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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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難(1)
飛機飛在一萬英尺的高空。半路上,突然有個人笑嘻嘻地上來了。
西南A市一家報社連載我的恐怖小說。
他們邀請我到他們所在的A市搞一次簽名售書。
我這個人很隨和,對什麼事都能寬容和理解,就是那種沒什麼毛病的人——但是,我對籤售這種事很反感。
可是,這一次,我去了。
我直覺,這次籤售不僅僅是籤售,還會有一種收穫,一種正常人不想要的收穫。
這不是說我這個人不正常。認識我的人都知道,雖然我寫恐怖小說,但是我的內心明朗,並不變態。我之所以喜歡“正常人不想要的東西”,完全是因為職業的需要。
你聽懂了,我的預感是——這次籤售我將遇到恐怖的事情。
我之所以有這種預感,是因為一件怪事:報社的郝社長給我打來電話,談籤售的事。
我藉口太忙,謝絕了他們的邀請。
可是,三天後,郝社長又打電話來,他說:“周德東,你怎麼還沒到?”
“我去幹什麼?”
“籤售啊,上次我們不是在電話裡說好的嗎?”
我愣了一下,說:“我沒說我去呀!”
“你說你來的。我們都在報上把訊息發出去了!”
郝社長不可能跟我開玩笑。那是怎麼回事呢?
我猛地想到:也許上次我和郝社長通電話的時候,我和他的聲音都被攔截了,傳到對方的耳朵裡變成了另外的樣子。
我和他用的都是手機。我懷疑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東西在空中篡改了訊號。
我想了想,說:“那好吧,我去。”
當晚,我就坐火車向A市進發了。
我是一個靠恐怖吃飯的人,一般的恐怖對於我不叫恐怖。我需要大恐怖。
那麼,我到底會遇到什麼事呢?
現在我也不知道。
次日,我到了A市,見到了郝社長之後,又一次震悚了。
他笑哈哈地說:“周德東,你不是說你太忙,不來了嗎?怎麼突然又來了?來了就好!我立即派人聯絡書店,明天就在報上發訊息。”
關於恐怖文學,一直有人喜歡有人拒絕。
我是中國最早寫恐怖小說的人之一,實際上,這個破土的過程,就是跟無數的人辯駁和抗爭的過程。
首先出版是一個最大的難關。
眾所周知,最早我打算創辦第一本恐怖雜誌,結果流產。後來我又和幾家出版社合作這個恐怖事業,均告失敗。
轉眼兩三年過去了,我一直沒有停止努力。
在此我感謝北京有容文化有限公司的花青女士和中國電影出版社,是他們共同的努力,才使得我前三部恐怖小說問世。
接著,就是開拓市場,應付幾乎所有文人的排擠……拒絕這種型別小說的人,觀點一致,他們認為恐怖小說對人的精神是一種折磨和損害,差點就把我和拉登劃等號。
我卻覺得閱讀恐怖小說能得到一種另類的快感和享受。
分歧比較大。
那些日子,A市幾乎所有的媒體都在報道我要去籤售的訊息,他們提到更多的是兩件事:一是我要鬼臉籤售。
巨大招貼畫上的我,臉是綠的,眼睛是橘黃色,眉毛是淺白色,挺嚇人。我籤售的時候要化妝,要跟招貼畫上的鬼臉一模一樣。
不老實的人永遠不老實。
為什麼作家籤售的時候就非要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我不同意。
二是恐怖小說家不敢坐飛機。
你們知道,我是坐火車去的。
郝社長對我說:“你怎麼不坐飛機?為我們節省嗎?”
“不,我是不敢坐。”
他就笑:“哈,你膽子那麼小啊!”
我膽子不小。但是我不敢坐飛機。
以前,每次飛行在10000尺高空的時候,對於我都是一種煎熬。時間過得慢極了,比坐火車還要長。
那麼大的鐵東西,真的就能飄飛在天上?飛機發明這麼久了,但我依然對這件事持懷疑態度。
我更信任在地面上跑的交通工具。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總不至於那麼絕望,總會有一線生機。在飛機上,你朝哪裡跑?
就是死,我也寧願選擇另一種死法,而不願意那樣死——飛機出事了!
整個世界天翻地覆!
幾百個冤魂生前的驚叫聲!
黑匣子吞進每個人最後的留言!
一聲巨響,我們像冰雹一樣從那麼高的天空中摔下來:“噼裡啪啦噼裡啪啦!”……我寧可坐牛車。慢是慢,但是不危險。
我覺得膽小分兩種,一種是對鬼呀神呀不存在的東西害怕,那是真的膽子小。一種是怕死,我屬於後者,這不叫膽子小,應該叫熱愛生命。
假如我死了,誰給你們寫恐怖小說啊?
從另一個角度講,我這是對喜歡我的讀者負責。
報社好像是為了補償似的,把我安排在了A市最好的賓館,就是那種冰箱裡的飲料一瓶幾十塊錢的。
我才不喝它們呢。
我花幾塊錢一瓶買了一堆牌子相同的飲料,然後放在裡面,來了客人我就大方地拿出來給他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