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二十一章 縱論天下

第二十一章 縱論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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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縱論天下

陳長卿哈哈一笑,“我雖善吹牛,可這回所說的卻並非虛言,也非胡話。賀啟仗著自己是個老臣,與穆氏正面交鋒,只不過為圖自己在青史上留個虛名。我聽說連如今皇子的王爺爵位都是他據理力爭向大將軍討下的。別人還以為他仗義執言,鐵骨錚錚,忠於司馬氏,可要我說,卻是蠢不可及——皇子將來若果能順利繼承大統,他要一個爵位有何用?穆氏若不能相容,皇子便有這個王爺爵位也未必就保得住司馬氏的江山。可這賀啟動輒聯名上書,以聲勢逼迫大將軍,其結果卻是,在內大將軍必然以為皇子有一黨,在外百姓只知道朝裡有個賀啟卻不知道有個司馬昂。哼,如此,還只是其一。”

司馬昂沒有做聲,子攸卻舒了一口氣,這些話碰到她心裡去了,她原就瞧不上眼那個賀啟,可就是沒有陳長卿想得這麼細,分析的這麼入扣。所以也不敢說,怕說多了,司馬昂反倒要疑心她不懷好意。

陳長卿又說了下去,“其二,賀啟意欲在大將軍領兵打仗之時,率眾文官聯名上摺子請求彈劾大將軍。先不說這計劃根本不可行,即便是可行,也該縝密計劃,暗地裡聯絡。可他偏不,偏要搞得盡人皆知。呵呵,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此事尚未做定,而天下人皆知,豈不是自討苦吃?況且,大將軍縱然離了京城,而京城防務仍在穆氏一族手裡,別說聖上根本不會准奏彈劾大將軍,就是準了,又能如何?這一場鬧劇不過是幾個腐儒沽名釣譽的行徑罷了。”

司馬昂的臉色凝重起來,這樣大的事,若是連這個一身布衣的年輕舉人都知道,就別怪從前那許多事穆文龍都知道。他原來總是錯怪在子攸的頭上,現在想想,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因回頭看子攸,她正顰著眉,咬著下脣若有所思地聽著,那模樣又有些傻哈哈的。

陳長卿又接著說,“其三,事有大小,有輕重緩急。幾個藩王勢大,已漸成割據一方的諸侯,如今尾大不掉,勢壓中央,此次用兵大將軍也是迫不得已。要知如今天下的太平全是虛景,單說南方那幾路諸侯,誰不姓司馬,誰不是祖皇帝的後代,難道只有司馬昂一個有資格繼承皇位嗎?他們若亂為王起來,天下就亂了。這也是為什麼穆將軍始終不篡位的原因之一。再有,北方草原蠻族如今已經出了位有作為的可汗,這些年他主持草原各部不斷合併,其內戰消耗漸少,已成崛起之勢。如今北方蠻族如餓狼一般虎視眈眈窺探我大顥,只要我大顥自亂給了他可乘之機,他便趁勢南下,那時節草原鐵騎橫掃中原,我中州生靈塗炭,四下裡烽煙繚繞,天下便毀於一旦。所以說,如今只能求穩不能求亂,皇上眼下雖無權,可有京城的一日安寧,就有天下的一日太平。然政令不出天子,也確不是長久之計,如今皇上已老,天下興亡便都在皇子一人身上,大將軍手握重兵對這皇子壓制甚多,因而他若想有所作為,必要緩緩圖之,才是上策。”

子攸這話聽到一半已經喜不自勝,到他說完,她喜的手在桌上一拍,“說得好,就是這樣。”

司馬昂長吁一口氣,胸中鬱結的煩悶竟消了不少,眼前的局勢豁然開朗,“我還不知這位先生的名字。”

陳長卿向司馬昂拱了拱手,“學生陳長卿。”

司馬昂點點頭,“那依先生之見,這個皇子在此種境地裡該如何作為?”

