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無憂認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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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無憂認父
西楚滄都,天地間一片雪白,連空氣也變得純淨而冰涼。
一行藍衣的太監宮女正朝著元武殿而去,每個人手上提著一個保溫的食盒,食盒底下放著炭火,中間放水,最上面放著膳食以保持其溫度。
“馮公公,皇上已經一連好多天都在元武殿了,你也勸一勸,這樣下去舊傷復發了可怎麼好?”一名近身的太監出聲道。
馮英走在最前,微微嘆了嘆氣:“咱家要是能勸了,還用天天帶著你們過去傳膳,如今東齊和西楚戰火已經燃,皇上哪還顧得這麼多,咱家也勸了,大將軍王也勸了,皇上放心不上邊關的戰事,咱們也沒辦法。”
一行人正走著,遠遠看到玄武正疾步匆匆而來,看到馮英拱手打了招呼:“馮公公,皇上在何處?”
“這會在元武殿呢?玄侍衛什麼事這麼急?”馮英忍不住地問道。
玄武望了望他,沒有說話便快步朝著元武殿而去,神色異常的沉重。
“這是怎麼了?”馮英望著玄武快步離去的背景喃喃道。
“青龍玄武幾位大人不是被皇上逐出宮了嗎?不過我聽說一直在大將軍王府上聽候差遣,如今東齊和西楚交戰,皇上是不是把他們四人召回來了?”邊上的太監出聲道。
馮英沉默了一會,扭頭望了望一行人:“快走吧,皇上還等著用膳呢。”
玄武殿內,武將們向正座之上的帝王陳說著自己的計劃,眾人出言商議討論,楚帝一身玄色龍袍,面容清峻,眉眼凌厲望著眾將。
“現在東齊只是試探性的進犯,咱們花這麼多力氣去應付,豈不正中了他們圈套?”羅衍出聲斥道,這些個將領雖說都是武將,但對作戰計劃的制定,行軍佈陣,遠遠不及曾經的蕭清越和青龍玄武幾人。
楚帝面色冷沉,薄脣輕啟:“羅將軍,調兵前往上陽關,無論是何代價,一定要守住這個關口。”
“是。”羅衍起身拱手回道。
正在這時,門外的守衛疾步入殿稟報:“稟報皇上,玄武侍衛求見?”
羅衍頓時一震,不是讓他們在府裡候著嗎?玄武怎麼在這個時候闖到宮裡來了?
楚策面色頓時一沉,薄脣緊緊抿著,一時間滿殿沉寂都望著他,青龍玄武幾人被逐出去已是滿朝皆知,這時候他們竟還進到宮中?
羅衍微微皺了皺眉,拱手道:“皇上,青龍玄武幾人已經在臣府中,到宮中……許是來找臣稟報事情的。”
楚策目光冷冽,望了望羅衍,沉聲道:“讓他進來,朕倒要看看,有什麼大事,讓他膽敢闖宮。”
片刻之後,侍衛帶著玄武入殿,楚策冷冷地望著進殿的人,薄脣抿成鋒銳的線條。羅衍沉默了片刻,出聲道:“有何事稟報?”
玄武抬頭正對上楚帝一雙冷寒的眸子,道:“末將剛從大夏回來,從中州探得大夏皇后誕下二皇子……”
楚策眉眼微沉,扶著桌案起身欲起身前往偏殿,薄削的脣勾起微不可見的苦澀。
羅衍望了望玄武,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玄武直直望著站身的帝王,深深吸了口氣:“大夏皇后難產,怕是不行了。”
一句話,恍若驚雷震天,楚策身形一震,扶著桌案方才穩住身形,冷冽的眸子緩緩湧起滔天的暗湧,羅衍伸手扶住他:“皇上!”
眾將一時間瞧得一頭霧水,除了當年洛皇貴妃之死,皇上從未在他們面前有這般失態之舉,大夏皇后生子也好,難產也罷,那也該是大夏皇帝擔心的事,西楚大帝這般意外的舉動,一時間讓眾人摸不著頭腦。
正走到殿門口的馮英也正好聽到玄武的稟報,頓時停在那裡,抬頭望著人群簇擁之下的玄衣帝王,他沒有說話,沒有動作,卻讓人瞧著是那樣徹心徹骨的痛。
那個女子即便是嫁了他人,也沒有讓他如此痛苦過,如今這不是……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以往還有個念頭,起碼她還活著,還過得好好的,如今怎麼會成了這般模樣?
羅衍一時也是手足無措,朝玄武問道:“到底是真是假?”
玄武垂首回道:“臣在中州城見過前去府上問診的大夫,百里行素的徒弟也去就診,只是孩子生下了,大人恐怕是……保不住了。”
楚策輕輕拂開羅衍扶著手,轉身朝殿外走去,步伐沉重,羅衍和馮英齊齊跟了上去:“皇上!”
楚策微微揚了揚手,示意他們不得跟著,一步一步地離開了元武殿,馮英站在殿外看著那雪地之上踽踽獨行的帝王,只覺心頭酸澀難忍。
他一個人走著,一直走著,自己也不知道要走到哪裡去,天際飄飄揚揚又下起了雪,凜冽的北風捲起他的衣袍,發出細碎的聲響。
最後,他站在駐心宮的門口,肩頭髮間落著一層雪白,恍然之間他竟看一道夢縈千回的身影……
這是哪裡?
煙落驚惶看著周圍陌生而熟悉的景緻,這裡……這裡是駐心宮,不是中州王府。
她驚惶地奔出宮殿,看到有來往的宮人,想要開口問話,迎面而來的人卻對她恍若未見,最後……直直從她身體穿了過去。
“剛剛有人送膳去元武殿,聽說玄武大人闖宮了。”
“闖宮?玄武大人他們不是被皇上逐出皇宮了嗎?”
“是啊,不過聽說一直在大將軍王府上,不過這時候闖宮,也不怕皇上斬了他的頭。”
“若是以往,定然會重罰,今天不知怎麼的,玄武大人說大夏皇后誕下二皇子,難產不行了,皇上就完全變了一個人……”
“真的假的?大夏皇后跟皇上有什麼關係?”
……
她怔愣地站在原地,她這是怎麼了,她驚惶地後退,竟然穿牆而入,進到了屋內,她明明可以感覺到自己,卻沒有人看得見她,聽得見她……
他們剛才在說什麼?她……是死了嗎?可是為什麼又會在西楚皇宮裡?
她不再待在這裡,剛一走出殿門,便看到站在門口處玄衣墨髮的帝王,一雙黑眸似海深沉正定定地望著她,聲音顫抖:“你怎麼……”
她怎麼會在這裡?
確切的說,眼前的已經不再是大夏皇后,是洛煙,是他心心念唸了七年的女子,終於又出現在這座空寂了七年的駐心宮。
煙落倏地抬起頭:“你……看得到我?”可是為什麼剛才過去的人看不到她,也聽不到她說話。
他緩緩舉步走到她的面前,伸出顫抖的手伸出手想要觸控她,當真的觸控上了這魂牽夢縈七年的面龐,壓抑在心底七年相思之情奔騰而出,他一把摟住她,那樣的用力,幾乎想要將懷中的她融入骨血。
“煙兒……”楚策低聲喚她。
他以為他這一生再也看不到她了,在剛剛聽到玄武回報的訊息,他真的萬念俱灰了,卻沒想到回到這裡,會看到她,不再是什麼蕭煙落,不再是燕綺凰,也不再是大夏皇后,是洛煙,是屬於他的洛煙。
煙落愣了愣地站在那裡,對發生的一切反應不及。楚策能看到她,還能觸控到她,可是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腦子裡漸漸浮現出一個可怕的事實,她……已經不再是蕭煙落,亦不再是燕綺凰,她已經只是洛煙的魂魄!
