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章 逆流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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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一章 逆流之海
走過千萬年無法消散的寂寞煙雲,你信不信世界上仍有那麼一個人,等你在時間盡頭?
1
飛機在C城上空盤旋已久,景夜又向空姐要了一杯果汁,不禁皺起眉:“到底還要多久?”
聽見她抱怨,身旁的展戍不由得摘下眼罩,笑著說:“快了,等霧氣再散一散,差不多就能著地了。”
見展戍如此說,景夜撇嘴:“你怎麼知道,你不也五年沒有回來了?”
展戍仍是淺笑:“不信我們等等看。”
飛機在十五分鐘後著陸,去拿託運的行李的時候,景夜不甘心地衝他的背影做鬼臉:“不過是歪打正著而已!”
然而說歸說,還是要緊跟上展戍的步伐,儘量不被人潮擠散。
這是景夜時隔五年後再度來到C城的機場,若要仔細計算,應該是平生第二次。她雖在這裡生活過十三年,但回想第一次步入這裡,卻是因為要離開,還是不免有些感慨。
這次回來,展戍選的是夜機,說是晚上少些人搶計程車,卻沒想到出了機場,等車處還是人滿為患。
站在景夜身旁的是個女生,和她差不多的年紀,此刻正一邊排隊,一邊和男朋友打電話消磨時間:“對對對,因為天氣不好晚點了嘛!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敢動一下,不在原地等我,我到了絕對要你好看!”
女生臉上滿是幸福,景夜不由得有十幾秒的愣神,展戍輕拍她的肩膀:“老同學來接我們,不用等車了。”
景夜乖巧地跟在展戍身後,走出幾步,忍不住回頭,恍惚間記起似乎也曾有一個人,揮舞著拳頭要她保證要在原地等他。可是那一天,她等來的卻不是他,而是永遠不願回想的黑暗記憶。而自那個瞬間起,景夜便覺得,如果說人生是由漫長的血與淚堆築而成,那麼,她已無血無淚可流。
良久,僵在原地的景夜狠狠搖了搖頭,跟著展戍走了。
來接他們的是個同展戍差不多年紀的男人,景夜記得這是展戍的大學同學劉煒。一行三人上了他的賓士,展戍坐在副駕駛座上,景夜獨自一人待在後座倍感無聊,便專心聽起他們的談話。
無非是些生意上的瑣事,展戍回來C城拓展事業,新公司準備拍宣傳片開啟市場,急需一批廣告模特,恰好這位老同學在藝校工作,便說能推薦幾個合適的來試鏡。
劉煒望了望後視鏡,話鋒一轉,調笑道:“喏,說到適合的人選,小夜不就是嘛,還非得在外面找。小夜是剛回來吧,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景夜一愣,微微思索一會兒,不好意思地笑了:“好像沒什麼打算,劉叔叔有什麼建議嗎?”
“就不知道你愛不愛念書呢?”
“嘿嘿,這個嘛,不大好說。”景夜偷瞟展戍一眼,他望向前方,似乎沒注意聽他們的對話,景夜便大膽道,“其實,不算愛念書吧,我比較喜歡看閒書……”
“那不如來我們學校學表演?我們學校混得最好的那個小姑娘,現在已經進了全國數一數二的經紀公司,風頭可勁了。”
說到這兒,劉煒不由得意味深長地一笑。景夜對此沒太留心,只輕輕搖了搖前座的展戍:“展叔叔,我可以報考藝校嗎?”
