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節 霍三公子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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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3節 霍三公子來訪
安秀低頭沒有說話,這種事情她沒有經驗,不能妄加評論。二嬸滿心滿意都是為了娟子好。對於生活的理解,安秀自己都是淺薄的,怎麼去給別人說教?
“咋,你也認為你嬸子做錯了?”李氏冷目一梭,直直瞟向安秀。
安秀忙陪著笑臉討好:“哪兒啊?二嬸做的都是對的。你都是為了娟子好,她日後肯定能明白的。”
“我還不曉得你們小姑娘的心思?”李氏冷冷哼氣,“總覺得那個情郎比親孃好,親孃就是吃力不討好。這個關口,我不替她把關,誰真心為了她好?怨我一輩子我也認了。”
安秀忙陪著笑,說是是是,二嬸都是對的。
鑑於安秀態度良好,馬屁拍得到位,二嬸也沒有在深究她是否同意自己的觀點。想起娟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李氏的心又揪起來疼。她也是心軟的人,事頭上以為自己能面冷心寒,說話辦事理性公正,真的辦完了,她也後悔了。
娟子平日裡雖然潑辣了些,但終究是少女,哪個少女的情愛之心不是脆弱不堪的?
何有保與何玉兒終究沒有來吃年粑。何有保不願意總是麻煩別人家,何玉兒放不下她的被子,她今日開始換新的,就必須今日換完。最後只有何樹生來了,替何有保與何玉兒解釋。
吃飯的時候,安秀一直有意無意地瞟何娟,她真的沒有一點生氣,整個人都是木木的。
轉眼就是大年三十這日。
年三十下午的時候要去辭歲,給家中所有的祖宗都上香。何有保兄弟四人帶著各自的兒子,浩浩蕩蕩一大行人。辭歲女人不能去的,安秀頗有怨念,以前的世界裡,她會跟著爸爸叔叔回老家辭歲的,很是懷念,現在居然生生被剝奪了。
但是規矩就是規矩,不會因為安秀一人而改變。
何玉兒昨天說要給安秀做件衣裳,安秀不願意掃了她興頭,便同意了。何玉兒傍晚的時候給她量尺寸,晚飯都沒有吃,便動手做了起來,深夜才睡,清早又起來做,像魔怔了一樣。安秀覺得一到過年,玉兒似乎很不正常,心底一陣涼意。
這孩子到底怎麼了,她年前還是好好的,為啥一到年關就這樣不正常啊?
辭歲回來,便要接祖宗回家過年。擺上一桌子好飯好菜,燒香放炮,安秀仍是不能出席。
等到一切都忙好了,天色也黑了下來,該吃年夜飯了。
安秀燒了十二個菜,擺滿了一桌子,四個人按照身份高低坐定:何有保做首席,安秀第二席,何樹生與何玉兒分別位於三四席。
吃著飯,喝著酒,彼此說些吉利的話。安秀連給何有保敬酒,祝願他身體健康,何玉兒與何樹生不甘落後於安秀,也紛紛敬何有保。
何有保笑嘻嘻接過他們的敬酒,每一杯都喝。到了最後,他似乎有些醉意,衝安秀笑感嘆道:“秀啊,爹感謝你!自從玉兒娘死了,這是爹過得最舒心的一個年,我們老何家感謝你啊!”
安秀突然覺得眼眶有些溼潤,好像朦朧燭光中看到了自己父母的影子。這是她第一次不跟父母一起過年,以後也再也沒有機會。吸了吸鼻子,安秀壓抑自己的失落,也笑:“應該是我說感謝的話。爹,老何家給了我安身的地方,沒有老何家,我現在可能留宿街頭。”
何樹生與何玉兒沒有說話,卻是彼此感觸很深。都說一家人是彼此前幾世修來的緣分,何樹生信這話,否則安秀為何會出現在他家?不錯,等他長大了,他的家中別出現別的女人,但是那個不是安秀。
輕微的一個改變,換來的是一生的不同人生軌跡。當初如果安秀不是暈倒在田間,也不能成為他的家人。何樹生舒了一口氣,真是幸運。
何有保笑了笑:“是爹外道了!”