過了許久,楚策鬆開了她,眉眼間泛起微微的笑意,想說什麼,卻發現想說得太多,竟無從開口說起。
“我死了嗎?”她怔怔出聲。
楚策抿脣不語,只是點了點頭。
“你……你怎麼會看得到我?我怎麼會來這裡?我要怎麼回去?”她急切地出聲。
楚策望著她,眉間的笑意隨著她的話緩緩沉寂了下去,她要回去,要回到那個人的身邊,與他恩愛纏綿,而他站在她的面前她卻不管不顧。
“可能是因為鎮魂珠的關係吧!”過了許久,他出聲說道。別人都看不到她,只有他可以看到,只有他。
所有的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只有她和他的以前,而這一切,他再也不讓會讓任何人帶走她,再也不會……
“鎮魂珠在哪裡?我該怎麼回去?”她急切地追問道,她已經讓無憂一生受盡苦楚,這一個孩子也要讓他沒有母親嗎?
“回去?!”楚策深深地望著她,她還是想著回去。
煙落望著,沉默不語,如今的楚策與她記憶中的那個楚策,怎麼會變化這麼大?
“你說我們再也回不到以前,現在不是變回以前了,你不再是蕭煙落,也不再是燕綺凰,你是洛煙,我還是我,所有的一切又回到我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楚策步步逼近,一字一句地說道。他不可以放她走,不能放她走,絕對不能。
“我已經不是人了!”她沉聲打斷他的話,定定地望著她“活著的才是人,我已經不是了,沒有人看得到我,沒有人聽得到我,我已經不是了。”
“我看得到你,我聽到你,不是嗎?”楚策深深地望著她,即便別人看不到她,聽不到她,可是他看得到她,聽得到她說話,還可以觸控到她的存在。
“楚策……”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眼底緩緩湧起的瘋狂,緩緩後退,狂奔出駐心宮,朝著宮外去。
她不顧一切朝著重陽門狂奔而去,楚策快步跟著她,不能像她那般穿牆而過,卻憑著輕功一路疾追而去。正從元武殿出來的羅衍和馮英等人看著竟然在宮內施展輕功的楚策,以為是出了什麼大事,趕緊帶著人朝著重陽門追去。
然而,當她終於到了重陽門,才發現自己根本走不出去,最外圍的宮牆,仿若築起一道透明的屏障,別人可以隨意行走穿梭的宮門,她卻怎麼也走不出去。
“西楚皇宮外圍以靈石為基,沒有鎮魂珠,你永遠也出不去。”楚策站在她身後平靜地說道。
她回頭望著站在幾步之外的楚策,羅衍和馮英帶著兵馬快步跟了過來,卻只看到站在宮門邊的玄衣帝王,根本看不到她的存在。
一切又回到的從前嗎?
可是,她變了,他也變了。
以前的楚策不會這麼對她,不會這樣逼迫於她,不會這般自私地禁錮她……,她無力地癱坐在宮牆下,乾澀的眼卻流不出一滴淚來。
滄都下起了雪,越來越大,她從來不知道這座皇宮是那樣的大,她從重陽門走遍了宮牆的外圍,試圖尋找任何一處可以出去的縫隙,卻什麼都沒有找到,這佑大的西楚皇宮,這高可入天的靈石屏障,似是一個華麗的水晶瓶子,而她便困在這隻瓶子之中,怎麼也找不到出路。
楚策一直跟著她,看著她將西楚皇宮走了整整一圈,他看著心疼卻不想放開這個機會,這個唯一可以留下她,擁有她的機會。
七年,整整七年,他對著空蕩蕩的駐心宮,企盼能看到她的身影卻不所得,如今她終於回來了,沒有人知道在他看到她那一刻起的震憾。
一念生魔,他所有的理智隱忍全部崩潰,他無法再失去她。
羅衍和馮英跟在楚策身後,搞不明白他為什麼圍著皇宮的圈這樣走了一圈,又在重陽門停下,不由想起了七年前的一幕。
“王爺,皇上他在幹什麼?”馮英忍不住出聲道。
羅衍嘆了嘆氣,而後搖了搖頭,心想是聽到玄武回報的訊息,一時難以承受,才會變得這般吧!
“王爺,上去看看吧,奴才擔心怕是會出事?”馮英望了望風中獨立的玄衣帝王擔心不已。
羅衍微微搖了搖頭,沉聲道:“讓他一個人待一會吧!”
“那王爺也送件袍子上去,或是讓皇上回宮裡,在這雪地裡站著,再鬧個舊傷復發,大戰在即,可出不得亂子。”馮英從侍從手中接過皮裘遞給羅衍。
羅衍拿了過去,沉默了一會,舉步走了上去:“皇上,這裡風大,你還是回宮裡去吧。”
楚策似乎聽不到他的聲音,只是定定望著重陽門,望著那個只有他可以看到的她。他想也許一時間她是無法接受回到這裡的一切,但這裡有著他們那麼多那麼多的回憶,總有一天她會放下一切,重新成為洛煙。
“皇上……”羅衍再度出聲。
楚策沉聲說道:“你們回去,別跟著我。”他還不想讓人知道她在這裡的事,即便是羅衍,也不能。
“皇上……”羅衍上前出聲相勸。
楚策頭也不回,只是說道:“這幾日元武殿的事你看著辦吧,朕身體不適,休養些日子,至於玄武他們,讓他們帶兵鎮守上陽關。”
羅衍愣了愣,拱手道:“臣這就去辦。”說罷朝他看的地方望了望,不由皺了皺眉,他到底在看什麼?
過了半晌,羅衍還是走開了,馮英連忙上前:“王爺,皇上他說什麼了?”
“讓咱們不要跟著他,都各自回去。”羅衍坦然言道,回頭看了看還站在那裡的人,他的舉動實在太奇怪了。
馮英也望了過去:“可是……”
“我先回元武殿辦事,這裡就勞煩馮公公照看著,先讓他靜一靜也好。”羅衍沉聲道。
馮英默然點了點頭,還是朝事要緊,轉身讓跟在後面的侍衛也都退下,自己帶著兩個近身遠遠地瞧著雪地裡的帝王。
煙落站在重陽門,幾近可以到從太平長街傳來的人聲,她卻怎麼也走不出去,只要鎮魂珠一天還在楚策身上,還在這座皇宮裡,她就永遠也走不出去。
過了許久,楚策走近前去拉她,煙落閃身避開,自行朝著駐心宮而去,楚策也不說話只是默然跟了過去,馮英一見趕緊帶著人在後面悄悄跟著。
駐心宮,這裡所有的一切還是和七年前一模一樣,只是再走進這裡,心境卻是和七年前截然不同了,她亦無法想到,他們之間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楚策跟著進來了,看著蜷縮在榻邊人便坐在對面,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望著她。煙落低垂著眼簾一句話也不說地坐在那裡,屋中死水一般的沉寂。
天色越來越暗,直到整座駐心宮被無邊的黑暗籠罩,兩人也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黑暗中,楚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溫和:“這裡的東西都沒有變,都是你走時候的樣子,現在……”
“我要回去。”煙落打斷他的話。
楚策微微一震,側頭望向窗外的一株樹,薄脣勾起輕淺的笑:“那是我們十年前種的合歡樹都長高了,你說葉子很神奇,日出而開,日落而合,是真的,上上個月還開了花……”
“我要回去。”煙落抬頭望著他,沉聲說道。
“還要回去哪裡?這裡才是你該回來的地方,你已經回來了。”楚策平靜地說道。
“我要回家。”她望著他認真說道。
“這裡就是,你還要……”楚策面色無波。
“已經不是了。”她定定地望著他“楚策你變了……”
“到底是你變了還是我變了,七年前你不是這個樣子的。”楚策深深地望著她,眼底蔓延深沉的痛“你就真的把這裡的一切都忘得乾乾淨淨跟他在一起,我等了七年,一個人守著這空空的駐心宮,到頭來……”
他忽地笑了,苦澀而落寒,她就在他的眼前,為什麼還是遠,遠得讓他難以觸及。
中州,又是一場大雪,松濤閣內雖是暖意融融,卻顯得外沉寂。
床榻之上,瑞兒躺在**小手抓著煙落的手指,手很小卻勁大的很,抓著她的手就往嘴裡送,不知是感觸到了稚子的觸碰,還是因為滄都那邊的滿心悲痛,眼角滾落出晶瑩的淚。
修聿頓時一震,顫抖地伸出手觸控那溼潤的痕跡,一翻身起來,衝著外面叫:“大夫,大夫,叫大夫進來!”
