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叄拾伍章 現世孽緣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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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叄拾伍章 現世孽緣 5
“公主與景貴妃格外投緣,怎談得上費心二字。”
莊賢王微微一怔,枯涸的雙眼緩緩眯成一條縫隙,掃過妃嬪席間,似是回味道:“景貴妃……”
玉衍端然一笑,抬首道:“莊賢王有禮了。”
那老將的笑裡彷彿滾了一把鋒利無比的尖刀,他撫著長鬚頻頻點頭道:“娘娘好福氣,自皇上登基以來,還是第一次立貴妃。”言罷,卻忽然一斂笑容,巍然不動道,“只是不知昭妃是哪一位。”
眾人聞言皆不禁變了臉色,即便莊賢王遠在塞外,廢后的前因後果也一定有人一字不落的傳達到了他耳中。他身為秦家人,如何不恨那個在後宮削弱自家勢力之人。昭妃的眼神有一瞬的漂浮不定,但見裕灝並未開口,只得起身道:“正是本宮,請問王爺有何指教。”
莊賢王的眼中滿是陰蟄之意,即使在裕灝面前也不曾有一絲收斂。然而他的聲音卻似有幾分笑意蘊在其中似的,冰冷冷的叫人難以招架。“我秦氏兒女既然做了錯事,當不成皇后也是應當的。只是老臣很好奇,娘娘這般好手段竟也做不成後宮的主子?”
昭妃雖不敢激怒他,卻也不打算忍氣吞聲,只是冷然笑道:“後宮真正的主子從來都只有皇上一人,本宮怎敢擔王爺這句話。”
裕灝亦不等莊賢王再次開口,便將手搭上了他的臂膀,看似是平心靜氣,實則眼中已然多了幾分威懾之意:“你先坐下,朕還有要事向諸位愛卿宣佈。”
似是有感聖上威嚴之意,眾人的目光又再度集中到了玉衍身上。玉衍愈發垂下頭去,默默不語。這一刻她本該是無比榮耀的,然不知為何,心底總有一股不安之意如跗骨之蛆,她甚至能聽到站在身後的蘇鄂凝重的呼吸聲。
然而今天的地位與榮耀,是她尚為宮女時從不敢想象的。
“之前諸位愛卿向朕奏本,說後宮不可無後,甚得朕意,今日……”
“皇上!”便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然有小太監慌慌張張地闖進殿中。他也不顧裕灝惱怒的神色,伏在地上顫聲道,“殿外,殿外有人求見!”
不知為何,呼吸驟然一緊,玉衍迅速地抬頭環視四周——並無人缺席。在此等盛大的晚宴之上,她著實想不到會有什麼不速之客,然而這種恐懼確確實實地從心底蔓延,她只覺得一身都在瞬間冰冷下來。
裕灝被人打斷,臉色本就陰沉得很,許是不願破壞難得的氣氛,才一揮廣袖道:“先下去。”
然而那小太監卻是一動不動,他抬起頭來,面色竟是驚恐而蒼白的:“皇上,是瑾皇妃求見!”
眼前遽然一白,玉衍只道是聽錯了話,然而在看到莊賢王面上的得意之色時,她只覺得有什麼卡在胸口悶得她喘不過氣來。殿內已有竊竊私語之聲,在座的年輕妃嬪們大概是不知有這樣一位皇妃的存在,只是初一聽到這個封號,皆覺得不可思議。
然而玉衍知道,瑾皇妃的出現意味著什麼。
她本欲在立後之後向裕灝揭露莊賢王與瑾皇妃密謀之事。然而那女子冰雪聰明,怎會想不到這一點。但看天子此刻震驚的神情與微微發抖的雙脣便知,一切都偏離她的預想了。她這些年的耗費,終是要在今日功虧一簣了。
“妹妹,怎麼會這樣!”毫不知情的雲屏夫人亦是一臉難以置信之色,她捂著嘴脣喃喃道:“怎麼會……瑾皇妃,已經十幾年沒有出現過了。”
“皇上?”那小太監見裕灝怔在原地,這才斗膽開口。裕灝經此一喚,彷彿是驟然清醒過來,低頭看他道:“去傳。”
他的掙扎與動搖,玉衍看的清清楚楚,然而此時此刻她的心情又何嘗不是如此。多年後的重逢本該是一副不勝美好的光景,然其中種種,又豈是他人可知。本交頭接耳的大殿倏然安靜下來,在門後響起的腳步聲緊緊牽動著眾人七上八下的心。玉衍從不知道,一瞬間可以那麼長,長久到讓人忘了呼吸,長久到恍如一世相隔。
空靈的聲音響起,一片耀眼的白光中,她彷彿見到有女子笑如白蓮。
“許久不見,皇上可好。”
玉衍記得初見她時,那女子單著一身白,美得令人歎服。瑾皇妃之姿,並非塵世女子豔俗之美,而是宛如一淙溪水緩緩流入無人之境,又似一場秋風無意垂散了山巔雪蓮。即便她就佇立眼前與你談笑,也仿若遙不可及,那是世人永不能觸到的高度。
玉衍猶記得宸妃見到她時的惶恐不安。彼時宸妃盛寵,便是皇后也不敢奈她如何。皇上喜宸妃傾城之貌,多年來寵愛不減。然而即便如此,宸妃的飛揚跋扈也須止於那女子面前。她小心翼翼地伏在地上,誠惶誠恐。瑾皇妃的威嚴,似乎從無關乎她是否身處後宮,也正因她的隱世,宮中始終如一潭深水,暗潮湧動。
可笑的是,步履艱難的走至今日,玉衍卻險些以為,自己已超越了她的存在。
迄今仍未有人能說清裕灝為何如此痴迷於她,她如此驕傲,冰冷,甚至捨棄裕灝不顧一過便是十多年。若說裕灝迷戀於她的絕世容顏,那女子卻又偏偏不肯老去。漫長的十七年裡,即便是玉衍華髮已生,她卻依舊是曾經的模樣,以絕塵之姿立於眾人面前,笑靨如蓮。
這才發現,她今日所著是正紅的吉服。色豔如朝陽,烈如熾火,襯得她整個人都如一隻浴火而飛的鳳凰一般。原來冷如臘月雪梅的人也可以這般明豔耀人,怪不得裕灝從不肯從她身上移開視線,怪不得他此時看不到玉衍眼中的深深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有老臣幾近嗚咽道:“見過瑾皇妃。”
經司馬忠這一聲提醒,眾人才慌忙跪下身來齊呼“皇妃萬福金安”。玉衍只覺得身子有些癱軟無力,雙膝一曲便險些再也站不起身來。虧得蘇鄂用力扶住,她才踉蹌地倚在小機上,驚得永泰低呼一聲“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