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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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九
中統、軍統、中共地下黨與李士群在整個江浙地區的這場情報特工戰中，勝負之說早已是有目共睹以供後世評判了。然而面對在整個江、浙地區長期以來的挫敗，軍統掌門人戴笠，已經徹底到了忍無可忍誓殺李士群的地步！於是早就心存異心想在黨國內為自己日後找條退路的豬狗之輩周佛海，便接受了戴笠的祕密指令，將暗殺李士群的計劃最終提上了具體行動步驟！
這天晚上，面對王方凱與鄺婇菏的登門，顏維在先是一陣欣悅之後，緊接著便是一種難以名狀的失落感，在內心深處油然而生。
“下午鍾勳揚找到我，說吳處長親自發密電，要我用鍾勳揚的祕密電臺親自接收他的密電。電文很簡單，據可靠情報確定，局本部情報處近期頻頻祕密接觸周佛海，受戴副局座本人密令，周佛海已經正式接受戴副局座的暗殺密令！李士群近期必遭誅殺！吳處長讓你將整個的‘名花’行動立刻終止！撤離南京返回重慶，接受軍委的進一步任用！南京地區的所有善後工作，將由我代為完成。”
王方凱說罷並沒有見到顏維臉上出現他所想象的那種興奮與釋重感！他只是看到顏維默默的起身了。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這不正是自己幾年來日盼夜盼的最終結果嗎？可為何此刻這一天真的到來了，自己心裡竟會有如此令人費解的感覺呢？顏維不禁起身，慢慢的在這座當年肖一城送給自己的洋房裡踱來踱去。用自己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神經細胞去感悟著這裡的一切！包括南京，包括冷翎如，包括他在這座城市裡所作的一切！甚至還包括在二十一號特工總部南京區，他辦公室裡的那張桌子，那把椅子，那個茶杯。
卞玉、肖一城、曲衛、韓瑛、彭亞謙，到了最後，就連陳明楚、唐惠民與蘇成德馬嘯天的音容，都全部的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到了此刻，顏維突然覺的這些人似乎一個個都變得親切無比！自己手下的五大處長就不說了，拋開他單方面的用心不良沒有以誠相待之外，甚至可以說是在這裡得到了五個忠心耿耿的好部下！
長期以來，五人對他這個直屬上司兼好朋友的情意，若是拋開份屬編制與人生追求來看，便絕對可以說是同聲共氣共榮共存義無反顧！多少次了，若不是這支撐特工總部南京區所有力量的五大處長，與自己共同進退同氣連枝誓死力挺！怕是自己也根本撐不到今天，還能在這座城市裡呼風喚雨遊刃有餘！雖說這五大處長這些年來跟著自己在這座城市裡個個是富甲一方的都發了橫財！但是顏維的內心之中，卻總有一種人性的本質在敲打著自己，反覆的敲打！自己褻瀆了“朋友”這個詞的真正含義！
是真朋友便不該多年來以假相示以欺相待！是朋友就不該常年來只是加以利用虛與委蛇！是朋友就該拉他們走正途，不該眼看著他們一步步走向萬劫不復之地而不聞不救反到大肆利用！是朋友就不該在某一天的深夜，無聲無息的悄然而去，留下一眾好朋友在第二天的清晨，面面相覷感慨萬千！
五大處長也就罷了，陳明楚是自己一手設計擠掉的，唐惠民也是自己默許肖一城下黑手鬧掉的！馬嘯天這些年來雖說謹記前任前車之鑑，與自己步步為營河水不犯井水的但求自保！可自己這些年來也著實是沒有少讓這位老兄為自己背黑鍋！至於蘇成德便更不用說了！早已經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水火不容了！為何到了現在，自己竟然對這個老奸巨猾的老對手，也似乎是那樣的眷戀不捨呢！