守在外面的蕭清越和祁月兩人正在椅子上打著盹兒,一聽聲音差點沒嚇得摔下去,趕緊讓候在對面無憂房中的大夫過來。
“怎麼了?”蕭清越最先進去,看到已經數日一動不動的楚修聿起身站在床邊。
“她哭了,我看到她哭了。”修聿不知是驚是喜站在床榻邊,前所未有的惶然無錯。
數日以來,她沒有一絲動靜,連呼吸都微弱的幾近虛無,他害怕,恐懼,絕望,甚至……心死如灰。
蕭清越聞言趕緊到床邊一看,眼角真的有淚痕,再看看那邊瑞兒正抓著她的手指啃著,見她站在床邊,便咧嘴咯咯地笑著,看得她心裡酸澀難耐。
“蕭將軍先將小殿下抱開吧。”大夫拱了拱手出聲道。
蕭清越默然將孩子從**抱起直接就塞到修聿懷裡,轉身便拿著扇子扇著那邊的香爐,讓參香的香氣飄向**的人,連池到現在也沒有訊息,估計不能將百里行素帶來了,只能靠他們自己想辦法了。
“祁月,去大覺寺請覺明方丈來。”修聿突然出聲吩咐道。
城裡的大夫都找來了,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百里行素看來也不可能來了,覺明方丈也是一身醫術,以往城中有不少醫治不小的人都會尋他救醫,希望他能幫上忙。
祁月愣了愣,趕緊轉身出門,讓人備馬前去大覺寺請人,這人再治不好,大夏真的就岌岌可危了,東齊連連進犯,修聿天天待在松濤閣,哪還顧得上外面的事。
修聿抱著孩子站在床邊,看著大夫要忙碌地把脈,鍼灸,心揪得緊緊得,蕭清越側頭望了望,見瑞兒在他懷裡很乖,說也奇怪,這孩子就是出聲的時候哭了那麼幾聲,這幾天一直由他們帶著,不哭也不鬧,就是太能吃了,就算吃飽了,還見什麼啃什麼,這會將修聿的肩膀處啃得滿是口水,讓人哭笑不得。
修聿低頭擦了擦瑞兒嘴角的口水,孩子眨巴著大眼睛望著他,咧著嘴咯咯直笑,正在這時,祁月已經帶著覺明方丈進了松濤閣。
“阿彌陀佛!”覺明進屋,衝著他雙手合十。
修聿點了點頭,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請師傅救救她!”
“師傅?”蕭清越眉頭一皺,他怎麼那麼多的師傅,有了那兩個老頑童,怎麼還冒出個和尚師傅。
祁月低語言道:“老大兒時因為喪母之事,心性大變,老王爺曾帶他拜在覺明方丈座下修習佛法數年,所以方丈算是他第一個師傅,只是他甚少向人提及而已。”
本以為他這一輩子就會像個和尚般不近女色,沒想到還是情關難過,遇上了這麼一個女子,讓他為其執著一生。
蕭清越聞言點了點頭,怪不得一樣是楚家人,跟楚策會差別那麼大。
修聿將孩子抱著,瑞兒見覺明身上掛的佛珠圓溜溜地伸著小手便要去抓,蕭清越眼尖趕緊上前將他抱了過來,低聲道:“臭小子,你別鬧事。”
床邊的大夫讓開了,覺明方丈到床邊把脈,眉眼微微一動,微微搖了搖頭:“命中帶煞,該有此一劫。”
這鎮魂珠已經消失了那麼多年,怎麼又會跟這個人扯上關係,但與它沾上關係的人,一生命運多是劫難重重啊!
“還有救嗎?她會醒過來嗎?”修聿急聲問道。
覺明方丈起身,捋了捋白鬚:“你要等的,已經不在這裡了。”
不在這裡了?!
一時間幾人都沒聽明白,蕭清越眉目糾結暗咒,說得什麼屁話。
“不在這裡,又在哪裡?”修聿望了望床榻上的人,喃喃道。
“從來處來,往來處去。”覺明說道。
幾人愣在那裡,半晌也沒想明白,待回過神來,覺明已經舉步出門,蕭清越頓時惱怒:“死禿驢,把話說明白了會死啊!”
她平生最恨就是不把話說明白的人,聽得她恨得牙癢癢:“什麼從來處來,往來處去,鬼話連篇。”
“別亂說!”祁月拉著她,輕斥道“覺明方丈是得道高僧,既然肯來,既然說了這話,自然就有他的道理,咱們好好想想。”
“什麼狗屁得道高僧,話都說不明白。”蕭清越火大地哼道“叫他來救人,他這就走人了,算什麼事?”
“修養,注意修養,別教壞孩子。”祁月低聲勸道“從來處來,到來處去,從來處來,到……”蕭清越抱著瑞兒在榻邊坐下,低頭又看到瑞兒在啃東西,無奈嘆了嘆氣,將東西拿了出來“這東西吃不得,你怎麼什麼都吃?”
說完便將瑞兒放好,拿袖子擦著劍穗上的瑪瑙珠子,這是顆難得的血瑪瑙,當年在東齊一個富商手中,她以為是鎮魂珠便花大件錢買了回來,到頭來卻不是,後來就一直隨身帶著,擦了擦上面的口水,眸光倏地一亮:“從來處來,到來處去,從來處來……鎮魂珠!”
“什麼鎮魂珠!”修聿聞言幾步走近前來追問道。
“從來處來,到去處去!”蕭清越起身望著他說道“我一直以為覺明說的是這個小煙,其實他說的是那個小煙,小煙真正的靈魂,洛煙。”
修聿聞言面色一沉,轉頭望向床榻之上的人,沉聲說道:“祁月,給我召五十名家將,我要去滄都。”
蕭清越面色一變,出聲道:“小煙說過,鎮魂珠是個不祥之物,要是……”楚策當年救她還魂,已經付出了那樣的代價,若是小煙知道他們要這樣做,一定不會同意的。
修聿回頭望著她,決然說道:“我要救她,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一定要救她。”
“你這一去,想要拿鎮魂珠與楚帝必將相爭,西楚和大夏便真的會勢同水火,大夏必然趁虛而入,介時,西楚,大夏都完了,即便你拿回鎮魂珠,中州可還保得住?這些都是一直以來你所顧慮的,如今……你就不顧了嗎?”祁月步步走近前來,字字鏗鏘有力。
“我要……帶她回來。”修聿背對著他,堅定地說道“將來的路總有辦法走下去,可是她若不在了,我一步……也走不下去。”
“可是總有一天,無憂會知道他的親生父親是誰?那時候,你讓他怎麼辦?雖不是親生,這七年來,你們父子感情甚好,可楚策畢竟是他的生父,你讓他在你們之間怎麼辦?”祁月急急出聲勸道。
修聿深深斂目,壓下翻湧的思緒,沉聲道:“來人,叫祁連過來。”
候在外室的侍從領命離去,蕭清越和祁月望著他沉默了,怎麼勸,他也無法改變主意了,可是他所說的,他們又何嘗不知道。
難道……真的要鎮魂珠才能讓她醒來?
