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二部 金線_第七章 侯爵老爺在城裡

第二部 金線_第七章 侯爵老爺在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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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金線_第七章 侯爵老爺在城裡

第七章 侯爵老爺在城裡

宮廷裡一位有權有勢的大人,每兩星期在他豪華的府邸裡舉行一次接待賓客的盛會。此刻,這位大人正待在他的內室裡。對外面屋子裡那一大群崇拜者來說,這間內室是神殿中的神殿、聖堂中的聖堂。大人準備喝巧克力了。大人能夠毫不費勁兒地吞下許多吃的東西,因而有些對他不滿的人尖刻地認為,他是在以相當快的速度吞食著法蘭西。不過,他早晨喝的這杯巧克力,除了廚子,如若沒有四個壯漢侍從相幫,那是無論如何都灌不進他的嗓子眼兒裡去的。

是的,要把那不勝榮幸的巧克力送入大人口中,得用四個壯漢侍從。這四個壯漢侍從渾身上下都裝飾得金光燦爛,他們的頭兒也遵照大人提倡的豪華派頭,認為衣袋裡若是少於兩隻金錶,就會活不下去。第一個壯漢侍從先把盛有巧克力的壺捧到大人跟前;第二個用他隨身帶來的專用小勺子攪拌巧克力,使之起泡沫;第三個獻上那備受恩寵的餐巾;第四個(就是有兩隻金錶的那位)則把巧克力從壺裡倒出來。在大人看來,這些侍候他喝巧克力的侍從一個都不能少,否則他就不能在這令人羨慕的天下雄踞高位。要是他喝巧克力時只有三個人侍候,這種不成體統的場面就會使他的家族徽章沾上深深的汙點;如果是兩個人侍候,那他就得一命嗚呼了。

昨天晚上,大人出門赴便宴,席間還演出了迷人的喜劇和大型歌劇。大多數晚上,大人都要出門赴便宴,而且總有迷人的人兒陪伴左右。大人雖然整天跟國家大事和國家機密的枯燥文牘打交道,但他如此溫文風雅,如此多情善感,以至對喜劇和大型歌劇的傾心遠勝於對整個法蘭西的關心。這種情況是法蘭西的大幸,也是所有得到類似恩寵的國家的大幸!——比如說吧,在那個沉溺於尋歡作樂的賣國的斯圖亞特王朝當權的不幸年代,英國的情況不就是這樣的嗎?

對於一般的公務,大人有一種真正高明的主張,那就是:一切聽其自然。而對於特殊的公務,大人則又有另一種真正高明的主張,那就是:一切遵諸己意——有利於他的權勢與私囊。對於他之所好,一般的也罷,特殊的也罷,大人還有另一種真正高明的主張,那就是:世界本為他們而造。大人常作的訓諭是:“地和其中所充滿的,都屬於我。”(只改動了原文的一個詞,並不算多。)

然而大人漸漸發現,他的公私事務上都出現了有失體面的捉襟見肘的現象,使他不得不接納一位稅收承包人。在國家財政方面,他一籌莫展,不得不包給比他能幹的人來辦。在私人財務方面,稅收承包人都很富有,而大人的家經過幾代人的驕奢**逸、揮霍無度,已經逐漸敗落了。為此,大人趁妹妹還來得及脫去修女袍服(那是她所能穿的最便宜的服裝了)時,就把她從修道院裡接了出來,把她當作禮品贈給了一個非常富有卻出身低微的稅收承包人。這位稅收承包人握著一根頂上鑲有金蘋果的手杖,此時正在外屋的賓客之中,備受眾人的景仰——但是大人的那些血親貴胄是例外,這些人,包括這位稅收承包人的妻子,總是以極其高傲的姿態鄙視他。

這位稅收承包人是個極愛奢華的人。他的馬廄裡拴有三十匹駿馬,他的廳堂裡坐著二十四個男僕,他的妻子有六個貼身女僕侍候。而當他自稱能搜就搜、能刮就刮,除此之外,一事不幹時——不管他的姻親關係怎樣有助於社會道德——在那天恭候於大人府邸的眾多顯要中,他至少可以說是最為實在的人。