展戍似乎正思考著別的事,良久,才幽幽應道:“沒問題,只要你喜歡。”
2
房間定在城中的一家五星級酒店,劉煒還在停車場停車,展戍則去前臺辦理入住手續,景夜只好百無聊賴地坐在大堂裡東張西望。
C城的美女還是如往日般名不虛傳,難怪在G城時,老有同班同學說,去C城旅遊過就後悔在家鄉找了女朋友。彼時景夜嗤之以鼻:“膚淺!”然而今天回來,她才知道那所謂的膚淺,倒也是真心誠意。
正想著,展戍已拿著房卡走過來,兩間房相鄰,大約沒有人比展戍對景夜更貼心了。
放好行李,洗完澡,劉煒提議出去吃消夜,想起飛機上味同嚼蠟的飛機餐,景夜不由得可憐兮兮地拽了拽展戍的襯衣角:“我也去好不好?”
展戍心領神會,笑道:“那就一起去吧。”
五年未回來,C城的一切都顯得熟悉而新鮮。景夜琢磨著這樣的說法多少有語病,卻找不到更好的話語來描述此刻的心情。
他們點了最著名的香辣蝦和泡椒牛蛙,景夜一副口水都要流出來的模樣,被劉煒笑話:“沒想到你這麼瘦,還這麼能吃呀!”
聽罷此言,景夜得意地搖頭晃腦:“怎麼樣,你嫉妒?”
展戍見她說話沒大沒小,不由得低聲呵斥,好在劉煒並不在意:“我說展戍你也忒認真了,我不過大景夜十來歲,和小哥哥開個玩笑,別這麼嚴肅。”
聽見劉煒這般扮小,景夜不禁鄙視道:“對啊,小、哥、哥!”
展戍見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出奇的和諧,也就任由景夜和劉煒鬧騰個夠。
回到酒店已是凌晨三點,景夜換了睡衣爬上床,這才想起隨身帶的雜誌都放在展戍的行李箱裡,又爬起來去敲隔壁的門。
她穿著一件大號T恤,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是展戍出差去關島時買給自己的,上面傻乎乎地印著“I LOVE GUAM(我愛關島)”,看上去有股天真的喜慶。景夜很喜歡這件衣服,卻因為尺碼太大,只能當睡衣。
夜已闌珊,酒店的走廊可以聽到自己的腳步聲,景夜在展戍房門外踟躕了一會兒,最終鼓起勇氣拍了拍門:“展叔叔,你睡了嗎?”
此刻展戍仍在房裡工作,並沒有睡下。自多年前那件事發生後,他失眠得愈加厲害,平時要靠藥物才能睡幾個小時。今天他的藥恰好吃完,也沒有時間去開新的,只好以工作打發漫漫長夜。
見房裡無響動,景夜只好加重力道,沒辦法,誰讓她不看書就沒法入睡呢。人或多或少都有點小癖好,她的這個,勉強還算高雅。
大約過了半分鐘,門總算開了。走出來的展戍見景夜套著件大T恤**著長腿站在走廊上,不由得皺起眉:“怎麼這樣就出來了?”
景夜不好意思地吐舌頭:“太急,忘記換衣服了。”
聽景夜道明來意,展戍將旅行箱裡的雜誌遞給她,末了,深深看了她一眼:“記得早點睡。”
景夜見他沒有生氣的跡象,如蒙大赦,趕緊接過雜誌,一溜煙跑進了房間,剩下還未關門的展戍,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的背影越來越像她了,展戍痴痴地想。良久,又是一陣自嘲的冷笑,想怎樣,毀掉一個還不夠,還希望再來一次?
空曠的走廊裡,展戍抱著頭慢慢蹲下,渾身一陣又一陣地顫抖。
3
隔日清晨八點不到,景夜便被酒店服務叫醒,起來憤憤地穿衣,這才想起之前答應了陪展戍去看新公司的辦公室。
他在G城的事業如火如荼,本沒有必要再跑來C城折騰自己一次。景夜曾疑惑地問他為什麼,沒想到他卻說,因為C城是他的根。良久,又對她強調:“也是你的。”
或許展戍說得沒錯,C城的確是她的根。可對她而言,在這座城市十三年漫長的歲月裡,說得上是愉快的,也許僅有最初那懵懵懂懂的九年。
因為無知,所以歡愉,世事大抵相同。
洗漱穿戴好,景夜去敲展戍的門,此時展戍早已整理好只等她來,景夜不禁訕然:“等了很久?”
