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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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錚的一聲“分家”, 終究讓顧大順逃不過。
他已經奮力的阻攔了, 可眼前的養子是鐵了心要分家。
“你還想分家？”顧大順問道, 這語氣聽著就是中氣十足, 哪裡是剛才“暈”過的人？
“對。”
顧錚面色平靜, 語氣卻很堅決。
顧大順恨不得自己現在就暈了算了。
“你這個混蛋, 你就那麼想分家嗎？也不看看當初是誰養大的你？現在剛結婚就給我說分家, 家裡是不是住不下你了？”
“爸，我沒這個意思，就算分家了, 我還是你兒子，該孝順你的，我還是會孝順……”
“滾, 給我滾！”不等顧錚說完, 顧大順直接把**的枕頭朝著顧錚扔了過去，“要分家就分家, 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反正你翅膀硬了, 會飛, 我管不著你, 都給我滾。”
顧錚沒有躲，枕頭朝著他的臉砸了過去, 之後反彈掉落在地上。
秦玲玲看著這一幕，更是替顧錚心疼, 怎麼就攤上那麼噁心的爹？
顧大順之所以不願意分家, 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兒女，想讓顧錚養活他們一家子。
顧錚也是他的兒子啊，雖然不是親生的，也是一天一天養大的，難道血緣就真的能抵得過一切嗎？身為孤兒的她，實在體會不了，這種有今生沒來世的親人緣分，為什麼別人會不珍惜？
對她來說，即便是短暫的親緣，那也是一種緣分，即便是她和顧錚這種“半路”夫妻。
她忍不住站了出來，“爸，村裡結婚的人都是會分家的，顧錚雖然提出來，但是不代表他不孝順你，以後我和他一樣會孝順您的，這個您放心。”
秦玲玲開了口，顧大順這張老臉倒是不好衝著還不熟悉的兒媳婦怒罵。
倒是李大妮可不管對方是誰，一臉嫌棄，“你這話說出來，幾分真幾分假也只有你自己知道了，也不嫌臊的慌！”轉而又看向顧錚，“山子，你看看你爸，都被你氣成什麼樣了？你是不是真就那麼狠心分家，你爸養你二十幾年，你這良心不難受？你這才剛結婚，突然就說分家，讓外面的人怎麼看我們？”
“大妮姨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們要斷絕關係似得。”秦玲玲搶先回道，不讓顧錚和李大妮正面衝突。
顧錚畢竟是男人，根本不可能和李大妮爭執有的沒的，所以乾脆自己出馬。
“你們想分家難道不是這個意思？”
秦玲玲笑了笑，“那你可就誤會我們了，分家可不是要斷了來往。爸，我和錚子一開始就沒這個意思，就是想著我們都結婚了，這大隊這村裡，甚至附近的大隊，哪家人家不是兒子結婚之後就分家的？我們要分家只是跟大家想的一樣。爸你自己也想想，別人家兒子結婚就分家自己過，到咱們家，卻一直住在一起，外面人看了，估計會問咱們為什麼沒分家呢？你說，別人問起來，咱們應該怎麼說？”
秦玲玲一番話說完，倒是把顧大順問住了。
怎麼說？
“有什麼怎麼說的？就說剛結婚不想分家。”
“可我想分家。”顧錚回道。
李大妮一噎，對著對方那雙冷冷的眼眸，只覺得慎得慌。她連忙拽著顧大順的手，“看你兒子，死活要分家，你可真沒用！”