因為府邸裡的房間雖說看上去富麗堂皇,所有的裝飾及陳設在風格和技藝上都反映了當時的最高成就,其實,這一切全是鏡花水月,是靠不住的。只消稍微想一想其他地方那些衣衫襤褸、頭戴睡帽的貧民(他們離這裡並不遠,巴黎聖母院的鐘樓處於這貧富兩極的中心,能看見兩地),就會知道事情是很不妙的——如果在大人的府邸裡有什麼人把這當回事想想的話。可是,這兒的陸軍軍官毫無軍事知識,海軍軍官對艦艇一無所知,這兒有對政事一竅不通的文職官員,有庸俗透頂、色眯眯、胡說八道、生活**的無恥教士,所有這些人全都名不副實,但個個謊話連篇,裝出稱職的樣子。他們或近或遠通通是大人圈子裡的人,因而全都被安排了有油水的公職,諸如此類的例子真是不勝列舉。還有不少人,雖然和大人或當局沒有直接關係,但也和現實生活或者和堂堂正正、有意義的生活毫不相干。靠治療根本不存在的疾病的美味補藥發了大財的醫生,在大人的客廳裡對著這班顯貴的病人獻著諂笑。還有在大人的招待會上逢人便喋喋不休向人硬灌蠱惑人心的廢話的謀士,他們能為國家的弊端想出種種糾正方法,卻從來不去認真地想辦法做一點兒實事,根除哪怕一樁罪惡行徑。在大人府邸舉行的這次盛會上,企圖用空談改造世界、用紙板建造巴別塔來登天的自欺欺人的哲學家,正和一個傾心於點金術的自欺欺人的化學家交談。教養有素的優雅紳士在那個不尋常的時刻——以後也一直如此——對所有與人類休慼相關的問題都漠不關心,他們在府邸裡也像往常一樣疲憊不堪。各色顯要人物的眷屬充斥著巴黎上流社會,即使那些混跡於大人身邊追隨者中的密探——約佔那些體面的客人的一半——也很難在這個圈子裡可愛的女性中間,找到一個能在行為風度、儀容上都堪稱人母的妻子。說實在的,除了弄出一個麻煩的生命到人世來的那種簡單行為外——那離人母還差得遠哩——這班

時髦女人哪裡知道做母親是怎麼回事啊。農婦們把那些不合時宜的嬰兒悄悄地帶大,而妖嬈的六十歲的奶奶姥姥們都像二十歲時一樣吃喝穿戴。

謀虛逐妄的痼疾毒害了每一個趨奉大人的人。在最外面的一間屋子裡,有六個例外的人,近幾年來他們懷著朦朧的憂慮,覺得情況並不太妙。作為一種可能可以匡正時弊的辦法,六個人中有一半參加了狂熱荒謬的“癲狂教派”。當時他們曾在一起商量,他們是否應當口吐白沫,暴跳如雷,大吼大叫,甚至當場昏死過去——以此來樹立一個極其明白易懂、指向未來的路標,作為大人的嚮導。除了這幾個“德爾維希”外,另外三個鑽進了另一教派,提出了一種莫測高深的所謂維護“真理中心”的救世辦法。他們認為,人類的弊病在於脫離了“真理中心”——這是無須過多證明的——但尚未脫離“圓周”,所以必須用齋戒禁食和請神邀鬼的辦法,防止人類飛出“圓周”,並且儘量把他們推回中心。於是,這幫人不厭其煩地扶乩、請神,據稱收穫很大,可惜肉眼總是看不見。

可以告慰的是,來大人府邸的所有賓客都穿戴得盡善盡美。如若末日審判將憑衣著服飾裁決,那麼這兒的每一個賓客都是一貫正確的。頭髮卷得那麼彎曲,撲了那麼多粉,梳得那麼高,面板保養收拾得那麼細膩嬌嫩,佩劍是那麼華麗,香氣是那麼清雅高貴,這一切肯定能使萬事永恆不變了。教養有素、無比優雅的紳士們身上佩戴著一些懸垂的小飾物,只消他們懶洋洋地邁起步來,這些小東西就會發出聲響。那些金鍊子像精緻的小鈴鐺一樣叮噹作響。清脆的鈴聲,還有絲綢錦緞和精紡麻布的窸窣之聲,在大氣中振起了一股輕風;這股寶氣香風,煽動了遠處聖安東尼區的貧民和他們轆轆飢腸中的餓火。

衣著是用來維持一切事物現狀的永不失效的靈符。人人都為參加一個永不散場的化裝舞會而喬裝打扮。參加舞會的,上自杜伊勒裡宮的皇室,有大人和全體朝臣,有上下議院,各級法庭和整個社會(除去那些衣衫襤褸的窮人),一直下到凶相畢露的劊子手。按法定要求,劊子手在行刑時亦須“鬈髮,撲粉,穿鑲金邊的上衣、淺口薄底鞋、長筒白絲襪”。穿著這種華美服飾的巴黎先生(這是他的外省同行,如奧爾良先生等一班人,按照當時正統的風尚對他的稱呼),就站在絞刑架和輪式刑車——斧頭難得一用——旁邊,行使他的職責。在公元一千七百八十年參加大人招待會的那些賓客中,有誰會想到,一種以鬈髮,撲粉,穿鑲金邊的上衣、淺口薄底鞋和長筒白絲襪的劊子手為根基的制度,有朝一日會一命嗚呼呢!