是自己已經熟悉了這裡的一切嗎？是自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嗎？是自己已經愛上了這條戰線並享受其中嗎？是在這裡更加的體現出了自己的人生價值與全部含義嗎？還是這一切早就偷偷的都成了自己生命中無法切割的一個部分！
“淞泉啊，老實說，我在這一行裡這麼多年了，親手放出去的潛伏臥底也不下一個排了！上峰對我們這些戰鬥在敵佔區的潛伏特務之態度，我更是見的數不勝數司空見慣了！像吳處長這樣愛惜部下對下面兒臥底的人身安全如此重視，甚至不願意讓臥底擔負一絲危險的情況，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吳處長為何會第一時間得到這樣的情報呢？這說明長久以來吳處長都在違規越級，祕密留意局本部與你有關的一切情報！為何他會在冒如此風險的得到這個絕密情報之後，第一時間立刻通知你撤離呢？這說明你在吳處長的心裡，絕對比暗殺汪兆銘還要重要！淞泉啊，你可以想象，吳處長這麼幹，肯定是沒有得到戴副局座本人之首肯的！他回頭對整個‘名花’行動的突然全面中止，又該如何跟局座交代並解釋呢？可見啊，吳處長對你可真是用情至深無話可說了！”
王王凱說罷，顏維看著他微微一笑，便走回到沙發坐下道：“首先我不是老吳的部下。其次，等有一天你真正識英雄重英雄的結識了一個真英雄真朋友以後，你就明白老吳他為何會這樣做了！”
其實吳涵淮的想法顏維是再明白不過的了。自己從打入汪偽內部之初，走的是什麼線路吳涵淮是最為清楚不過的了！這些年來，為了完成一次又一次的任務，自己在這裡得罪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恨不得要了自己的性命除之而後快！若不是自己全仰仗著與李士群本人的特殊關係，自己是個什麼下場他吳涵淮也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李士群這棵大樹若是此刻瞬間轟然倒塌，那麼對自己來說那將意味著什麼便無需多言！別人不說，失去李士群庇護與仰仗的自己，首先便會被位高權重的蘇成德，以多項嫌疑多項罪名公開逮捕！接下來自己估計定是熬不到第二輪酷刑，便會徹底失去抵抗，被蘇成德親手活活的乾死！
“老吳，你個老小子終究還是把我當成兄弟了！終究還是逾越了一名軍中高階特務的本質，沒有褻瀆了朋友這兩個字！”
顏維在心裡默默的感慨過罷，將頭仰靠在他已經坐習慣了的那張法國進口真皮大沙發上，轉動腦袋再次環顧四周。他明白，這次自己真的要走了！原來真是沒有不謝幕的舞臺！哪怕你的演出再過精彩絕倫！
這兩天以來，顏維一方面暗中將自己在這個城市裡多年以來經營的所有情報關係網路加緊移交給王方凱，一方面在內心深處始終緊緊壓抑著一個念頭！他明白，這個念頭是洪水猛獸！是萬劫不復！是豺狼虎豹！是毒蛇魔鬼！是人世間最恐怖的事物！他就怕一旦這個念頭被自己給釋放出來，會忍不住給李士群打電話，通知他周佛海對他的暗殺已經迫在眉睫！
若是現在李士群得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會如何？顏維做過很多次設想。不光是現在，以前也曾不止一次的設想！他明白，自己若真是江於，或許出於當年那份無法償還的大恩，李士群也許還會對自己網開一面留自己一條性命！但是，但是現在是自己從頭到尾的利用人家的感恩之情在欺騙人家！自己這些年來為人家立下的所謂種種大功！其實都只不過是用心不良的互相利用！所以結果是怎樣的毋庸置疑！即便是李士群為了維護自己上海灘特務皇帝的這個尊嚴，也會毫不留情的將自己碎屍萬段！
顏維總是想到這裡便強迫自己停止思考！同時他也明白，雖然自己必須承認自己已經愛上了現有的一切，但他也必須要放手！這麼些年下來，像想起昔日那戰場之上的硝煙瀰漫彈片橫飛！甚至都會有一種莫名的厭倦與恐懼！顏維明白自己已經不再屬於那烽火連天的戰場了！他應該屬於現在這個戰場！
