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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樓夢 丹警 靈丹妙妃 霸草女王爺 黑暗中的單純 小戶安好 戀上青春期 本源紫蓮 源分 火影之魂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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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檢查到一對父子床前,父親摔壞了胳膊,兒子來伺候。父親有良民證,兒子忘了帶,儘管屋裡人都肯給他們父子作證,證明他們是父子,並且來了半個多月,絕對不是昨晚“皇軍”打潰的“土匪”傷兵。父子倆也苦苦哀求,可鄭班長依舊不依不饒非要把沒有良民證的兒子帶到炮樓。屋裡的人陪著父子倆說了幾車的好話,但鄭班長板著的臉好象是堅硬的寒冰,又好比是厚重的鋼板,別說是幾句好話,就是三百毫米口徑的重炮也休想在他公事公辦的臉上炸開一絲裂紋。父子二人都是老實巴交的種地農民,那見過這陣勢,見說好話也不行便連連作揖,鄭班長卻根本不為所動。爺倆只是窮種地的,看病的大洋還是七湊八湊借得,身上再拿不出一點能夠行賄的東西,眼看父子倆就要下跪,郭中武看不下去,走過去對鄭班長說:“看我這記性,夜個黑我見他的良民證掉到地上,偷偷拾了起來,原想跟他鬧著玩,倒差點忘了,給,這是他的良民證。”

鄭班長奇怪的看著郭中武:“啥?你拿了他的良民證?”一開口滿嘴的非致命性氣體鋪天蓋地衝郭中武襲來,郭中武趕緊閉住氣,用身子擋住大家的目光,左手拉住鄭班長的手,右手從兜裡摸出一枚兩毛的小銀元放到他手心,接著把他手指往回一攏,讓他握住這枚小銀元,自己趕緊退後兩步,偷偷喘氣。鄭班長攤開手掌看眼小銀元,臉上剛才還牢不可破的剛直冷峻奇蹟般的煙消雲散,並在臉上綻放出一絲笑容,眼角額頭滿是笑開的皺紋。郭中武笑著問:“鄭班長,這良民證沒問題吧?”鄭班長的眼已笑成了一道縫,擺擺手說:“沒事,沒事,良民,良民!都他媽是良民!哈哈哈。”

這時候黃先生被小夥計攙扶著來到屋裡,他站在門口看著鄭班長似笑非笑的說:“老三來了,你們隊長他老岳父的腰好了沒有?聽說你來查良民證,有問題?”鄭班長似乎有些懼怕黃先生,對他謙卑的笑說:“俺隊長他老丈人的腰早好了,隊長還說那天要請你喝酒呢,良民證沒問題,我都查了,沒事。黃先生的藥鋪緊挨著皇軍的炮樓,土匪跟八路他就是骨頭爛了、漚了也不敢來你這,呵呵。”回頭對身後的保長說:“老黃咱走吧,別耽誤人家黃先生看病。”說完也不查後面人的良民證,帶了保長就走,經過黃先生面前時還特意衝他點點頭。

見鄭班長走遠了,黃先生對郭中武連連稱謝,謝他剛才出手相援,要不他的病人非得給關炮樓不可,並熱忱的邀請他晚上去後院喝酒,郭中武客氣幾句後婉言謝絕了。晚上黃先生果然派兒子來請郭中武,郭中武推卻不過只好隨他去了後院,黃先生一直在院裡等著,見郭中武來了拄著柺杖蹣跚著把他讓進堂屋。堂屋八仙桌上擺了四涼四熱八個菜,撲鼻的香味一個勁往鼻子裡鑽,讓郭中武感到意外的是桌子上還有一罈五斤裝的十年陳釀黑龍酒,一開泥封,酒香立時飄蕩而出,香醇之氣讓人未飲先醉。

黃先生單請了郭中武一個人,屋裡就他們三個,但藥鋪規矩大,黃先生請客他兒子無權入席,得站著倒酒佈菜,這讓坐著的郭中武頗有些侷促。幾杯酒下肚,黃先生的臉微微有些潮紅,他敬了郭中武一杯酒後感激的說:“前晌我正好有事兒不在藥鋪,虧了於先生幫忙,要不是老三那貨非把人弄炮樓,炮樓是人待的對方?好人進去也得脫層皮。來咱藥鋪看病給關了炮樓,這要是傳出去往後誰還敢來看病?我這藥鋪還咋開?”說完又敬郭中武一杯酒,然後嚼了幾口菜說:“再說人家是來咱藥鋪看病的,好末秧弄進炮樓受那罪,我這心裡頭咋能好受?”郭中武皺皺眉:“這年頭啥買賣也難做,熬吧,來來來,喝酒,黃先生。”說完回敬了黃先生一杯。