蕭清越默然到床邊將瑞兒抱出內室,祁月也跟著出來了,在屋裡來回走著,如今大夏內憂外患,此去西楚,滄都皇宮禁衛都是神策營出身,那是西楚的都城,若是楚策不給,兩人必然交手,他們又何來勝算?
內室之中,一片沉寂,修聿默然坐床邊探手握著她冰涼的手,低頭輕輕吻上她的手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我!”他取下腰間的松石墜放在她的手心裡“你將這松石同心結交於我,便是將一生都交於了我,我又如何能負了這一片心意。說好了,這輩子要白頭到老,還沒有走到那一天,我不會放棄的,你也不可以放棄。”
如果可以,他願化身石橋,渡她過命運的深淵,他願化作參天之樹,為她擋盡世間風雨,只願……她此生安然。
蕭清越抱著瑞兒朝裡面望了望,無奈嘆了嘆氣,望向祁月:“你到時想想辦法啊?”這一去了肯定沒什麼好事,若是小煙醒來知道了,還不得怪她。
“他決定了的事,沒有人可以改變,除了裡面躺著的那個。”祁月無奈搖頭說道,他們勸說,即便是把嘴巴也說錯了也不管用。
除非裡面的那個人現在睜開眼,否則誰也無法改變。他可以為了她崛起於亂世撐起大夏,能夠撼動他心意的,只有她。
祁連很快從拙政園趕了過來,看到祁月和蕭清越兩人面色凝重,還來不及細想,內室的人已經出來,他拱了拱手:“皇上找屬下有何吩咐?”
“從飛雲騎中,給我挑五十個身手最好的,五十匹快馬,兩個時辰後隨我前往滄都。”修聿沉聲說道,眉眼間再不見往日的溫和之色。
“皇上,這是……”祁連聞言愣了愣,這時候帶人去滄都做什麼?
“不用問了,照做就是了。”修聿沉聲說道。
蕭清越抱著瑞兒站在一旁,心念一動,上前道:“我也去!我找鎮魂珠已經數年,關於它沒有人比我更瞭解,前去滄都,我比你們熟得很,要想找到楚策也比你們瞭解得清楚。”
修聿沒有反對,輕輕點了點頭,朝祁連道:“快去辦吧!”
剛說完,無憂便也進了園子,似是聽到了他們的話:“爹爹要去哪裡?”
修聿聞言一怔,望著已經明顯瘦削了些的孩子,沉默了許久,方才回道:“爹去滄都請人救你娘,幾天就回來了。”
無憂低頭抿了抿脣,不再說話,只是默然等著祁連將一切準備好,與祁月一道將他們送出府。
西楚,滄都。
馮英裹著厚厚的皮裘在駐心宮冷得直打哆嗦,不時朝宮裡面望一望,擔憂不已。
“馮公公,皇上從那日在元武殿聽到大夏皇后的訊息就變得行為失常,現在把自己關在駐心宮裡都三天了,大夏皇后是死是活跟西楚也沒多大關係呀,皇上這裡在幹什麼?”一名內侍凍著直哆嗦問道。
“不過這大夏皇帝還不知怎麼樣了?”又有人出聲道。
“說來這大夏帝后二人也是難得,數度離亂,好不容易中州王未死生還,一家團聚,皇后也生了皇子……”
馮英聽著眉頭緊緊皺起,冷冷轉頭:“都閉嘴!”
這些人又如何知道,大夏皇后就是他們楚帝在駐心宮守了七年的女子,她若去了,他豈有不痛心之理,若是當年知道是這樣的結局,他還會東征造下那樣的殺孽,以命養命,讓她生還嗎?
“馮公公,大將軍王來了。”一名侍衛出聲提醒道。
一身朝服的羅衍走了過來,看到他便出聲問:“有什麼動靜嗎?”
“昨個兒送進去的膳食,我去收的時候,看著一口都沒有動。”馮英出聲回道,已經三天不吃不喝,這樣下去如何撐得住。
羅衍聞言皺了皺眉,沉吟片刻道:“趕緊去御膳房傳些簡單的菜色,我們一道送進去。”
馮英聞言點了點頭,趕緊讓人從御膳房傳膳過來,與羅衍一道進了駐心宮,進殿轉過屏風便看到依舊如昨日般坐在桌邊的玄衣帝王。
“皇上,奴才剛讓御膳房做了些平日你愛吃的菜色,吃點吧,你都三天粒米未進了。”馮英說話間剛膳食布上桌。
羅衍坐在桌邊,執起酒壺斟了兩杯酒:“你從來不喝酒,如果心裡實在難受,喝點也無妨。”
楚策始終一語不發,只是定定地望著紫檀軟榻的一處,眉眼沉靜。羅衍和馮英不由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卻是一片空無。
煙落靜靜坐在那裡,望了望自己曾經的哥哥,想要開口叫他,卻還是沉默了下去,他終究是看不到她,也聽不到她的。
這個曾經她認為盛滿了幸福的駐心宮,已經再沒有了當年的那些溫暖和幸福,它是這麼空蕩,這麼冰冷,冰冷地讓她害怕。
如果知道會走到今天的局面,當的她還會那樣義無反顧踏入這座皇宮嗎?
七年風雪跌宕,她的人跡全然改變,踏出了這座深宮,過了與以前全然不同的人生,在權謀亂世中艱難跋涉,在血雨腥風中與天爭命,七年磨礪出了一個全新的她,有人於風雨中與她攜手,與危難中與她共進,將她仇恨絕望的深淵拉起……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出去!”楚策聲音冷沉。
羅衍和馮英聞言頓時一震,相互望了望有些不明所以。
“皇上……”馮英出言相勸。
“出去。”楚策重複,聲音更加森冷。
羅衍沉默了片刻,默然與馮英一道出了駐心宮。
屋中又恢復了沉寂,楚策側頭望了望桌上的菜色,薄脣微微揚起,平靜地說道:“這些還是你七年前喜歡吃的菜色,做菜的御廚也還是那個人,你嚐嚐看?”說話間夾了菜放到對面的碟子中。
煙落淡淡一笑:“你真把我當人了吧!”
楚策捏著筷子的手頓時一顫,他忘了,現在的她是不一樣的,是吃不了東西,也喝不了東西,人都看不見的一縷幽魂。
他輕輕放下筷子,薄脣緊抿坐在那裡:“我到底哪裡做的不好?”為什麼他們之間就走到了這個地步。
“你沒有不好。”她抬頭望著他說道,沉默了片刻繼續道“七年前的,終究是七年前的,我不是那個時候的我了,你也不是那個時候的你了,七年來我們之間發生了太多,也各自經歷了太多,便是我這樣留在這裡,就算回得了過去,也回不了當初。”
“所以呢?你的眼中心中也不再會是我一個了。”楚策脣角勾起一抹笑,薄涼而苦澀。
時間真的是個殘酷的東西,無形之中把什麼都轉變了。
正在這時,羅衍再度折回,站在駐門宮門外便道:“皇上,楚修聿來滄都了!”
