沉靜而淡漠。刑天目光毫不掩飾地停留在她身上,她的神色始終都是這般清冷,不論是封為公主也好,再大的賞賜也好,她始終是這般淡漠如水。
“公主很厭煩本將?”他從來不是說話拐彎的人,有話自然直言相問。
煙落收回目光望了望對面的男子:“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是將軍聽得不夠明白,還是本宮說得不夠清楚?”語氣淡漠而疏離。
“公主說得明白,本將也聽得明白。”刑天平靜地說道。
煙落聞言淡眉微蹙:“若是那天宴會上的話讓將軍顏面盡失的話,本宮道歉。”脣角勾起清淡的笑意“這北燕上下對將軍傾心的女子多不勝數,你手握重兵,也不需要娶本宮來鞏固的權力,何必如此?”
刑天剛毅的面容勾起笑意,決然言道:“本將就看上你一個。”
“我沒看上你。”乾脆利落的回答,毫不留情的拒絕。
意料之中的回答,刑天不怒反笑,半晌之後緩緩言道:“在公主眼中,權勢是什麼?”
煙落聞言眸底一閃而過的諷刺:“是掌控他人的命運吧!”
刑天側頭望向車窗外,天高雲淡,微微嘆息說道:“對於有的人而言,對我而言,只是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讓自己可以像個人一樣的活著。”沉吟半片,移目望向她道“我是個粗人,只懂行軍帶兵,不懂這些兒女情長,以往若是得罪了你,也請放下不要計較,綺凰。”他沒有再以公主相稱,卻是直喚她的名字。
“所以呢?你恨他們?”煙落淡聲問道,一介平民在皇宮之中與皇子們一起,可想而知會是什麼光景。
“我始終只是一個外人而已,若是沒有遇上燕皇,我也只是街面乞討為生的乞丐,永遠也不可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他語氣平靜地說道,“燕皇視我為親生撫養,我得對得起他。”
“他很信任你。”煙落淡淡地言道。
“當年若不是你失蹤,我不會有這樣的幸運。”他望向她朗然一笑,目光一閃而過的嘆息之色“換言之,是因為你的不幸,而造就了我的幸運。”
“流落在外,不一定就是不幸,起碼我遇到了珍貴的姐妹。”不是姐妹,卻勝過親姐妹的蕭清越,無怨無悔保護她的蕭清越,這十五年,值了。
馬車緩緩而行,出了燕京城到了龍骨山下,她掀簾而出看到伸在面前一雙佈滿粗繭的手,不由一愣。
刑天望了望自己的手,道:“你別嫌棄。”
刑天望了望自己的手,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別嫌棄!”在那座皇宮之中,他只有不斷努力才能變強,才能不被人踩在腳下,而他也終於做到了。
煙落沒有伸手,縱身便落在了幾步之外,淡聲道:“走吧!”
刑天快步跟上前去,將皇陵內的所有機關關閉,佑大的皇陵中兩人的腳步聲格外的清晰。
煙落漫不經心問道:“你守過皇陵。”這裡的機關錯綜複雜,他竟然這般精確的破解關閉。
“沒有,十歲的時候燕皇帶眾皇子前來祭祖,我不小心被關在了這裡一段日子,對這裡的機關便也熟識了。”他語氣平靜無波,神色間一掠而過的沉重。
煙落默然,想來這不小心做出來的人,又是她的哪位皇兄們吧!
拜祭了皇后,她又去了一次蛟龍池,平靜的湖面驟起波瀾,藍蛟破水而出,看到她走來仰頭長嘯一聲,親暱地伸過龐大的頭來,煙落抿脣一笑,掂起腳伸手摸了摸他頸上未愈的傷口:“上次,謝謝你了,還出手傷你,對不起。”
刑天站在一旁饒有興趣地望著一人一蛟,不由憶起那日她闖皇陵的種種,剛毅的脣角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意。
再回到燕京城之時,天色已經暗了。
天際雲霞滿天,瑰麗動人,馬車緩緩駛回到燕京城,城內燈火次第而亮,明亮而動人。
“我去別宮取點東西。”蕭清越的藥還有些在別宮,正好去取了回宮。
刑天讓車伕將馬車趕往別宮,她剛一跳下馬車便看到燈影之下一大一小的兩人,他們怎麼跑來了?