陳長卿笑道,“韜光養晦原是不錯的,可是卻不能僅僅如此而已。穆氏武將出身,不大在意文人,這正是機會。這位皇子應擺拖幾個迂腐老臣的束縛,多結交些文人,要知道天下的輿論就握在窮酸文人的手裡。人不能違背天意,而什麼是天意,天意就是天下人的意願。如果天下人都知道皇子,天下輿論都向著皇子,大將軍就不能輕易殺皇子,皇子就有機會。”

“這是保命的伎倆。”司馬昂笑道,略有些失望。

陳長卿回道,“此時也只得如此。待將來必然有機會。”

子攸也點點頭,司馬昂看了看她,她像是聽得開心,眼裡又亮得像是含了星辰一般,這些天的陰霾之氣一掃而光,倒像她得了什麼好處似的。子攸是如此女子,他忽然覺得自己太有些委屈她了。又見陳長卿也看著子攸,眼裡倒有三分傾慕之意,他心裡忽而有些不舒坦,勉強笑道,“你如此說話,卻不怕子攸氣惱?”

陳長卿像聽了笑話似的,大笑道,“子攸卻不是那樣小心眼的女子,她從不為別人說幾句話就惱的。”

說得子攸也笑起來。司馬昂心裡不大舒坦,彷彿陳長卿遠比自己更識得子攸,自己倒成了外人了。

子攸轉過頭來看了司馬昂一眼,揶揄的話卻是對陳長卿說的,“等到放榜的時候,倘或名落孫山了,可別忘了到王府裡見王爺去。只怕他會給你個閒職,只別嫌小就是了。”

司馬昂向子攸點了點頭,子攸看著司馬昂的眼睛微笑,司馬昂便也微微笑了,不覺把方才的不悅都推開了去。

陳長卿應著,司馬昂不說自己的身份,他也不揭破,彼此心照不宣更能高談闊論。陳長卿有才學,司馬昂卻不輸給他,只是陳長卿興之所至什麼都敢說出來,司馬昂卻至多隻說半句,這倒並非是性情所致,而是二十年的壓抑生活磨礪出來的習慣。比不得陳長卿初出茅廬無所顧忌,更比不得直筒子話癆似的子攸。不過這卻不妨礙知音的相惜,司馬昂欣賞陳長卿的機變多智慷慨激昂,陳長卿也漸漸覺出來這個皇子不同尋常的睿智,他雖然被壓抑孤立得太久,於外間許多事都一知半解,但卻學識淵博悟性頗高。

掌櫃的老伯見他們聊得興起,又端了酒出來。給他們每人倒上,子攸難得見到司馬昂這樣高興,自己不知不覺倒先喝了一杯,順手拿了酒壺要再給自己倒一杯。不想司馬昂的手伸了過來,捂住了她的杯子。她愣了一下,回頭去看司馬昂,他仍在認真聽著陳長卿說話,臉都沒有側一下。她放下了酒壺,司馬昂也縮回了手,她心裡忽然暖了起來,對著自己的酒杯笑眯眯地發呆,連他們正在說什麼都沒聽清。

從她幼年起,她的爹爹就是三五日才能見一次的,平素裡只有丫鬟婆子們跟著她混。她既有爹爹十分的溺愛,幼年時又三災八難的,所以眾人只是一味寵她。再加上她無親母教養管束,婆子便只顧討好她,哄她順心如意,只要她不苦惱了,她們就好在大將軍面前交差了,又哪裡有人真心管她好歹。丫鬟們雖都跟她好,可卻也都在孩提間,也都不知事,只有助著她胡鬧的份兒。所以她大些後,略知道些好歹了,便羨慕那些有親孃親祖母疼愛的孩子,可知道羨慕也是沒有用的,也便罷了。

等再大些便羨慕話本里說的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可那些小姐都是佳人,她雖生得不錯,可性子卻粗,怎麼也精緻不起來,心裡也知道怨不得人不疼她。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裡也沒有她跟司馬昂這種複雜關係的,史書裡倒是有,可結尾卻不好。

今天司馬昂不叫她再多喝酒,她心裡就模模糊糊起來,其實她想從司馬昂那得到的實在不多,只要他偶爾想著自己,也就夠了,就足夠她模模糊糊地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