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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夏至。

昨天下午,西邊隱隱約約傳來槍炮聲。今天早晨,郭隊長的三個馬弁來到我家。一進屋就問:“搬家了?”“是,老楊家要用前屋開果香鋪,把我們家換到後屋。”“後屋挺好,比前屋強。”另一個馬弁在屋裡踅摸一陣子,“奶奶!丫旦兒和黑小子呢?上誰家串門去了?”姐姐:“都死了。”“死了!?丫旦兒有病……,黑小子那麼結實,說死就死了?”“鬧嗓子,沒治好。沒法子!”“是啊!兵荒馬亂的,缺醫少藥,真是沒法子。”奶奶:“你們幾個這陣子挺好的吧?”“好什麼好!眼瞅著八路就要從雞寧那邊打過來了。郭隊長說,在永安、黑臺擋一擋,擋不住,就得撤離東安了。”“往哪撤呀?”“誰知道呢。估計這一走,就回不來了。”外面有一個士兵高喊,“別嘮了!有任務!快走!”三個馬弁匆匆出了家門,向西街跑去。

從西街過來幾輛卡車,每輛車都拽著一門野炮;車上的中央鬍子東瞅西望,無精打采,滿臉灰土。學校北面的公路上,騎馬的、步行的,三五成群,急匆匆向東奔跑。偶爾有一兩聲槍響。奶奶:“看樣子,中央鬍子真的是不行了。(奶奶向公路上看了看,嚴肅地對我和姐姐說道)快都給我回屋去。”

一陣慌亂之後,整個黑臺街籠罩在不可名狀的寧靜之中。上午十點多鐘陽光直射,屋裡屋外特別的明亮。從東街東頭傳過來清晰的老母雞咕咕咕的叫聲;一條黃狗夾著尾巴,低著頭,順著陽溝,向南跑去。

我和姐姐坐在摘去窗扇的後窗窗臺上,沐浴著柔和的過堂風。姐姐突然喊道,“快看!北邊大道上有人往東跑!”在公路上,穿著淺黃色布軍裝、貓著腰、手裡提著步槍計程車兵三五成群疾速向東邊跑步前進。我說:“看樣子不像中央鬍子,這大概就是八路了吧!”“你什麼都明白!”“那可不!”

從西街傳來的眾人奔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大街上不斷地有人高喊,“注意搜尋!”“沒有發現情況!”……幾個士兵進了院子,房前房後搜尋一遍,迅速地往東頭走去。

平靜結束了。狗吠聲、雞叫聲,此起彼伏。公路上、鐵道上荷槍實彈的隊伍,跑步向東推進。

閭長領著兩個國高學生,挨家挨戶告訴,“各家各戶快做大米飯,做好了,攥成飯糰子,然後,給送到前線去。”老楊家二哥問:“前線在哪裡呀?”閭長:“在東邊,順著大道和鐵道往東去。”

媽媽到老楊家看看之後,回來掏了一大盆米,下到鍋裡,蓋上鍋蓋;坐在灶坑前,搖起了風車子。又哼哼起“小白菜……”。

飯悶好了。香氣撲鼻。媽媽開啟鍋蓋,一股熱浪衝上房梁。媽媽:“這飯這麼燙手,可咋攥成團!”“那就涼一會再攥吧。”這時,那兩個國高學生在大街上又喊了起來,“各家各戶快點做!晚了就攆不上隊伍了。”媽媽又到老楊家去看了看,回來之後,從水缸裡舀了一盆涼水,又從碗架子裡拿了兩個飯碗,把碗在涼水裡蘸一下,然後,把盛滿飯的兩個碗扣到一起,摁一摁,掰開飯碗,一個飯糰子就出來了。奶奶和姐姐也各自從碗架子裡拿出飯碗,依照媽媽的做法,攥起飯糰子。姐姐一邊攥,一邊喊,“真熱!真燙手!”

