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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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6章
第1316章
大人們能進內閣取暖的都進去了,不能進去的也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聊天,唯有葉流雲一個人,一身白衣站在太極殿外邊,身形筆直。
代放舟覺得鼻子尖上涼了一下,抬頭看了看,竟是下雪了。
時辰到,朝臣們從內閣所在的房子裡出來,有說有笑的到了大殿門外,不約而同的開始整理朝服,眾人按順序站好,然後排著隊進入太極殿中,一身素白的葉流雲站在風雪裡,像是一棵壓滿了白雪卻壓不彎腰的青松。
不多時,代放舟先進來喊了一聲陛下到,朝臣連忙面向龍椅那邊整齊的彎腰垂首。
皇帝邁步走上高臺,掃了眾人一眼後坐下來。
代放舟上前看了看:“諸位大人都到了嗎?”
內閣代首輔賴成道:“都到了。”
皇帝忽然站起來:“代放舟,你先下去。”
代放舟俯身一拜,退到了一側。
皇帝走到高臺邊緣,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公車右何在?”
已經被扒了官服去掉梁冠的公車右從隊伍最後走出來:“罪臣在。”
他當然得在,這是陛下特意吩咐的。
皇帝嗯了一聲後繼續說道:“昨日你提到沈冷勾結流雲會的人,朕說給你一個解釋,沈冷先把罪認了,他是為了阻止朕,是為朕著想,澹臺當時也想認,甚至老院長都想認,所以朕後邊的話沒有說完朕當時想著,這件事昨日裡說不夠莊重,得放在太極殿裡說,得在上朝的時候說,得讓你們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的說。”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大寧天成元年,朕坐在了這。”
皇帝指了指龍椅,然後又轉頭回來看著下邊的文武百官說道:“你們當中很多人都是在那個時候入朝為官的,如今站在這的人,為朕做事超過二十年的有三成,超過十年的有五成,還有一些不足十年,可一共才過去二十幾年,很多事你們就算沒有親眼所見,也都聽過。”
他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朕初登大寶,廷尉府的人叛逃了三分之二還多,至於為什麼叛逃朕不說你們也明白,這些叛逃的人沒有離開長安,大部分都潛伏起來,他們想做什麼你們知道嗎?你們當然知道。”
皇帝指向禮部尚書王懷禮:“那時候朕親自點你的名,把你從禮部員外郎升為侍郎。”
王懷禮上前俯身:“臣,銘記不忘。”
皇帝又看向兵部尚書安遠志:“你可還記得,那時候你在北疆武庫任職,是朕派人晝夜兼程把你接到長安的?”
安遠志俯身:“臣記得,那一路上風雪真大。”
皇帝嗯了一聲:“是啊,大的何止是風雪。”
皇帝又看向另外兩個人,滿朝文武,只有他們兩個可以坐著,一個坐在文官之首的位置,是書院老院長路從吾,一個坐在武官之首,是老將軍蘇茂。
“當初朕初到長安,連夜拜訪先生,先生在書院門外等朕,還記得朕到之前發生了什麼?”
老院長站起來道:“臣記得,也不會忘。”
皇帝看向蘇茂:“老將軍,朕把你請回來,想讓你主持大局,老將軍在風雪夜裡進宮,因為北疆黑武趁著那時候朝局不穩而興兵來襲,老將軍與朕徹夜長談,老將軍來的路上發生了什麼應該也沒有忘了吧。”
蘇茂垂首:“臣沒忘。”
皇帝緩了一口氣後看向群臣:“你們可能聽說過,但聽說的未必真實,朕就來給你們講講天成元年,兵部尚書李松陳告老還鄉,朕還沒到長安他就已經走了,兵部侍郎杜廣軍託病不出,朕派人去了三次,他只說病重不能主事,朕就讓他在家好好養著,所以朕選了安遠志,派人去北疆把他接回來,那時候有多難?朕想讓他回來,可有人不想讓他回來,一路上,他遭遇截殺十二次。”
皇帝的眼神掃了一眼,群臣全都低下頭。
“公車右,你昨日說流雲會是一群蠅營狗苟的下三濫?朕今日告訴你,他們不是!他們非但不是蠅營狗苟的下三濫,他們是朕的人,是大寧的勇士,沒有他們,如今這朝堂上有多少人早就已經去了你知道嗎?!”