顧大順臉皮掛不住，但是這麼多人在屋子，話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顧國強看他們這爭來爭去實在不耐煩，對著顧錚喊道，“大哥，你就那麼嫌棄我們是吧？你是有錢了，有能耐了，就不想要咱爸了是吧？你可真讓我討厭！”
說著，他又看面前的父母，“爸，媽，大哥他要分家，你就讓他分不行嗎？我就不信，咱們離了他，還不能活了？他要分就分，咱們才不稀罕，以後他被人罵沒良心，有他哭的時候！”
“國強，說什麼廢話呢？”李大妮連忙喝道，被這傻兒子氣的肝疼，剛才要不是他回來，他們可能早把這事揭過去了。
顧國強可不懂他媽心裡想的彎彎繞繞，急了，“我怎麼就廢話了？他要分家就分家，咱們還不稀罕和他住一起呢，最好走，走的遠遠的去，別回來了。”
他可想著大哥那寬敞的屋子，要是分家了，這屋子以後沒準就是他的了，以後他也不用睡那間又小又臭烘烘的屋子，這麼想想，還是挺期待的。
當即他連忙勸道：“爸，分家就分家，媽，你也是，幹嘛咱們分要跟他們一家，我就不喜歡我哥，讓他們自己一家，那不是挺好的嗎？”
“國強你閉嘴！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李大妮感覺自己要被這兒子給活生生氣死。分傢什麼啊分家？這傻兒子知不知道家裡什麼情況？真以為靠他老子那幾個工分，能讓他們一家人日子過的滋潤呢。
本來顧錚娶了媳婦就不好了，到時候心裡只有媳婦沒其他人了。要是分家了，他的錢就更難拿了，到時候他們就吃糠加番薯苗慢慢憶苦思甜去吧！
可她這話不好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只能把這憋屈壓在心裡，恨恨的看著自家傻兒子。
顧國強沒看懂她媽對他怨念的眼神，還以為她媽生氣大哥要分家，繼續勸著道：“媽，你別生氣了，生氣對你不好，我哥向來就這樣，他要分家就分吧，爸，咱們分家吧。不過大哥，這分家了，你們就不能一直住家裡，到時候可得住外頭去。”
顧錚看著這中二病還沒好的弟弟，十分爽快應了聲，“這個可以。”說著，他又看向顧大順，喊了聲，“爸。”
顧大順憋著沒說話，李大妮那手拽著他的衣服，咬牙切齒低著聲音，發出只夫妻兩人聽得見氣音，“這事不能答應，分家了咱們吃啥，咱們國強吃啥，以後還要不要娶媳婦給你老顧家生兒子了？”
顧大順臉都快憋成豬肝色，騎虎難下。都到這份上，不分家也是不像話，早年他就是結婚之後就分家出去的，這村裡多的是這樣的人家，住的久一些的，也就半年左右獨立，而大多數都是結婚不久就分家單過了，這都成為一種習慣，所以顧錚娶媳婦要分家，都是正常的。
他想著自己要真咬著不分家，外面的人知道，會怎麼看他？說他吸大兒子的血，好養活一家人？
想到以後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顧大順那張老臉更不好了。
可聽著媳婦那番話，想到現在還吊兒郎當沒個正形的親兒子，顧大順也替他擔憂，要是有顧錚幫著這弟弟，家裡日子肯定好很多的。
就在他騎虎難下的時候，顧錚突然說道：“爸，分家之後，我什麼都不要你的，就把我住著的房子給我們住著，就行了。”
顧大順一愣。
還沒說話，顧錚又說：“你可以先想想，你要有什麼想法的，都可以和我說，咱們可以商量。我們先出去，你好好想想。”
顧錚說完，就領著秦玲玲走了，顧瑤也擔憂的緊跟著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他們“一家”四口。
李大妮看著自家丈夫，拽著他的衣服，“顧老漢，你兒子說的話可是真的？真的什麼都不要？”
