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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處/ /選擇(上)

“娘,我要娶她。”韓嫣整個休沐日都把自己給關屋裡,發生這樣的事情,對他的刺激還是很大的,他得理出個頭緒來。外頭一堆人正急得團團轉不敢叫門,見他自己走了出來,都圍上來正要發問,他就猛地來了這麼一句,把大家都嚇住了。

雖然大家對這女孩兒的評價還算不錯的,但那是建立在這是一個陌生女子或是隻是一個供自家兒子、弟弟收房的情況下的,如果是作為韓家正妻,顯然是不合格的。哪怕是韓則這個明白底細、急著把弟弟拉回正途的哥哥,都不願意韓嫣就這麼隨便娶了一個女人了事。

大家前幾天才聽說他與某男子有些曖昧,怎麼今天就要娶一個條件這麼不好的女人了呢?不是昨天受得刺激太大,傻了吧?三人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又犯什麼抽?”韓則非常直白,“過了一夜就要娶她?”

“事情既然做下了,我就得負責,”韓嫣覺得這很正常,“說來,我這兩天,光顧著自己想事兒了,她——還好吧?”

眾人愣了一下,直氏忙道:“放心,一直在我那兒呢。”

“謝嫂子了。”韓嫣向直氏一揖。

“呃,這,這有什麼好謝的?都是應該的。”

“咱們,仔細聊聊吧,”韓嫣看了眼前幾位家人,“先聽我說完,大家要是還覺得不妥,咱們再商量,好不好?”

韓則眯一眯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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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這樣的人家,哪裡還用聯姻來提高身份麼?家,本來就是個讓人休息的地方,娶個身份高的,回家來,再為著她的身份要我伺候老婆,我還不如一輩子不娶呢。”

“這姑娘家里人丁單薄,如今這樣,雖說也算是讓她免於更糟。可真要是沒個說法,自己良心也過不去,不是麼?”

“今年多事,日蝕啊什麼的老鬧,不好大操大辦,身份高的進了門,會嫌委屈的,還不得跟家裡慪氣麼?”

“如今朝上動盪,嫂子孃家這樣不與人交惡的還好,其他人家,萬一不慎,弄個捲進事兒去的,要受牽連。”

“咱們以前也看了不少人家,卻總是拿不定個主意,如今,她就來了,可不是天意麼?又何必要舍近而求遠呢?”

“經了昨天,嗯,說不定,已經,那個,有孩子了……”韓嫣最後有些嗑嗑巴巴的,“總不能這樣沒名沒份的吧?既然要給名份,索性就一次辦了得了。我現在又忙,要那麼多女人,實在是浪費……”

……

……

……

韓家四個比韓嫣年長的人面面相覷,內心掙扎了一番又互相眼神交流了一下,沒有表示出堅決反對,但是——“要不,先教教看看,若是能持家,就娶,不能,再說。”嫡母大人這個主意算是折中了。

“若是——”

“才一回,哪那麼巧的事兒?”母親說話了,“不過是先看兩個月,哪怕有什麼,也好遮掩。”

韓嫣對於這個女孩子,更多的是出於責任而非感情,再者事緩則圓有現在這樣的成果也勉強能接受,剩下的慢慢磨吧,也就應了。韓嫣說了這麼多,哪條都算不得是正經的理由,不過是表明他的立場罷了,既然他一門心思要娶,大家也不好在這個時候硬提出反對的意見。

長輩們覺得,正在興頭上的男女,都是沒有理智的,激得他真的跟大家對著幹就不好了。大家都是過來人,在最初一驚之後,旋即清醒了來,認為現在不宜硬擰,過了這段時間,說不定,他自己就先冷下來了,先拖一下,也放事情就有轉機了,何必硬掰呢?於是,雖然心裡是極不樂意的,倒也不強行反對。韓則覺得已經讓韓嫣接觸了女人,說明事情並不難辦,韓嫣吃軟不吃硬,迂迴一點反而更容易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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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高府書房內,韓則留下韓嫣,開始了更深入的對話。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韓則單刀直入,“我選這麼個女人給你,看中的就是她的出身不高。這樣的家世,做妾則可,做妻,可不行,”揮揮手,“聽我說,別的不講,單就她是怎麼進得府,日後若成了嫡妻,見了兄嫂家人,她都不好面對。若是妾,還能說她命好,若是妻,這開始就不正,”頓了頓,“你若不喜貴女,咱們到外頭平民人家再聘也就是了,何必就要她了?”