“也沒有。”展戍合上膝上型電腦,轉頭對她微笑,“只是在想明天要不要讓酒店六點叫你起床。”
“你太陰險了!”景夜抓起**的枕頭丟他,被展戍一把接住,“真是沒有長大,以前說要跟我走時,不是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嗎,竟然越活越小了!”
景夜不由得噤聲,良久,換作一副哀愁的模樣:“是啊,你對我太好了,所以我越活越小了。”
展戍明白景夜是故作憂傷,也懶得拆穿她,將電腦放入包內:“再說這些有的沒的,就沒早飯吃了。”
景夜不屈不撓:“我說真的,你對我很好,展叔叔,好到讓我忘了很多很多事,包括不應該忘的。”展戍以為她又想起了以前吃過的苦,不由得心軟,站起來揉了揉她的頭髮:“好了,別想了,我們該出門了。”
見他下如此狠手,景夜不禁凶相畢露:“我才弄好的頭髮啊!我恨你!”
一路打打鬧鬧下樓,景夜興致不錯,樂呵呵地追問展戍:“你說到哪家吃?不知道過去那家還在不在,他家的皮蛋瘦肉粥我好想念啊!”
展戍也就淡淡應允:“就去你說的那家吧。”
展戍去停車場取車,景夜便在酒店門口閒轉。這座城市的空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潮溼,景夜深吸一口,心情大好,剛想沖天空大喊一聲“我回來了”,展戍的車已駛到了身邊。
景夜指著眼前的凱迪拉克痛心疾首:“奢侈啊!又換新車!”開門上車後,一改語調笑眯眯地說,“不過奢侈得蠻對胃口!”
展戍不禁微笑,景夜能長成這副天真活潑、沒心沒肺的樣子,實屬不易,畢竟從那個環境出來的女生,性格大都偏激叛逆,更何況是吃過那樣多苦頭的她。
想到這裡,展戍不禁自問:這樣,算不算多多少少贖了幾分罪?
只是能給他答案的那個人,早已經隨著前塵往事遠去了。留下的,不過是一些自欺欺人或者自我安慰的念想。
此刻的他,大概便是在自我安慰吧。
在景夜懷念的店裡吃過早飯,他們掉轉車頭,準備去新公司看看。
拐過幾道彎開上內環,景夜正想問新公司的位置,車已經停了下來。她抬頭一看,不由得咬牙切齒:“市中心啊,你實在太燒錢了!”展戍任憑她一驚一乍,開啟車門指了指眼前的大樓:“喏,12樓。以後惹了事需要我來善後,記得不要走錯樓層。”景夜被這樣一說,氣憤地說道:“我能惹什麼事情?”
“就是因為你平時惹不了什麼事,萬一突然惹個大的,我才難以收場啊。”展戍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道。
景夜氣得跳腳:“你就盡情毀我的形象吧!”
4
從新公司出來,景夜仍悶聲不響地坐在後排,一副誰也別搭理我的德行。
展戍不由得輕笑,討好般地問她:“要不要帶你去吃酸辣粉?”景夜白眼一翻,一聲冷哼:“不要!”
“真不要?”
“真不要!”
“接下來想去哪裡?”
“學校。”景夜脫口而出,展戍變了臉色,“不是說討厭那裡,永遠不想回去了嗎?”
“是,就算到現在也還是討厭,只是時間這麼久了,還是想回去看看。”景夜慢慢低下頭,許久都沒有吭聲。
是的,就算她在那裡經歷了最黑暗、最絕望的時刻,卻也是在那裡,享受了人生最初最幸福的時光。這些,她都沒有辦法告訴展戍。
良久,景夜聽到引擎發動的聲音:“既然想回去,那就回去好了,我等會兒有個重要的會議,放你在公交車站,你知道怎麼走吧?”