何有保最終還是喝多了,吃過飯就昏昏沉沉的,安秀扶他回房休息。
三十晚上要等著辭歲出天方,安秀必需等到子時,擺糕點放鞭炮。見何樹生與何玉兒都有些瞌睡,便道:“你們倆都回去睡覺吧,我自己等著。”
何玉兒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堅持:“秀姐姐,玉兒陪你!”
何樹生更加不會讓安秀一個人,便站起來隨便走動,讓自己清醒一些。喝了酒,安秀有些上頭,腦袋裡一個勁地打暈,於是起身道:“我去院子裡吹吹風,清醒一下。”
何樹生也困得不行,道:“我也去!”
“我也去!”何玉兒也附和。
安秀笑,心底卻溫暖極了,幸福一陣一陣襲擊上心頭。
院子裡並沒有風,天空一片黢黑,零星幾顆繁星。雖無風,卻冷得驚人,一出家門,他們三個同時打了一個寒顫。
三個人站在院子裡受凍讓自己清醒過來,怪傻的。安秀突然想起了什麼,衝他們兩個笑道:“我們點堆柴火,烤紅薯吃。”
其實何樹生與何玉兒晚上吃得很飽,根本不餓,但是聽到安秀的提議,兩人都很興奮,忙說好。何樹生去抱柴火,安秀拿出松脂、牛糞,何玉兒去廚房的竹筐裡挑出好幾個大的紅薯。
火光一起,三個人都很開心,熊熊的火堆好像野炊一般。何玉兒把紅薯埋在火堆裡面,然後搬出小馬紮,三個人圍坐在火堆旁,前面倒是不冷了,可是後背涼颼颼的。
“秀姐姐,你唱歌給我們聽吧,我哥哥說你唱歌好聽。”光坐著有些無聊,何玉兒提議道。上次他們採蓮回來,何樹生跟何玉兒說過安秀唱歌好聽。
何玉兒出賣自己,何樹生的臉刷地紅了,只是夜光下看不清切。
安秀呵呵地笑,半晌才道:“我哪裡會唱歌啊?上次那個不過是家鄉的小調子。”
“可是那個小調子我沒有聽過…”何玉兒嘟起嘴巴委屈道,把手往火堆上送,還是凍得冰涼。
安秀無法,只得重新唱。這大過年的,這點願望還是可以滿足的,可是剛剛開口,“江南可採蓮”這句尚未唱完,就被風嗆了嗓子,直咳嗽。
何樹生拍她的後背,不高興地疏落她:“你小心一點啊!”
安秀又好笑又好氣。
“玉兒唱吧,玉兒聽過唱歌沒有?”安秀轉移話題,心想可以教何玉兒幾首歌。自己跳舞不在行,嗓子卻不算太差,可以教何玉兒。不說將來能歌善舞,也只得一點新鮮東西。
安秀能保證她的歌絕對新鮮。
“簾外暖風簾內雨,空滴破,琉璃綠。隔江月動花未眠,一地落紅,徒染衣袖,駐倚高樓黃昏秋。風駐樂遊原上客,琴無弦,又如何。煮酒邀影吟南浦,北雁自回,心緒難去,斷鴻聲裡落餘愁。”安秀的話剛落音,何玉兒便緩緩地唱,唱到高音處,換了一個調子,再唱一遍。
何樹生愣住。
安秀卻沒有聽明白她唱什麼,只覺得歌詞說來說去都是愁,太藝了。但是這麼藝的東西,何玉兒從哪裡學來的?她就是農家女子啊。
安秀後背一緊,正想詢問,何玉兒豆大的淚珠從眼眶滾落,往自己膝蓋上一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安秀與何樹生都慌了神,忙扶住她,一個勁問她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何玉兒抬頭,撲到安秀的懷裡,緊緊摟住她,仍是一個勁地哭,聲音轉小,淚水卻打溼了安秀的肩膀。
安秀撫摸她的後背,一個勁地安穩她:“沒事的玉兒,你到底咋了?跟秀姐姐說,秀姐姐幫你。你別哭啊!”