一語如驚雷破空,楚策抬目望向煙落,顯然雙方都沒有料到楚修聿會在這個時候跑到滄都來,但為何而來也都猜了十之八九。
楚策拂袖起身便欲拉她,煙落卻在他起身的同時一躍而起,退出數丈,遇牆穿牆,讓他一時間根本近不了接近不了自己,屋內桌椅被撞倒掀翻的聲音越來越大。
“皇上,怎麼了?”羅衍聞聲闖了進來,看到楚策把屋內翻得一片亂。
楚策緊緊盯著隱在牆間的影子,沉聲道:“調宮中禁衛三千,神策營兩千,把守重陽門,不得放一個大夏人進到宮裡。”
煙落聞言頓時一驚,深深地望著那眉眼冷厲的帝王:“楚策,你真要做到如此地步?”
羅衍一時間也被他異樣的命令給嚇到了,大夏與西楚如今也不算敵對,需要如此勞師動眾嗎?一不小心兵戎相見,便局面便是一發不可收拾了。
“皇上,這樣是不是……”羅衍出聲相勸。
“來者不善,朕何需對他客氣?”楚策一瞬不瞬地望著她沉聲說道。
煙落默然望著他,張了張嘴,卻終究一句話也不說。
楚策眉眼一沉,拂袖轉身出了駐心宮,羅衍回頭望了望一室狼藉的駐心宮跟著離去,不敢再出言相勸,立即下令宮中禁衛前去重陽門處。
雪初霽,北風冷寒刺骨,宮中禁衛剛剛衝出重陽門,便聞得太平長街傳來陣陣馬蹄之聲,奔雷一般瞬息而至,為首的一人一身淺紫龍紋錦袍,正在大夏皇帝楚修聿。
“夏皇遠來滄都,有何貴幹?”侍衛統領扶劍上前問道。
修聿眉間冷銳一片,高踞馬上沉聲道:“我要見楚策!”
侍衛統領聞言一時無言以對,堂堂西楚大帝被人直呼其名他們本該上前擒拿,奈何眼前之人還是西楚皇室中人,還是西楚大帝的小皇叔,微一思量回道:“近日邊關戰事緊急,皇上已經多日不見朝臣和任何人了。”
修聿鳳眸微眯,眸中寒光盡現:“那又是誰傳令,讓這重陽門增派守衛的?”楚策知道他來了才會如此下令,如此看來他真不打算讓出鎮魂珠了。
那般冷銳逼人的目光讓人不由打了個寒顫,那統領垂首回道:“是……是……”
“是朕下的令。”禁衛軍移開,一身玄色龍袍的帝王望著高踞馬上的人眉眼深沉“夏皇帶兵入境,有何貴幹?”說話間揚手讓禁衛軍退開。
“我要鎮魂珠。”修聿直言說道。
楚策眼底一閃而過的鋒銳,“朕沒有夏皇要找的東西。”
“朕知道在你手裡,煙落命在旦夕,我只想借它一用,自然我也不會白借。”修聿眉眼一沉,難掩焦急之色,這從中州出發,他一刻都沒敢停下趕到了滄都,這已經是第三天了。
“哦?”楚策冷然一笑,緩步走到馬前“夏皇是想出什麼條件!”
“條件由你。”修聿眉眼沉沉,緊緊盯著楚策。
“由我?”楚策笑意冷寒,倏地抬眸直直望向他“朕若要你的命呢?”
話音一落,修聿身後五十家將瞬時刀鋒齊動,禁衛軍也齊齊上前一步,劍拔弩張的氣氛蕩然開來。
“你不想救她?”修聿直直望著他,似乎感覺到了有什麼異樣,卻又說不出這種怪異的感覺。
“大夏皇后是生是死,與朕何干?何來朕想不想救?”楚策冷然一笑,冷漠桀驁。
修聿握著韁繩的手頓時一緊,眉眼凌厲:“與你何干?”話音一落翻身下馬,長劍眨眼間出鞘直指楚策:“你到是給還是不給?”
“朕沒有你要的東西。”楚策面目冷然,拂袖轉身而去。
一向沉穩的修聿再也按捺不住,一劍便架了過去,楚策緩步而行的身影陡然之間躍出數步,長袖一揮拔了羅衍腰際的佩劍,轉身便生生擋住了修聿:“楚修聿,別逼我殺你。”
“你敢說在岐州之時,你就沒有要殺我的念頭?”修聿眉間冷銳,即便他沒下那個令,他卻一定想過。
這個人,他太瞭解了。
“有又如何?”楚策狠狠一劍劈了過去,殺氣騰騰。
雙劍相擊,火光刺目,所有人的心緊緊揪了起來,這麼多年誰也沒想過這兩個人真會這麼打了起來,而且就在這西楚皇宮的宮門口。
“今日我拿不到鎮魂珠,救不得她,我也讓你這一生難寧。”修聿雙眼血紅,劍光快得讓人應對不及“你要這天下,你也要她,你什麼都要,她若死了,我讓你什麼都得不到!”
“你以為朕會給你這個機會?”楚策咬牙道。
“那你大可以試試看我有沒有這個能耐。”說話間狠狠一劍劈下,楚策舉劍去擋卻難敵這霸道的氣力,被一劍劈中左肩,頓時鮮血直濺。
楚策面色冷沉,一身煞氣:“你帶區區五十人獨闖滄都,朕會放你回去?”說罷手腕一轉一劍直刺修聿肩胛骨。
修聿持劍的手轉眼間便滴出血來,落在雪地上格外的刺眼,跟隨而來的侍衛頓時都紅了眼,但沒有命令也不敢上前相幫。
“楚策,你好,好!”修聿眼底一片血紅,也不顧身上的傷提劍便砍了過去:“若不是因你,她何至於落到如此地步,讓她兩生兩世都受這樣的痛苦,你於心何忍?於心何忍?”
羅衍緊張地看著兩人,他從沒想過這兩個人會發展到今天的局面,中州王一向沉穩睿智,今日直闖西楚,看來那個人的病情真的已經將他逼得幾近瘋狂了,否則這樣的人又怎會不顧如今大夏的戰事,而跑來滄都。
馮公公從重陽門出來已經再到兩人交手,頓時只覺心驚膽顫,朝羅衍道:“這怎麼……怎麼就打起來了?”
“估計是衝著鎮魂珠而來的。”羅衍喃喃道,如今大夏皇后命在旦夕,大夏皇帝不遠千里趕來滄都,必定就是衝著那東西而來。
“不是說與皇上是一命相連的嗎?怎麼就成了這樣的,這鎮魂珠若是能救人,給了不就是了,何至於這般動起手來,皇上這是……”馮英在一旁低聲念道。
羅衍聞言頓時一震,對啊,這就是不對勁的地方。
這世上沒有誰比楚策更希望她活著,否則當年也不會付出那樣的代價讓她生還,可是為什麼現在他要這樣,她不給鎮魂珠,就是不想讓她再活過來。
為什麼?
難道失去的嫉妒已經衝昏了他的頭,失去了理智,寧可失去了,也不要那個人得到?
他倏在抬頭望向遠處纏鬥不休的兩人,目光緊緊地落在那玄衣墨髮的帝王身上,心緩緩沉了下去,微不可聞地嘆息道:“你到底……變成了什麼樣?”
他知道楚策變了,這七年來,剷除異己,鞏固政權,手上亦是沾染了不少血腥,但他知道這是為大局和對抗東齊必須要做的,可是從來沒有想對她也會這樣啊!
