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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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2，方嶸家。
“那啥。爸呀，”方嶸給方啟國端了杯水，“明天，你幾點回來啊？”
方啟國使勁看杯子，看有沒有什麼沉澱物，“幹啥？”
“我們老師要過來看看。”
“啥意思？家訪啊？！”方啟國很吃驚，這詞也就是聽過，還沒真見過有家訪的老師呢，“出什麼事了？”
“明天就知道了。”
“沒時間。”
“我們老師說了，爸爸媽媽一個也不能少。”
“明天上虎石臺拉貨，收車晚。”
“我們老師說她能等。”
“還非得見我，什麼事呀？”
“到時候就知道了。”
“怎那多廢話，問你到底啥事？”
“不說到時候就知道了嗎！”
“你是不找削？”拖鞋已經象徵性的舉起來了。
“您留著明兒一起來吧。”
462，家勇家。
家勇起得挺早，收拾的挺利整兒，站在門口，一隻手扶在門把上，回頭說：“媽，我們老師晚上來家訪啊，你倆都按時回來吧。”
老何放下筷子，歪頭看兒子，“是不是惹禍了？”
“啊。”一個單音之後又是一個單音——砰！門關上了。
“兔崽子！什麼玩意就啊呀？”跟誰學的速戰速決，跑的挺快。
上學路上，兩輛山地車並排，“你說，因為啥家訪了嗎？”
“沒敢！”方嶸調變速檔，腿上阻力輕了，速度也慢了，真不想上學啊。
“有辦法沒？平時腦袋轉的那麼快，這回怎麼沒聲呢？”
方嶸搖頭，馬尾長了，不能像原來那樣一晃一晃的了，“就一個辦法。打死不承認！”
“大姐！搞笑了吧！”這基本就是公開的，怎麼賴？
“那你有別的辦法嗎？”
“有！”看她愣了一下，家勇快騎了一步，到她前面大聲說：“打不死也不承認！”
“呵！真是好辦法！謝謝啊！”
辦公室。香港電視劇看多了，學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現在可以保持緘默，但你所說的話將成為呈堂證供。”可惜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法律法規中沒有關於沉默權的規定，只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老孟腦門上若隱若現的八個大字完全被忽略，在同一地點，不同時間，上演了同樣類似英美法系的審理，方，何二人都表現出“在我律師到來之前，我不會回答任何問題”的非暴力不合作態度，堅守打不死也不承認的作戰方針。
樓梯口，倆人有默契的交換眼神，分別帶著老師回家了。老師說，要不你們先吃了晚飯再說吧，但是家長堅持要求先解決問題，要不也吃不下去。
“孟老師，我們家方嶸確實不怎麼聽話，但是你說早戀，你自己信嗎？”方啟國覺從來沒覺得方嶸有跟男生談戀愛的可能，要是說她有女朋友，還可以擔心一下。李眉鳳抽他胳膊一下，“怎麼跟老師說話呢？”轉臉笑得特別和藹，“不過孟老師，我們方嶸和家家從小一起長大的，打起來真打，好起來也真好。小時候還在一個被窩睡覺呢！這裡邊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這個，”剛開始老孟也不相信，這孩子性格不拘小節，跟哪個男生都處的好。其實，到現在她也不太肯定，不過看倆學生的態度，應該……“八九不離十。”老孟看看方嶸，一臉烈士的表情，“早戀其實就是男女生之間一種過於親密的關係，孩子都太小，根本不懂戀愛是怎麼一回事，盲目的模仿一些表象的事情，容易犯錯誤耽誤一生。”
方啟國點頭，確實是這個道理，早先聽方嶸他們講過家勇有這麼一號表姐。早戀不單單是影響學習這麼一個問題，尤其自己養的是個女兒，千萬不能吃虧。“這個道理我們明白，這孩子平時是貪玩，學習成績也不穩定，但是總的來說還是可以的。你要說她早戀，這我還真沒發現什麼苗頭。”掐滅煙，“要不咱們上樓看看，聽聽孩子怎麼說，在討論個方案出來。”很久沒有給人開工作會議了，一點沒生疏。
李眉鳳敲門，老何穿戴整齊的開門，“正好，要不我還要下去呢。快進來。”
六個人，十二隻眼睛齊刷刷的盯著看坐沙發上的倆人，“其實，邢老師，真是個誤會，”家勇咽咽口水，這個時候應該有個老爺們的樣兒，“我倆關係好，讓別人誤會了，是我們不對，但沒有就是沒有，也不能硬給俺們扣屎盆子，是不？”
方嶸強忍不樂，這說的，多委屈啊！跟七班男生說“三班方嶸，我物件”的時候可不是現在的表情，這個男生真可怕，不能讓他孤軍奮戰啊，配合一下吧，“就是，孟老師，抓賊拿髒，捉姦在床……”恩，有點彆扭的比喻。
老孟臉色一下沉下來，“我親眼你看見的還不是證據嗎？”八隻眼睛，外帶方啟國反光的眼鏡片齊刷刷的看向老孟。
“孟老師，你這話可有歧義，”家勇回頭看自己的媽，這裡邊最脆弱的就數她了，最愛想象的也是她，別再給嚇著，“您看到的不是您所想想的，我倆那是鬧著玩。”順手摟住方嶸肩膀，給老師示意，家長是沒有任何反應的，習以為常嘛。