“秀姐姐,我頭疼!”何玉兒才為自己的啼哭找到一個藉口,吸了吸鼻子,聲音裡透出小女孩的嬌柔,“我要去睡覺了秀姐姐,紅薯你給我留著,我明早起來吃。”
安秀的懷疑果然因為她這一句話而轉移了,忙摸著她的頭,擔憂問道:“疼得很厲害不?”
何玉兒只是睜大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她,搖搖頭:“喝酒了,頭好疼。”
聽到她的解釋,安秀的心才放了下來,摸她的臉頰,凍得冰涼,忙背起她回房間。何樹生跟在身後,眼眸處的擔憂與心疼不加掩飾。
替何玉兒加了床被子,掖緊被角,安秀親了親她的臉頰,柔聲問道:“頭還疼不?”
何玉兒搖搖頭,不願意多說話,閉上眼睛假寐。安秀見她的確是很困的模樣,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麼,轉身走了出來。
等安秀與何樹生一同出去,房門吱呀一聲關上,何玉兒緩緩睜開眼睛,空洞地望著屋頂,似乎想起了很多的往事,豆大的淚珠不自覺從眼角滾落,浸溼的鬢角和枕巾。
半晌,何玉兒才知道枕巾溼了,安秀會擔憂的,把枕頭翻了一個邊,擦了擦眼淚。可是淚水彷彿決了堤,止不住,刷刷地落下來,又被枕頭的反面打溼了。何玉兒不再顧忌了。
外面的確很冷,火堆燒得正旺,安秀與何樹生圍坐著,兩人都顯得心事重重。自從快過年了,何玉兒就不正常,今日這無緣無故唱出這般與她的才識不相符的歌詞,無緣無故地啼哭,似乎壓抑了好久。
“秀,這是不是一種病啊?”何樹生突然說道。
“啊?什麼是種病啊?”安秀不明白。因為何玉兒突然哭?誰都有心情壓抑的事情。
“以前,你一到快過年的時候就不說話,也不願意做事,好幾次我都撞見你偷偷哭,每年都是,過了年就沒事。現在你好了,玉兒又這樣,跟你以前一模一樣…”何樹生嘆了一口氣,“咋會這樣啊?”
安秀愣住,心頭突然浮起一絲不安,這種情況的確有些奇怪。難道真的是得了什麼病,還是傳染病?
“我以前不是很傻麼?”安秀想起剛剛穿來的時候,對於她會跟蕭氏吵架,大家都非常驚奇,跟看珍稀動物一樣看她。
“胡說!”何樹生不高興,“你咋這樣說自己?不是你自己講,不願意打理那些人,他們拉你講話你就衝他們笑?現在你咋說自己很傻?秀,你不會也犯病了吧?”
哦,原來是裝傻。
好好的,這身主裝傻做什麼啊?
安秀忙扶住額頭,裝模作樣地敲了敲:“沒有,我清醒著呢,只是一年前的事情好模糊啊,很多我都想不起來了,真是奇怪啊!”
何樹生心疼地不說話。安秀偷眼瞄他,很好,沒有想繼續問下去!如果說何樹生哪裡最讓她滿意,就是裝傻本事!對於他不明白安秀又不想解釋的事情,他一概裝傻。
兩人漸漸不說話,似乎沒有什麼共同的話題。安秀的心思是如何掙錢,何樹生的心思是如何金榜題名,青雲直上,理想上無法溝通。看著他的側顏,仍是小孩子的模樣,卻已經很好看了。
何樹生兄妹跟大伯家的孩子一樣,容貌上算得佼佼者。
安秀嘆了口氣,伸手摸他的髮絲,這農家孩子得念多少書,受多少苦才能真的實現自己的理想,出人頭地啊?