雖然他一直也希望她能夠回來,可是小煙這七年在亂世中流離掙扎的苦又豈是他所能夠想象出來的,能走到今日已是不易,如今……
風雪更大,雪地之上兩人已經多處負傷,都殺紅了眼,這隱忍了許多年權場情場矛盾都在此刻激化到了極點。
刀劍過處,捲起一陣狂風,雷霆萬鈞,招招必殺,以死相搏。
兩雙血紅的眼睛相對,修聿滿腔悲憤:“你到底還是不甘心?是不是?”
“我守了十三年,苦等七載,卻讓你佔了先,你讓我如何甘心!”楚策語氣冷厲森寒,以往即便他不甘心,他也無可奈何,可是如今不一樣了……
“在你心裡,愛是付出了就要索取的嗎?你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讓她來回報你的嗎?她不能再回你身邊了,你便要她以命相抵了嗎?”修聿怒不可遏,悲痛萬分“如此這般,你還敢說你愛她?”
“我愛她,我愛她,你不是我,有什麼資格評判我對她的愛?”楚策眸中寒光冽冽逼著修聿倒退數步。
“你若真是愛她,她要回來,我便放手,即便這一生遺憾,我亦無悔。”修聿被震頓時噴出一口血來,眸中怒意滔天“可是你呢?口口聲聲說著保護她,傷她最深的卻是你,以命養命又如何,明明認出了她,你卻以她為餌來對付百里行素,你又將她置於何地?”
“住口!我們的事用不著你來插嘴!”楚策沉聲吼道。
“你比我早認出她,早找到她,你若說出來了,她又如何會走到這一步,如何會有上陽關一事,如何還會又一次因為你而承受這樣的痛苦?”修聿滿臉血汙,咬牙切齒道“你付出了她就該還,那她所經受的痛苦,你又該怎麼還?你喪母之時,她陪你在冷宮幾天幾夜,你鳳陽城被圍,她不遠千里冒死相尋,她甘心為你留在深宮,是為了什麼?為了什麼?”
楚策被逼得後退抵上宮牆,一雙黑眸冷厲駭人。
“她想跟你風雨同路,你卻把她推開,真正害她最深的,不是百里行素,也不是大昱,是你。”一個人的身上的傷總能痊癒,可是心上的傷要怎麼才能完好如初“這麼多年以來,她何曾有半分加害過你,是你逼她走到這一步的,是你逼她的!”
楚策永遠是她心頭難以癒合的傷,是她永遠也跨不過去的一道坎,沒有經歷她所經歷的人,永遠也無法瞭解那種痛的感覺。
方場兩邊看著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卻誰也不眼上前去拉。
“王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只會弄個兩敗俱傷,快想辦法上去勸一勸?”馮英望著雪地裡還在拼死搏殺的兩人,額頭冷汗涔涔。
“勸不住了。”羅衍沉聲說道,眉頭深深皺起“皇上是怎麼了?”
“王爺說什麼?”馮英不由側頭望了望他。
“夏皇為鎮魂珠而來,皇上為什麼不給鎮魂珠,他要……看著大夏皇后死嗎?”羅衍喃喃念道,她死了,也就是小煙死了,他到底想幹什麼?
馮英聞言也沉默了,抬眸望向那玄衣墨髮的帝王,他到底在想什麼?
而此時,煙落正站在重重禁衛後的重陽門,她分明可以聽到外面的聲音,她嘶聲叫著外面的人,卻沒有一個人聽到她的聲音。
中州的侍衛們立在對面,為首的一人低低出聲:“蕭將軍還沒過來嗎?”
蕭清越已經先行潛入皇宮搜查鎮魂珠,搜遍了駐心宮上下也一無所獲,便立即抄近路出了皇宮,從太平長街一過來便看到方場上打得你死我活的兩個人,翻身下馬停在那裡。
突地身形一震,瞳孔微縮緩緩轉頭望向重陽門處,那是……小煙的聲音?!
蕭清越愣了在那裡,直直望著被重重西楚禁衛擋住的重陽門,舉步走了過去,腳下越走越快,最後直接飛快地跑了過去。
羅衍看著瘋狂衝過來的人,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正與修聿交手的楚策一見冷眸頓沉,高聲朝吼道:“攔住她,不得讓人入宮。”
羅衍聞言幾乎在蕭清越接近的同時,就著腰際的刀鞘去攔,這樣突如其來的襲擊對人而言是避無可避,但對反應異常人且擅近身搏擊的蕭清越而言不在話下。
在羅衍出手的同時,她握著劍柄的手也同時拔劍,一劍白光裂空生生劈斷了羅衍的劍鞘,震得羅衍連著倒退兩步:“蕭清越,你不是要跟我交手吧!”
“姐姐,我在這裡,我在這裡……”重陽門內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蕭清越秀眉一沉,淡淡地望著羅衍:“如果你非要擋路,我也不會客氣。”
冷風冽冽,女子一身紅衣如火,高束的黑髮在風中飛舞,緊緊望著那重重禁衛之後的重陽門,她聽到了小煙的聲音,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蕭清越,你非要如此?”羅衍皺著眉望著她。
“那你呢,非要擋我的路?”蕭清越眉眼清銳一片,神色傲然。
說話間,兩千禁衛齊齊舉戈上前,殺氣騰騰。蕭清越秀眉一擰,舉劍一指:“開啟重陽門。”
馮英一聽面色大變,這樣下去,可真要演變成兵變,更可以蔓延起兩國戰火。那邊的修聿聽到蕭清越的聲音也不由一震,不清楚她要幹什麼?
羅衍擋在蕭清越身前,一身墨藍色的朝服,氣宇軒昂:“蕭清越,你要幹什麼?帶兵攻入重陽門,你知道是什麼後果?”
“我們為何而來,你不會不清楚,既然楚策不仁,又何怪我們不義?”蕭清越冷聲說道,明知如今小煙危在旦夕,楚策這般推搪一定有鬼。
“可是你這般攻入重陽門……”羅衍面色冷沉,胸腔劇烈起伏著,他們之間相識數年,難道最後也要拼個你死我活才罷休?
“鎮魂珠在楚策手裡,他不給,便是要小煙死,你……也要她再死一回嗎?”蕭清越低聲一字一句問道。
“我……”他如何忍心,再讓她經歷那樣的苦痛。
“我只要到重陽門確認一件事,不是非要打起來不可,但若你不讓我進去,我也只好動手。”蕭清越沉聲說道,目光不時望向重陽門的地方,小煙的聲音就是從那裡傳來的。
羅衍沉默了,望了望遠處還與修聿交手的楚策,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放你一個人,可以。”
蕭清越聞言點了點頭,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後面的人不要輕舉妄動,趁著楚策那邊還沒看過來,她已經迅速跑向了重陽門,看到站在重陽門口的人瞬間哽住了呼吸。
她見過洛煙的畫像,也看過她扮過的洛煙,一眼便認出了站在那裡的確確實實是洛煙,那個住在煙落身體內的女子。
“小煙,小煙,你怎麼了,你怎麼在這裡?”蕭清越慌亂地跑上前來,一把抓住她。
煙落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人,哽咽著道:“姐姐,你看得到我?你聽得到我?你抓得到我?”她以為沒有人再聽得到她的聲音,她叫了這麼久,都沒有一個人理會她,她明知道他們就在外面,卻怎麼也出不去。
“我看得到……”說著不由一愣,她看得到,可是她在這裡叫了這麼久,站了這麼久,為什麼就沒有人發現她?