顧大順垂著頭，表情略有些不耐煩，他拿了火柴，捲了煙，點了火，吧嗒吧嗒的抽著，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李大妮又拽了拽他，“我跟你說話呢，耳聾了？”
一旁的顧國強急道：“媽，大哥都這麼說了，我爸肯定要分家的，咱們分家也沒什麼……”
“你給我閉嘴！”
顧國強被嚇了一跳，扁了扁嘴，嘀咕了句，“我說錯了什麼了嗎……”
“給我滾出去，你個敗事的傢伙！要不是你，哪能這樣？”李大妮越想越氣，見顧錚夫妻都不在，大罵道：“我怎麼就生出你這麼一個腦子不好使的傢伙，沒看我跟你爸正忙著嗎？你跑進來湊什麼瞎熱鬧？”
顧國強：“我……”
“給我滾出去，看了你就煩。”
顧春花斜眼嫌棄的看了自家弟弟一眼，“讓你能耐！”
“春花，你也給我滾蛋！”
姐弟嚇了一跳，灰溜溜滾蛋！
等人走了，李大妮才追著顧大順問著，“你想好，真要分家？”
顧大順沉默著，又吸了兩口草煙，才開口，“沒想好。”
“那你這兒子真要分家，你還給不給分了？”
顧大順繼續沉默。
他還是沒想好。
李大妮急了，“你怎麼就那麼慫呢，那是你撿回來養大的兒子，你怎麼還不能治了他了？要不要分家，還不是你這老子說了算，憑什麼他來說？別人家早分家那是別人家的事，咱們家是咱們家，要聽他胡咧咧嗎？還有，他剛才說什麼，分傢什麼都不要？我呸，可能嗎？他那媳婦厲害著呢，這人讓她當，這鬼還是她當，精明著呢，嘴上是這麼說，背地裡可不這麼想。”
想到這裡，李大妮又道：“他要真什麼都不要，那我還真願意讓他分家！”
顧大順卻突然看她，“那要是他真什麼都不要呢？”
李大妮一噎，好半晌才說道：“不可能。”
顯然，李大妮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剛才也是隨口一說的。
她不相信顧錚真的能做到什麼都不要，直接分家，家裡雖然沒啥好東西，可到底也是出身成分極好的貧下中農，大隊的生產效益雖然不算很好，但是也不差，這兩間瓦房，還有這大院兒，養的那兩頭豬，還有那些雞啊什麼的，都是錢，而且家裡她還攢了一筆錢，她就不信，顧錚真的什麼都不要。
因為沒有想過，所以她不相信顧錚會這麼做。
這會被顧大順問著，她想了想，抓著顧大順的手，“如果顧錚真什麼都不要，這分家，倒是可以考慮考慮的。”
顧大順不解看她，“你想好了？”
被他這麼一問，李大妮又不確定了。
“要真分家了，咱們就是兩家人了，你就算是他老子，那他也不可能把錢都給你。他現在就算什麼都不要，他這職業，每個月可不少錢呢，我聽說部隊有職稱是軍人，一個月就不少錢，要是他哪天走這狗屎運提幹了，那咱們怎麼辦？”
李大妮越想，越覺得這家不能分。
連忙擺手，“不行，不行，不能分，要是分家了，咱們這山旮旯的地方，屋子也不值幾個錢，過去有屋子也沒個鬼用還是不能分，不能分，顧老漢，咱們不能分家，你兒子要是堅持，咱們就不答應，我就不信了，他還能擰的過你這老子？他要真跑去公社，我到時候就讓全大隊全村的人知道他狼心狗肺，到時候鬧大鬧到他部隊去，他這身軍裝可就要脫下來了，他肯定不願意這樣，你去，告訴他，咱們不分家，任由他怎麼說，都不分。”
顧大順再一次沉默了。
他把最後幾口煙抽到無法再用手夾著，才丟在地上碾滅，沒多久，顧大順起身出屋子去找顧錚。
顧錚一再表示要分家，其實有點出乎秦玲玲的意料，畢竟兩人剛結婚，按理說，分家也不急於這一時。
她好奇的盯著站在柿子樹下的男人，並沒有任何喜怒哀樂，他的樣子好像對什麼事情都漠不關心，但是卻又堅持著要分家。
畢竟剛認識一天的男人，秦玲玲也不好詢問顧錚，只能站在距離他好幾步遠的地方站著。