何樹生見安秀突然跟他親熱,臉上一陣紅潮,低頭不說話。
夜色漸深,紅薯都烤好了,火堆也慢慢暗淡了。拔出紅薯,安秀與何樹生捧在手裡吃。剛剛拔出來的紅薯有些燙嘴,卻很香甜。安秀嚐了一口,卻再也吃不下去了。
她就是不喜歡紅薯。
念高中的時候,一動秋冬,大家下了晚自習大家回家,都要在校門口帶上一個烤紅薯。安秀總是靜靜站在一旁。同班有個男生跟安秀同路,每次都給安秀買,他以為安秀沒有零花錢呢。安秀拿在手裡,臉上雖然笑著,卻很想直接砸到他的臉上。
那個男生後來跟安秀考到了一個大學,兩人成了好朋友,安秀才知道他超級喜歡吃考紅薯,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人覺得烤紅薯不好吃。
想起這個,安秀嘴角不自覺彎了。
“秀,你笑啥,咋不吃啊?”何樹生見安秀吃了一口,蹙眉不再吃了,捧在手裡取暖,想起了什麼在傻笑,忍不住提醒她,“紅薯涼了不好吃!”
安秀繼續捧在手裡,一手的黑灰,只是笑:“沒事,我不想吃,等會兒給餵狗吧!”
她家的狗雖然有異能,卻吃五穀雜糧,不挑食。對於這點,安秀很滿意,總算沒有特別到每日要求跟人類的生活水平對接。
“作誤糧食!”何樹生不悅道。
見他仍是這樣節儉,安秀想起剛剛分家時他的模樣,整個一小氣老太太,安秀浪費一點東西他就跳起腳來。現在他雖然對安秀的浪費不滿意還是會說她,卻僅僅是過過嘴癮,沒有了當初的那份寒酸氣。
安秀把這事情跟他說。
何樹生一聽,怒目一睜:“胡說,我那時哪有很小氣?”
還不承認,小樣!安秀抿脣不說話,靜靜看著他笑。何樹生一身的雞皮疙瘩被她笑了起來,頓時洩氣道:“那時肚子都吃不飽,我當然怕你亂花錢啊。那不是小氣,那是會過日子!咱們家,除了你,都會過日子!”
安秀隨手給了他一爆慄:“你們只是過日子,我是享受生活。銀子能買來幸福與舒適,才有價值。否則就是冷冰冰的金屬。”說完了,咳了咳,“或者廢紙!”
何樹生撲哧一聲笑了:“我講不過你!”
兩人說說笑笑,何玉兒在裡房都能聽到,心頭的疼痛才稍微好點,不管曾經經歷過什麼,都已經成為過去了,她現在是個全新的人。有疼愛自己的父親、哥哥、嫂子,將來長大了,陪個莊稼漢子,不需要多強壯,勤快上進就好;他耕田她幫村,生養幾個孩子,日子平淡如水,才是真正的幸福。
錦衣玉食裹著的,是勾心鬥角的勞累與虛假情感的防備。如果心累了,真的一切都可以不在乎了。
夜漸漸深了,霜落在安秀與何樹生的頭上,兩人都覺得身子涼透了,火光的溫暖只剩下餘輝。四鄰終於有人家放炮,子夜終於來了。等到炮聲越來越多,安秀與何樹生擺了糕點在院子裡,放了長長鞭炮,迎接新的一年到來!
