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垧小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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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垧小麥
土改後,我家分到兩垧半(2.5公頃)耕地。黑臺街裡沒有土地,村裡人分到的土地大部分都在外村。我們家分到的土地在日本學校以西的慶仙村,距我們家大概有兩、三千米。
去年臘月,媽媽又生了個小弟弟。
春分之後,要種地了。吃完晚飯,家裡人坐在一起討論開春後,兩垧半地種什麼。這大概是我們家第一次研究這樣的問題。父親說:“種苞米和大豆吧,旱澇保收,還好侍弄。”我說:“種點好吃的。”“什麼好吃!”“種點兒大米、白麵、香油……”奶奶:“那叫水稻、小麥、芝麻……”我不好意思地伸伸舌頭。媽媽:“地離家太遠了,就種點兒大路貨吧。再說了,樣數多了,我們也侍弄不了。”最後,決定種兩垧地苞米和大豆(間種);半垧小麥。
立夏以後,老姨從楊木崗來了。老姨的到來,令全家人悲喜交集。楊木崗總算來人了,我們終於能夠直接知道楊木崗方面土改時外祖父家、三爺家和大姑家被鬥爭的情景;土改至今是如何熬過了那些悲慘的日日夜夜。老姨到來時,媽媽看見她,兩個人沒有抱頭痛哭,雖然內心有些激動,說起話來,仍然是心平氣和。
媽媽:“咱爹的身體怎麼樣?落沒落下殘疾?”老姨:“還行!好歹沒有打傷骨頭,在炕上躺了三個來月,總算恢復過來了。沒落下殘疾。身板兒怎麼說也不如從前了。”“他後姥姥怎麼樣?”“死了。鬥爭時受了驚嚇,再加上大煙一斷,氣脈不足,一天不如一天,熬到開春就不行了。”“沒福氣,命短。幾個舅舅都怎麼樣?”“四哥‘八一五’在寶清讓蘇聯紅軍抓走了,聽說弄到蘇聯的西伯利亞伐木頭。至今沒信。”我問:“西伯利亞在什麼地方?”“在咱們的大北邊兒,比蘇武牧羊的地方還遠呢。你六舅參軍了。”“地主家的兒子也讓參軍?”“就是地主、富農家的兒子,有兩個的,必須去一個,就六哥年齡合適。”“你六嫂有孩子沒有?”“生個小子,冬天沒凍死,撿條命。”我問:“老舅呢?”“就你老舅和我沒事。都挺好。”媽媽:“你二哥一家怎麼樣?”“他們那股還行。二哥按在咱家吃勞金算的,沒有定地主,定的貧農。”“小花子怎麼沒有跟你一塊來?”“想來。沒讓她來。家裡讓我先出來看看這邊怎麼樣,如果能行的話,我和小花子都想離開楊木崗。”“也好。老譚家他大姑家怎樣?”“定個富農。除了地和房子,家裡的東西都讓大煙鬼抽沒了,沒啥可分的。鬥爭的就差一點。”媽媽:“楊木崗那邊的親戚大概沒有幾家沒有挨鬥!那些日子我一天提心吊膽,你來了,我的心總算踏實一點了。”“可不是。現在看,你們家、二姐家算是最好的了。”“是啊。你姐夫當了村文書。兩垧半地村上給代耕。若不,地都不知道怎麼種。”“二姐夫當了他們那個村的農會主席。西東安那個地方不像楊木崗,沒有地主、富農,也沒搞鬥爭。”“那個地方是城邊子,都是些逃荒的、要飯的,哪來的地主。”
晚飯前,姐姐、老姨和我上圍子外溜達。春風和煦,草甸子一片嫩綠,一簇簇不知名的紫色小花競相開放。錛兒嘍在草地上穿來穿去。看著那沉向山後的夕陽,村子上空渺渺炊煙,那些沉重的話題,很快消逝到九霄雲外。
睡覺前,媽媽建議明天到小麥地去看看,薅一薅草。我聽了很高興,忙說:“明天是星期天,我也去。”
早晨,媽媽準備好了中午要吃的乾糧、鹹菜,又特為灌了一大清醬瓶子小米飯米湯。奶奶在家看弟弟。父親、領著我們向大地出發。過了學校,走了一段下坡路,又過了一個小漫崗,眼前又出現一個高坡,我們家的地就在那個高坡上。
崗上大多數耕地都起了壟,除了星星點點一塊一塊翠綠的麥地,整個大地黝黑一片;空氣中散發著黑土地特有的芳香。北山根底下幾隻雉雞斷斷續續發出啼叫的鳴聲,迴音盪漾。頭頂上三、五隻不知名的小鳥在高空上下翱翔,嘰哩嘰哩地唱個不停。
我問:“哪塊地是咱家的?”父親站在那裡審視片刻,手指著道南一個長滿雜草的壕溝的西側的一塊地,“就是這兒。那邊的七條壟就是小麥。”大家走進地裡,順著壟溝向南,直到地頭;把吃的東西放到草窠裡。大家都集聚到麥地頭上。我蹲下仔細地檢視壟上半拃多高的麥苗,發現,“這麥苗怎麼長得不一樣呀?你看!有紅根的,有葉上長毛的,有圓乾的、還有扁乾的……”姐姐:“到底哪個是真的呀!”我想,地裡種的是小麥,一定長得多的就是小麥。於是,我把長得多的、高大的留下,把其餘的都拔掉。老姨看見後喊道,“別薅了!你留下的是水稗草。”我問:“那薅掉的,哪棵是小麥呀?”老姨看了看地裡的小苗,用手扒拉扒拉,搖搖頭,說,“我就認識水稗草,別的呀,谷莠子、小麥什麼的,我也分辨不清。”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父親身上,父親蹲下去瞅了一會兒,又看看媽媽,說了一句,“我也拿不準。”
我在地裡撿一塊石頭。父親:“扔溝裡去!”扔完了,我又撿一塊,又扔了。父親看看地裡到處都是石頭塊,就說:“反正也分不清小麥和雜草,別薅了。撿石頭吧。”大家把撿到的石頭往地邊、地頭扔出去。突然,聽到咔嚓——玻璃破碎的響聲。“不好!是不是裝米湯的大清醬瓶子打了?”我跑到地頭一看,果然是:大清醬瓶子被砸掉了上半截,米湯淌了一地。錛兒嘍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跑來了。它聞了聞米湯,不客氣地舔食了起來。它抬起頭看了看我,好像是告訴我:好吃!挺好吃!
陽光灑滿大地,天好像更高遠、更廣闊;西北方向大地盡頭閃動著虛無飄渺的氣浪,天地間的界限變得模糊不清。我們從地的南頭向北頭大道走去。邊走邊撿起石頭塊,扔向地邊。布穀鳥不停地咕咕咕地叫;遠處傳來趕牲口的吆喝聲。老姨和姐姐走在最後,不時地傳來幾聲傻笑。太陽還沒有晌午,我們就回到家了。奶奶奇怪地問:“這麼快就薅完了半垧地的草?”我答道:“薅什麼薅!連什麼是小麥、什麼是草都分不清!”奶奶:“算是讓你的太爺說對了!這茬人吶,不下地幹活,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早晚有受憋屈的時候。”
(2004-04-24~2007-07-14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