外面又有人高喊,“都快點弄!弄完了,到魏皮匠家門口集合!”父親把飯糰子裝到水桶裡,挑起來試試,“哎呀,還真的挺沉的呢!”我在一旁說,“我幫你挑。”“一邊去!還沒有扁擔高,讓開!”父親和老楊家的人一起向東頭魏皮匠家走去;我和小生子、老楊家大爺的孫子,緊緊地跟在後面。

人們集聚在魏皮匠家門前,有人問:“人都到齊了沒有?”“還缺老曹家!”“來了!來了!”一聲令下:“走!”二十幾個人挑的挑、背的背,急匆匆向東走去。閭長回頭一看,我們一群孩子像一個尾巴似的跟在大人們身後,於是厲聲喊道,“小孩子!都給我滾回去!這是真槍真刀的打仗,當是小孩玩兒呢!都給我滾!滾回去!”我們無奈地站在那裡,看著大人們迅速離去的身影。

過了中午,上前線送飯的人一個人也沒有回來。雖然聽不到槍炮聲,人們還是提心吊膽,憂心忡忡。婦女們、孩子們在大道上晃來晃去,不時地向東方望去,企盼親人們歸來。“把飯送哪去了!幾個鐘頭了,還沒回來?”“那些兵衝得那麼快,老百姓就是不挑飯,也攆不上呀!”“到晌午了,還不休戰?歇一會,吃飽了再打。”“你說也怪,打仗沒聽見槍響,就是一個勁地跑著追。”“追也追不上,中央鬍子跑得比兔子都快,早就無影無蹤了。”

下午三、四點鐘,老賀小山那邊的鐵道上出現了送飯人們的身影;同時,北面公路上也有往回走的人。西街的女人和孩子都往東街這邊迎了過來。有人說:“你們看!水桶裡挑的什麼?還挺沉的呢!”“不是撿著野鴨蛋了?”“那得兒有多少野鴨子給你下!”逗得大家笑了起來。

送飯的人們明顯累得不行了。有的人,扁擔不斷地從左邊換到右邊,又從右邊換到左邊;有的人,一瘸一拐,步履維艱;有的人,老遠就喊自己家的人過去接擔子……。

媽媽自言自語,“怎麼沒見到你爹呢?”我們向回來的人群中觀望,把能看到的回來的人,仔細辨認,沒有看到父親。於是,我和姐姐快步向鐵道走去。終於在拐過老賀小山的最後幾個人中,看到了父親。我高聲呼喊,“爹!”向東跑去。媽媽也跟了上來。媽媽看到父親筋疲力盡的模樣,說了一句,“死心眼子,挑不動,就把飯倒了唄!何必遭這個洋罪。”“好好的大米飯,誰捨得扔呀!”姐姐和媽媽從父親肩上卸下扁擔,把兩個裝飯的水桶穿過扁擔,兩個人抬起來往回走。父親雙手緊緊捂著後腰眼,艱難地一步一步往回挪蹭。錛兒嘍圍前圍後、在鐵軌上跳來跳去。

回到家,父親一頭就扎向炕頭,躺了下去。媽媽拿一個枕頭塞到父親頭下。媽媽:“送到哪裡?累得這樣!”“快到連珠山了。”“這些兵怎麼連飯都沒吃?”“吃什麼!連個兵影都沒看見。等我們到連珠山,部隊大概早就打進東安了。”夜裡,父親哼哼呀呀地呻吟了一宿。

第二天,大部隊進了村。大街上,警察署院裡,站滿了身穿淺黃色布軍裝計程車兵。孟憲剛我們幾個同學在部隊裡穿來穿去,仔細地觀察這隻龐大的隊伍。他們頭戴帶長耳朵的布帽(後來知道,那叫朱德帽),左臂上有長方形白布藍字標籤,上面寫的:“東北民主聯軍”。兩肩十字交叉挎著子彈帶和細長的白布做的米袋子。扛著比較陳舊的“三八大蓋”步槍。揹著用繩子勒著井字的棉被。腰裡扎著皮帶。皮帶下、屁股蛋子上用布袋裝著五個像蒜錘子一樣的木把手榴彈。有計程車兵小腿扎著的腿綁纏到膝蓋以上,他們的腳上穿著山東人經常穿的靸鞋。我們幾個看了以後,覺得這些兵,又土氣又好笑。

在福成油坊門前的大街上,站了一隊騾子。騾子背上搭著木架子,木架子上馱著兩根不到一米長的小炮,有的馱著炮彈。孟憲剛圍著一個騾子轉了一圈,說道,“你們說,這麼點兒的小炮,能打多遠?”“誰知道呢!別看炮小,可把中央鬍子的大炮給嚇跑了。”

