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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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先皇駕崩,按南朝舊制新帝需至少守孝三月。
在反對立後的臣子中,趙佑儀的兄長趙佑臣聲音最為激烈。趙家近兩年風頭日盛,在朝堂之上成一家之言,而擁護者甚眾。雖然趙佑臣口口聲聲勸諫新帝以大局為重三思而後行,然而鑑於他那一向溺愛的妹妹三月之後就要嫁給秦斂,所以很難讓人相信他沒有私心。
一次短暫的早朝,雙方依舊各執己見,只好暫時不了了之。
其實我也一直覺得秦斂堅持得莫名,無法理解他為何要堅持立一個蘇國的公主為皇后。若是他先前能諮詢一下身為當事人之一的我的意見,那我一定會告訴他其實我並不十分在意那個名分。雖然這話聽起來實在有些虛假,然而這確實是我的實話。
因為誰都心知肚明知道,這不過是多此一舉。
這件事若是擱在蘇國,換成愛江山勝過愛美人的蘇啟,或者是我的父皇來考量,他們大概連敷衍都懶怠,必定第一時間的第一想法便是以國家大局為要義,朝臣之言為重點,順水推舟地給寵妃說幾句巧妙安撫的話,賞賜幾件貴重罕見的珠寶,或者至多建造一座新的宮殿,這件事就可以輕描淡寫地翻過去。
然而秦斂的心思一向是海底針,我揣摩不到。想來想去,也只想到了一種勉強的解釋。他一向都喜歡準備能夠周全一些,再周全一些,直至精確計算到纖毫,事無鉅細地都考慮到。
所以,就算是做戲,那也要做到有始有終。暫時障眼出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昏君形象,以治國無方之名,行暗度陳倉之實。待到春花爛漫時,既聞蘇國哭,也聞南朝笑。
雖然尚未冊封,但我已經被安置在了只有皇后得以入住的永安殿。秦斂不經通報悄無聲息邁進宮殿門檻的時候我正在和阿寂一起百無聊賴地喂金魚。我趴在桌子上,看著魚缸裡搖頭擺尾的金魚憂心忡忡地道:“阿寂,我這魚食是不是喂得有點兒多了……”
阿寂溫吞地說:“那您就別餵了。”
我說:“可是我已經小半月沒有餵了呀,我怕它們還沒吃飽……”
“……”阿寂很忍耐地說,“那您就再喂一些吧。”
“可是我又怕它們會撐到呀。”
阿寂:“……”
直到身後有人清咳一聲,我倆才回過神來。寢殿中的侍女已經一個都不剩,而秦斂的食指輕輕敲點著桌角,眸子漫漫瞟過我,一聲不吭。
阿寂依我的眼色已經退下,我默默走到秦斂跟前,看看外面掛在樹梢的月亮,再仰臉看看他。
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以往秦斂來的時候總是帶著一句諸如“你在做什麼”的開頭語,如今他跟貓一樣地沒聲沒息走進來,還帶著淡淡的表情一言不發,讓我一時頭腦停滯,都不曉得該做什麼才好。
秦斂看著倒是挺氣定神閒。氣定神閒地揀起我隨手塗抹扔在桌上的水墨畫瞧了瞧,又扔掉,然後氣定神閒地環顧了一圈寢殿四周,最後轉身在床邊坐下,繼續氣定神閒地瞧著我不說話。
“……”
如此一來,最後的結果就是我也走過去,默默地繞過他爬上床,看著燈火被熄滅,然後默默地看著他在黑暗中舒展雙臂,兩人結結實實地貼在一起。
過了許久,四周萬籟俱靜。我眯著眼睛,努力地在黑暗中瞧著秦斂的臉頰,飽滿的額頭,挺直的鼻樑,雕刻般行雲流水的下頜。真的是好看又耐看的一張臉。
其實假如回顧一下初初大婚磨合時的往事,再忽略一下存在諸多變數的未來,我和秦斂的相處如今算是越來越和睦。
秦斂作為儲君時,出色的作為自不必說;而他作為一個夫君,大抵也算是不錯的,最起碼,比我嫁來南朝前想象的日子要好得多。
我常常在猜測,那些被和親的公主們,在遠嫁的時候,在被夫君掀開紅蓋頭的那一刻,究竟是抱著何種的心態;而那些身負國家重任被送出去的絕色美人們,在向著他國國君盈盈跪拜的那一刻,又該是抱著何種的心態。
我想,在這其中,我雖不算是幸運的,卻也應該不算是最不幸的。
有時我也會不無自暴自棄地想,真希望這只是一場夢,而我可以在其中永不醒來。
可是它終究不是夢。而有時我也會不無自私地想,名留青史和遺臭萬年都是身死形滅之後的事,而那些其實與我的自身並無什麼真正關聯,所以我為何不索性順從心願,什麼都不在乎,好好享受現在。可是再轉念一想,就算我一廂情願地願意沉醉其中,然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況且我假如真的這樣自私,大概永遠都不得心安。
秦斂呼吸平穩,我瞅他瞅了有一會兒,把手從被子裡抽^出來,指腹很輕地刷過他的嘴脣。
有和其他地方的面板不同的很好的觸感。
他沒有反應。身形的線條在昏暗中一動不動。
我膽子大了一點兒,然後湊過去一點,再湊過去一點,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音,然後支起半個身子探過去,撐住枕頭,微微歪頭,靜悄悄地把嘴脣印上去。
我親了一下,秦斂還是沒有反應。而嘴脣相貼較之剛才手指接收的感覺更加良好,於是我猶豫了一下,又低下頭親了一下。
但這回力道沒有把握正確,我的牙齒差一點就磕到他的。而秦斂睡眠一向輕淺,我驚得趕緊跌回**裝死,摒神靜氣過了好一會兒,沒想到他還是沒有反應。
於是我又慢慢湊過去試圖進行第三次……
這回終於沒了好運氣。秦斂在黑暗中倏然一睜眼,我嚇得差點叫出聲。他及時捂住我的嘴巴:“別叫。”
片刻後我把他已經遊移到脖頸的手拿開,正打算枕住枕頭重新睡下,被他伸手一撈,我一下子就趴到了他身上,再定住神的時候兩隻手已經緊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後背上還壓著他沉甸甸的雙手。
“你睡不著?”
