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親歷與回憶_蕭克:從潮汕到湘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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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親歷與回憶_蕭克:從潮汕到湘南
蕭克:從潮汕到湘南
……
從汕頭到廣州,海路要一兩天。我在甲板上站著,心裡想,到了廣州總會有辦法的,那裡曾經是革命的大本營,我又住過半年,總會找到熟人,找到黨組織的。
大約是1927年11月初,我到了廣州。這時的廣州已沒有昔日的革命氣氛了。街道上軍警林立,崗哨森嚴,行人稀稀落落,一片白色恐怖。我順著熟悉的街道,去尋找往日的親友,毫無著落,更說不上黨的組織關係了。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還是音訊杳然。這時,我已是囊空如洗,飢腸轆轆。但我並沒有消極失望。我決心,一息尚存,就要找黨。為了生存,為了找黨,我不顧自己出身書香門地,也不顧曾是一名鐵軍的軍官,放下架子去討飯。
我到紙張鋪買來中小學生筆記本,用從武漢帶來的鋼筆,寫了一個哀怨真切的自述,開頭是:“諸君,我今天以至誠之心,向你們說幾句衷腸話。”接著,介紹自己的出身、學歷,在北伐軍中做過什麼,然後講:“前不久我還是一名北伐軍的軍官,由於政局變化,不幸流於楚囚……”。末尾是“……如今,我肚子餓,身上冷,病未愈,想找工作,又無處可找,難道老天要絕我生路不成?請問,這是我的罪過,還是社會的罪過?”
我拿著這篇自述,就到書店去給人看。我想:逛書店的人一般都有文化,有文化的人看到我的陳情,會同情我的遭遇。果然,不少人看了我的自述,都唏噓不已,有的掏出一毛二毛小銀洋給我。慢慢地,我就有了幾塊錢,暫時解決了吃飯的問題。
但我想,不能總這樣下去,還得找個事來餬口。一天,我在街上轉悠,路過一個賣字的攤子,見那賣字的老先生面容慈祥,說話和氣,就走上前去問他:“老先生,我來分一口飯吃行嗎?”
老先生看看我,問:“你是幹什麼的?從哪裡來?”
我答道:“我是一個打了敗仗的小軍官,流落此地,現在生活無著,請老先生髮點慈悲。”隨即又把我的陳情交給他看。
老先生沉吟半晌,用手指了一下攤在桌面上的紙和筆,說:“你先試試吧。”
我拿起筆,先寫了一行顏體字,又寫了一副隸書的條幅。我在私塾就練過這些書體,寫的時候,老先生看我用筆;寫完後又端詳了好一會兒,終於點點頭,對我說:“好吧,你就幫我的忙吧。”
從此,我過起了以賣字為生的日子。平常,先生寫字作畫,我鋪紙磨墨,客人多時,我也寫上幾幅顏體或隸書,一天還能掙得幾毛錢,勉強維持生計。解決了餬口的問題,我找黨的心情更加迫切。有事外出和幫人寫字時,我都設法打聽訊息。
……
湘南這麼大,到哪裡去找黨呢?就在我漫無目標地尋訪時,突然想到我高小同學蕭亮,他家在臨武縣沙田圩杉木橋,我離家從軍,就是經他家裡走的。他父親是大地主兼商人,往廣州、香港和江西等地販賣杉木,結交的人多,訊息靈通。我聽人講,“馬日事變”後,長沙、衡陽一片白色恐怖,在那裡讀書的學生,下半年都沒有去,估計蕭亮此時在家。於是我就去蕭亮家。快到蕭家時,我把那套半新的衣服換上,又把13軍的銅證章也戴好。蕭父是大地主,如果衣著不整,會引起他的懷疑。
收拾停當,我扣響了蕭亮家的大門。開門的正是蕭亮。他見到我,又驚又喜,忙把我讓到屋內。蕭亮的父親也在,我家與他家同宗,蕭亮父親的輩份高,我向他施禮問候,照舊尊稱他為“老前輩”。蕭父見我穿的灰軍裝,又佩戴著13軍的證件,滿心歡喜,留我在家住宿。
蕭亮領我到了他的房間。開始,我們只是寒暄了一下,夜晚,彼此談了別後的經歷。我把南昌起義及失敗的詳細經過告訴他,他聽後非常惋惜。接著,他同我講
了“馬日事變”後他如何跑回家鄉,並對我說,父親很懷疑他,要我在他父親面前不要透露這方面的隻言片語。
我們越談越深,最後,互吐真言。原來,蕭亮也是一名共產黨員,是大革命時期在長沙入黨的。逆境中遇到同志,真是倍感親切。
蕭亮與臨武縣的地下黨組織有聯絡,離沙田圩20幾里的牛頭汾,有臨武縣支部的聯絡點,他就是那個支部的成員。蕭亮答應幫我去聯絡。為了慎重,他先去了一趟,然後帶我前往牛頭汾。黨支部負責人賀輝庭與我接了頭。賀輝庭鄭重地對我說:“臨武支部研究決定,恢復你的黨籍和組織生活。”聽了這句話,我激動得千言萬語湧上心頭,但只對賀書記說了一句:“我終於找到黨了!”