警察署院裡的的隊伍越聚越多。一個人在一列隊伍前,高聲喊道,“二連注意啦!立正!向右看齊!向右轉!坐下!”緊接著,各連都整理了隊伍,一排排整整齊齊地坐到地下。還是那個第一個下令坐下的人,站在二連隊伍的前面,高聲喊道:“二連!注意啦!……”不知道他的嘴裡說了一句什麼話,舉起雙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半圈,戰士們嗷地一聲唱了起來,“革命軍人各個要牢記,三大紀律八項要注意,……”歌聲剛剛停下,那個指揮人又喊道,“好不好!”士兵們:“好!”指揮人:“妙不妙!”士兵們:“妙!”指揮人:“三連來個要不要?”士兵們:“要!”“來!呱唧呱唧!”士兵們用力地拍起巴掌,十分響亮。三連站起一個人,張開臂膀,嘴裡唱了一句,然後,喊了一聲,“起!”三連戰士放開喉嚨,漲紅了臉,唱,“一隻槍,五個手榴彈,什麼時候要幹就什麼時候幹!……”這是我們黑臺的孩子們第一次看見戰士們拉歌。

午飯後,閭長身後跟著一個挎著皮公文包的民主聯軍幹部,在東街挨家挨戶的看,那個誇公文包的人,每看一家之後,就在筆記本上記些什麼。

電線杆子底下,來開會的人們熙熙攘攘。閭長:“肅靜!方才我和民主聯軍的幹部挨家看了一遍,打算安排民主聯軍的住處。凡是家裡有兩鋪炕的,把北炕讓出來,住民主聯軍。我把到各戶去的人數公佈一下。……。

我們家北炕小,住了四個機槍手。老楊家院裡一共住了十五、六個士兵。他們把身上的東西放到炕上之後,有的戰士擔起扁擔到井沿去挑水,有的拿起掃帚掃院子……,忙的不亦樂乎。

住在我家的機槍手把兩挺機槍架到南炕上,槍口對著窗戶,槍托在炕沿裡面。

看到了擺放在炕上的真槍,我十分興奮。趁著屋裡沒人,我仔仔細細地把兩挺機槍從頭至尾看個夠。然後,我趴在炕沿上,在一挺歪把子機槍的後面擺好了射擊的姿勢;我兩隻手握住槍把子,嘴裡“突突突……嗒嗒嗒……”不停地“射擊”。這一挺射擊完畢,我又挪到另一挺機槍的後面,照例“突突突……嗒嗒嗒……”叫個不停。聲音越來越大,終於被外面掃院子的戰士聽到。一個士兵喊道:“幹什麼呢!”“玩兒呢!”我隨便地應了一聲。

四個戰士同時跑進屋裡。一個人伸手把我從炕沿邊拽到地當間,我生氣地喊了起來,“幹嘛呀!”另一個人說,“小孩不許亂動武器。”“玩兒一會兒怕啥!又沒有真打!”這時,一個幹部模樣的人進來了。他檢查一下機槍,發現槍梭裡押滿了子彈,扳機也沒有上鎖。他立即發起了脾氣,對著四個人大聲吼了起來,說了幾句罵人的髒話,最後說,“你們四個都給我寫一份檢討,晚飯前交上來!”我伸了伸舌頭,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溜到房後,躲了起來。

晚飯後,孟憲剛和東街的同學在我家大門口喊我。我問:“幹什麼去?”“民主聯軍的‘魯藝’教咱們唱歌。”“好啊!”我們一起來到警察署院裡的一個房山頭,那裡已經集聚了不少同學。一個穿軍裝的女兵站在一張桌子上,“同學們!大家不要說話啦!肅靜!我現在教大家唱歌。歌名是‘東方紅’。我唱一句,大家跟著唱一句,好不好啊!”大家沒有吱聲。她又說,“好了!我先唱一遍,然後再一句一句地教大家!東方紅,太陽昇,中國出了個……”她唱完了,又從頭一句一句地教我們唱。直到深夜,大家才散去。

第二天,白天,還是那個女兵,還是在警察署房山頭,她繼續教我們唱歌。孩子們很快就和她混熟了。大家都叫她呂大姐。馮常友受幾個同學委託,問呂大姐,“什麼是?”呂大姐:“是共產黨主席,他領導中國人民鬧革命,是中國人民的大救星……”

晚上。馮常友找我們去警察署院裡看節目。他說:“三五九旅的‘魯藝’今天晚上出演節目。”“不是民主聯軍嗎?怎麼又出來個三五九旅?”“到我們這裡的就是民主聯軍的三五九旅。”一個部隊幹部簡單的講了幾句話之後,演出了小歌劇“兄妹開荒”、“夫妻識字”。我們覺得很有意思,沒有看夠。

第二天早晨,集合號在黑臺上空響起。住在黑臺的三五九旅的部隊,全部出發,去了東安。

黑臺從此解放了。

(2004-12-03--2007-06-11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