修聿牽著無憂瞧著步下馬車的女子,眉眼間泛起纏繞不盡相思與溫柔,看到馬車上掀簾而出的男人,面上的笑意緩緩褪盡……
她怔怔地望著燈影之下的兩人,彷彿周圍所有的聲音都沉寂了下來,無數的回鋪天蓋地地湧來,既驚訝又激動,燈影下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就那樣撞入她的眼中,小的一身銀絲錦袍,渾身透著一股可愛活潑的靈秀之氣,一身淺紫織錦長袍的男子,那幽深的眼底似透著幾分牽掛之意……
“傷可好了?”
“傷可好了?”
兩人不由自主同時問出聲來,於是相視一笑。
“煙姑姑。”無憂一把抱住她的腿,揚起小臉甜甜地喚道。
她按捺住所有的思緒,輕然出聲:“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本將也很想知道,中州王怎麼來了燕京,北燕可再沒有金線蓮供你取了。”刑天舉步上前,悄然站在她身旁。
修聿聞言移目望向他,笑意從容而優雅:“本王此行前來,正是為了之前取蓮之時向燕皇賠罪。”
“中州王不覺得有些晚了嗎?”刑天聲音冷冽了幾分。
修聿神情複雜地望著眼前並肩而立的兩人,只覺一種微酸的感覺在心底氾濫,這就是嫉妒嗎?
“煙姑姑,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請我們吃飯?”無憂可憐兮兮地望著她,小手摸了摸扁扁的肚子“銀子在祁連叔叔身上,他明天才來燕京,我們……”
煙落聞言哭笑不得,修聿心虛地摸了摸鼻子,面上泛起一絲困窘之色。
“走吧!”她躬身將無憂抱起,朝別宮內步去。
無憂伸出溫軟的小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額頭,“對不起,是無憂錯了,煙姑姑還疼嗎?”
她揚脣輕笑:“不疼了。”嬌兒在懷,無盡的酸澀湧上心頭,眼底瀰漫起一片水氣。
這個懷抱她思念了多久,她的孩子,她親愛的無憂。
修聿望著前面抱著孩子的女子,脣角漾起輕淺的笑意,沒有太多的語言,他們三個就像是分別已久的親人重聚。
如果眼前的她,就是這個孩子的母親,他們一起會有多麼的幸福!
刑天眉眼冷峻,緊抿著脣不再言語,他第一次看到她原來也是可以笑得這樣幸福的,只是這抹笑並不是因她而綻放。
煙落在前廳將無憂放下,轉身朝刑天道:“勞煩將軍送本宮回來,多謝。”言下之意已然是下了逐客令。
刑天目光瞥了一眼邊的父子兩人:“中州王和世子呢?”
“將軍在懷疑本宮什麼?”煙落纖眉微皺。
“末將不敢。”刑天沉聲回道,只是這父子兩個留在這裡,他心裡很是不舒服。
詭異的沉默在廳內瀰漫,宮中來人尋了刑天入宮,她一向不喜熱鬧,別宮內也沒有太有太多下人。
“無憂想吃什麼?”煙落牽起無憂側頭問道。
“我要吃糖包。”無憂揚起小臉道。
“不準。”修聿沉聲拒絕“你是想再拔一顆牙是不是?”
無憂小手一下捂住嘴,頭搖得似搏浪鼓似的,雖然他很想吃糖包,可是拔牙真的很疼的。
煙落帶著無憂洗手洗臉完了,進到廚房便看到俊朗高華的男子正挽著袖子在灶臺前忙碌,一股暖流從心底緩緩流淌而出。
“看我爹爹很厲害吧!”無憂一臉驕傲地說道“祁月叔叔就說爹爹上得朝堂,下得廚房。”
修聿聞言手中的盤子差點就滑了手,回頭瞪他一眼:“誰叫你一聽祁月說些有的沒的。”
煙落將菜端到旁邊的木桌上,桌椅很簡單,是平日別宮裡下人們用餐之處。無憂跟在身後望著前面的背影大大的眼睛滿是笑意,他好喜歡跟煙姑姑和爹爹在一起。
無憂稚氣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我以後長大了要娶個像煙姑姑的媳婦。”
煙落聞言失笑,將他抱起坐好,笑著颳了刮他的鼻子:“你這小傢伙,才幾歲就想著娶媳婦啦?”