……
根據支部的決定,我擔任了新成立的農民武裝——獨立營(後為2團3營)副營長,營長是彭晒。因為部隊不多,只編一個連,我又兼連長,彭腰任黨代表。他們知道我參加過南昌起義,所以主要叫我負責軍事工作。彭睽為支部宣傳委員,又是碕石村農民協會的委員長;支部書記彭晒為全面領導,他和組織委員吳統蓮經常來部隊講政治課,教唱革命歌曲。當時,這個黨支部真正發揮了暴動中的領導和骨幹作用。
從嘉禾來時,黃益善、蕭克允等讓我們與宜章碕石村黨支部聯絡上後,就去找朱德部隊,請他們協助嘉禾南區暴動。此時,朱德部隊正在砰石地區與許克祥的24師激戰,聯絡不上。我就寫了一封信,託一個在碕石幫助獨立營造槍的嘉禾籍鐵匠,帶給黃益善和蕭克允,告訴他們,我們留在碕石參加暴動了。大約過了半個月,黃益善也來到宜章。他與宜章縣委的胡世儉、張際春、彭祜等,都是衡陽第三師範的同學,同搞革命運動,他們就調他到宜章縣委工作。以後我們上井岡山,他陸續擔任了紅4軍的連黨代表、支隊黨委書記和軍黨委的祕書長,1929年冬,在紅4軍第九次黨代表大會上被選為4軍軍委委員。
黃益善來後又過了半個月,我二哥蕭克允和臨武牛頭汾支部書記賀輝庭也到宜章梅田。他們找到我,請求獨立營去支援臨武、嘉禾的武裝暴動。我說:“這需宜章縣委決定。”他們隨即去請示縣委。得到的答覆是,請他們先回去準備,待適當時機即派軍隊策應。
他們返回後不久,湘南暴動就失敗了,我率獨立營撤往井岡山,從此和他們斷絕了訊息。1933年夏,我在湘贛蘇區時,見到湘鄂贛軍區政委黃志競和副司令員嚴圖閣,據他們說,兩年前,蕭克允曾受上海中央特科之命到鄂東南去搞兵運工作,以後轉入紅軍,在鄂東特委軍事部辦的紅軍學校任教員,後任鄂東南紅3師參謀長、湘鄂贛北路指揮部參謀長。1932年底。湘鄂贛紅軍與國民黨薛嶽部在湖北通城的大坂作戰,蕭克允在戰鬥中負重傷,抬回柳河蘇區後犧牲了。至於賀輝庭,我還是解放以後回湘南才知道他後來的情況,他一直在臨武堅持地下工作,不屈不撓,1929年秋被反動派殺害。碕石暴動後,我擔任獨立營副營長兼連長,這個營實際只有一個連,步槍和梭鏢各30多支,而步槍約有一半是本地鐵匠仿造的,名為五響槍,但打三四發子彈就要擦油才能打,大家稱其為“土快槍”。“土快槍”者,又土又快也。表尺與準星不精確;快是能連打五發子彈的後膛槍,不同於從前面裝火藥的土槍。人員都是本地農民,相互間講土話,離三五十里的人都很難聽懂。晚上,有些人還帶槍回家過夜。班、排長也是本地人,軍事不高,即使執行日常勤務也不夠。
我在鐵軍工作過,體會到鐵軍的鋼鐵精神是從嚴格的管理訓練和從艱苦戰鬥中培養鍛鍊起來的。我常想,孫武可以把吳宮姬妾訓練得進退自如,戚繼光可以把義烏農民兵訓練得赴湯蹈火,我們是共產黨,也一定能把這些農民訓練成新的“鐵軍”。
我認真整頓訓練部隊,首先宣佈了幾條規定:建立連值星、班值日製,有事要報告;早晚點名,按時上課,愛護武器,行軍不用槍挑東西,梭鏢不倒插,不沾土,保持潔白而銳利;吃飯由值星班長吹哨子集合,一班一桌;辦公不講土話,還要講禮節。