“樹生,明年考個秀才回來!”安秀迎著炮聲大叫。
“哦!”何樹生肯定地迴應,然後兩人都笑了。
安秀這一刻才感覺自己活得很有價值,不是得過且過的上班混日子,不是胸無大志地上網熬光陰,而是生活。為了身邊的人過的很好,為了生活的美滿幸福而生活。
接完天方,兩人都回了各自的屋子。以前何樹生年紀小,不跟安秀一塊兒睡,現在他念書,安秀更加不同意他過來。唸書就要專心,不要想著兒女情長什麼的。何樹生早熟,很多的事情都能明白。安秀心想熬他幾年,別放縱他。等自己真的成了地主,再想跟他和離,為他行娶妻納妾之事。
現在就和離,莊子裡的人會笑話她。但是在莊子里人的心中,地主三妻四妾很正常。
有了錢,別人對你的生活仰望,一仰望就看不見你生活裡的背面,只能看到最光鮮的一面。地主家不娶妾,才被人笑話,心中懷疑他家是不是落寞了,連小妾都娶不起。
回到房間時,何玉兒已經睡著了,但是她身子仍是冰涼,被窩裡沒有一點暖和氣。安秀很心疼,把她抱在懷裡。漸漸被窩暖和了,人也陷入了混沌睡夢中,一路的溫暖逼人。
何玉兒睡夢中嚶嚀了一聲,往安秀懷裡躺了躺,繼續睡覺。做了很多的夢,都是春暖花開的幸福感覺。
春節都是在吃吃喝喝、走親訪友中度過,安秀身處的這個世界也不例外。只是令人掃興的是,春節女人是不可以走親戚的。一大新年跑去人家拜年,都認為非常不吉利。
何有保與何樹生忙壞了,終日給這個親戚家下禮,那個親戚家下禮。安秀與何玉兒則閒得有些發慌。除了何樹生的外公與舅舅,家裡沒有別的親戚來。何有保輩分比較小,只有給人下禮的份兒,沒有收禮的資格。
整個春節就是安秀帶著玉兒去徐嬸子家、二伯家串門,二嬸帶著何娟何鳳、徐嬸子帶著她媳婦小徐氏來安秀家串門的互暖串門中度過。
過完正月十五,這年也徹底過去了。
何娟的情緒仍是不好,終日鬱鬱寡歡,連徐嬸子都看出她不對勁,追問安秀是咋回事,安秀只說徐嬸子想多了;何玉兒倒是過了年初三就恢復了元氣,不再瘋狂地繡花,像個小孩子,圍著安秀身邊打轉,有時幫安秀燒火,有時逗狗玩。關於她大年三十唱的歌詞,她的哭聲,安秀與何樹生從未提起過。
一家人子都習慣了這種裝傻的日子。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安秀就啥都不求。幾次想問她到底怎麼了,但是話到嘴邊,就想起她從未問過自己的異能,頓時嚥了回去。自己不能連一個八歲的孩子都不如。
過年的這段時間,李老伯身子骨不好,總是生病,安秀就讓他不要來了,照常給他結算工錢。李老伯沒有要,只說等身子好了,該怎麼算工錢再怎麼算。其實自打何有保身子好了以後,李老伯覺得自己在安秀家是多餘的。安秀分明就是同情他,才讓他接著放牛。
有了這樣的想法,李老伯簡直呆不下去,覺得自己就是蹭飯吃,浪費安秀的糧食與金錢,早就萌生不再來的想法。
於是他開始裝病,想著過了年,徹底把這份工給辭了。自己的日子雖然舉步維艱,但是沒有資格讓人家的娃娃養著自己。以前安秀需要人放牛,自己端她的飯碗,雖然知道佔便宜了,但是總歸是自己的辛苦換來的。如今,完全是安秀施捨的。
自己跟乞丐沒有分別!他倒是不在乎自尊,當生存與尊嚴同時受到威脅時,尊嚴變得絲毫沒有意義,都活不下去了,還要臉幹嘛?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可是李老伯心疼安秀。她也不容易,一點點的掙錢,就這樣養一個閒人。在李老漢漫長的人生中,經歷了生活的大富、貧窮,經歷了親情的缺失,自從自己輸光了家產,逼死了媳婦,他剩下的日子都是在還債。漫長的還債過程中,只有安秀對他好,把他當人看,尊重他!
他不能為了自己的一把老骨頭,拖累這麼善良的娃娃。
何有保已經好了,安秀的鄰居幾次跟安秀說,讓她辭退了李老漢,安秀都是一笑置之。
李老漢想,還是自己走吧,讓何家莊的人看看,他還是有點骨氣的,要是再賴在安秀家,何家莊的人要戳他的脊樑骨的。自己的四個娃娃都成家,自己一生欠下的債,都還完了!
