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 掌潛龍在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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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 掌潛龍在淵
第七十八掌 潛龍在淵
華安安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見施襄夏回到客店。
何所云在身邊時,他嫌他煩人,沒完沒了纏著人要下棋。何所云一走,華安安反而恍然若失,坐臥不寧,一整天都不知道該幹什麼。雖然只有兩三天的接觸,他已經非常喜歡這個小弟。
他現在衣食無憂,再也不用為吃飯而奔波。雖然輕鬆自在,但在北京城裡人地生疏,無處可去,只好把自己禁錮在客店中,無聊極了。
夜裡,他圍著院子角落的一顆椿樹轉圈。見夜空星朗,春天的氣息在悄寂的北京城裡無聲地挑逗著萬物。草木萌動著新芽,輕裝的人們綻開了眉頭,滿目都是春回大地的清新。
聽到大門響,他終於看到施襄夏帶著小僕回來,連忙跑過去,把何所云的便箋交給施襄夏。
施襄夏看完留言,皺起了眉頭,在房間裡踱了幾步,說:“這個愣小子,不知江湖險惡。此番去揚州,怕是要吃大虧的。”
華安安說:“我也正在擔心,他一點心計都沒有,找揚州六鬼硬碰,只有吃虧的份。”
施襄夏把便箋看了又看,說:“梁先生精心培育出這個關門弟子,卻不嚴加看管,任由他在江湖上亂闖,遲早是要栽跟頭的。明天我去積水潭看看,如果遇見去揚州的朋友,叫他給青龍場的曹四爺吭一聲,千萬不能安排他和六鬼的賭局。”
華安安放下心,說:“有施兄安排,應當沒事了。”
施襄夏客氣地說:“今天我和中間人談過了,與童梁城的十局棋,定在三月初一,在濟南府趵突泉的翠微樓。”
華安安有點失望,問:“為什麼不在北京城呢?”
施襄夏說:“山東巡撫也是中人之一,為了便於他觀棋,因此定在濟南府。賢弟如果有事羈絆,不能前往,老兄回頭定將對局棋譜託人給賢弟捎來。”
華安安知道施襄夏是言行一致的真君子,又這樣器重自己,連忙感謝。
施襄夏說:“現在離對局時間還有十天,我想找個人提前磨礪一番,不知賢弟可否應允?”
華安安和施襄夏交談,兩人聽對方的話都是一知半解。他一開始沒有聽明白,等小僕用大白話給他翻譯了一遍,他才搞懂施襄夏是想找他做賽前熱身。一時激動得滿臉通紅,吱唔了半天,謙虛地說:“北京城高手雲集,聽說趙元臣、王殿臣都是名噪一時的好手,施兄竟然垂青於我,我只怕棋藝低微,辜負了施兄的期望。”
施襄夏拱拱手,真誠地說:“趙元臣等人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昨日我看了賢弟的對局,其實具備國手的實力,又胸襟坦蕩,不計較虛名。如能和賢弟切磋兩局,也是施某的榮幸。”
華安安沒想到自己的運氣這麼好,本來想向施襄夏討教一局的,又怕遭到拒絕而不敢開口。沒想到施襄夏會主動約自己下棋,這使華安安激動的一晚上沒有睡好覺。
他想來想去,知道這些國手們輕易不和無名小輩下棋,是怕輸棋影響自己的名聲。施襄夏能找自己下棋,一是他發現了自己的真正實力;二是因為自己和何所云的關係,他把自己納入了他的朋友圈子。和自己圈子裡的小弟下棋,當然不用計較勝負。即使輸了,外人也沒有可挑剔的。這個年代的棋手下棋,非常計較對手的身份。
吃罷早飯,施襄夏搖著扇子來到華安安的房間。兩人關上房門,在這個最幽靜的地方潛心鑽研起來。
施襄夏提議下兩局,各執白先行一局。
第一局,華安安執白先走。在燃燈寺的修行,他的棋藝有了飛躍性的提高。但具體有多高,必須有個參照物才能得出準確答案。今天和施襄夏的對局,無疑是檢驗棋藝進步的最佳方法。因此,他全力以赴投入到棋局中,每步棋都走得張力十足,像鐵釘一樣,牢牢楔在棋盤上。
施襄夏的棋風是深謀遠慮,著法嚴謹,算無遺策。鄧元穗評論說:“定庵如大海巨浸,含蓄深遠。”“定庵邃密精嚴,如老驥馳騁,不失步驟。”
施襄夏自己強調的是以靜制動,以逸待勞,以實攻虛,以柔克剛。但這並不妨礙他積極爭取主動。他說過:“行乎當行,止乎當止。”但是,無論是“行”還是“止”,都必須是主動的。
硯山觀流水的徹悟,使他的圍棋理念始終以“自然”和“爭先”為追求的方向。