“請展大叔儘管放心,我不會丟的!”景夜的臉上恢復到平時燦爛的笑容。
展戍被她逗得發笑:“你喜歡的酸辣粉,改天再補上吧。”
學校並沒有什麼大變化,就連校門外的那些文具店、奶茶店,老闆都還是之前的那些。他們不認識景夜,但景夜卻記得他們。在過去最想去卻因為拮据而沒有機會光顧的店裡買了一杯招牌奶茶,景夜循著記憶的指引,翻過了學校的圍牆。
老教學樓已經空了,新修的那棟靠近隔壁的教職工家屬區,景夜四下轉了一圈,一杯奶茶見底,才找到曾經最喜歡的那棵老樹。
景夜撫著褶皺橫生的樹皮,記起過去她厭惡的那間教室。因為躲避上課,她時常整堂課都坐在樹下發呆,直到放學的人潮散去,才磨磨蹭蹭地離開。
那時候她覺得安心,是因為知道門外有人等她,不管晴雨,只要她不出現,那人就不會離開。只是那人卻不曾想過,若是他在原地一直等她,而她卻選擇先走一步呢?
或許就是因為這份始終找尋不到的歸屬感,她才會索性將身邊的一切都拒之千里之外,包括曾帶給過她安心感覺的那個人。
思及此,景夜不由得慢慢蹲下身,坐在樹下,靠著那皺巴巴的樹幹,她彷彿記起下大雨的那天,她在這裡寫在日記本上的話——既然你不喜歡,那就努力走出去,只要一直走,就不用害怕沒有地方屬於你。因為,你不需要停留在任何一個地方。
5
回到酒店,展戍已在房間,景夜敲門進去,歪著腦袋笑:“這麼早工作就結束了?”
他點點頭,取出衣櫃中的外套:“走吧,晚上和藝校的校長吃頓飯。”
景夜一時沒聽懂,訥訥地問:“為什麼?”
展戍聽她這麼一說,含笑道:“你不是要去報考藝校嗎,先去認識一下。”
景夜這才明白過來,趕緊回房換了套稍微正式些的衣服,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身後,追問他:“我將來是不是會比劉叔叔說的那人還厲害?”
景夜笑得狡黠,展戍明白她是在說笑,正色回道:“少來,安心學表演,要是老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以後再不準叫我叔叔!”
景夜故意哆嗦了一下,齜牙還嘴:“暴君啊暴君!”
到達飯店已是傍晚,展戍帶著她徑直往訂好的包間走。
校長五十開外,頭髮染得黑亮黑亮,說起話句句跟蘸了蜜一樣,景夜不禁偷瞟了展戍一眼,見他不苟言笑,一副正經得要死的模樣,不由得在心裡佩服。
五年,景夜眼見著展戍打造出自己小小的王國,不能不欽佩。在事業上,他是工作狂,鐵腕強人。她曾經站在辦公室外,看見他刻薄地訓斥員工,那時景夜覺得,展戍是不可親近的。可他對她卻這樣親善,她不禁有些迷惘,真實的他究竟是怎樣的?
一頓飯接近尾聲,展戍讓景夜送校長。半醉的校長搖搖晃晃,望著高出自己半個頭的景夜不住地點頭:“展老闆,你這個養女確實不錯,就算你不找我,面試也一定能過。”
景夜難得地露出笑臉,客氣地擺手:“謝謝校長,您過獎了。”
展戍去結賬,景夜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桌上的餐布,比起這些靠賣相取勝分量卻沒多少的菜式,一碗泡麵更能讓她滿足。展戍卻說那些是垃圾食品,怎麼都不准她碰,害她每次看見同學吃泡麵,都必須找個地方避開才能讓自己不撲上去對他們說:“味道怎麼樣?讓我嚐嚐吧!”