正月十五這天,註定是不平常的一天。
安秀正廚房燒飯,何有保掃聽庭院,餵雞餵狗,清理牛棚,準備把牛糞一會兒搭在牆上晒乾。
何樹生一早起來練字,過了正月學堂裡才開學,他可以在家住到正月底,但是學業一點都不敢荒廢。今年秋季正好是三年一度的科考,考中了便是秀才。安秀大年三十說的話,何樹生記在心上,一定要考一個秀才給安秀看看。
何玉兒在井邊洗衣裳。冬日的井水帶著微微暖意,不像河水那般刺骨冰涼,所以何玉兒強烈要求幫忙洗衣裳的時候,安秀沒有拒絕。
上次見何玉兒的反常,安秀有些害怕,生怕她心裡畸形,既然她願意食人間煙火,自己幹嘛不給她機會?就這樣,何玉兒成了安秀的洗衣機。好幾次見她小小腦門一頭汗,安秀都捨不得,說玉兒別洗了,放著我來。
何有保反而比安秀看得開,笑道:“秀丫頭,讓玉兒洗,她光繡花,身子骨都僵了,幹這點活兒又不累,還能鬆鬆筋骨。”
何玉兒立馬迴應:“就是啊秀姐姐,我不累的!”
安秀只得作罷。
等安秀的早飯燒好了,何有保的庭院也打掃乾淨了,何玉兒的衣裳也晾好了,擦乾手上的水,跑到廚房把手往灶膛裡取暖。
“冷吧?”安秀捏了捏她的臉。
“不冷。”何玉兒堅定說道。
何有保已經把庭院打掃乾淨了,擺好桌子準備吃飯,聽到嘟嘟的敲門聲。廚房裡院門最近,安秀忙叫何玉兒去開門。何玉兒撒開小腳丫就跑去了,然後衝廚房裡喊:“秀姐姐,李老伯來了。”
安秀微微一笑,李老伯自從年底就沒有再來了,放牛隻得何有保親自出馬。如今剛到十五,他就上工了。
“老伯您來了?正好,我們還沒有吃飯呢。”安秀忙迎了出來。
李老伯面上含著笑,換了一身嶄新的行頭,新的棉襖,新的棉鞋,精神面貌不錯,忙笑道:“秀丫頭新年好哩!”
“新年好,新年好,一年更比一年好。”安秀像念臺詞一樣。這句話是這裡迴應別人問候新年的標準答案,何樹生開始教她的時候,安秀暴布汗,現在已經念得非常嫻熟。
“老伯,您這棉襖好看,女兒給做的?”安秀問道。她知道李老伯自己不可能捨得買新衣裳,定是兒女送的,故意問道。每個老人都喜歡炫耀自己兒女的孝順。
李老伯笑了笑:“是啊,丫頭自己做的,怪暖和。”其實這是他問同莊子別的老頭兒借來的,倘若他還是一身破舊的過來,安秀肯定不會同意他辭工。自己麻煩安秀已經夠多了,人家娃娃還要有自家的老人孝順呢,自己哪有資格享受?
安秀與何玉兒都笑了。
“老哥哥來了?”何有保迎了出來,“有些日子沒來了。快進來暖和暖和,正好我們要吃飯哩。”
“不了不了,我擱家裡吃過了。”李老伯忙拒絕,衝安秀笑道,“秀丫頭,我就是來說聲,女兒要接我過去過日子了。她嫁到馬王集,離這裡好遠呢,我不能替你家放牛了。”
說完這句話,他的臉色一黯。
安秀由衷地為他高興:“老伯,這是好事啊,您女兒接您過去住,以後就不是一個人了。成咧,恭喜您啊!”