“也不是非她不可,”韓嫣低頭道,“才那麼一會兒,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只是不願意再麻煩罷了,”看一眼韓則,“我如今心裡累得慌,實在不想家裡頭一堆妻妾,鬧得不得安生。家有妻妾,和睦的本就不多,爭風吃醋的。各自再有了孩子,熱鬧就更大了。”

“也是,”韓則思量了一下,“要不,留下來看兩個月,若沒有身孕,就打發她嫁人,你若覺得不好意思,多給她些陪嫁就是了,包她也嫁得風風光光的,到了夫家也不易受委屈。”

“不是為了這個,”看看韓則,猶豫了一下,“昨兒那樣兒,還是用了藥的,我也沒覺得怎麼樣,不過是應景兒罷了。我在這上頭,不是對著喜歡的人,總是沒什麼——**……”

啪嗒,韓則手裡的茶杯掉在案桌上,忙扶了起來:“你……不會……還對那個人有什麼吧?”

“又想到哪裡去了?”韓嫣有些羞惱,“也不是別的,只是,覺得這事兒,於我,跟應付差使似的……再多一個,我……實在是……”道德上、心理上、身體上都過不了這個坎兒,總覺得自己應該對人家負責。

“也行,”韓則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只要你能把這差使應付得過去了,你想娶她我也不那麼反對。”韓嫣做事兒,只要是任務,總會完成得挺不錯。哪怕他把這夫妻之道當成差使,只要做了,韓則就不會計較太多——本來,這就是一份責任和義務,不是麼?就是應付差使,當這個差,也比應付皇帝同樣性質的差好太多了。

韓則還有個小心思,不管怎麼樣,先把韓嫣給攏回了家裡,把他給掰上了正道,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說不定,韓嫣自己就要再娶其他的女人了呢?這事兒,它不急,當務之急,是鞏固現有成果。再說,應付差使是吧?如今你應付這個,過些日子咱們再換別的差使,也就是了。忽地想起先前韓嫣論及劉徹時說的“專一”問題,暗自思量,不行就把何氏給打發了,然後給韓嫣尋個正經的妻子,兩個人好好“專一”了去。嗯,就這麼著!

“那——”

“那姑娘姓何名蔓,蔓草的蔓,”韓則這才想起要介紹一下人家,“品性也還老實的,跟你八字也合,其他的,還要看母親們和你嫂子怎麼說,你別亂插話,內宅事兒,得靠她自己。”先分開了這兩人,內宅裡讓三個女人給何氏講清形勢,若是何氏不願意嫁,韓嫣多半也是不會強娶的。韓則心裡默默盤算著。

韓嫣點頭:“明白了,就算我整天盯著,也有疏忽的時候,還不如一開始就讓她自己有本事立足的好,給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若是她不適合做當家主母,你也不許鬧!”韓則最後警告。

“呃,”韓嫣頓了一下,折中一下,“反正得對人家有個交代,她如今又沒了去處。初閨媳婦,落地孩兒,都是用教的。你不是也說,她以前在家的時候也是支撐門戶的麼?”

韓則皺眉:“還是先看看吧。”我怎麼就有了這麼個死心眼兒的弟弟了呢?看來,還得加把勁兒。韓家大哥開始開動腦筋,努力過濾一下長安城裡貴族人家適齡女子的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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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韓嫣母子三人,便被韓則熱情地留在了弓高侯府,韓則新婚,還沒有開枝散葉,也沒什麼妾室,只兩個通房,因此,府裡有的是住處,少不得一一安排妥當了,韓嫣母子三人便帶著行李、僕婦搬了過來。韓嫣手下,搬家已經搬成了專家,不多時便佈置好了新居。

兩位母親並直氏在管家之餘,便是調-教何氏,並不讓韓嫣見面。按照大戶人家的規矩,婚前男女,最好是不要見面的,既然韓嫣說要當妻來娶,正好,給了大家一個隔離兩人,柿子單揀軟的捏的藉口。在韓嫣不知道的時候,何氏已經被韓家另外四個人潛移默化了。