又喝了一會兒兩人都有些醉意,黃先生左手按著圈椅把手身子傾向對面的郭中武,醉紅著臉醺醺然的說:“外頭人看我一貼膏藥賣三塊大洋都覺得我發了大財,都想來我身上割肉。也不想想,不管骨頭斷多厲害,貼我幾貼膏藥過個一個來月就能下地,為啥?除了配方好,關鍵咱膏藥用得都是真藥好藥,膏藥貴就貴在了這些藥上。那些藥材我又不會變,得花大洋去外頭買,刨去買藥的錢,每貼膏藥也掙不了幾個。可……”說著下意識的左右看看,接著說:“可日本人不管這些,只管跟你要錢要糧,動不動還要我的夥計去給他修炮樓,不想去也成,交錢!”嘆口氣猛灌一大口酒,坐直了身子訴苦:“除了日本人,跟在他們屁股後頭的中國人更難伺候。就說前晌來檢查良民證的那個老三吧,這個老三不是個東西,他那個隊長更他媽不是東西!沒事就愛往我這藥鋪跑,來了還假惺惺的問,‘有沒有人來搗亂,有的話告我說,他媽的老子一槍一個都崩了他。’他說完了我就得好酒好肉的伺候他,臨走還得給幾個大洋,回回都是這樣。他老丈人摔了腰,白用我的膏藥不說,還得天天派夥計給他熬藥。他孃的,我藥鋪掙得錢全給了日本人和日本人屁股後頭的狗。”

黃先生的話讓郭中武想起了西溝炮樓的韓潮,那個圓胖臉上永遠帶著假笑的傢伙不也是這樣吃自己拿自己敲詐自己嗎?想著想著恨恨的說:“咱中國毀就毀在了這些狗手裡,媽了B……”郭中武平常說話斯斯文文很少說髒話,冷不丁冒出句髒話倒嚇了黃先生一跳,聽郭中武繼續說:“咱又要當日本人的亡國奴,又要當這些狗的亡國奴,惱一惱,那天都弄死他們。”嚇得黃先生條件反射般的左右看了看,意識到在自己家後,瞪著對面的郭中武一字一句說:“說話要小心,這話可不敢亂說,中國啥都缺,就是不缺狗,讓狗聽見了,咬——你——”

接下來的幾天鎮子上黃屯都還安靜,保安隊也沒有來騷擾,黃家藥鋪又恢復了平靜。郭中武還是每天早早的去鎮上給老於採買大骨頭和牛羊肉,那個瘦高個也天天去鎮上買這些東西,熟悉後倆人經常結伴同往,幾次之後很自然的成了朋友。交談中郭中武得知瘦子和黑胖子是孿生兄弟,瘦子小名“瘦瘦”是兄弟,黑胖子小名“胖胖”是哥,倆人除了種幾畝山地外天天進山打獵,倒練了一手好槍法。而郭中武怕說出自己跟桃花的事會惹對方笑話,只說自己住在西溝,也沒提燒鍋的事兒,並謊稱他也姓於,是老於的表侄,好在瘦瘦也沒深問。

一天郭中武跟瘦瘦聊天,郭中武說:“瘦瘦,有個事兒我憋了好幾天,一直想問你?”

瘦瘦撓撓頭不解的問:“啥事兒?”

“那天你到藥鋪,為啥不住門口,偏偏要住屋子盡頭的拐角,那兒可沒有門口方便,味兒也沒門口好,我猜你哥倆可不是怕風,對不對?”