何有保與何玉兒也忙說恭喜。這的確是好事,李老漢的兒女終於肯認他了,肯接他一塊兒生活。
李老漢微微苦笑,說完便要走了。安秀拉住他,無論如何要吃完這頓早飯。
李老漢無法,只得坐下來,陪著他們吃了最後一頓早飯。想起這半年幫安秀放牛的生活,李老伯心底浮起層層漣漪,真是捨不得這些孩子和他的牛娃。
吃了早飯,安秀準備了一份薄禮給李老伯,說感謝他半年為自己的辛苦:給了一匹布,一千錢,用藍布包好。李老漢推辭說不要,安秀非要塞到他手裡,何樹生與何玉兒在一旁幫腔,連何有保都說叫他拿著。
李老漢眼角微微溼濡,接了下來。
安秀與何樹生送李老伯一直到莊子口,不知道為啥,安秀心裡酸酸的。好像有個人突然徹底離開了她的生活一般,不管他扮演的角色多麼無足輕重,但是到了退場的時候,安秀覺得怪心酸的。
“秀,咱回去吧。”直到李老伯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安秀還沒有回過神來,何樹生推推她的肩膀。
安秀吸了一口,笑道:“走,咱們回去。”人的一生會有太多讓你感到溫暖的過客。但是過客就是過客,不會因為你的不捨而多停留。很多人就註定就是過客,好像李老伯。
日頭不錯,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拉長了安秀與何樹生的身影,一高一矮看著很安心。何樹生仍是她的弟弟模樣,依舊是個小孩子。
“安姑娘…”有人高聲喊她。
安秀與何樹生一愣,轉身時,只見身後一輛馬車飛奔而來,趕車的是金玉堂的夥計凌二虎。
安秀與何樹生微微吃驚,昨兒才來拉過菜的,照理應該明兒再來,怎麼今天突然來了?安秀與何樹生往路邊靠靠,給馬車讓道。馬車快到安秀面前的時候緩緩停下來,簾布掀開,傅掌櫃伸出腦袋笑道:“安姑娘,新年好啊!”
原來是傅掌櫃來了。
安秀又把回答新年好的那句標準用語跟傅掌櫃說了一遍,口齒利索。
“安姑娘,你也一年更比一年好!”馬車裡又伸出一個腦袋。安秀眼前一晃,他已經從馬車裡躍了出來,站在安秀面前,含笑看著她。
是上次在金玉堂遇到的那個醉鬼霍三公子,一般長得漂亮的男子,安秀都過目不忘。他今日傳了一件寶藍色外袍,襯得一張英俊臉龐劍目斜飛,朱脣含丹。安秀忙笑道:“三公子新年好。”
這是金玉堂的最大主顧,也是自己的財主。對於財主,安秀向來不惜假以辭色。
“安姑娘記得我?”霍三公子微微愣神,探究看著安秀的臉。
何樹生咳了咳,拉安秀的衣袖,讓她往後站一點,她與霍三公子的距離太近了。
安秀原本被霍三看得有些惱怒,但是何樹生這麼一拉,她忍不住微笑,覺得自己的小丈夫有時成熟得非常可愛,也聽他的話,後退兩步才道:“上次在金玉堂見過的,三公子忘記了?”
“我以為安姑娘忘記了。”霍三公子笑道。
傅掌櫃見安秀還記得霍公子,心中高興。自從上次見了安秀,霍三公子突然消失了將近三個月,年底才突然出現。傅掌櫃心中一直晒然,是不是得罪了他。霍三公子只說沒有的事,自己出海去販貨了,才回來,一回來就直奔金玉堂。
不管這話是真是假,傅掌櫃的一顆心終於安定了下來。
霍三公子一直誇金玉堂的反時節蔬菜好,想見見送蔬菜的這位姑娘,傅掌櫃不敢得罪他,只得以實相告,還答應了他的要求,帶他給安秀拜年。一路上也心頭不安,怕安秀不高興。
傅掌櫃記得安秀說過,她男人年紀小,家裡來男客不方便,莊子裡會說閒話。現在見安秀似乎並沒有不高興,傅掌櫃的一顆心才定了下來,笑道:“安姑娘,霍公子一直說要來給你拜年,我怕你家中事務繁忙,至今日才帶了他來,不耽誤你的吧?”