一個錯位的人生，一場終究不會出現正確的人生！
這就是我們的人生，怎麼選擇怎麼折騰終究不能說便是對的！橫財萬千富甲天下也是錯的，因為換種道路也許你還能當總統呢！但即便是走了那條路當了總統，你還是不一定便真對了！說不定你不當總統去悟道，還能修成正果上天當神仙呢！
熱愛我們現今所擁有的一切！相信這就是我們所幸福的我們所需要的！不要再有追求莫要再有慾望！相信我，有一天你會發覺你的一生都沒有精彩過一天！但你會發覺，你的一生也都不曾有過什麼刻骨銘心的痛苦！
什麼最痛苦？每個人的理解皆不同！不是愛情的離去與無緣！不是權力與富貴的遙遙不及高不可攀！也不是生命的消失與健康的不濟！
有錢有勢的人願意花錢花一個億去找天神買回一段真正屬於愛情的愛情！所以權利金錢也許並不值錢！擁有美麗愛人卻潦倒一生的人，寧願實現抱負家裡坐個人間廢品！因為他覺的只要功成名就富貴榮華，外面就還有許多的人間精品在等著自己出價而選！可見愛情也不值錢！一生健壯如牛百病不侵的人，卻可悲的一生只能用他那健壯如牛的身體去出力受苦！他寧願少活二十年，卻能讓自己活的像個人樣！而不是牛樣！他願意每天咳嗽幾聲打幾個噴嚏，但懷裡能摟著個如花似玉人見人羨的美女！要能每天摟著這個美女住在別墅裡坐在小臥車裡，那就更好了！手裡再拄個柺棍也行啊！可見健康也不併不是像世人所說的那樣彌足珍貴！還有人說親情最可貴！簡直是廢話！那他是沒見過為了點兒遺產被親兄弟姐妹給活活打死的！也沒見過老子花天酒地的玩兒女人，就是不管孩子活活餓死的！那他是沒見過兒子大富大貴老子娘卻住豬圈要飯的！
可見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是個值錢的什麼又是個珍貴的！所有的一切只在乎於此時此刻你最需要什麼而已！需要什麼缺什麼，什麼就值錢就珍貴！唾手可得的泛濫成災的，便不值錢了！也就是說世上每個人對幸福的追求皆不同！這裡面沒有高低貴賤沒有高尚的與卑微的！追求諾貝爾文學獎的跟追求一個漂亮女人的一樣平等！因為諾貝爾獲獎者也一樣的玩兒女人！而玩兒女人的人也一樣有機會獲諾貝爾獎！
一個人的漫長一生，在每個時期都會對追求產生不同的目標與想往！沒有任何一個人畢生都在為著一個目標而高歌奮進永世不變！除非他的那個目標太廣泛了！廣泛的甚至能包含人世間的一切美好！而人世間真正的美好只能是無欲則剛唯不爭天下莫之與能爭！其實“老子”說這話也是難避掛羊頭賣狗肉之嫌！否則咱後世之人咋就又知道個他了！但歸根結底這話對於一個失敗者對於一個弱者來說，還是有其一定的道理的！至少，它能使你平靜！而一個人平靜下來，便能理智的尋找到適合自己的人生命運！至少能忍得了這一生的悲慘不至於跳樓吧！有崇高的追求，在當今這個暗無天日的世道下，簡直就是一種自殘行為！
這麼些年了，顏維總認為當年吳涵淮是硬逼著自己在強人所難，自己原本便該如那太原楊舉一般，天生就該屬於戰場屬於硝煙！但是他現在不這麼認為了，他開始覺得人生變幻世事無常！開始覺得也許在對待某些問題上，吳涵淮比他更加的適合做一名行政長官！因為他發覺，過去在軍中帶兵的他，更多的是長期以來被一種軍人的神聖，被一種軍中的氛圍，被一些熱血式的東西所迷惑了！
那時的自己並不是真正的在享受戰場廝殺帶給自己的快樂！其實這是廢話！享受這個的那是戰爭狂人是嗜血殺手！什麼都是就不是一個人！更不該是一名真正的軍人！軍人存在的終極目標，還是應該以和平為前題的！感到戰場廝殺有快樂的那還是一個軍人嗎？
自己以為自己最適合當一名領兵作戰的將軍！原來不是那樣的，只是自己還沒有真正的找到自己的人生座標而已！那麼以這個角度來看，自己現在這已經萬分熟悉並難以割捨的特務情懷，就真的是自己畢生所向往所追求的一切了嗎？顯然也並非果然如此！
蘇格拉底的一幫子學生找到他，向他詢問什麼才是人生的美好與追求。蘇格拉底道：“你們現在都去穿過一座蘋果園，然後將你們認為園中最大的那個蘋果摘下出來後交給我，但不許走回頭路往回返。結果呢，當所有的學生都從蘋果園的另一頭走出來後，幾乎是沒有一個人認為，自己已經將他一路上所遇到最大的蘋果拿到手了！