大人終於卸下了那四條漢子的重負,喝下了他的巧克力,然後下令敞開了那聖堂中之聖堂的大門,緩步踱了出來。應聲前迎的人是何等俯身低首,何等卑躬屈膝,何等阿諛奉承,何等奴顏婢膝,何等寡廉鮮恥!全身心都在頂禮膜拜,哪裡還有餘力來禮拜上帝呢——大人的崇拜者們從來不敬奉上帝,這大概也是原因之一吧。

在這兒投之一諾,在那兒賜之一笑,一會兒對一個走運的奴才低語一聲,一會兒對另一個奴才揮一下手,大人和藹可親地穿過他的一間間屋子,一直走到邊遠的“真理的圓周”。然後大人又轉身往回走,預定時間一到,就由那些巧克力神將把他關進他的聖堂,從此便不再露面了。

戲演完了,大氣中振起的輕風完全變成了一陣小小的風暴,那些珍貴的小鈴鐺一路響著下樓去了。頃刻眾人中就只剩下了一個人,他腋下夾著帽子,手中拿著鼻菸盒,慢慢地從兩邊嵌滿鏡子的過道里走了出去。

“我要讓你——”這個人在最後一道門邊站住,轉身朝那間聖堂說,“見鬼去!”

說完,他就像拂袖而去似的抖掉手指上的鼻菸,隨後安然走下樓去。

他六十多歲,衣著華麗,神態高傲,整張臉像一副做得非常精緻的面具。這張臉蒼白得幾近透明,五官的線條分明,面部表情呆板。鼻子的模樣很美,只是在鼻孔上方稍微有點兒凹陷。這兩個凹陷處或者肉窩,是這張臉上唯一能顯露出微小變化的地方。它們有時會不斷地變換顏色,偶爾還像因輕微的抽搐而一張一縮,整個臉膛就現出一種背信棄義、陰險凶殘的神情。細看起來,這種表情是因嘴和眼眶的輪廓線造成的,它們過於平直,也太細淺了。不過,總的說來,這張臉還是漂亮的、引人注目的。

長著這樣一張臉的人走下樓梯,來到院子裡,登上馬車疾馳而去。招待會上和他談話的人不多,他獨自站在一旁,大人對他的態度也頗為冷淡。而此刻,當他看到那些尋常百姓在他的馬車前紛紛逃避,有的險些被馬撞倒時,他心中頗感愜意。他的車伕像對敵衝鋒一樣驅車狂奔,不顧一切地橫衝直撞,主人的臉上或嘴上都沒有一點兒表示或一句話加以制止。即使在這個聾了的城市、啞了的時代,有時也還能聽到一些怨言,說那些王公貴族時常在沒有人行道的狹窄街道上驅車亂撞,野蠻地危害小老百姓,致使他們傷殘。但是他們只把這些當作耳邊風,誰也不會去認真對待這種事,因此,在這種事情上,倒黴的小老百姓也像對其他所有事情一樣,只好儘自己的所能來躲避災禍了。

馬車瘋狂地嘎吱響著,在街道上橫衝直撞,掠過街角,像這般毫無人性、恣意妄為的行徑,在今天看來是難以想象的。婦女們在它前面高聲尖叫,男人們緊靠在一起,急忙把孩子拉到一邊

。終於,當馬車猛衝到一座噴泉旁邊的拐角時,一隻車輪突然令人毛骨悚然地微微顛了一下,許多人大聲喊叫,馬匹驚跳起來,高高抬起了前腿。

要不是馬匹受了驚,馬車本來是有可能不會停下來的。這類馬車常常在軋傷人後揚長而去,為什麼不呢?可是受驚的跟班已急忙跳下了車,而且已有二十來隻手抓住了韁繩。

“出什麼事了?”這位老爺神態自若地朝車外看了看,問道。

一個戴睡帽的高大漢子從馬蹄下抱起一捆東西,放到噴泉的基座上,他匍匐在爛泥汙水裡,趴在那捆東西上面,像只野獸似的大聲號叫著。

“對不住,侯爵老爺!”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畢恭畢敬地說,“那是個孩子!”

“他為什麼號得那麼難聽?是他的孩子嗎?”

“對不住,侯爵老爺——真可憐——是他的孩子。”

噴泉離馬車還有一點兒距離,因為這兒的街旁邊是一塊十碼或十二碼見方的空地。當那個身材高大的漢子突然從地上爬起,朝馬車奔過來時,侯爵老爺連忙握住了劍柄。

“軋死了!”那人用狂亂絕望的聲音高喊著,兩隻胳臂高舉過頭頂,兩眼瞪著侯爵,“死了!死了!”