我鎮定道:“我就要睡了……”
“你剛才在幹什麼?”
“準,準備睡覺啊……”
秦斂“唔”了一聲,慢慢道:“剛才好像有人親我來著……”
我繼續鎮定道:“你一定是做夢了。”
秦斂笑了一聲,手從我的後背一路滑到我的側臉,摸了摸,然後笑意更深,連語氣裡都帶著調笑:“那你的臉怎麼這麼燙?”
“……”
這人根本沒法蒙。
記得以前在蘇國的時候,蘇啟捏著扇柄曾經對我說:“蘇熙,身為關愛你的兄長,我真誠地建議你,照你這種腦子,你以後要是找夫君,找個一般聰明的就好。太聰明的我都替你覺得前途未卜。你說你要是跟他過招,除了吃癟丟咱們皇家的臉面,還能有什麼?”
我:“……”
我當時還不以為然,可如今嫁給秦斂,我便深以為然了。
我在黑暗中無比鬱悶地瞪了他一眼,從他身上滾下去,翻身正對牆壁。秦斂從身後靠過來,摟住我的腰,在我的耳畔微微一笑:“你睡不著罷?”
我使勁閉著眼,試圖無視身體漸起的感應,咬緊牙關道:“不,我睡著了。”
他嗤笑一聲,手指像是五齒梳子一般梳理著我的頭髮,他梳理得又慢又輕,讓我幾乎真的就要睡著,沒想到突然有兩片溫軟的東西印在了我的後頸上,帶著力道與酥麻,讓我倏地睜開眼,整個人都沒了力氣,連話也是喃喃出來:“你……”
聲音低得像是蚊吶,完全可以忽略不計。而秦斂也真的忽略不計,從後頸親到後背,又在耳垂處輕輕地碰,兩隻手也沒有閒著,招招都是精準的力道和位置,我就像是喝醉酒一般醺醺然,又想是被高人制了穴道一般渾身不停控制,就算拼命咬住舌頭也沒能招架住,最後還是從脣角溢位一聲微弱的哼哼。
我本以為今夜又得折騰一番,然而又在一絲清醒中意識到如今還在新君守孝期內,正打算說點什麼以體現我的端莊賢淑重大體識大局,沒想到他卻突然又收回了手。
“……”
我忍不住扭頭回看他,沒想到他呼吸平穩自然,就像是剛剛那雙肆虐的手根本不屬於他一樣。他又重新把兩個人裹進了被子裡,然後在被子裡拍了拍我的手臂,分外溫和地道:“睡罷。”
“……”
第二日醒得早了些,聽到外面的聲響才知道前一夜下了厚厚的雪。
等我慢騰騰洗漱完畢,永安殿內的積雪已經被清掃完畢,露出一塊塊鋪就的青色方磚。我和阿寂對視一眼,她很快心領神會地捧了一個手爐過來,然後我們兩人去了不遠處尚未來得及打掃的西花苑。
在蘇國時,鑑於每年冬天我都只能臥床咳嗽,特別是下雪那幾日,按照太醫院內各位老頭子的理論我就尤其更加不能夠邁出寢殿半步,所以導致我對雪這個可見而不可摸的東西一直都望眼欲穿。
很小的時候我還不懂事,有一次無視太醫的千叮萬囑,趁著宮女一時不備偷跑出去,腳踩在雪上的咯吱聲響,以及雪花滴在手指尖的六角形狀都讓我覺得分外新鮮,於是一個人躲在御花園偏僻處偷玩了一個時辰。然而我沒想到的是這一個時辰竟牽引出了我以後的幾十個時辰都高燒不退人事不知,等我兩日後真正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痠痛,問了阿寂才知道太醫們幾乎是紮了我一身的鍼灸才把我的半條小命從鬼門關處拽回來。
而據阿寂描述,鑑於我當時慘不忍睹的狀況,無論是身形頭腦和脾氣都已初具儲君規模的十一歲蘇啟極罕見地雷霆大怒,差點就遷怒到把整個宮殿的宮女都捅成人肉串燒串到他那把絕世好劍上。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放肆。所以十幾年以來雪對於我來說,甚至比從西域進貢來的香料還要奢侈。
在阿寂的指導下我剛在掌心團出一個雪球,就聽到不遠處沉悶的鐘聲響了起來。那是秦斂下了早朝。
以前我一直覺得蘇國的朝會時間很不人道,早到冬天時甚至直到下朝太陽都還沒來得及探出來,官員還要回家再睡個回籠覺才能各自去當差,如此倒騰又是何必。然而我來了南朝以後才發現這裡的朝會甚至比蘇國還要更早半個時辰,早到假如秦斂前半夜逗弄我逗弄得久了些,那後半夜我才剛睡著他就已經需要掀開被子起床。