瘦瘦先笑了笑,這才說:“還真不是怕風,俺打獵的人講究個穩當,幹啥都要穩當。這打獵前要找個好地方藏起來,藏的地方得穩當,不能你還沒打著東西反倒讓後頭來的獵物給吃了。慢慢就習慣了,去什麼地方都要待在穩當的地方,住店也好吃飯也好都要在屋裡拐角的地方,那地方最穩當,沒人能從後頭偷襲你,門口來個啥人,他看不見你,你能先看著他。要是真來了個壞人,是打是跑能提前做個預備。在門口不行,來了壞人,說不定上來就把你弄死了。”

“打個獵也能打出這麼大的門道,這可算是融會貫通聞一而知十了。”郭中武於恍然大悟中帶著欽佩說。

“這算啥,其實打獵最最講究的是槍法,你藏的再好槍打不準也是白搭。”瘦瘦笑著說。

“你哥倆誰的槍法好?我感覺是你,你哥太胖,不行。”郭中武自問自答道。

“錯了,槍法是胖胖厲害,他打的東西不管是狼、熊還是狐狸,皮子上沒一個槍眼,賣的價最……”

“沒槍眼!沒槍眼咋能打死?”郭中武打斷瘦瘦的話不可思議的問。

“眼睛,胖胖槍槍打眼。”

瘦瘦看眼呆住的郭中武,淡淡一笑說道。

不知不覺老於在黃家藥鋪住滿了三十六天,這天四兒早早趕著大車來接他們。黃先生親自指點小夥計給老於拆夾板,老於被夥計拆掉夾板揭去膏藥後壯著膽子忐忑不安的在屋裡走了兩圈,除了膝蓋和大腿上的關節因久不運動稍有澀滯外,受傷的腿竟然感覺不到一丁點的疼,經過黃家藥鋪短短一個多月的治療斷裂的骨頭竟然奇蹟般的癒合了。黃先生見老於興奮的想要蹦幾下,趕緊阻止:“老哥,不敢蹦,不敢蹦,剛長的新骨頭太嫩,你一蹦容易傷了它。從今天起半年內你不能蹦、不能跳、也不能跟人家打架……”老於笑著打斷黃先生的話:“我這個歲數還能跟誰打架?”讓老於想不到的是五天後他竟然會差點去殺人。

接著黃先生又囑咐老於兩個月內要拄柺杖,以減輕新骨頭的負重,過兩個月丟掉柺杖後也要避免勞累那條傷腿,儘量不走遠路。臨上車又送給他一根柺杖和幾味滋補的藥材,郭中武道了謝,又跟胖胖、瘦瘦告了別,和桃花攙扶著老於上了車,騾子拉著鐵腳大車緩緩離開了黃家藥鋪。

大車先去後得鎮車馬店接了桃花娘,這才回了桃花溝。老於一個多月沒回家,中間又經歷了這麼一場大變故,回來後心情好得不得了,拄著柺杖在村子裡興奮的走來走去。很快老於的兩個兄弟和侄子們知道他傷愈回來了,紛紛拿了禮物來看望他。晌午桃花娘在她兩個妯娌的幫助下弄了一桌子的好菜,老於的倆兄弟和他的幾個侄子都知道郭中武和桃花的關係,也知道多虧了他才治好了老於的傷腿,因此在酒桌上很熱情的向他敬酒。山裡人實在,敬酒前先喝光自己杯裡的酒,然後亮了杯底給客人看。郭中武酒量再大,也架不住七八個人不停的敬酒,最後他是躺在大車上被拉回去的。郭中武身子醉了,腦子不醉,心裡頭有說不出的高興,興奮的躺在車上扭來晃去,不停的唱著小曲,害得四兒老得回頭看他,生怕他從車上掉下去。

第二天郭中武騎了驢早早來到桃花溝,不僅帶了大骨頭、羊肉和兩壇黑龍酒,還有一段跟山裡獵戶高價買的虎骨。桃花娘原先聽馬嬸說郭中武如何如何年輕,心裡頭還不是很相信,後來在車馬店和黃屯見了幾次面後,見郭中武不僅長得年輕英俊,性子又好還會說話,而且對桃花和自己全家這麼好,心裡一萬個喜歡這個未來的女婿。現在見郭中武來了,自己從心裡往外的高興:“中武來了,快,快進屋,跑這麼遠的路,渴了吧?等著,嬸子給你弄雞蛋水喝。”(雞蛋水和荷包蛋是當地待客的最高標準,一般只有新女婿才能夠享受這個待遇。)又回頭衝屋裡喊桃花:“桃花,桃花,中武來了。”桃花出來對郭中武甜甜的一笑,扭頭對她娘說:“娘,別弄雞蛋水了,武哥不好喝這個,再說快吃晌午飯了,喝一肚水還咋吃飯?”說完笑著跟郭中武一起往屋裡搬東西。

