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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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1
成志超又在東甸鄉一連呆了幾天。幾天中,他表面上沉氣安神忙忙碌碌,幫鄉里張羅蔬菜外銷的事,可心裡卻時刻留意著縣裡的動向。還好,幾天中,陳家舟沒來電話,魏樹斌也沒來電話,縣裡也沒誰問及人事局檔案的事。他心裡怕著有人追問那事,卻又奇怪,如此風平浪靜,是不是如同颱風來的前奏,一場風暴正在積聚力量呢?
這天,電話響了,是個女聲,似熟悉,又一時辨不出是誰。
“您是成書記吧?”
“你是哪位?”
“我是小林,張景光的愛人。”
“喲,是林老師呀。我這就叫小張接電話。”
那個時候,祕書張景光正站在門口跟一位鄉幹部說什麼事。可電話裡卻說:“不,成書記,我是找您。您快回來吧,縣裡出事啦,大事!”
成志超心一沉:“出了什麼事?”
“您回來就知道了。”
電話說到這兒就斷了。成志超心裡奇怪,便讓張景光把電話打回去,問問到底是什麼事。張景光把電話打到縣高中,他愛人的同事說林老師不在,可能是去了縣裡吧。又問縣裡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電話裡卻吱吱唔唔,欲言又止的樣子。打這個電話時,成志超一直站在旁邊,便說,別問了,我們馬上回去。張景光跟在後邊安慰說,成書記,你別聽她的,她那人我知道,經不住多大的事,兩個學生打架她都嚇得臉煞白。成志超說,那我也該回去了,走吧。
小車進了縣委大院的門,便見以往平平靜靜的院子裡亂糟糟地圍了不少人,圍在中間的是一些學生,有百八十人,排著整整齊齊的隊伍,不跳不鬧,不喊不叫,有兩個學生扯著一件血跡斑斑的衣衫,還有不少學生舉著標語牌或橫幅標語,上面寫著“嚴懲凶手,還我師生安寧”。學生隊伍後面站著幾位教師模樣的人,面色冷峻,不聲不響。圍觀的人不少,有縣委縣政府機關的幹部,還有從大街湧到院子裡來的行人,再有就是維持秩序的警察了。
以前縣委也常來一些上訪或請願的群眾,多是下崗職工或鄉下來的農民,不是吵罵著討工資討勞保,就是反對鄉間亂攤派或聲討村幹部逞霸道打了人,亂亂嚷嚷的看著讓人頭疼。似這般肅穆井然的學生師生上訪還是頭一遭。
成志超坐在車裡問:“怎麼回事?”
司機說:“哪知道。出啥事了吧?好像是有人受了傷。”
成志超下了汽車,走進樓直奔副書記馮天一的辦公室。推開門,見屋裡煙氣岡岡的坐了不少人,有縣教育局局長、縣高中的校長、兩位公安幹警,公安局局長魏樹斌也在,一個個沉著臉,都不說話。縣委辦公室主任紀江膝上放著一疊紙,準備記錄的樣子。馮天一見成志超進了屋,忙從辦公桌後起身迎了出來,將成志超拉到走廊。
“剛回來?您先回辦公室歇歇,這邊我先擋著,等把情況大致調察清楚後我再向您彙報。”馮天一說。
“先把你知道的情況說一說。”成志超冷著臉說。
“縣高中有位老教師,昨天夜裡被人打傷了。傷的不輕,差點兒丟了命。這不,師生們來請願了。”
成志超心底突然騰起一股不祥的預感:“被打的老師叫什麼?”
“吳瑞之,教語的。”
果然是吳老師!
“凶手抓住了嗎?”成志超問。
“抓住了還有什麼說。昨天夜裡,大約十點來鐘的時候,吳老師帶學生上完晚自習,獨自一人從學校往家走,穿過一條衚衕時,身後突然竄上一輛摩托車,車上的人照著吳老師後腦勺就是一磚頭……”
又是磚頭!成志超想起了前些天自己家裡挨的那一下子。
“……吳老師當時就人事不醒倒在路上了,哪還顧得看騎車人的模樣和摩托車牌號,當時衚衕裡又靜無一人。這事讓公安局也撓腦袋呢,一點線索都沒有。我把樹斌找來了,他坐在那裡抽了半天煙,也是許庶進曹營,一言不發。”
“你知道吳瑞之是誰嗎?”