有的人在剛剛走進蘋果園遇到的第一顆蘋果樹下，便看到了一個很大的蘋果！但他認為，路還長，以後定會還有更大的蘋果在等著自己。於是，於是在即將走完蘋果園的時候，他便懊悔不已退其次而求之的被迫摘了一個他很不滿意的蘋果，將就著走完了他的旅程！原來最大的那個他早就已經錯過了！也許最大的並不是他所遇到的那第一個，但他認為至少絕對不是他現在手上的這一個！
有的人呢，直到走完這條路，也沒有遇到一個他心裡認為真正夠大的蘋果，結果呢，只能是在最後關頭隨便的摘了一個！還有的人呢，個性剛強，錯了便用自己的一生去承擔！寧缺毋濫的最後空著手走了出來！不用廢話了，你們定已知道蘇格拉底此舉的真正用意所在了！
這便是一條漫漫人生路的縮影與啟示！
許多人在生活不如意時感慨命運悲慘從而痛不欲生！幻想著若能在日後這一切得到改變就好了！結果，結果改了！變了！只不過改變的更加不盡如人意，更加的悲慘絕倫了！於是，於是乎他們便再次的開始幻想未來！當未來更加慘不忍睹時，他們終於學會回顧過去，終於理解到當年的自己是多麼的幸福多麼的幸運！若是能退回到過去，退回到那段曾經讓他們厭惡至極的時光便好了！於是他們不再幻想未來，不再對海市蜃樓般的未來充滿幻想！開始懊悔！開始後悔！並繼續痛苦著悲哀著！直到有一天，他們開始學會生活，開始看懂這個人生！開始不再心存幻想或者懊悔現在嚮往過去！開始真真正正的學會珍惜現在學會享受現在！突然，遮擋著他們面前長久以來蔽日不散的烏雲慢慢淡化而去了！他們開始第一次感受到清風的*，開始感受到陽光的和煦，開始第一次感悟人生的美好，生活的魅力終極所在。他們終於學會去面對這個苦難的人世間了！從此，他們便不再痛苦，雖然他們的生活在一些大富大貴的人眼裡，依然的豬狗不如！
不苦了嗎？其實還苦！只是現在他們所感受到的已經是幸福了！他們學會了將痛苦剝離！既然人生之事十之*不盡如人意！那麼，我們何必還要苦苦強求呢？於是他們在能力範圍之內，開始脫離苦海享受那屬於他們自己的人生了！
你呢？我的朋友們！
顏維則與蘇格拉底的學生們恰恰相反！他是一個容易滿足容易享受現狀的人。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無論是軍中高階將領，或是潛伏敵人內部的高階特務官員，怎麼算也比蹲在馬路邊兒兜裡沒有一毛錢的閒人要好上五千三百四十多倍吧！但顏維卻真是沒有幻想過集團軍司令的職位，沒有奢求過戰區司令長官的榮譽，沒有沉淪到妄圖一統天下充當世界領袖的瘋狂野心！也許，也許這就正是他的道理所在了！
他不僅在一進入蘋果園的時候便找到了自認為最大的那顆蘋果，他還享受其中的摘了下來，放在了口袋裡！並且他在今後的道路中並不是很在意眾多的樹上是否還有更大的蘋果，所以他的腦袋不用總是仰著頭去折磨脖子！於是乎他一邊欣賞著四周風景，一邊愉悅的聆聽著鳥雀的啼鳴，以遊園的狀態慢慢享受著他的人生旅途！於是他內心不僅沒有惆悵失落，反倒從四周的美景中發現了別的美好事物！於是他找到了冷翎如！一個他認為足可告慰自己作為一個男人，去享受一生一世的女人！大家千萬莫要說冷翎如天姿國色倩姿傾城！那是我說的！只是顏維或者說我自己的個人認為而已！也許真給了你，你真見了反倒覺得還不如一個歌廳裡的妓女漂亮呢！
這就是顏維！他已經愛上了他現在的一切，甚至都不願意再去有所改變！但他同時也明白，無論如何，也不能以通知李士群給他通風報信的形式來維持現狀不變！若是那樣的話，不如直接死心塌地的效忠大日本帝國！乞求大日本帝國能橫掃亞洲駐馬全球！共榮共存更直接！顏維是個國家將軍！不是奸佞亂臣無恥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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