從飯店出來,燈光已照亮整座城市。C城一向以夜景著稱,展戍問她要不要上山走走,她想了想說:“不用了,你放我在超市下車好了。我想買點零食,放心,堅決拒絕膨化食品和油炸食品!我只是懷念泡椒鳳爪!”
見她信誓旦旦,展戍的臉色漸漸緩和:“其實偶爾吃吃也無妨,不過對身體不好就是了。”
景夜一副“收到”的表情,眼睛四處尋覓超市的蹤影。見到沃爾瑪的標誌,她“嘿嘿”笑道:“就那裡好了,司、機、叔、叔!”
邊說著邊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展戍叮囑她:“記得早些回去,明天還要去看房。”
景夜漸行漸遠,展戍望向那相似至極的背影,不禁掏出香菸點上。深吸一口,展戍恍惚看見嫋嫋雲霧中那人精緻的臉,因為太過悲憤而表情扭曲,她笑得張狂,眼裡卻分明有淚:“展戍,我恨你。你信不信,你這種人,永遠都不會幸福!”
那時候他是不信的,年少輕狂,怎麼會相信自己今後的漫漫人生被一句賭咒言中,只是當他見到景夜的那一刻起,便明白她說對了。
他今生今世都不會幸福,因為她從來沒有愛過他,一刻都無。
6
在超市門口站了許久,直到展戍的車走遠,景夜才出來。
她掏出放在包裡的鴨舌帽戴上,攔了一輛計程車,報出要去的地址,在副駕駛座上慢慢合上了眼。
她很累,從前在孤兒院很累,如今在展戍身邊依然累,強撐的精神在某一刻瀕臨潰敗,她急需鬆一口氣。
為什麼要去那裡?景夜也曾在心中問過自己,可是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她其實害怕那裡,就像害怕學校一樣,可在任何一處,她都找不到真正的歸屬感……歸屬感,想到這兒,景夜不由得想笑。或許也曾有過這樣的時刻,只是她是景夜,是一心只往前走的景夜,她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停留在他的身邊,等他長大,守著她一方一隅的幸福。她的心很大,她還有很多如果不做就會後悔的事,她不能允許自己迷失在某一處風景。
如何讓一座島嶼羈留住海浪的腳步?景夜不知道,那人,更不知道。
計程車在郊區夜路中行駛,司機寡言,景夜也懶得說話。經歷過種種,她早已學會不再刻意討好他人。因為她明白,不是隻要你捧出一顆真誠的心送上,別人就會點頭笑納。
車行在路上,景夜遠遠看見那塊熟悉的門牌,笑了。
招呼司機在路邊停下,景夜出了雙倍價錢,讓他在這裡等她回來。
她繞著孤兒院的圍牆轉了一圈,沒有要進去的意思。正猶豫著準備離開的時候,院子裡衝出來兩個小小的身影。景夜仔細打量,是和自己當年進孤兒院時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渾身髒兮兮的小女孩倚靠著一個男生,男生大抵年長一兩歲,眼神中帶著幾分堅毅。
景夜走到他們面前,蹲下身摸著小男生的頭:“小弟弟,你們這是幹什麼呢?”
“他們欺負連笙,我要保護她!”小男生揮動著手臂,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你打算怎麼保護她?”
“只要他們再敢嘲笑連笙、欺負連笙、讓連笙嚇得生病,我一定打得他們滿地找牙!”