無憂嘻嘻地笑著,拿起桌上的梅花糕咬了一口:“煙姑姑,你做的比爹爹做的還好吃!”
她抿脣淺笑,抬手擦了擦他滿面的碎屑,目光溫柔而慈愛,無憂拿起糕點塞到她面前:“煙姑姑,你也吃嘛!”
她笑著接過咬了一口,梅花的清香瞬間在脣齒間蔓延開來,千百種思緒哽在喉間,有點苦澀,更多的是喜悅。
“煙姑姑,祁月叔叔說你要嫁人了,是真的嗎?你不要我和爹爹了嗎?”無憂仰頭小臉問道,小嘴扁著“是不是剛才那個壞叔叔?”
煙落聞言失笑,捏了捏他包子似的小臉,道:“祁月叔叔騙你的,姑姑沒有嫁人。”
“真的嗎?”大眼睛頓時眸光一亮“那你會做我娘嗎?”
煙落笑意微僵,抿脣沉默不語,她何嘗不想與骨肉相認,可是她還有太多的事沒有做,如何捨得將唯一的親人再捲入血腥權謀之中。
無憂定定地望著她的眼睛,等著她的回答。修聿聞言舉步走近前來,打破沉默:“不是叫了一路,還不快吃。”
“要不是你跑那麼快,我也不用餓了半天。”無憂氣鼓鼓地望向他。
修聿眉眼微橫,無憂立即乖乖埋頭扒飯,咕噥:“壞爹爹!”
煙落不時替無憂夾著菜,突然一隻碗伸到她面前,修聿面上似有幾分幽怨:“不要厚此薄彼!”
她無奈一笑,夾了根青菜放到他碗中,修聿嘴角泛開一抹笑,眉眼間柔情眷眷。
暖暖的燭火照耀在狹小的屋子,一切都顯得暖暖的,沉靜而美好。
誰都沒有發現,遠處桃花樹下有白衣翩然的身影默默佇立,望著屋內的幾人,目光沉靜而幽遠,斂去了一身的風流,月光之下一身蕭索,滿心寂寥。
躊躇良久,終是沒有上前去打擾這份難得的安寧,轉身隱入夜色之中,就像從來不曾出現一般。
一路勞頓,用了晚膳,無憂便已經昏昏欲睡,煙落將其送到自己的寢室睡下,小心地抽出被他拉著的衣袖,撫了撫孩子稚氣的小臉,上天對她再殘酷,起碼……還讓這個孩子平安的成長著。
驀然想起過往的一幕幕,初遇時跑到她面前的俊秀孩子,上將軍府滿院奔跑的快樂孩子,可是她卻將她遺忘了四年,不管不顧,不聞不問。
如今觸手可及,她卻無法與他母子相認。
修聿扶門而立,看到坐在榻邊眉眼溫柔的女子,數日懸著的心悄然安定下來,總覺得眼前的人似乎已經相識了很久很久,沒有太多言語,心卻可以那樣的貼近。
良久,她發覺背後的目光,面色回覆一向的淡漠,起身道:“你早點休息。”
修聿拉住她的手臂,定定地望著她的眼睛:“你可以為讓我們脫身,不惜冒死頂罪,為什麼,為什麼就不能接受我,明明擔心著我,卻又逃避我,你到底怕什麼?”
她側頭避開他灼灼的目光,以儘量平靜地語氣道:“你救我一命,我還你一命,如此而已。”
她是本不該留於世間的一縷孤魂,洛家的滅門真相等著她去查明,血海深仇等著她回去報,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離去,既然已經看到了生命的結局,又何必……又何必奢望這些不屬於她的。
“就這麼簡單嗎?你看著我的眼睛。”他抬手搬正她的臉,讓她直視著自己的眼睛:“我也明明白白告訴你,要麼你跟著我們走,要麼我帶無憂就一直跟著你,看你能躲到什麼時候?”
命運的紅線,到底是什麼時候將他們牽在了一起。
是從數十年前,帶著幽幽白蓮香撞入他懷中的失明少女?還是她將初生的嬰兒交於他手之時?抑若是對相國府那孤苦少女的不經意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