安秀笑了笑,耽誤又能如何?都來了還能叫他回去不成,只得做好人:“不耽誤,年都過完了,春種還沒有開始,家裡也是閒著。三公子能來我家,令寒舍蓬蓽生輝。”
霍三公子笑了笑:“我以為安姑娘不會說這些客套話,不成想說的比我還好。”
“跟傅掌櫃打交道多了,自然多了見識,傅掌櫃可是學問高著呢。”安秀把話題引向了傅掌櫃。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安秀領他們回家,何樹生看了好幾眼霍三公子,總是覺得他不懷好意,似乎帶著什麼目的來的。
安秀不會愚蠢到相信霍三公子只是單純來拜年,更不會自戀到以為霍三公子看上了她一個髒兮兮的農家女子,他來的目的,令安秀有些猜不透。也想開酒樓,挖金玉堂的牆角?
那幹嘛要傅掌櫃帶他來?客來雲軒的趙掌櫃與霍家勢力相比,九牛一毛,他都能找到安秀的家,何況霍家人?
想不明白,唯有不再去想,熱情而好客地引了他們進門。
何玉兒搬出藤椅,給何有保晒太陽,自己則坐在旁邊給他捏腿,一邊捏一邊問舒服不舒服?
其實不怎麼舒服,何玉兒年紀小,力道不夠,怪癢的。但是何有保怕傷了何玉兒的心,只得點頭說很舒服,還一個勁地誇何玉兒真能幹。
“爹,家裡來客了!”安秀尚未進門就喊道。
何有保忙坐起來,開門迎接,他以為是哪個親戚來了。傅掌櫃何有保認得,但是霍三公子沒有見過,所以只衝認識的人打招呼:“傅掌櫃來了?”
何玉兒看了一眼霍三,臉突然刷地變了顏色,捏緊手指後退了一步。霍三打量安秀的屋子,眼眸在何玉兒身上只停留了一瞬間便跳過去,他對才八歲的小姑娘沒有一點興趣。
“爹,這是尤集霍家的三公子。”安秀給他們介紹,“三公子,這是我公公。”
霍三公子早就查清楚安秀與這一家人的關係,沒有驚訝,客氣地跟何有保問好。
“哦,三公子來了?”何有保含笑地打招呼,心底卻奇怪,這些人來幹嘛啊?他不知道霍家在尤集的地位,只是覺得這位公子衣著光鮮奪目,不太適合來農家小院。同他一比,安秀等人的新衣裳顯得灰頭土臉的。
何玉兒脣色蒼白。
“這是我小姑子玉兒。”安秀留意到何玉兒沒有像往常一樣人來瘋,而是安靜地站在何有保身後不說話,以為她怯場呢,又笑道,“莊稼孩子沒有見過世面,三公子見笑了。”
“很機靈的孩子!”霍三公子機械地稱讚何玉兒。很多的小孩子見了生人都會害怕,所以何玉兒的一瞬間失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安秀感覺他不是來做客的,而是來視察工作的。
剛剛吃過早飯,安秀又要開始下廚忙碌,準備午飯。做家庭主婦就是這樣,早飯忙完了忙午飯,一天到晚脫不了廚房,特別是來了客人。
何玉兒與何樹生在灶下幫忙,何有保陪他們坐著。
“這屋子不錯。”霍三公子由衷地讚美,“我一路看來,安姑娘這房子院子是最好的,老伯好福氣能有這樣的兒媳婦。”
何有保只是笑,說祖上積德了,應在他身上而已。
“安姑娘是老伯您養大的?”霍三公子又問道,“她原先是哪裡人啊?”
“不曉得,在路上撿了她,當時她餓壞了,就賴在我家不走。”何有保雖然老實,卻並不傻。安秀來的時候,身上披的可是龍袍!要是真的有人尋她,只怕凶多吉少,所以編了謊言。
霍三公子哦了一聲,又問道:“老伯心善,一般人家哪裡會撿一個陌生人啊?”
何有保笑笑不說話,心底卻七上八下的,這個霍公子問安秀做什麼,很是奇怪,好像來打聽她的身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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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還有一章,字數未知,更新時候在晚上十一點左右。今天感覺狀態不錯,多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