對啊,現在的她只是幽魂一縷,一般人又怎麼能看得到她呢?若不是自己與她一樣是還魂重生之人,恐怕此時也和別人一樣看不到她,也聽不到她了。
“走,我們這就出去。”蕭清越說話間便拉著她離開。
哪知,她一踏出重陽門,煙落卻還是留在了裡面,她仰頭亦看到了沖天而起的靈石屏障:“這是……這是什麼東西?”
煙落搖了搖頭:“我出不去的,這皇城四周以靈石為基,沒有鎮魂珠,我根本出不去。”
“鎮魂珠?”蕭清越聞言秀眉緊緊皺起“楚策他呢?他……看得到你?”
她抿脣,緩緩點了點頭。
蕭清越頓時一身怒意沉沉,怪不得這傢伙不肯給鎮魂珠了,原來是這樣,想把她永遠留在這裡,所以寧願她死?他是瘋了不成?
“那現在怎麼辦?”蕭清越望著這透明的屏障甚是惱火,銀牙一咬:“你等著!”
“姐姐——”還來不及叫住她,蕭清越已經快步離開了。
羅衍剛一轉身便被蕭清越一把揪住了衣襟:“鎮魂珠在哪裡?”
“蕭清越,你幹什麼?”羅衍面色冷沉,他好心放她過去,她卻這般相對一時間有些惱怒。
“我問你,鎮魂珠在哪裡?”蕭清越氣急這上,一劍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馮英一時間驚惶失措,上前便要來拉她:“蕭姑娘,有話好話,怎麼就……”
“說,鎮魂珠在哪裡?”蕭清越冷聲逼問道。
羅衍眉眼一沉,手瞬時一動夾住她的劍刃,反手一轉,便退開幾步:“蕭清越,你發什麼瘋?”
蕭清越恨恨地望著他,扭頭轉身便提劍去給楚修聿助陣:“她就在重陽門裡,宮牆以靈石為基,沒有鎮魂珠,她出不來。”
修聿聞言眉眼間一片狠厲直直望向楚策:“你瘋了?”
“我是瘋了,從七年前就已經瘋了。”楚策冷然笑道,從冷宮那場大火開始,他早就已經瘋了,瘋狂地尋找她的蹤影,瘋狂地想要抓住每一關於她的痕跡。
“鎮魂珠給我!”修聿與蕭清越幾乎同時出劍,直指對方要害。
“我與她一脈相連,我死,她與魂飛魄散,即便殺了我拿到鎮魂珠,你也救不了她。”楚策滿臉血汙望著他們道。
修聿咬著牙,滿腔悲憤,握劍的手顫抖著,鮮紅的血已經染紅了半邊衣袖,那樣的鮮豔刺目:“為什麼要這麼對她?為什麼?”
蕭清越又氣又恨,這個人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難道你要一輩子都要把她關在這裡,像她不人不鬼地在這座皇城裡,你問過她的感受沒有?她快樂嗎?幸福嗎?你問過沒有?”
“慢慢就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楚策喃喃說道,似是在對他們說,更惟是在告訴自己。
他們在這裡有十三年的回憶,只要有時間,他們之間總能回到過去的,再沒有楚修聿,沒有百里行素,沒有任何人,只有他們……
“這七年來她因為你而承受的痛還不夠多嗎?你還要她一輩子都關在這皇城之中,一輩子都痛苦嗎?”蕭清越怒聲吼道。
“跟他在一起就是幸福,跟我在一起就成了痛苦?”楚策冷然笑道。
羅衍和馮英也隨著蕭清越趕了過來,卻站在一旁,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把鎮魂珠給我,大夏也好,中州也好,你要都拿去,把鎮魂珠給我!”修聿望著他激動地說道。
中州那邊的參香和雪參丸也撐不了幾天,他必須今天拿到鎮魂珠趕回去,否則……一切都晚了。
羅衍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他連中州守了這麼多年的中州都不要了嗎?只為求一顆鎮魂珠,救她性命。
楚策面上笑意薄涼,遠遠望向重陽門,重陽門外的禁衛也跟著羅衍趕了過來,他可以遠遠看到站在重陽門處的身影,他只是想要留下她,他只是不想一個人生活在這空蕩蕩的皇宮裡。
修聿手中的劍緩緩掉落在雪地之中,站在重陽門處的煙落突然心念一動,嘶聲喊道:“不要……”
修聿無力地垂下手,撩起衣衫下襬,直直跪在了雪地之上,抬頭一瞬不瞬地望向楚策,懇求道:“求你……給我鎮魂珠!”
“不要,修聿,不要……”煙落站在重陽門,用力地敲打著那透明的屏障。
蕭清越淚奪眶而出,手中的劍也頹然掉落下去:“要跪,就一起跪。”
男兒膝下有黃金,堂堂中州王是何等驕傲的人物,他都跪得,她又有何跪不得?
煙落站在重陽門,無助的嘶喊著,卻無力阻止這一切。
楚策驚駭地望著眼前的一幕,薄脣勾起冷寒的笑意,抬頭茫然地望向重陽門處的人:“堂堂的大夏皇帝向朕屈膝,難道你這一跪,我就該感動地將東西奉上嗎?”
正在他說話間,隨之而來的五十名中州家將,也齊齊翻身下馬,齊刷刷跪在雪地之上。
天地沉寂,風雪呼嘯,一輛簡陋的馬飛快地馳過長平大街,在皇宮附近停了下來,一道小小的身影,披著厚厚的雪裘走了過來,直到走近了那跪著的家將,他們不由出聲:“太子殿下!”
修聿聞聲扭頭一看,無憂已經小跑著走到他身前,二話沒話便隨著他一道跪著,直直望向楚策:“求你,放過我孃親。”
修聿扭頭望向馬車,怒聲喝道:“誰把他帶來的?”心中升起極其不安的預感,朝後面的人道“帶他給我帶回去。”
後面幾人聞聲便要上前將無憂拉起離開,無憂死活不起,甩開他們的手又跪了下去:“孃親也是無憂的孃親,爹爹跪了,無憂當然也要跪。”
煙落遠遠望著跑出來的無憂,無力的癱坐在雪地中,她知道所有的一切那個孩子已不知從何時知曉,他還那麼小,又是怎麼一個人千里迢迢來了滄都?
“無憂!”修聿沉聲喝道。
羅衍和馮英看著那眉眼間有些熟悉的孩子不由怔愣,一個七歲的孩子是怎麼從千里之外的中州跑到了滄都來的。
無憂抬頭,一瞬不瞬地望著楚策:“無憂從小到大沒有跪過任何人,連爹爹都沒有。”
楚策聞言冷然一笑,冷酷而殘忍。
無憂直直地望著氣勢磅礴的西楚皇宮,一字一句地說道:“七年前,在這座皇宮裡有個妃子被皇帝打入冷宮,當時那個妃子已經有了九個月的身孕,冷宮裡失火了,有個男人剛好也來了西楚,從大火裡把那個妃子救了出去,那個妃子知道自己要死了,就在冰冷幽暗的夾牆之中剖腹取子,讓那個孩子活了下來”說著無憂眼底湧出淚水“可是那個孩子早產出生,天生體弱,大夫都說他活不了,那個男人就帶著那個孩子走了好多好多地方,找了好多好多大夫終於讓那個被無數大夫斷定必將夭折的孩子救活了,那個男人告訴所有人那是自己的孩子,掩蓋了那個孩子的身份……”
楚策一個踉蹌後退了兩步:“你到底……你到底是誰啊?”