郭中武進屋拿了那根虎骨給老於看,交代骨頭得在酒裡泡半個月才能喝,每次只能喝一小口,喝多了對身子不好,又聊了幾句便去廚屋找桃花。老於含笑看著自己未來女婿的背影,滿眼都是親暱慈愛和歡喜,桃花娘笑著小聲挖苦他:“多好一個女婿,差點讓你弄沒了。”老於瞪她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威嚴的咳嗽一聲,拿了自己的菸袋坐炕上過煙癮。

桃花在廚屋蹲著洗大骨頭,自打郭中武進來她臉上就一直帶著壞壞的笑,郭中武奇怪的問:“笑啥?滿臉鬼鬼祟祟的,是不是又想了啥歪點子害我?”“我笑俺娘,打從藥鋪回來就一直誇你好,我都聽煩了,後來我說,‘他那那都好,就有一樣不好’,娘問我,‘那不好’?我說,‘他是個老笨豬,不會挑水’。”說完桃花已笑得喘不過氣來。

在黃家藥鋪給老於看病時,桃花老去藥鋪的小廚房給老於燉骨頭湯,有一回廚房水缸裡沒水,她讓郭中武挑水。水桶是木頭做得,桶外箍了兩道鐵箍,又笨又大,死沉死沉的,郭中武從未挑過水,光挑著這一對空水桶就壓的自己難受。水井離廚房有半里地,他每挑回來兩桶水便歇一陣喘口氣,挑了五趟後實在累得不行,還不想讓桃花看到自己的狼狽相,一個人躲在拐角處張著大嘴青蛙一樣呼呼喘氣。歇夠了又挑起膽子回廚房,幸而藥鋪的大門沒有臺階和門檻,多少減輕了挑水的難度,但廚房有臺階和門檻,郭中武挑了最後一擔水潑潑灑灑進廚房時,腿腳因為勞累失去了往常的敏捷,被門檻一拌,“噗通”摔倒在地,兩桶水潑了一地,他的中山裝也沾染了一片片的泥汙。桃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趕緊把他攙扶起來,見他中山裝上都是泥水,溼漉漉的穿不得,又沒帶替換的衣裳,沒辦法求了黃先生,穿了他兩天的長衫。

這事讓桃花笑了好幾天,郭中武每回想起來都罵自己沒用,聽桃花又笑話他挑水的事,站那訕訕的不說話。桃花見他這樣倒不好意思再笑他,反溫柔的說:“武哥,不會挑水就不會挑水唄兒,俺圖的是你的人,又不圖你挑水,要圖挑水,俺還不如找……”說到這一時想不到合適的人選,郭中武笑嘻嘻替她說:“還不如找村裡那個傻子。”桃花溝有個二十多歲的傻子,穿得破破爛爛的老在村裡晃盪,見了好看的大姑娘小媳婦便斜楞著眼,咧個大嘴,嘴角流著口水傻兮兮的說:“俺——要——媳婦,俺——要——媳婦。”桃花聽了假裝生氣,跳起來擰郭中武的嘴,郭中武既不跑也不還手,忽收了笑臉,斜楞著眼歪扭了嘴,桃花見他這樣倒嚇一跳,跟著聽他學著那個傻子的腔調說:“俺——要——媳婦,俺——要——媳婦。”說著向自己撲了過來,桃花楞了下後大笑著跑了出去。

第三天郭中武還想去桃花溝看桃花,想著自己跟桃花沒有正式定下來,老去桃花家村裡人該說閒話,老於又是愛面子的人,便忍了沒去。一直到了第五天才興沖沖的騎著驢,拿了點心跟牛肉去桃花溝,可惜桃花不在家,桃花娘給鎮上她四閨女的倆孩子做了身棉衣,桃花早早去了車馬店送棉衣。郭中武有些失望,吃過晌午飯陪著老於聊天,老於說快倆月沒聞燒鍋的酒味,渾身不自在,還想回燒鍋,郭中武勸他別急,養好了腿啥時候想去都成,又說了會兒閒話便告辭回西溝。

桃花在車馬店吃了晌午飯,她四姐杏花讓自己男人送她回去。走半道桃花對她姐夫說:“哥你回去吧,你店裡頭怪忙的,這離桃花溝不遠了,路還順,大天白日的狼又不敢出來,我自己走就行。”平掌櫃也想早點回去,聽桃花這麼說,囑咐幾句後走了。桃花見姐夫走遠了,看眼回桃花溝的大路,臉上得意的笑笑,扭頭抄小道去了西溝。