顧瑤走到她身邊，問道：“嫂子，我哥剛才說的話，該不會是真的吧？”
秦玲玲搖搖頭，想說不知道，而顧瑤又說道：“要是我哥分傢什麼都不要，你們怎麼過日子啊？這家裡看著沒什麼東西，但是也不少，你們身上哪有什麼錢？”
不得不說，顧瑤有一點說的對，他們沒什麼錢！
至少她身上並沒有什麼錢。
原主性子包子，下鄉都是代替家裡的繼哥來的，家裡那邊時常催著她打錢回去，她也都是照做。
在和顧錚結婚之前，家裡說搞了個名額能讓她回到城裡，不用受這些苦頭，還能在城裡的服裝廠弄個職位。
這些條件都十分**，當即原主就回信給家裡，做好了回城的準備。
可哪裡想到，還沒到家裡，卻無意中打聽到，之所以有那麼好的機會，全是因為她爸把她賣了，在她沒有點頭同意，直接把她許給了服裝廠主任的那個傻兒子，以換取她繼哥一個好工作。
也正是因為這樣，原主才會還沒到家，又偷著跑了回來，而半道上除了一盒雪花膏和幾件衣服，都讓人偷走了。
幸好後來遇到了顧錚，才讓她有錢回到農場，而兩人最後還結婚了。
而這前後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原主身上根本就沒幾個錢，緊巴巴的過日子。
至於顧錚，她覺得也應該沒什麼錢。
軍人職業在別人眼中看著高大上，但是卻拿命換來的錢，而且也不算很多，顧錚不可能沒給家裡錢，今天又用了那麼多錢，想來，顧錚身上也沒什麼錢了。
不過比起錢能掙，這家倒是更難分一些。
和老兩口相處不多，但是原文卻對他們有過描述的，是一對自私的夫妻，一心只為兒子，把顧國強最後養成了懶散只會偷摸拐騙的炮灰，在原主黑化之後，下場也沒多好。
不過現在的顧國強倒還好，雖然毛病一大堆，但暫時還是個中二的少年，沒到最壞的地步。
這麼想著，秦玲玲也不確定這家能不能分。
說到底，得看顧錚的決心。
姑嫂兩人在這端各自心裡藏著事，顧錚則站在另一頭，手夾著一根之前買的香菸，有一口沒一口的抽著，目光盯著面前柿子樹上的翹尾蟻，面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姑嫂兩人說話聲音不大，不過顧錚卻還是聽了些。
他回頭朝著兩人看去，只見第一次見面就怯生生的秦玲玲，現在正在和顧瑤說著什麼？似乎說到好玩的事情上，兩人還笑了起來。
秦玲玲笑起來的時候，圓圓的眼睛會稍微眯一些，露出整齊好看的牙齒，右臉頰還有一個酒窩。
她的面板略微有些黝黑，但是擋不住臉上屬於少女的青春和鮮活靚麗。
她變了。
這是顧錚第一個想法。
秦玲玲不是這樣的，從他第一次接觸她，到後來，她都從沒有這麼輕鬆快活的笑過。
她彷彿一輩子都活在苦難當中，總是唯唯諾諾，別人說什麼，都不會反駁。
即便後來，她變成了讓所有人都厭惡的女人，臉上時常掛著笑容，可那樣的笑，卻是違心的。
在他看來，她從沒有開心過。
顧錚一邊抽菸，一邊看她在和顧瑤有說有笑，忘了收回目光了。
秦玲玲跟顧瑤岔開話題，說了一些別的事情，讓她別愁著分家的事情，俗話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她作為這事的主人公都不擔心，顧瑤更沒什麼好擔心。結果剛一抬頭，剛好對上正盯著自己看著的顧錚。
秦玲玲：“……”
她沒被盯看的嚇一跳，心裡卻還是唬了一下，下意識的，她咧開嘴朝顧錚笑了笑，打算用笑容化解這份尷尬。
可她這一笑，可把顧錚心中的疑慮笑的更深了。
幸好這尷尬沒持續太久，顧大順突然從屋裡走了出來，朝顧錚喊了聲，“山子，跟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