人們圍攏過來,看著侯爵老爺。從這許許多多盯著他看的眼睛裡,流露出來的只有戒備和焦急,並沒有明顯的威脅或憤怒。人們也沒有說一句話,在開頭的那一聲喊叫之後,他們就沉默了,現在依然如此。剛才說話的那個恭順的男人,語氣呆板柔順,畢恭畢敬到了極點。侯爵老爺朝他們掃了一眼,彷彿他們只不過是一群從洞裡出來的老鼠。

他掏出了錢袋。

“我真不明白,”他說道,“你們這班人怎麼連自己和自己的小孩都管不住。你們當中總是有人來擋我的道。我還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把我的馬弄出什麼傷來哩!喏,把這個給他!”

他扔了一枚金幣在地上,讓跟班去撿。所有的頭都向前探著,因而所有的眼睛都看到金幣落在了地上。那個高大的漢子又用撕裂人心的聲音狂喊道:“死了!”

眾人讓開路,一個男人急步走上前來,抓住了那個大漢。那痛苦不堪的大漢一頭撲倒在他的肩上,抽泣、號叫不止,一面用手指著噴泉。那兒有幾個女人正俯身照看那捆一動不動的東西,在它周圍輕輕地走動。她們也像男人一樣,一個個默不作聲。

“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那個剛剛趕到的人說,“要像個堅強的男子漢,我的加斯帕德!可憐的小東西這麼死了,倒比活著強。他沒受一點兒罪,一下子就死去了。他活著時,像這樣痛快過一個小時嗎?”

“哦,你倒是個哲學家哩!”侯爵老爺微笑著說,“你叫什麼名字?”

“人家叫我德法爾熱。”

“做什麼的?”

“賣酒的,侯爵老爺。”

“拿去吧,哲學家兼賣酒的。”侯爵老爺說著,又扔出一枚金幣,“愛怎麼花就怎麼花吧。那些馬怎麼樣,沒傷著嗎?”

侯爵老爺不屑於再去搭理那幫人,往座位上一靠,準備繼續上路,那神氣就像是一個偶然失手打破一件尋常物件的紳士,他已賠了錢,而且他是不在乎花錢的。車輪剛開始轉動,一枚金幣突然飛進了他的馬車,噹啷一聲滾落在車內的地板上,擾了他的安寧。

“停下!”侯爵老爺喝道,“勒住馬!是誰扔的?”

他朝剛才賣酒的德法爾熱站的地方望去,只見那個不幸的父親正臉朝下趴在石鋪路面上,站在他旁邊的是一個黝黑粗壯的女人,正在編織。

“你們這班狗東西!”侯爵語調平靜地說,除了鼻子上那兩個肉窩之外,臉色一點兒也沒有變,“我真樂意把你們一個個都軋死,把你們從世界上消滅乾淨。要是我知道是哪個渾蛋往我車裡扔東西,要是離我的車子又不遠,我一定要將他在我的車輪下碾得粉碎。”

這些平民百姓就是在這樣的**威下過日子的。多年來的慘痛經歷告訴他們,這種人能夠憑藉法律手段,乃至超出法律的手段,對他們做出怎樣的事來。因而,他們一言不發,一動不動,連眼睛也沒有抬起來——男人中,一個也沒有。可是女人中,那個站著編織的女人堅定地抬起頭,直盯著侯爵的臉。為這種事和她計較,有失他的尊嚴,侯爵只是輕蔑地掃視了她和那幫“老鼠”一眼,便又靠回他的座位,下令道:“走!”

他繼續驅車走了,別的馬車也一輛接一輛飛馳過去了。內閣大臣、國家謀士、稅收承包人、醫生、律師、教士、歌劇演員、喜劇演員——整個化裝舞會五彩繽紛的行列,都接連不斷地疾馳過去了。“老鼠”從他們的洞裡爬出來看熱鬧,一連幾個小時站在那兒觀望著。士兵和警察組成一道屏障,把他們和駛過的車隊隔開,而他們則在這道屏障的後面攢動,探頭窺視。那位父親早就抱起那捆東西,不知躲到哪裡去了。曾在噴泉邊照看過那捆東西的女人們,這時都坐在那兒呆呆地望著淙淙的水流和化裝舞會的滾滾車流——只有剛才站在那兒編織的那個女人仍以命運女神堅持不懈的精神一直編織著。泉水潺潺流動,河水湍急奔流,白天流入黃昏,城市裡有這麼多生命按照規律流向死亡,時間不等人,那些“老鼠”又在他們那黑暗的洞穴裡擠得緊緊的睡著了,化裝舞會在晚餐時分歡天喜地地開場,一切事物都在按自己的規律發展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