桃花快到西溝時遠遠看見郭中武正站在村口山坡上,高興的衝他連連揮手。郭中武因為今天沒能見到桃花,從桃花溝回來心裡一直不痛快,見燒鍋上沒啥事,一個人出來散心,沒想到在村口竟然遇到了桃花,興奮的大步跑了過去,到了桃花跟前拽了她的手往自己懷裡帶。桃花掙脫了,白他一眼:“大天白日的拉拉扯扯,讓人看見了,丟死個人。”郭中武一笑:“我不怕。我現在就是你們村的那個傻子,啥都不要,就要媳婦。”桃花聽了心裡高興,臉上故意裝著生氣的說:“你不怕,俺怕,俺可不是傻子。”話音剛落,“啪”郭中武在他臉上來了個突吻。桃花緊張的四下張望,唯恐被人看見了笑話,見四周沒人,放了心,扭轉頭要找郭中武算賬。郭中武早轉過身趔趔趄趄狗熊一樣搖頭晃腦的往前跑了,那扭屁股晃腰的憨樣像極了桃花溝的傻子。桃花邊笑邊追邊喊:“郭中武你別跑,攆上了,看我咋收拾你!”

吃過晚飯郭中武送桃花回家,又牽出那頭勞苦功高往返西溝與桃花溝無數次的小黑毛驢,他特意在驢背上鋪了一條新氈毯,把新氈毯在驢肚子上拴牢後扶著桃花騎到驢身上。桃花騎了沒多遠,嫌騎驢的樣子不好看,又斜著坐在驢背上,只是桃花不慣騎驢,斜著坐老感覺要掉下去,手裡拉了韁繩也不行。郭中武只好舉起一條胳膊讓她扶著保持平衡,走沒多遠桃花心疼他老舉著胳膊累,乾脆下來跟他一起步行。郭中武一手牽驢一手攜桃花,左右看看笑著說:“我左手牽頭小毛驢,右手……”說著右手晃晃桃花的胳膊,桃花嗔怒起來,抽出被握的手,用拳頭捶打郭中武的後背,郭中武不躲不閃,笑眯眯的享受桃花兩個小拳頭按摩似的敲打。

倆人走著鬧著笑著聊著,不像是趕路,倒像是遊玩。聊著聊著聊到了燒鍋的地下酒窖,桃花一臉好奇的問:“我聽燒鍋的夥計們說,那地下酒窖裡藏了好多燒酒,還有幾壇兩百多年的好酒,酒罈上都生了綠毛,每壇能值一千多塊大洋。還說燒鍋為了防賊,在酒窖裡做了很多機關暗器。賊要是碰了機關,不是被飛刀扎中就是被冷箭射上,刀刃和箭頭上都抹了**,見血封喉,賊碰到就是個死。武哥是不是真的?”郭中武一笑:“聽夥計們瞎說。咱西溝轉圓圈不是懸崖就是山澗,進出都得從橋上過,日本人沒來前那座橋是個吊橋,一到黑夜就把橋拉起來,除了鳥連老鼠都進不來。聽俺爹說打西溝有人家起,咱燒鍋連粒糧食也沒丟過,更別說酒了。”看了眼桃花又笑著說:“至於兩百多年的酒更是胡扯,燒鍋傳到我手上還不到一百年,那來二百年的酒?”

說到這郭中武想起了酒窖裡那壇壇體表面已破舊不堪,光緒二年釀造的老酒,看眼桃花接著說:“二百年的酒沒有,光緒二年的倒有一罈,這壇酒到今年已經六十八年了,比你跟我加來起的歲數還大。這酒要是擱以前那就是給北京皇宮上貢的貢酒,別說一千塊大洋,一萬塊也買不著,皇上喝的酒誰敢賣?”見桃花似乎嚥了口口水,笑了笑又饞她:“六十八年的老酒我沒喝過,四十三年的喝過一回,酒罈一開封,滿屋都是香味。那酒的顏色有些發黃,倒進杯裡,還掛些粘絲,喝到嘴裡,稍微帶點兒甜頭,哎……那口感真是好呀!喝了這酒再喝二十年以下的酒沒一點味,跟涼水差不多。”見桃花又咽口口水,望著她意味深長的說:“別饞桃花,嫁到俺家你很快就能喝上那壇光緒二年的老窖。”

