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可曾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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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可曾憶否
寢殿之內雖然燃著暖爐,獨自躺在龍榻上的玄諳卻還是覺得冷。諸葛雲一番話又將他的思緒帶回了七年前,那個讓他再也不想去回想的那個夜晚。
從小,印在玄諳腦中的父皇形象就只是一襲明黃的龍袍罷了。整日的忙碌,經常的病倒,日夜御醫不絕,湯藥不斷。整個上儀殿總是會氤氳著濃濃的,刺鼻的藥味兒。可既便如此,身為天子的父皇卻還是無法挽回流逝的生命,無論多麼珍貴的藥材,醫術多麼高明的御醫,也救不了他的命。
父皇死的那一夜,玄諳其實並未有太多的悲傷。只是嗅到上儀殿不再充斥著藥味兒,心中突然釋放了,甚至還有一絲淡淡的慶幸。並非是無情,只因為從未過多的感受到父愛,玄諳心中所謂的親情卻只是停留在每日的請安問候上罷了。
跟在母后的身邊,玄諳眼睜睜地看著父親的龍榻旁,另外一具存有餘溫的屍體也被人一路抬出去了。丟開母親的手,他追了上去,好奇地乘人不備xian開那張了矇住屍體面部的白布。
一張熟悉的臉在昏暗的燭燈下泛起幽幽的冷光,餘溫也在屍體內流失,漸漸變得冰冷僵硬。愣在當場的玄諳被諸葛雲發現後,才倒抽了一口涼氣,趕緊將白布丟開。
呆呆地看著諸葛雲招呼內侍們將屍體抬了出去,玄諳怎麼也沒想到,那屍體竟是慕鶴瀾。那個總是帶著慈愛的笑容看著自己,明知道自己和他女兒交好也並不戳穿他身份的慕太醫。仔細回想,他見慕鶴瀾的時間好像比父親還要多,有時在母后那兒,有時在上儀殿,有時在太醫院。
後來忍不住問了諸葛雲,兒時的玄諳才知道,雲瑞朝自建朝初始就定下了當值太醫必須隨主從死的律令。而父皇薨的那一夜,當值的正是慕鶴瀾。
他不明白,為什麼無辜的人會受到牽連,想起那個瘦瘦的小姑娘,她總是跟在慕鶴瀾身後,總是揚著明媚的微笑,如今因為他的父親卻掠奪她父親的生命,不過才十來歲的玄諳心中,竟也無端的心中起了愧疚。
從那夜之後,偶爾在內宮迴響的銀哨聲成了自己最害怕的聲音,玄諳每次聽見,都腳下不敢動一步,生怕與她見了面,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就這樣思緒反覆,玄諳也沉沉地睡過去了。
……
離開上儀殿的諸葛雲並未死心,回頭看著幽冷無光的寢殿,他不願看到玄諳的心也跟著變得冰冷寂寞,下定決心,踏步在黑幕之下,直接去了太醫院。
……
天還未亮,慕禪就醒了。
昨夜輾轉未眠,卻讓她相通了許多的事兒。曾經動心過,曾經奢望過,可所有的一切不過是隨著他人的心思罷了,自己在太醫院獨自生活的這些年,難道還未看透嗎?
存藥房的日子雖然清減些,幸苦些,可每天都是平淡而愉快的。抱著醫書,學習醫理藥問,抓藥煎藥,忙忙碌碌中,日子也就那樣過去了。雖然偶爾也會覺得寂寞,偶爾也會覺得一個人的存藥房太過安靜,可面對父親曾經為之操勞過一生的地方,慕禪還是覺得有一絲溫暖的,家的感覺在裡面。
起床,利落地綰了個隨意的髮髻,別了支四葉花鑲松綠石珠的銀釵,尋了見同樣藍色兒的衫子穿上,看著鏡中的自己,慕禪勉強地揚起了笑臉。
出門來到前院,拿了一把小鏟子準備掃去昨夜的積雪,誰知等她開啟存藥房的大門,就看到門口立了一個雪人。
從頭髮到鬍鬚,在從肩頭到腳底,渾身上下要麼還糊著未化的雪,要麼就是溼溼的,幾乎能滴出水來。
“諸葛大人?”慕禪不敢確認,上前兩步,仔細一看才發現真的是他,趕緊推了推。
“是老奴。”諸葛雲好像是一覺剛睡醒的樣子,揚起手臂伸了個懶腰,抹了抹臉上的雪水,對這慕禪問道:“可以進屋去說話嗎?”
慕禪已經呆住了,點了點頭,迎了諸葛雲到堂屋裡坐著,自己趕緊去搬了盆碳過來,打了開水,擰了張帕子遞給諸葛雲,讓他擦擦身上的雪水。
接過冒著熱氣的溼帕子,諸葛雲胡亂上下擦了擦就放在了一邊,眼看著慕禪坐下,這才開口道:“老奴過來,是求慕姑娘一件事兒的。”
“大人不會在門外守了一夜吧?”慕禪看著諸葛雲,不理會他到底求自己何事,只是略帶疑問地開口問道。
“老奴睡不著,就連夜過來等門了。”諸葛雲輕描淡寫地說道。
“是什麼事兒值得您如此,慕禪受不起。”一邊說,一邊起身,斟了杯熱茶遞給諸葛雲,又找來一瓶釀好的祛寒藥丸一併遞給他。
“老奴這副身子骨,這點兒小打小鬧還傷不了。”諸葛雲接過茶盞,卻並未要拿藥丸,擺手又道:“言歸正傳,老奴來,是為了求慕姑娘替皇上解開心結。”
柳眉微蹙,慕禪平靜地道:“雖然承蒙太后厚愛封了個三品夫人,我卻只是個人言微輕的女官罷了。皇上的心結,又怎麼可能由我來解?諸葛大人還是另尋他人吧。”
“也罷。”諸葛雲說著放下茶盞,起身,面對著慕禪,竟突然就跪了下去:“老奴也不顧不得其他了。”
“大人。”慕禪伸手去扶,卻拗不過諸葛雲的大力,被推開了,無奈,只得厲聲道:“大人有話好好說,若不起身,慕禪與您同跪。”說著也“噗通”一下跪在了青石地上。
諸葛雲哪裡肯讓慕禪陪著自己跪下,趕緊伸手去拉,卻碰上慕禪一雙堅毅無比的目光,心知除非自己起來,否則她絕不會起來,嘆了口氣,只得依言起身。
兩人端坐在茶桌前,面對著面。諸葛雲身上的溼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蒸乾了,雙頰又恢復了紅潤,雙眸透出精光,拿起茶盞一口灌了,這才緩緩開口道:“快十年了吧,皇上幾乎從未召見過太醫院的御醫前來問診,慕姑娘可知道是何原因?”
細細回想,慕禪記憶中,在太醫院的這些年,好像極少有上儀殿來的方子。除了暖福宮,就是後宮各宮娘娘們的藥方來的最多,玄諳也好像真的沒怎麼召過太醫去請脈問診。
見慕禪不語,諸葛雲只得自顧繼續道:“因為皇上一直對慕太醫的死心存愧疚。”
“你……說什麼?”一種難以言喻,難以置信的表情在慕禪的素顏上浮起,一雙清眸染上了層層霧氣,心中好像被什麼堵住了,酸澀的感覺佈滿了全身,只能將對面的諸葛雲望著,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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