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1215章 時也,命也

第1215章 時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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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5章 時也,命也

第1215章 時也,命也

孔子宅邸位於葉縣城北近郊,依山傍水,趙無恤的車駕行駛一刻就到,在城門邊上時,他遇到了來迎接的顏回。

“顏回見過伯主。”

趙無恤將他扶起來,笑道:“二十年未見,子淵倒是成了南方大儒,在宛葉地傳播中原聲教,寡人在鄴,也是聞名遐邇。”

在這個歷史線上,本該早死的顏回還在,他的重病,還是趙無恤授意子貢,讓請趙國靈鵲醫者來醫治好的。可以說,顏回欠了趙無恤一條命,也正是因為這位愛徒未死,子路也沒有慘死在衛國,孔子才能比歷史上多活了這麼幾年吧……

顏回雖然頷下留了長鬚,但性格和態度卻沒什麼不同,依然穿著看上去有些寒顫的粗布衣裳,嘴角帶著溫和的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對趙無恤也恭敬謙遜卻不卑微,與昨日那些卑躬屈膝,跪在趙無恤面前求官的“君子儒”們很不一樣。

故而趙無恤對顏回的態度,也自然與對有若等人不同,畢竟在南方的十多年裡,顏回跑遍了荊楚,一邊造訪名山大川收徒立說,一邊收集那些王子朝南奔時,在楚國流散的周室典籍,彙總之後帶回葉縣,與孔子一起將其整編。不知不覺間,竟將殊缺不全的《詩》、《書》補充了不少,接著又開始訂正詩樂,使《雅》、《頌》都恢復了原有的曲調。

這些在葉地的學術成果,被子張帶到了臨漳學宮,靠了這些東西,儒家的旗幟才能躋身學宮,與名法分庭抗禮。

趙無恤默許了學宮內儒生的存在,不僅是要給子貢、冉求等出身孔門弟子的重臣一個面子。在他看來,儒家雖然好古非今,喜歡做道德至此?”

無恤有些無法理解,他抬起頭,仰望冬日放晴後湛藍的天空,半響無言。

難不成,上下求索了一生的孔丘,到了晚年,竟也迷信起來了?

說話間,孔子宅邸已到,依然是一個佔地不大的小院子,圃裡種著蔬菜,蒔裡養著雞鴨,溪水潺潺,帶走了葉縣內的喧囂……

“跟曲阜老宅的佈局一模一樣。“

趙無恤突然笑了起來:“姣經常思念家鄉,便在長樂宮裡,原模原樣地佈置了這樣一個院子,也是極安靜,寡人心煩意亂時,喜歡過去小住幾日,她也就靜靜地在旁翻著書,不來擾我。”

不論其他,哪怕是為了嫁給自己二十年的媵,還有他們的女兒,趙無恤也得對孔子有幾分敬意。

更何況,後世每個中國人心裡,都住著一個孔子。在不同人的心裡,他或偽善,或真明,或是至聖先師,或是千古罪人,知他者謂他心憂,不知他者謂他何求……

但不論個人觀感如何,這是積澱兩千年的。

他問道:“夫子,也開始好《易》了?”

孔子放下了透鏡,抬起頭,說道:“然,老朽年輕時,視《周易》為純粹的卜筮之書,故而加以排棄。直到在楚國找到了周太史流散的《易象》後,才覺了裡面蘊含著不少古之遺言。載有周公之德和周之所以王天下大道理……”

說完,他還不無遺憾地嘆了口氣:“可惜,若再讓我多活幾年,這樣的話,我對《周易》的文辭和義理就能夠更充分理解了……不過,朝聞道夕死可矣!”

近些年來,孔子的確是有了些變化,他把自己對於天下政治的理想和判斷,寄託在《春秋》中,褒則褒,貶則貶,這是他“從心所欲”的部分。而另一方面,也把自己對於宇宙和人生的困惑,寄託在充滿神祕八卦的周易體系中,這是他“耳順”的重要原因。

“命……在無恤心裡,夫子一向是逆著命運而行的智者和勇者,難不成,也開始信命了?”

……

“觀我一生,不信命也不行。”

孔子平靜地說了這一番話後,給趙無恤講述了一件事:“卜者商瞿曾經為我起了一卦,以測我的仕途。最後得到了了火山“旅”卦,上面是離火,下面是艮山,這是離宮八卦裡面的第二卦,意味著,我縱然有些小智慧,卻沒有治國的命,終將流離失所,做一無枝可棲之鳥……”

“果然,老朽碌碌一生,卻毫無作為。在魯國為政失敗,流落鄭國,惶惶如喪家之犬;又到陳蔡之間,群弟子幾乎餓斃;好容易在葉地安穩下來,卻又被葉公養而不用,遂心灰意冷……”

這二十年流亡生活,孔子雖然後半程衣食無憂,但心裡卻著實苦悶得不行。

自己一生奔走的理想破滅,毀滅他理想的人,恰恰是他曾經很推崇欣賞的趙無恤,有才華的弟子出於種種原因,投靠趙氏。身邊剩下的,都是不可雕的朽木。

更悲哀的是,他還必須眼睜睜地看著他期許嚮往,鬱郁乎文哉的周禮世界,加崩塌……

趙無恤明白了,方才的一切,都是假象,表面上似乎看開的事情,孔子其實一件都沒看開,只能用“命運無常”來安慰自己,好讓自己不要被時勢氣得觸柱而亡。

但要說心裡不在乎,那是絕無可能的。

“魯國之事、代晉之事、致使周禮徹底崩壞之事,都是無恤所致,夫子你,怪我麼?”終於,這句話,趙無恤還是說出來了。

“不敢怪罪於中原伯主。”

孔子捏著拳,以極為複雜的目光看了趙無恤一眼,又鬆開了手,說道:“這或許,就是季世,這或許,就是天命吧……”

他悵然若失,仰天長嘆:“嗚呼,鳳鳥不來,河無圖至,時也,命也!”

“不對。”趙無恤打斷了孔子的嘆息。

“夫子,你說反了,在我看來,鳳鳥將來,河圖將至!”

他站了起來,對充滿了悲觀情緒的孔子說道:“夫子,我今日來此,便是要告知於你,我要稱王了,我要取代周天子了。天下五百年必有王者興,我將對三代進行揚棄,在此基礎上,建立一個新的王朝!開啟一個比過去更好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