“那,你可以保證一直保護她嗎?就算以後她會離開這裡,就算你們再也不會相遇,你還可以保證嗎?”景夜的語速不由得加快。
小男孩不知道眼前這個溫和的姐姐為何突然變凶,怔在那裡傻傻地望著她。景夜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清了清嗓子:“小弟弟,有些事,是不可以輕易許諾的。因為就算明知道不能實現,以後回想起來,也還是會覺得很難過啊。”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點頭,景夜揉了揉他的發,轉身離開了。
7
回到市區已近零點,景夜不確定展戍有沒有在房間,於是躡手躡腳地走在走廊上,避免過大的聲響驚動到他,又討一頓好罵。雖然他們平日沒大沒小,但在關鍵問題上,展戍卻對她管教很嚴,尤其見不得她夜歸。景夜已摸清楚他的習性,從不輕易觸怒他。
剛走近房門口,景夜就發覺展戍房間裡有動靜,拿房卡的手停住,以為展戍聽到她回來的動靜要來興師問罪,沒想到推門而出的,竟是個比自己大幾歲的捲髮美女。
景夜第一反應是自己應該晚些回來,就不用面對這樣尷尬的狀況。正胡思亂想著,那個美女已經旁若無人地從自己身邊走了過去,臉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景夜愣了幾秒,不禁蹙眉,在心中哀嘆,又一個勇敢的姑娘被展戍秋風掃落葉般地打發走了。
其實以展戍的外貌,就算沒有如今的身家,想追他的女人都可以從房門口排到酒店門外,更何況他還有前景大好的事業。可他在個人感情方面卻遲鈍得很,讓景夜十分著急,時不時地旁敲側擊他什麼時候幫她找個養母,每次都被展戍的冰冷眼神給瞪回去。
時間長了,景夜也就對他的個人問題失去了興趣,沒想到今天竟意外地撞見這一幕,忍不住在心裡向消失在電梯裡的美女默默道歉:不是你不好,是展大叔眼光不好,其實我也挺待見你的。至少,你很有膽色。
轉天清晨,景夜早有了先見之明,為了不被酒店那煩死人的早叫服務吵醒,早早拔了電話線,沒想到展戍竟然不屈不撓,自己跑來敲門。
不過“咚咚”幾下,景夜已然坐起來宣佈投降,認命地下床開門。
展戍在門口笑得很得意,似乎全然忘了昨夜那一出。景夜想到自己被打擾的懶覺,憤恨地向他挑釁:“展叔叔早!昨天晚上我回來時遇到從你房間裡出來的那個姐姐,她說你睡得很沉呢,指不定今早起不來了,沒想到你還是這樣早,真是讓我太驚訝了!”
展戍漸漸回味過來景夜話中的意圖,不由得好笑:“她都跟你說什麼了?”
“也沒什麼,就隨便聊聊天唄,我覺得她挺好,漂亮、有氣質,最最重要的,有膽色得很哪!”
景夜故意將“哪”字拖得很長,果不其然,展戍的臉色慢慢嚴肅起來:“你不要聽她胡說,我們之間沒什麼,她是劉煒推薦的模特之一,昨天吃飯多喝了一點酒,哭著鬧著要上來喝茶。我想起你買給我的解酒藥還有,就順道讓她吃了,吃完她就走了。”
“哦……”聽罷他的解釋,景夜忽然覺得無趣極了,最後凶狠地回道,“要是沒走就好了!可不要怪我不孝順啊,都這麼久了,你還不找女朋友,我真懷疑你有問題!”
話一說完,景夜猛然警醒這會惹惱展戍,趕緊將門一關,迅速反鎖,靠在門板上哈哈大笑起來。
果不其然,門外的展戍咬牙切齒:“景夜,你給我出來!越來越沒大沒小了是吧?今天非要讓你知道目無尊長的後果!”
是啊,目無尊長……景夜漸漸斂起笑容,開啟門,舉起雙手:“對不起,展叔叔,我錯了,我投降!”
8
景夜以為展戍要帶她去看正在裝修的新房,沒想到剛消氣的展戍竟帶著她一路往市郊的方向開,嚇得景夜緊緊拽住車窗邊緣,驚恐道:“你不是準備把我丟到郊外洩憤吧!”
展戍莞爾:“你的建議值得考慮一下,不過今天還是算了,時間太緊,兜圈是想讓你看看家鄉有什麼變化,不過看來你沒什麼心情,我們還是直接去學校報名吧!”