以前他的動作很輕,基本打擾不到我的好眠;然而這幾日秦斂的行為比較不正常,不正常的表現之一就是他變得很喜歡在每天下朝後我睡得最迷糊的時候把冰涼的手塞進我的脖頸裡,然後再操著手笑如春風地看著我驚叫一聲坐起來。那副笑容真是沒有半點做錯事的自覺,如此擾人清夢還能如此理直氣壯,我除了蘇啟再沒見過別人厚臉皮到這樣。
我在阿寂的指導下團出一個巴掌大的雪球,然後毫不猶豫地往她脖子裡一塞,接著又迅速後退。阿寂愣了愣,然後順手捏出一個雪餅,朝我擲過來。
我再扔,她再投。如此玩了一會兒後兩人都呵出大團白氣,眼瞅著阿寂的雪球再次直衝面門飛過來,我眼疾手快地往後退,結果沒有料到腳跟會絆住一根樹杈,我一個不穩,理所當然地開始往雪地裡歪。
這期間我聽到了周圍侍女整齊的驚呼聲。
然而我終究沒有磕到地面上。一雙手及時撈住了我的胳膊,把我從離地面一尺的地方拽了起來。
然後我又聽到了周圍侍女整齊的抽氣聲。
我順著那隻紋著精妙雲紋的袖子往上看,最後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只是這張臉此時看起來和往常不大一樣,雖然下頜依舊線條漂亮——秦斂的額頭上粘了不小的一塊雪,而他的眉頭也因此微微蹙了起來。
一看便知是阿寂本來打算投向我的那個雪球的功勞。
周圍的侍女立時嘩啦啦跪倒了一片。秦斂抬起眼皮看看我,眼珠稍微動一動就有雪花從額頭處簌簌地掉了下來。他的手從胳膊滑到我的手心,然後將我提起來扶正。然後他再看看我,頃刻後我終於從呆滯中會意過來,把他頭上的雪用手託著掃下來。
我剛剛把手心的雪扔掉,就有侍官從不遠處小跑過來,細聲細氣地道:“陛下,趙佑臣趙大人求見。”
我清清楚楚地看見秦斂的眼角輕輕跳了跳。然後他慢條斯理地撫著我的領口,慢吞吞地道:“宣。”
我這還是頭一次近距離地看到趙佑臣。以往他大多都是出現在阿寂向我述說的傳聞中。趙佑臣雖然身為武將,卻沒有武將那般威武高大的身軀,反倒生得幾分瘦弱書生樣,只是嘴脣看起來比秦斂還要涼薄,眼角形成一個狹長上挑的弧度,眸中銳利精光微微一閃,一看就不是一個可以輕易對付的人物。
只不過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比秦斂還要長上三歲,單憑他的容貌看,我還以為他是一個初出二十的少年。
秦斂背對著他,微微傾身,捏起一把雪在手心裡揉,漫不經心地開口:“趙卿家,這是今年冬天第一場雪吧。”
趙佑臣微微躬著身,聲音和他的長相一樣年輕:“回陛下,是的。瑞雪兆豐年,明年必定是個好收成。”
我杵在一邊,仰臉看看秦斂的側臉,明明神色平常,卻又平白生出一股讓人不敢平視和親近的清冷威儀感。
原來秦斂在臣子面前是這個樣子。
秦斂把雪球在手中上下顛玩,一邊悠悠道:“右相昨日提起告老還鄉的意願,你來可是為了此事?”
趙佑臣頓了頓,還是恭敬答道:“陛下英明。宰相之位一日不可缺,又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機要位置……”
他還沒說完就被秦斂笑了一聲打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昨天你說皇后之位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照你的理論,這世上得有多少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的話明明說得很慢,語氣又溫吞,趙佑臣卻很快跪在了雪地上,頭深深地伏了下去:“臣惶恐。”
秦斂淡淡地“嗯”了一聲,拉過我的手,把捏得極圓的雪球放在了我的手心裡,然後拖著我的手腕頭也不回地離開,只留下聲音輕飄飄回蕩在身後:“是該惶恐惶恐了。那就暫且跪著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