皇帝看向門外:“門外站著的那個叫葉流雲,朕從西蜀道雲霄城帶出來的人,朕當時讓他選,你們知道他怎麼說的?他說陛下總得有人去做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事,而這事往往又很重要,涉及生死,他說,臣也想風風光光,
可是人前風光顯貴,不如為陛下為大寧多做一些事,如果能為大寧多保住幾位忠臣良將,能讓大寧江湖沒有風浪,臣做什麼都願意,陛下缺人用,臣就去江湖上幫陛下找人,臣保證,每一個臣找來的人都心甘情願為大寧赴死!”
皇帝轉了一圈嘶啞著嗓子說道:“二十幾年前他已經有了赴死之心,如今你們有幾個能做到!”
所有人都看向門外,一時之間鴉雀無聲。
皇帝長長吐出一口氣:“大寧元年,廷尉府叛逃的人為了不讓著朕好過,所以準備刺殺朕選中的人,包括朕剛剛提到的幾位,王懷禮,你是朕第一個點名要的人,所以也是第一個被人盯上的人,那天夜裡,有人在你家門外仗劍守了一夜,就是如今站在門外的葉流雲。”
王懷禮臉色一變,下意識的再次看向大殿之外。
“天成二年,朕派去北疆的人把安遠志接回來,可那時候北疆正在與黑武人開戰,朕身邊已經無人可用,所有能打仗甚至所有能提刀的人都去了北疆,是葉流雲挑選了一批他招募來的江湖義士,自願到北疆接你,葉流雲帶著二十三個人去,進長安城的時候只剩下四個人。”
“天成三年,正是朕決定對黑武人反擊的時候,莊雍率軍死守封硯臺,鐵流黎率軍繞到黑武人後邊,殺敵十幾萬,那一仗打的黑武人至今不敢大舉來犯,而當初與朕商議此事的正是老將軍蘇茂。”
蘇茂垂首道:“臣記得,陛下把臣接回來,臣連夜進宮,一路上小人作祟圖謀不軌,那時候陛下身邊真的是沒人可用了,臣從東疆回來,是一路偷偷摸摸回來的,可是才進城就被人盯上了。”
皇帝看向門外:“葉流雲,你進來!”
一身白衣的葉流雲邁步走進大殿,跪倒:“臣,葉流雲,拜見陛下。”
“你起來。”
皇帝從高臺上下去,大步走到葉流雲身邊:“他身上的傷疤,有十三處是那天為了保護蘇老將軍留下的,這些事難道朕還要一一告訴你們?要不要現在朕把這些傷疤一一指給你們看?你們可以不知道,知道了也可以忘,可朕永遠都忘不了。”
公車右低頭,面帶愧色。
皇帝吐出一口濁氣:“有人甘願付出而不要名利,有的人為了名利不計代價,公車右,你過來看看,這就是你說的蠅營狗苟之輩,這就是你說的下三濫的江湖客!”
公車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臣有罪。”
“那時候,朕有多難?朕不像個皇帝,朕是求著人幫朕,可是有多少人以病重為由跑了?有多少人甚至連個藉口都不說也跑了?可還有很多人願意陪朕站在一起,願意與朕同扛這個大寧。”
皇帝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好一會兒才逐漸平緩下來。
“那些叛逃的才是亂臣賊子,他們才是蠅營狗苟之輩,他們才是無所不用其極的下三濫!”
皇帝眼神裡散發著寒氣:“包括沒走的沐昭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