“是誰?”
“就是幾次來上訪的那位鋼管廠會計吳冬莉的父親。吳冬莉也找過你的。”
馮天一眨眨眼,說:“喲,看來還挺複雜呢!”
成志超想把幾天前他家裡也捱過一磚頭的事說出來,可話到嘴邊,還是咽回去了,問:“師生們是什麼時候來的?”
“今早一上班就來了。”
“為什麼不立刻向我報告?”
“這種事……”馮天一看了看成志超的臉色,小心地選擇詞句,“我是想,作為主要領導,還是讓您儘量迴避一些的好。我們這些當副手的,有責任為主要領導遮風擋雨,待把情況搞清楚,也有了初步的意見,再向您請示彙報。不然,啥事都讓一把手打頭陣,在處理上就連點回族的餘地都沒有了。凡是鬧到縣委縣政府的人,情緒都很激烈,提出的要求也都很不好答覆,還是讓他們冷靜冷靜的好。”
成志超冷笑:“像這種情況,是不是由主要領導打頭陣,和向不向主要領導及時報告,不是一個概念吧?”
馮天一尷尬地說:“我……向陳縣長請示過,陳縣長……也是這麼說。”
人家既搬出了陳縣長,成志超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他又問:
“吳老師的傷重嗎?”
“不輕。後腦勺被打了一個大口子,除了外傷,還造成嚴重腦震盪,好在已沒有生命危險了。正在醫院裡治療呢。”
成志超沉吟片刻,說:“那你回屋吧。把魏樹斌叫出來,我聽聽他對案情是怎麼個意見。”
馮天一回辦公室去了。魏樹斌出來,仍不說話,嘴巴上叼著煙,一口接一口地吸。
“有沒有點線索?”成志超耐不住,問。
魏樹斌搖頭:“歹徒打了人就跑,又是騎在摩托車上,線索沒有,但我有一點感覺。”
“什麼感覺?”
“吳瑞之老師的女兒前些日子接連到縣裡反映情況,縣裡卻遲遲沒有個明確處理意見。吳老師按捺不住心中的義憤,前兩天寫了書面材料,並把自己要越級上告的打算說了出去。就在這種時候,發生了吳老師夜間挨悶棍的事,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而且,我分析,這個事和那個事表面看互不搭界,但極可能是一個團伙所為。”
“那個事是什麼事?”成志超問,他以為魏樹斌已知道了有人夜裡砸他家玻璃的事。從省城回來後,他一直把那個事嚥進肚裡,沒跟任何人說。
魏樹斌看了成志超一眼,意味深長地淡淡一笑,說:“那事成書記不會忘吧?人事局的檔案還在我們局裡鎖著呢。”
成志超只覺臉騰地熱起來,他聽出了魏樹斌話裡有責怪甚至揶揄的味道。
“哦,一個團伙?你具體說說。”
“眼下還無證據。我是說,這是憑我多年辦案的感覺。也許這種感覺,只能等兩個案子都破了,才能得到證實。”
成志超說:“我同意你的分析,那你就帶人,下大力量,把這個案子當個突破口,力爭儘快給師生們一個滿意的答覆。我這就去醫院看看吳老師,也許能從他那裡多少找些線索。”
“又一個突破口……”魏樹斌嘀咕了一句,似乎又淡淡地笑了笑,但沒多說什麼。
成志超猜想得到魏樹斌表情裡的意思。兩個案子,如果確有一種內在的聯絡,那人事檔案的事已有充足的線索和足夠的把握,何不就從那裡突破,一舉撕破對方的防線?似這般佈陣用兵,就有捨本求末,放著坦途不走而偏踩泥潭的意思了。前一個突破口本是兩人早就商定的,這期間也並沒出現什麼特別的情況,怎麼說變就變了呢?突破口若是一多,那還有什麼重點突破的意義?兩軍對陣,已議定的戰術原則,不該說變就變吧?
讀懂了魏樹斌表情的成志超心裡慌慌的,也愧愧的,他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更怕魏樹斌在這個**的問題上直接逼向自己,轉身就往外走。
成志超跨進小車前,見一位女教師從那些肅立的學生隊伍後面跑出,直奔他而來。
是林老師,張景光的愛人。成志超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