無憂抬頭望向楚策,淚眼盈盈:“你知道那個妃子是誰嗎?那個皇帝又是誰嗎?那個孩子……是我。”
楚策望向重陽門處痛苦不堪的女子,似是在無聲詢問著那個答案。
“無憂一出生就沒有母親了,沒有孃的孩子最可憐了,弟弟剛剛出生,孃親還沒來得抱一抱他,甚至……還沒來得及看他一眼,無憂不想弟弟也像無憂一樣。”無憂仰頭望著玄衣墨髮的帝王,稚氣的聲音卻是那樣鏗鏘有力:“求你看在爹爹七年來救我養育我的份上,看在母親當年以命換命生下我的份上,請你放他們一條生路!……父親!”
風雪交加,小小的孩子跪在雪地之中,俊秀的小臉凍得通紅,目光卻是那樣超越了年齡的堅定而決絕,隨著那一聲父親,孩子俯身重重磕在雪地之中。
那一聲父親,喚得所有人心神一顫。
修聿痛苦地閉上眼,他曾想過千萬字讓他們父親相認的情形,卻怎麼也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畫面,由無憂親口說出這一切。
蕭清越側頭望著那邊的孩子,眼眶微微泛紅,他又是從什麼時候知道這些的,難道最近他的異樣轉變,不是僅是因為府中發生的變化,更是因為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所以才會變得那樣沉默安靜。
可是中州到滄都千里迢迢,他又是怎麼一個人來到這裡的?
羅衍愣愣地望著跪在雪地上的孩子,以前還沒有細細注意,今日一見那眉眼之間與身旁的人是多麼的神似,他們一直以為隨她而去夭折的孩子已經不在人世,如何會想到他在中州王身邊,思量著他不由側頭望向楚策。
楚策愣愣地站在那裡,寬大的衣袍在風中翻卷著,他微微搖著頭,喃喃道:“怎麼……會是這樣?”
“怎麼會是這樣?”蕭清越聞聲冷笑“當年若不是你自以為是,但凡你有半分坦白讓她知道真相,她有所防範,她們母子何至於落到如此地步?當年她在冷宮剖腹取子,含恨而終,如今因為你,她再一次經受這樣的痛苦,你於心何忍?”
楚策慢慢從驚駭之中清醒,薄脣勾起冷寒的笑意:“大夏皇帝為了拿到鎮魂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只是因為一個孩子幾句話而已,他不能信,不能信!
修聿聞言望著他,有些不可置信:“你以為這一切是假的?這七年來,我也無時不刻想這個孩子不是你的。”
蕭清越冷然一笑,倏地站起身,直直望著玄衣墨髮的帝王:“就你苦大仇深,就你付出最多,她就該欠著你,全天下都該欠著你,是不是?”
“蕭清越,你冷靜一點,這件事一時之間很難讓人相信?”羅衍上前拉她說道,突然之間,中大夏太子,成了西楚皇子,這事放在誰身上也難以接受。
“難以相信?”蕭清越笑意諷刺,揚手一指楚策道:“那你當年跑去漠北,告訴她關於這個混蛋的一切時,有沒有想過她要怎麼相信?要怎麼接受?她二話不說就去上陽關救他,如果不是因為這樣,她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怎麼會?”
如果沒有出上陽關的事,她沒有懷著身孕奔波千里,獨上金蛇嶺為他取藥治傷,又怎會讓腹中孩子受創,導致難產。
“無憂九個月出生,先天體弱,加上母體內便中了奇毒,這麼多年來一直體弱多病,楚修聿對他怎麼樣?中州上下對他怎麼樣?天下人都看在眼裡,當年為了隱瞞他的身份暴露引來禍端,中州派人千里追殺假扮洛皇貴妃的小煙,那一次……若不是因為得知無憂的身世,她怎麼會甘心入獄。”蕭清越冷冷望著楚策“而你呢?明明認出了她,卻裝做不認,什麼暗中保護相助,不過是你的藉口,你若是明白她心裡的苦,你怎麼會還利用她來對付百里行素,你們若是明白他在知道真相後的痛苦,又怎麼會在那個時候來說出一切?”
楚策面上血色褪盡,只是遠遠望著重陽門,空洞而絕望。
“你們有你們的皇圖霸業,她所求的是你的給予後位嗎?是榮華富貴嗎?不過是一份定的生活,一個溫暖的家,試問你給過她嗎?你要坐上皇位,坐上皇位你又要安定朝堂,坐擁了西楚你又要爭奪天下。對,你可以說等一切好起來,你會給她想要的,可是你真正瞭解過他要什麼嗎?”蕭清越一字一句,錚然有力。
羅衍聞言痛苦地別開頭,突然之間發現,這麼多年原來他並不真正瞭解自己那個妹妹。
蕭清越深深吸了口氣,沉聲說道:“事已至此,無憂是怎麼來的,我們並不知曉,中州府裡的雪參只幫她續命,後天日落之前她醒不過來,她也就真的死了。”
如果說她是隨風流離的沙石,修聿便是那顆蚌,傾盡他一生的溫柔與包容,讓她粗糙的心化為柔美無暇的珍珠,亦是他讓她懂得了世間什麼是真正的情愛,沒有轟轟烈烈,卻如冬日最明媚的陽光,照在她的心裡,浸潤著她的一生。
而這一切,是百里行素所做不到的,亦是楚策所做不到的。百里行素是冷靜的理智的,他看到了結局,所以甘心放手,而楚策所做的一切,又何錯之有?
他太想把美好的一切留下,當一個魂牽夢縈七年歲月的她回到自己面前,他不顧一切想要抓住這份美好,這份生命中最後一絲溫暖,是沒有錯的。
風雪依舊,玄衣墨髮的帝王手中的長劍倏地脫落,薄脣緊緊抿著,緩緩閉上眼,顫抖的手緩緩抬手捂在心口之處,紅光越來越盛,他攤開掌心血紅的珠子飛向重陽門。
蕭清越飛快地追了過去,一把握住鎮魂珠到重陽門將煙落拉了出來:“走吧,時間不多了。”
煙落扭頭望向雪地上的孩子,喚道:“無憂。”
無憂也望了過來,他看不到她,小小的臉上卻揚起了笑:“孃親,快回去吧。”
修聿聞言伸手去拉他,低聲道:“無憂,走吧。”
無憂站起身望著他,輕輕搖了搖頭:“爹爹,我想……留在滄都。”
煙落望在不遠處,眼底的淚瞬間奪眶而出,她從來不想他們大人之間的恩怨,將這無辜的孩子捲入其中。
修聿深深地望著他,只覺喉間哽咽:“無憂……”
這個孩子雖不是親生,可是他親眼看到他出生,看到他一點點長大,看著他咿呀學語,聽到他第一次叫自己爹爹,不是親生,勝過親生。
“爹爹永遠都是無憂的爹爹,從小到大,不管無憂想要什麼,爹爹都會答應,這一次也籤應了無憂吧。”孩子仰起凍得通紅的小臉望著他懇求道。
修聿深深吸了口氣,從懷中掏出藥瓶塞到他手中,這麼多年都已經養成了替他將藥帶在身邊的習慣,望了他許久,抬頭朝羅衍道:“早點帶他走,他受不得寒。”
說罷轉身走開,越走越快,這是七年來他們父子二人如此分別,無憂看到翻身上馬的背影,腳下不由一動,追出了幾步,眼底的淚奪眶而出:“爹爹!”
過了許久,楚策望著孩子小小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氣舉步走了過去,朝無憂伸出手去。
無憂拒脣望著他的手,怔愣了片刻,將冰涼的小手放到他掌手,楚策薄脣勾起微不可見的弧度,分不清是喜悅還是苦澀。
七年,確實太遠了,不是他們變了,而是他們都長大了,有了各自要走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