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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瘸鴨子

老楊家三爺的兒子小生子坐在窗戶根底，抹眼淚，抽抽搭搭哭個不停。老楊家大爺的兒媳婦二嫂蹲在他的面前，“別哭了。二嫂給你上點藥，給你包上。”她邊說邊給小生子上藥、包紮。小生子他媽坐在炕上罵道，“馬瞎你也瞎！你瞅你懶的，連一個老瞎馬你也騎。該！活該！”老楊家大娘：“今兒個這匹老馬也不知道是咋的啦，平時也沒有這麼毛啊。”

老楊家三爺養了一匹栗色的老瞎馬，平時只能推碾子拉磨，乾點兒下地拉磙子壓壓地的活計。每天放學後，小生子都要把它牽出去到圍子外吃點青草，到小河溝去飲點水。今天回來的時候，老馬急著往馬圈裡跑，騎在馬上的小生子，被馬圈門上的橫杆刮下馬，額頭撞出了血。老楊家三爺就這一個獨生子，平時嬌生慣養，受了點兒委屈，當然要撒刁。

夕陽西下，迎著晚霞，一隻鴨子拍打著翅膀，從大門外飛了回來。進了大門，它一直飛到老楊家的苞米樓子底下才落到地上。老楊家二嫂看見瘸鴨子落地，笑著對小生子說：“別哭了！瘸鴨子都回來了，該吃飯了。”

過了一會兒排成一字長蛇陣的二十幾只鴨子在老楊家大爺家的大麻鴨的率領下，跩崴著肥胖的身軀，晃動著七上八下的鴨子腦袋，興高采烈地進了院門。進院之後，鴨子們抻長了脖子、不斷地點頭，嘎嘎地叫著，互相道別之後，分成三夥，回到各自的家裡。老楊家大爺家的鴨子最多，直接從苞米樓子底下走進自己的鴨架；老楊家三爺家的鴨子經過他們家的門口，回到窗戶底下的鴨架；我們家只有四隻鴨子，每每回家時，總是要在家門口故意嘎嘎幾聲，然後才能走進柵欄、鑽進雞窩。我們家雞鴨較少，雞窩是雙層結構，上層蹲的雞，底下趴著鴨子。

瘸鴨子是老楊家三爺家的。這是一隻不同尋常的鴨子。冬天過後，只要水泡子開化了，我們院裡的鴨子就會集體到那裡去覓食，早出晚歸，風雨無誤。老楊家大爺家的大麻鴨子是這群鴨子的領袖。清晨，各家的鴨子從鴨架裡放出來之後，那個大麻鴨子總是把胸脯挺得高高的，張開它那肥厚的大翅膀，用力地前後拍打幾下，發出撲撲稜稜的響聲。然後，大模大樣地隨意追上一個母鴨子，踩到人家背上，把母鴨子壓到身底下……。大麻鴨在鴨群中跩來跩去，不斷地點頭，不斷輕聲地嘎嘎嘎的叫著。鴨子聚齊了，它就搖頭擺尾向大門口走去，其他的鴨子一個接一個地尾隨著、學著它的樣子跩了起來，向大水泡子走去。

就在大麻鴨忙著招集鴨子集合的時候，那隻瘸鴨子一瘸一拐地挪到大門口。它佇侯在大門右側的木杆子下面，窩著長脖子，用力地梳理著嗉子和兩隻翅膀下的羽毛。它這是在做起飛前的準備動作。

大麻鴨率領的鴨子隊伍的鴨子總是頭尾相接一字排開，靠大道的左側行走，從不亂套。

當這隻隊伍走完一半路程的時候，瘸鴨子就準備出發了。它做出前衝的姿勢，炸撒開兩隻翅膀，在地上用力地煽動，很快，它起飛了。它順著鴨子隊伍的行進路線、距離地面高度不足一米飛行。它總是第一個落到大水泡子裡。傍晚，當大麻鴨子率領鴨子隊伍上了岸，從大水泡子邊走到大道上之後，它才不慌不忙地爬到水泡子邊上，抖摟乾淨身上的水，飛向回家的方向；瘸鴨子總是第一個回到院子裡。

每每看到瘸鴨子飛行，我都要駐足觀看一會兒。有時，我甚至跟在瘸鴨子後面跑一陣子。我真欽佩它！它雖然瘸了，卻能夠以飛代走。

馮常有在小學高二年級的時候，寫了一篇作文，題目就是：《會飛的瘸鴨子》。校長在一次全校週末集會上，特為講了他的這篇作文。校長說，這篇作文有很深的寓意；這篇作文講了一個道理！請同學們去思考。幾天後，瘸鴨子不畏腿瘸、不落人後、不屈不撓，敢於同命運抗爭的精神就成為同學們談論的中心話題。在東街，繼趙福的《革命》之後，又掀起談論“馮常有和瘸鴨子”的熱潮。

從此以後，有誰家的孩子懶惰、逃學……，大人們就會說：看看你！還不如老楊家的瘸鴨子。

（2005－03－04~2007－07－16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