華安安僅僅以技術上的成熟,來與境界上日臻成熟的施襄夏對抗,雖然棋勢上不落下風,但卻顯得生硬滯拙,不像施襄夏那樣的泰然自若、遊刃有餘。
他雖然有先進的圍棋理論,但在棋理的領悟上,遠比施襄夏淺薄得多。因此,剛一開局,他還得心應手。但是,越到中盤,越感到窮於應付,彷彿陷入了無邊的沼澤中,寸步難行。而天上的雲鳥、腳下的淤泥、雜草,氣流的變化,無一不成為施襄夏點石成金的攻擊武器,使他疲於應對,無法自拔。更可怕的是,他看不到盡頭,完全失去希望,只能拼命掙扎。
華安安不禁唉聲嘆氣,感覺自己幾個月來的努力都白費了。燃燈寺的修行,根本沒什麼進展。
在施襄夏這邊,也越發感到吃力。他驚異這個無名小輩的渾厚功力,像一頭張牙舞爪的熊。自己費盡心力編織成的網,總是被他撕扯開;設定的陷阱,雖然他一腳已經踩進去,卻又輕鬆地拔出來,轉身還要還以顏色。
施襄夏想來想去,棋壇上還沒有與之類似的棋風。這個華安安雖然沒有領悟到棋藝的最高真諦,但總有一天,他會加快步伐,超越障礙,成為一名名至實歸的國手。他對華安安愈發器重了。
棋盤上的較量,終歸是棋力的角鬥。越到後半盤,雙方誰也不敢馬虎,走錯半步,將前功盡棄。
華安安捕獲了一次機會,形成了一個有利於自己的轉換。經過拼死抵抗,他終於穩下心神,細細判斷形勢,勝負只在毫釐之間。幸好,他的官子功夫還算紮實,不會輕易吃虧。
這局棋整整下了一天,掌燈時分,雙方數子,華安安竟然贏了一個子。
施襄夏讚歎道:“賢弟的棋方正剛強,功力不俗,愚兄收穫良多。”
華安安說:“我陪您練棋熱身,只怕強度不夠,今天是盡了十二分的力。”
施襄夏說:“我原先和童梁城交手數次,各有千秋。今日感覺,他長於深算,但於全域性把握,似乎弱於賢弟。能和賢弟手談兩局,於我大有裨益。戰勝童梁城,挫敗他染指棋聖寶座的野心,愚兄似乎有幾分把握了。”
華安安自從來到這個年代,人家一說起文縐縐的話,他總是聽的似懂非懂。不過,他聽出自己拼命和施襄夏熱身,對施襄夏是有幫助的,心裡就踏實了許多。
“施兄,你看我和童梁城,誰更強一些?”華安安對童梁城心有餘悸,一直把童梁城當成天然的敵人。
施襄夏說:“若賢弟和童梁城對陣,愚兄教你兩招。一是開局之初,就死死壓制住他,不要短兵相接,以勢強逼就可以。到了中盤千萬小心,須步步為營,算準萬全之策方可落子。童梁城的計策最稠密,幾乎步步是陷阱。你若貪圖小利,往往就被他牽制住脫身不得,最後被敲骨吸髓方才罷休。為兄是吃過大虧的。”
華安安見施襄夏神色凝重,知道他是在教自己,也是在反省他自己的敗局。
施襄夏笑了一下,說:“這第二招,就要發揮你年輕氣壯的特點,和他消磨時間。童梁城畢竟年老,氣血不旺,精力有限。你若幾個時辰才落一子,三天兩夜下來,必然拖累死他了。”
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
華安安佩服地說:“施兄對童梁城這麼熟悉,這次一定馬到成功旗開得勝。小弟提前預祝您取得勝利。”
施襄夏說:“兩軍對陣,哪有那麼容易?我研究童梁城的弱點,他也會深掘我的短處。到了濟南府,只好隨機應變了。”
施襄夏走後,華安安累的不想動彈。他把夥計找來,託他去外面餐館,給自己叫了一份外賣回來。
想起以往這個時間,正和馬錶舅、普泰和尚在佛堂裡下棋。日子雖然清苦,但人的心裡卻溫暖、快樂,無憂無慮。如今住在這個寬敞明亮的旅店,卻倍感冷漠、孤單。
第二天,一吃完早飯,施襄夏照常來下棋。今天,輪到他執白棋。
座子棋的佈局是單調的。每個時代的流行佈局和這個時代圍棋理論的進步息息相關。受制於“還棋頭”這種數子規則的限制,古代棋手不變的特點就是“好戰”、“善戰”。儘管有“不戰而屈人之兵”這種兵法理念,但在每分斷對方一次,就白白便宜兩目棋的現實利益**下,追求“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理想境界只是一種奢望。
雖然熱身不必計較勝負,但輸棋總歸不會令人愉快。施襄夏這樣的未來棋聖也不例外。
佈局階段,華安安就感到今天的氣氛和昨天不同。施襄夏的攻擊力度明顯增強,攻擊時間也提前了。顯然,施襄夏今天比較看重勝負。
不等華安安佈陣妥當,施襄夏強行挑戰,棋局頓時混亂起來。這是施襄夏等古代棋手的強項。華安安遇見過亂下的,卻沒有遇到真正高手的強行攻擊。