我反覆向部隊講明道理,要求個個遵守。一次,有個戰士嚴重違反紀律,查明後,全連集合進行體罰。這樣隊伍就比較整齊了。體罰,如打屁股、打手板,現在看來是笑話,那是舊軍隊的惡習,1929年紅4軍第9次黨的代表大會批評為軍閥殘餘,完全對。但當時我們管理水平低,只知道這種辦法。地方同志和農民看到我把部隊帶得守紀律,又學會各種射擊姿勢及散兵動作,雖然處分了他們的子弟,但認為我執行紀律時,還合人情。他們見到我,都親熱地叫我蕭連長,就是50多年後,我回碕石,老人見到我,還親切地叫我蕭連長。
碕石暴動組建的獨立營,雖只有100多人、30多條槍,梭鏢多於步槍,但在當時也是一支重要的武裝了。我對這支部隊一面整頓、訓練,一面帶著四出遊擊。
附近大黃家有個惡霸地主,有武裝,群眾都恨他。我們乘夜包圍了這個地主的宅院,打死了大惡霸,振奮了周圍的群眾,農民紛紛起來暴動。我們就協助各區、鄉建立蘇維埃政府,組織農民協會,宣佈分田地,廢除一切苛捐雜稅,還把地主的田契、帳本集中起來,當眾燒燬,把打土豪所得的浮財分給窮苦的農民。不到半月,整個黃沙區以及靠近廣東邊界莽山附近的農民都發動起來了,暴動的烈火越燒越旺。
我們在宜章西南山區建立了革命政權,堅持了兩個多月。此時,朱德、陳毅的部隊正在郴州、耒陽一帶。國民黨湘、粵兩省軍閥白崇禧、許克祥、範石生等部南北夾擊,工農革命軍主力和宜章縣委向東轉移。我營因處於偏僻的宜章西南山區活動,與上級失去了聯絡,就靠近白沙區梅田鎮,與那地區的歐陽祖光和王政領導的農民起義武裝匯合。為統一指揮,兩部合編為宜章獨立營,男女老少約600人,槍六、七十支,梭鏢300多杆,名義上仍為彭晒之獨立營,後彭調宜章縣委工作,獨立營由龔楷任營長,我為副營長。我和龔楷都參加了南昌起義,龔在朱德部,我在葉挺部。南昌起義失敗後,朱部到湘南又發動起義,朱德派龔楷到碕石地區與地方黨組織聯絡,正值發動起義,他就留在當地參加了起義。他雖是朱部來的,又是四川人,但與當地的同志聯絡較好,又有指揮能力,選他為營長是適宜的。不幸的是,1929年冬,他在東江工作時病故了。
敵軍佔領宜章城後,反動民團又佔領了黃沙、梅田一帶。我們退到騎田嶺南面一個叫麻田的大村落,又從麻田翻越騎田嶺主峰黃琴嶺。黃琴嶺林木茂密,矚目中原。當我們翻山時,紅旗招展,梭鏢刺天,嘹亮的國際歌聲響徹山嶺。一時間,豪情洋溢,乘興寫下了一首詩:
農奴聚義起烽煙,
晃晃梭鏢刺遠天。
莫謂湘南陬五嶺,
騎田嶺上矚中原。
這時候,湘南暴動失敗了,我們600多農軍是最後撤退的。騎田嶺雖然是中國南部五嶺山脈之一,但群眾也沒有充分發動起來,很難持久堅持,我們幾個領導人商議,認為毛澤東指揮的部隊在寧岡、碕縣活動(當時不知其己南下),朱德、陳毅和宜章縣委大概已東去,就決定自己也東去。於是,我們深夜越過郴縣和宜章大道,登五蓋山,繼續向東,在資興東南的龍溪洞和毛澤東的部隊會合了。
我們這一群背梭鏢的農民隊伍和大紅軍會合,又見到有名的農民運動先驅毛澤東,多麼高興啊!他們見到我們也是同樣心情,歡呼雀躍:“宜章獨立營來了!宜章獨立營來了!”
——摘自《蕭克回憶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