桃花被郭中武說中了有些不好意思,反梗著脖子嗔道:“誰饞了?才不嫁給你呢。”心裡卻在想郭中武的話,聽他話裡的意思是成親的當天要開那壇光緒二年的好酒,忽的想起郭中武前幾天在自己家被叔叔和哥哥們灌的酩酊大醉,自己緊張起來,生怕成親當天自己也被郭家的人灌醉,著急的說:“武哥,是不是成親那天開那壇酒?到時候你可得看著我,別叫人灌我,真醉了,丟死個人。”“成親那天才不開呢,俺郭家的規矩,娶新媳婦不喝好酒,只有媳婦給郭家生了兒子才開好酒,只要你給我生個兒子立馬開那壇光緒兩年的老窖。”說完壞壞的盯著桃花笑。一句話把桃花臊得滿臉通紅,瞪眼郭中武,又低了頭小聲說:“沒正形,俺才不給你……”桃花到底是個沒出閣的姑娘,性子雖然潑辣,“生兒子”仨字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話說半截便又羞又窘的低頭揉搓衣角。

郭中武見桃花羞紅的臉上有害臊、有緊張、有高興更有一絲害怕,嬌嬌怯怯嫵媚無比,比朝陽下帶了露珠的花骨朵更可愛更動人更叫人銷魂,心早“砰砰砰”狂跳起來,一把死死抱住了她。桃花緊張害怕的想掙脫出去,無奈郭中武的胳膊象鐵箍般死死的箍住了她,動彈不了分毫,只得屈服於他的擁抱。跟著郭中武瘋了一樣在桃花臉上親吻起來,桃花感覺他的嘴脣象火又象電,吻到哪哪就發熱發麻,漸漸自己整個軀體都酥麻滾燙起來,她感覺自己被熱化了,骨頭也化了,身子搖搖欲墜,只有死死抱住他的身子,才不會跌倒。那一刻郭中武的身體成了桃花生命中的救星,唯有牢牢抓住他,自己才有生的希望;那一刻,世間的一切彷彿都消失不見,只有郭中武高大結實的軀體獨自矗立在天地之間,那軀體是郭中武的,更是桃花的。

路旁不遠有個廢棄的小窩棚,是夏天種瓜人看護瓜田搭建的,郭中武一貓腰抱起桃花快步向窩棚走去。天上的月亮這會兒似乎困了,抓一朵雲彩放頭下當枕頭,等她睡醒了,桃花和郭中武也一前一後從窩棚走了出來。桃花紅著臉,幾縷頭髮從鬢角垂下,微微蓋住了眼睛,稍顯凌亂的頭髮比整整齊齊的髮型更讓人動心,郭中武看她嬌柔可愛含羞帶臊的模樣,忍不住又抱住了她,桃花慌忙說:“哥,別,別,大道邊的,萬一讓人瞧見了,俺就沒臉活了。你,你忍忍,等咱倆成了親,你愛咋樣,俺……俺就,就讓你……咋樣。”說完羞澀的在郭中武臉上親了下,扭頭就跑。好一會郭中武才從桃花突吻他的驚喜中平靜過來,趕上去挽了桃花的手返回路邊。

郭中武原以為毛驢早逃得無影無蹤,沒想到回到路上,那畜生低了頭正啃食路邊的枯草,郭中武拉住它的韁繩衝桃花一笑:“這驢通人性,捨不得咱,走吧。”說完另一隻手輕輕挽了桃花,想和她繼續步行。桃花沒動,低了頭小聲說:“哥,俺下面……下面疼得慌,你把俺扶上驢,俺想坐驢走。”郭中武聽了先是高興,繼而心疼,一把抱起桃花,小心又溫柔的把她放在驢背上,又舉起一條胳膊讓她抓著保持平衡,見桃花斜著在驢背上坐好了,才吆喝著牲口向桃花溝走去。

到了桃花溝村口,桃花讓郭中武把自己攙下驢,望著郭中武輕聲道:“哥,別送了,俺想自己回村。”見郭中武一臉不解,解釋說:“村裡家家戶戶都有狗,一有生人進村,全村的狗都瘋了一樣叫,現在都這時候了,要是你送俺回村,那狗咬得全村人都知道了,等天一明又該到處打聽,知道你半夜送俺回來,又該,又該胡說八道。”說完抬頭在郭中武臉上羞澀又快捷的吻了下,扭頭便走,走出四五步遠停住身子扭轉過來情意綿綿的說:“哥,快回去吧……路上小心點,天黑,俺,俺走了。”說完衝郭中武擺擺手,轉身又走,走了七八步捨不得自己的心上人,扭轉身看眼郭中武,戀戀不捨的擺手,最後狠狠心,大步朝村裡走去。