主動挑戰,往往吃虧在先。把自己的棋子孤零零投進對方的陣勢中,主動權在對方手中。對方應接妥當,這種吃虧將演變為自己全域性的被動。但每個人棋力不同,對方一旦應接失誤,自己將反客為主,一舉奪得主動權。
華安安心想,施襄夏一定是看出自己實力偏弱,所以主動挑戰。不過,局面還很遼闊,不必跟他在區域性火拼。於是,他穩穩應了一手,以靜制動。如果施襄夏敢於脫先,他就進攻這顆子。如果對方應一手,自己就脫先他投。留下這兩顆子,非常無趣。
然而,出乎華安安意料,施襄夏竟然強硬地分斷黑棋,似乎準備在這裡破釜沉舟、拼死一戰。
華安安忍住反擊的衝動。施襄夏只是一味地在區域性糾纏,對於全域性並無影響。完全不必理會。他毅然脫先,搶佔別處的要點。
這下,施襄夏愣住了。這小子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當時的棋理講究針鋒相對,寧輸一局棋,不輸一口氣。雙方一接觸,都是火上澆油的氣勢,棋繃得很緊,寧願崩潰也不輕易退讓。
他這樣走,太油滑了!這樣他能贏嗎?施襄夏心想。
這局棋變成施襄夏四處挑戰,華安安穩紮穩打,但在全域性不落下風。
或許,昨天的棋局,給雙方都留下極力想回避的印象。華安安不願重複昨天那種令人精疲力竭,卻無法把握主動權的戰鬥。他不想戰鬥,只想在大局上領先,穩穩地守住空。但是,對角星的佈局特點,就是利於戰鬥,不利於圍空。儘管他守了許多塊棋,可是目數卻不多。雖然施襄夏幾乎沒有空,但他的棋都處在攻擊位置,生龍活虎,躍躍欲試。
施襄夏也感到頭疼。自己像個無賴似得違反棋理,四處挑戰,對方處處避讓卻不失大局。眼看對方營壘堅固,幾乎無釁可挑。平時流水不竭的棋局,今天卻寸步難行。四顧茫然,不知該往何處落子。他所追求的“自然”與“爭先”,如今只剩下“爭先”。可見,遇上旗鼓相當的對手,追求的理念是要打折扣的。
華安安也遇到了問題。他要贏棋,就必須擴張,就得大踏步走出去。如果縮在陣勢裡不敢動彈,那不成了業餘3段的水平嗎?他鼓勵自己,施襄夏能看到的手段,自己也能看到,為什麼要怕他?區域性戰鬥,自己未必會吃虧。
華安安一動彈,施襄夏就像天空盤旋的兀鷹,立即嗅出了血的味道。他不會放過這難得的機會。他一個猛子扎進去,切斷了這顆子和大本營的聯絡。
華安安一拍腦袋,後悔了。他考慮的是侵消白棋的成空潛力,並沒有算清這顆子的活路。僅憑眼睛一看,周圍地域遼闊,並且有一手退回來的可能,就匆匆投了下去。卻沒想到,施襄夏要拼盡全力吞下這顆子。
華安安罕有地陷入四處流竄的困境中。他把這局棋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計算這裡的死活問題。經過縝密計算,他確認自己能活棋,但是代價巨大。在騰挪逃活的過程中,施襄夏原來沒有空的地方,都變成了實地。真是生不如死。
華安安治孤成功,立即展開反撲。但是,為時已晚。他的局面落後太多,棋局的結果已經無法改變。
最後盤點,他竟然輸了十七個子之多。
兩人覆盤時,施襄夏奇怪地問華安安:“賢弟精通棋理,為何下出如此不倫不類的棋?”
華安安笑著說:“昨天那局棋下的太艱苦,我今天心存僥倖,不願和施兄角力。”
施襄夏不以為然地說:“真是奇談怪論!下棋的本旨就是角力。不想角力而想獲勝?當真是異想天開。”
華安安說:“施兄的力量太強大,我是有所顧忌的。”
施襄夏搖搖頭,說:“賢弟的力量不亞於我,只是棋風偏軟。如果賢弟能轉變棋風,以爭強鬥狠為勝,長此積澱,或可悟到棋中奧妙,棋藝或可更上一層境界。”
華安安心想,我以前下敗的,都是棋力弱於我的人,因此,自己覺得遊刃有餘,或平和,或激烈,左右都是贏棋。一旦遇上施襄夏這樣功力深厚的國手,就捉襟見肘,力不能支。說明自己的棋風確實偏軟,磨練的還遠遠不夠。
想到這裡,他趕緊向施襄夏致謝,感謝他為自己指出了一條提高棋藝的光明大道。
施襄夏呵呵一笑,說:“愚兄自負天下少有對手,當今棋界,可堪與西屏比肩者,唯愚兄一人而已。可是,愚兄在棋藝上,也是似懂非懂,常常茫然若失,難參其中奧祕。每個人在棋中,都是滄海一粟啊。”
華安安相信他說的是真心感言,可惜,自己還沒有達到他那種境界。
施襄夏拱拱手,說:“愚兄明晨就趕路去濟南府,時間侷促,在此提前告辭。”
華安安說:“我明天早晨去送施兄。”
施襄夏說:“這個倒不必。千里相送,終須一別。日後有幸相逢,你我兄弟再紋枰手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