景夜這才想起今天是那位頭髮黑亮的校長提過的報名日,交代他們務必去走個過場,其餘的都好說。
見展戍不是要扔掉自己撒氣,景夜鬆了口氣,微笑道:“你今天陪我一起去嗎?”
“想得倒是美,我沒空,一會兒要去公司看一下,準備近期開業了。我放你在學校附近下,你自己過去,不是一直跟我說要低調嗎?正好合你的心意。”
展戍漫不經心地打著方向盤,嘴角噙著一抹笑。
他最後在臨近的商業區讓景夜下了車,景夜見對面不遠就是一家鴨脖店,不禁喜上眉梢,趕緊過去買了一些,邊啃邊往報名處走去。
景夜不愛打扮,也不喜歡什麼服裝首飾,唯一的愛好大概就是吃,只是展戍有諸多禁忌,讓她很難盡興。
此刻能毫無顧忌地啃鴨脖,她不由得歡喜地四下張望。只見街邊一臺車裡走出一個人,景夜頃刻覺得自己聾了、盲了,世界倒退成黑白一片。
你有沒有想過,有生之年再見到以為永不會再見的人,會是什麼心情?
景夜一直堅信,這座城市很大,就算她回來,只要小心翼翼,他們也不會遇到。可是當她真真切切看到這個人時,她不禁懷疑起了自己。
她想起很久前的那些清晨與黃昏,他們也是這樣一前一後地走在回孤兒院的路上。那時候她覺得人生很長、很苦,可就算再艱難,身旁有這樣一個人保護自己、愛惜自己,也都是值得感恩的。所以她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卻總有慰藉。
當他和身邊的人同時從車上走下來時,她忍不住好奇,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他不是應該還在孤兒院嗎?為什麼他身邊那個衣著鮮麗的女生那般眼熟,卻一時想不起是誰?
景夜的手不自覺地握成拳,神色慢慢黯淡下去。
還記得初次見面他邀請自己一起玩時他的笑如同四月的春風,溫暖了她瀕臨凍結的心;也記得他站在郊區的臭水溝旁,遞過來一方手帕,問自己怕不怕時的溫存;更記得他無數次守在雨中等她一起離開學校時說的那句“我在等你”……
他曾經堅定地告訴她“我會保護你”,她也從沒有懷疑過他的話,只是所有美好依舊無可避免地停止在那一天——
那日清晨,她拖著小皮箱即將離開孤兒院,展戍的車在不遠處等她,引擎的聲音在晨霧中氤氳得不真切,他用力拖住她的手,眼裡滿是惶恐。
那是他生命中第一次懇求別人,就算他從小在孤兒院長大,骨子裡卻比誰都倔強:“景夜,我會永遠保護你不受欺負,你等我長大,不要離開好嗎?”
景夜只是回頭對他燦爛地笑:“對不起,我要走了。”
坐在展戍的車裡,望著後視鏡中拼命追逐的他,景夜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們前晚的對話。
那是他第一次向她表白,字字句句斬釘截鐵,可她仰起頭,面向蒼茫天空,眼中是漫天璀璨的星光:“我心似海洋,海洋不會為任何一處停住自己的腳步。”
其時,他不知道她心中已有決斷,仍固執如初:“只要你回頭,我這座島嶼就還在,一直都在。”
他會恨她嗎?大概會吧,畢竟他們曾是彼此生命中唯一的光亮,分享過同樣卑微的溫暖,可她卻在他挽留的時候,選擇了毫不猶豫地離去……
思及此,景夜輕輕笑了,加快步伐,從他身旁擦肩而過。
他終究還是看見她了,眼裡載滿的,是這座城市最不缺的濃霧。
是啊,這一生,走過千萬年無法消散的寂寞煙雲,你信不信世界上仍有那麼一個人,等你在時間盡頭?
景夜不信。
而他,程嶼,會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