一晚上桃花主動親了郭中武兩次,這在以前連想也不敢想,想著桃花嬌滴滴的可愛模樣和給自己的溫柔,郭中武徹底陶醉了,桃花都走的無影無蹤了,自己還愣愣的站在村口。好半天打個冷戰,感覺身上被凍得冰涼,這才興奮的跳上驢背,“啪”,手掌狠狠打在驢屁股上,毛驢撒開蹄子小跑起來。騎在驢背上的郭中武抑制不住興奮和開心,高聲的胡亂哼唱起來,於是毛驢敲擊山道的清脆蹄子聲和郭中武變了調的歌聲在山谷裡久久迴盪。大概郭中武唱得聲調太高,匪氣太重,驚了桃花溝人的好夢,第二天村裡竟然有人說夜裡有土匪路過。

桃花的及時回家解了桃花娘的惶恐。等了一天桃花的桃花娘見天黑透了自己閨女還不回來,心裡七上八下的不放心,站在村口一直向路上張望。後來實在冷的受不了只得回家添衣裳,她回去的時候恰好郭中武送桃花回來,她加了衣裳要出門時,桃花正好進門。見桃花回來了,桃花娘一顆心“噗通”落回了肚裡,上上下下打量桃花,見她完好無損,長長出口氣:“你咋才來呢?等得娘心裡貓抓胡亂的,送個棉襖送到這時候?”桃花的眼睫毛撲閃了幾下,撒謊道:“本來早來了,你不知道俺四姐家的生意有多好,那車來了一輛又一輛,俺姐俺姐夫,還有倆夥計根本招呼不過來,沒辦法俺才幫了會忙,本來四姐說天黑不讓回來了,俺怕娘擔心,硬要回來,這不就來晚了嘛。”

桃花娘不滿的說:“你姐也真是的,怎晚了也不找個人送送你,大半夜的讓你一個大姑娘自個回來,虧她還是個姐,等見了面看我咋罵她。”桃花笑著說:“才沒呢,俺姐讓姐夫送我回來的……”見她娘下意識的扭頭往門外看,“撲哧”一笑:“姐夫早走了,走到半道我讓他回去了,他店裡怪忙的。”桃花娘用指頭戳了她眉頭一下:“傻大膽,山上有狼你不知道呀?再說萬一碰到個截道的咋辦?還有日本人,壞著呢!往後再一個人走夜路,看我不捶死你。”說著在桃花屁股上輕輕拍了下,“走吧,進屋。”拉著桃花往屋裡走,見桃花走路有些瘸,緊張的問:“咋了桃花?你這是咋了?”桃花臉一紅,幸而外面黑她娘沒看到,小聲對她娘說:“沒啥,走道不小心崴了下,沒事。”桃花娘不放心的說:“真沒事?要不待會娘用黑龍酒給你洗洗,這黑龍酒點著了洗最好,跌打扭傷啥的一洗就好。”“不用了娘,真沒事,睡一覺就好。”

娘倆說著話進了屋,桃花娘還要張羅著給自己閨女做飯,聽桃花說吃過了才作罷,又把桃花攙進她屋裡,伺候著她躺好蓋了被子,才在炕沿坐下。桃花問:“爹呢?咋不見俺爹?”桃花娘給她掖了掖被子說:“你二姑家仨兒子分家,這分家都是當舅的活,後半晌你二表哥趕了騾車來接你爹跟你倆叔,叫他三個當舅的去分家,你爹,你二叔三叔都坐車去了。這家可不是好分的,得說和半天,說好了還得立字據寫分單(分單是分家協議),弄完了還得炒幾個菜弄壺酒犒勞幾個當舅的。折騰完了也到後半夜了,我估摸著你爹跟你叔們黑夜就住那了,得明個才回來。”

說完衝桃花嘆口氣:“你爹晌午跟村裡黃秀才那個老不死的幹了一架。”桃花聽了一激靈,支起身子急問:“俺爹沒事吧?”“你爹沒事,黃秀才沒敢動手,你爹也沒打他。”桃花聽說她爹沒事放了心,放鬆了身子躺在炕上,問:“為啥?好末秧的咋還幹架?”桃花娘恨恨的說:“那個黃秀才原先在村子裡最有錢,眼看著你要嫁燒鍋的掌櫃,嫁了後就把他家比下去了,他心裡氣不忿,在村裡到處造謠,說你爹想攀高枝,要釣啥金歸婿(金龜婿),故意把你送到燒鍋要**掌櫃的,說這是你爹的一計,叫美人計。見這招不好使,又用了苦肉計,故意從房上掉下,他還說……”桃花娘說到這停了下去,黃秀才後面的話是“桃花早跟燒鍋的掌櫃睡一被窩了,聽說都有幾個月的肚子了,你情看了,過了年他老於就得當姥爺。”這樣惡毒可恨的話她學不來也說不出口。