“你們倆在學校是公認的，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老邢是教語文的。
“那，老師，您沒來四班之前，全校公認的是他和紀錦華。”
“所以，現在是你，才有問題。”
嗯？這是什麼話？“有什麼問題？”是她怎麼就有問題了？方嶸心裡最脆弱的地方被捅了一下。
“你說呢？”
“我就那麼配不上……”後腰狠狠的被掐了一把，好！看見老邢嘴角的一抹微笑，中計了！四雙眼睛眼神各異的看過來，“……做傳聞女主角？謠言就是謠言，謠言紀錦華的時候也沒看哪個老師家訪過。”
“因為沒有老師見過他倆抱在一起。”
“因為他們倆就不單單是抱在一起。紀錦華坐過二等（腳踏車後座），家家給他揉過腿，還背過，還一起上下學過，還……”旁邊坐著的人，已經滿臉凶光，“……不止如此呢。老師不去家訪一下？”
老邢樂了，這就是承認抱在一起的事實了。還挺會吃醋的，小丫頭，“但是從來沒在大庭廣眾下被老師碰見，”其實這才是問題的關鍵，不是老師和同學一起撞見的，老師可以裝著不知道，同學可以以為老師不知道，但是大家都看見了就裝不下去了，“不嚴重的問題我們也不想弄太複雜了，但是現在，做老師的必須得做出樣子來。”眼光在四個家長身上掃了一圈，“是殺雞儆猴也好，是以正視聽也好。如果對這件事置之不理，以後會有更過更嚴重的問題，學校就很難管理了。”
家長點頭，學校也不容易啊，老何喝口茶水，“老師打算怎麼處理？記過可不行啊。”
“一般學校抓到早戀的，只要證據確鑿，一般記過是最基本的。”老孟跟老邢交換眼神，“要不你們倆寫深刻一點的檢討書，校內通報批評，不入檔案，家長的意思呢？”
家長沉默一下，低聲討論。要是同意了這種處理辦法，就是承認了兩個孩子的早戀；但是不承認，學校也一樣可以把處分作實，現在班主任還在這跟家長商量，已經是最大的限度了。人在矮簷下哪能不低頭？這社會，堯著給他們錢，還得讓他們管著，顧客在學校裡永遠當不了上帝，說遠了。回過頭說倆孩子，老幾位心裡有數，這倆小犢子肯定有事，要不然現在能這麼消停？能任著別人以這種荒唐的理由給子扣罪名？早戀是實打實了，問題他倆怎麼能整到一起呢？
“也就只能這樣了。”方啟國做代表，妥協了。
星期一，升旗儀式。一個頭發不多的主任，把一張字數不多的稿子，交給一個個子不高的女生，“學校對學農期間，男女生關係過於密切，行為不得體，產生極為不好的影響，特此對以下兩名同學作出通報批評。高二三班，方嶸，高二四班，何家勇，全校通報批評一次，一年之內如再出現違紀行為，學校將予以記過處分。下面進行國旗下演講……”
“真不賴啊，這回學校出面給你倆做廣告了。”蕭凡拖著腮幫子，翹著二郎腿看方嶸捅咕五千字的檢討書，下午開班會要作檢討的。
“我與四班何家勇系青梅竹馬，五歲認識到現在，由於互相感情好，習慣了無性別界限的相處方式，因此造成誤會，給老師和同學都帶來了不必要的麻煩，為此我深表抱歉。”蕭凡的課桌不停的顫抖，小寧的臉憋的像蘋果，其他人臉上也洋溢位美好的笑容，
“我們深刻的反省了，決定以後要用合理的方式相處。發乎情止乎禮，不在公共場合動手打鬧，中午不單獨二人吃飯，不單獨二人學習，不單獨二人回家，”說到這，方嶸回頭看看老孟，“老師，這個有點難，咱班沒有跟我倆一道的了。”底下笑倒一片，老孟板著臉說，跳過這一段。算計一下，跳過二百來字，繼續，“受到學校的通報批評處分，使我更深刻的想了這個問題。男女生之間到底應該怎麼相處，才是不過於密切，又能團結同學，又不被誤會。”停下來，從稿子裡抬起頭衝著底下喊：“別笑了，我這塊兒寫得很認真的，”
“看出來了。還發乎情止乎禮呢！哈哈……”體委砸的桌子缸缸響。
“對！你們就笑啊！前人之鑑舊人之師！”
“謝謝，後人之師。”美味兒習慣性糾正。
“滾！”方嶸決定不理他們，要不今天就沒完了，“男女生交往，首先要宣告，我們的關係是單純的；其次要想辦法讓大家相信你們的關係是單純的，萬不能在公開場合有過當行為，私下關係越好的，人多的時候越要注意。尤其是集體活動的時候，儘量避開老師出沒的地方，不要讓老師為難……”
臺下掌聲雷動，“太經典了，簡直就是早戀地下情七十二式！”
老孟，扣上茶杯，“你先下去，檢討書重寫！”
“啊？！老師……”
“你就不知道你錯在哪？”
“咋不知道呢？我就錯在太沖動，就應該第二天回家再說！”
“檢討重寫，7000。”
“6000。”
“8000。”
“7000。”
“放學之前交給我，寫不完別回家了。”
高二四班，班會。“……我為這次的行為深刻檢討，特別對三班方嶸表示道歉。如果因為這件事情影響到方嶸同學的人生，我願意負責到底。高二四班，何家勇，2001年10月23號。”
掌聲，笑聲，口哨聲，聲聲震耳。老邢，從頭到尾沒打斷，最後總結性發言，“檢討重寫，5000字，到我滿意為止。開始上自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