桃花早豎起了眉毛,咬牙切齒,眼睛冒火,聽到這忍不住罵道:“這個老不死,滿嘴噴糞,我去燒鍋幹活是偷偷去得,俺爹還要打我呢,他咋能這樣胡說?他還說啥?”桃花娘接道:“還能說啥,都是些壞話,當時我把這話跟你爹一學,他就惱了,把碗往桌上一撴,拿了一個空酒罈,到後茅(廁所)灌了滿滿一罈大糞,也不拄柺棍,拎起來就去黃秀才家。你爹的腿剛好,又是一個人,我怕他去了吃虧,趕緊去叫你倆叔,你倆叔又叫了你幾個哥哥(老於的侄子,桃花的堂哥。),都抄了傢伙往黃秀才家跑,跑半道你爹黑著個臉回來了。後來聽說你爹到了他家後,黃秀才和他倆兒子、兒媳婦、倆長工正捧著碗在門口大椿樹底下蹲著吃飯。黃秀才見你爹去了還虛讓呢:‘來了老於兄弟,吃了沒有?在這兒吃點吧。’你爹也沒搭理他,抓起酒罈摔到他臉前,黃蠟蠟的屎尿澎了那個老東西一碗一臉……”

聽到這桃花臉上終於有了笑模樣,解氣的說:“活該,我要是俺爹就把那東西灌他嘴裡,叫他嘴臭。”又問:“後來呢?黃家的人都沒敢動手?”桃花娘接著說:“你爹的脾氣村裡人誰不知道?那脾氣上來誰不害怕?你爹個頭本來就高,威風凜凜的往他家大門口一站,嚇得黃秀才、他倆兒子、長工連個扁屁都不敢放,你爹又罵了幾句見他家的人都不敢吱聲,這才回去。”

“那黃家就這麼拉倒了?”桃花不放心的問。

“沒有,他家才不拉倒呢,你爹剛走黃秀才就帶了他家老大去分將臺找保長告狀。後半晌保長帶了個身上背鳥槍的村丁來咱家,到家跟你爹說黃秀才造謠是不對,但咱在他家門口摔屎罈子更不對,說這叫啥侮辱。他孃的,他黃秀才造咱家恁大的謠就不是侮辱了?還說讓咱家賠他家一斗糧食,要不黃秀才就要去縣裡告咱。”

“呸,不要臉,惡人先告狀,不給,啥都不給,讓他告去。”桃花咬著牙恨恨的說。

“你爹當時也是這樣說的,還說有糧食也有大洋,可就是不賠他黃秀才,別說去縣裡告,就是告到新鄉也不怕他。正好你二表哥來叫他去分家,你爹跟你倆叔就坐車走了,臨走前還交待我,屁也不給他。保長見你爹走了又勸我,叫我別象你爹那樣犟,說為這點事兒經官動公的不划算,現在打官司都靠大洋頂著,為這事要真去縣裡打官司,就是贏了花得錢起碼也能買幾十鬥糧食,乾脆給他一斗糧食得了。再說咱家也把屎罈子摔他身上了,即撕了黃秀才的臉,又解了氣,給他一斗糧食也沒啥。我聽他說的有理就灌了一斗糧食讓村丁帶給黃秀才。”

桃花嘆口氣:“唉,可惜了那鬥糧食,給了那個狗東西。”

桃花娘也嘆口氣:“可不是可惜了,恁好的一斗好小米,金黃金黃的,沒一粒秕子,白便宜了那個狗日的,心疼死個人。我跟保長說,你給那個姓黃的捎個信,就說全當俺這小米是餵狗了。”

桃花娘走後,桃花一個人在**胡思亂想,一會兒想去點了黃秀才家的房子,一會兒又想燒鍋和郭中武,終於她漸漸在乏困的侵襲下沉沉進入夢鄉,郭中武那張英俊的臉龐一直在夢裡陪伴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