韓嫣這裡,騎兵的工作慢慢的少了,不過是按部就班,石渠閣的事情倒是多了起來。開始點校,不過是斷句、正字,爭吵也是有限,開始的這幾個月,過得倒也算平靜,不多時,點校的工作差不多結束了,輪到一些簡單的註釋了,這時,麻煩來了。

同一學說,有不同流派,不同流派,對於演說經典的解釋那是不一樣的,這裡面就有了爭吵。能參與石渠閣校書的,都是有點見識的,有的還是這一流派的領軍人物,自是不能隨便退讓。吵來吵去,就吵到韓嫣這裡來了,不管怎麼說,他都是領銜的人。

韓嫣被吵得頭疼,這些細節奧義本就不是他的強項,最後想了個辦法:先把大家有共同意見的給整理出來,有分歧的,讓大家各自寫出來,不算入正式定稿,算作自己的見解,當成參考論文單獨成本,而不是列入定稿裡。各派看著雖然自己的沒有成為正稿,對方的也沒成,心下平衡不少。然而卻也不甘,便有心思靈活的,趁著劉徹來視察的時候進了自己一派的觀點。劉徹心中有數,也不應,只讓他們各自寫出,卻是與韓嫣的處理辦法相同,讓他們自己內部打架去,省得統一了觀點來對付皇帝。

石渠閣的工作在劉徹最終的意見出臺後,又恢復了平靜,大家改而拼命完善自己的解釋,以期比對方寫得更好,在書後的參考論述裡排名比較靠前。對於這樣的局面,韓嫣很滿意:這樣才對嘛,很有點後世大學裡學說討論的意思了。你可能解釋經典,但,那只是你的個人觀點,不要把自己的觀點也摻到經典著作裡面當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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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九月,韓嫣被限制了與何蔓的見面——“讓她安心學她該知道的,你這見她,讓她覺得有你作倚仗,不把長輩們的教訓當一回事兒,反而不美。”韓則如是說。

韓嫣畢竟覺得不放心,再說,那是自己未來的妻子,不瞭解一下,總覺得怪怪的。於是,韓嫣短期間摸清了以往近二十年都沒有留意的弓高侯府地形,終是讓他找到了機會,與何蔓見了幾次面。

“你,過得怎麼樣?”見了面,韓嫣反倒有些說不出話了,憋了半天才憋了這麼一句。

“挺好的,老夫人和夫人待妾身都很好。”

“她們,嚴厲麼?”

“妾身會好好學的,”何蔓表情很平靜,“妾身本是沒有指望的人了,能有安身立命之所,已是求之不得,如今得了這個機會,必不會辜負。”

姑娘的話不多,聽得韓嫣很心酸,她根本是孤注一擲的。一個改變自身狀況的機會,比什麼都誘人。

“我等你,”韓嫣道,“我要娶你。”

何蔓沒有說話。

“你若不願,我也不會勉強你的,只是,你,有去處麼?要不要——嗯,有什麼我能做的?”韓嫣也拿不準人家願不願意,說話有些結巴。

“大人這可憐妾身麼?”何蔓望入韓嫣眼底,看得韓嫣有些狼狽,“大人便是可憐妾身,也沒什麼,不管是可憐還是喜歡,都讓大人沒有把妾身隨便打發了,以後,都要看自己怎麼過日子。不然,開頭喜歡,後頭厭了的也有。反正都是過日子,以後日子長著呢,把日子過好就是了。我們鄉下人,不想這麼多的,多是隻相看一面覺得合適就成親,最後都過了一輩子,也挺好,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人,都是處出來的。便是先頭好上了,後來過不下去的,也是有的。妾身只想要個安身的地方。若不合意,妾身自當請去,這不至讓大人為難,也令妾身無地自容。”

的確,不管是怎麼樣的相遇,都只是為交往提供了一個契機而已,以後究竟會如何,還要看兩人如何經營。韓嫣開始對這個看來溫和的未婚妻子有了直觀的印象,很好,很強大,單這一點韓嫣就很滿意。

“我,也想要個家,”定定地回望,“一起吧。”

何蔓點了一下頭,卻沒有說話,韓嫣只當她默許了。

過後,韓嫣又瞅著機會向母親打聽了一下,母親對何蔓倒似有了好感:“是個實誠肯幹的孩子。”

“話不多,卻也不木訥,這就好,不會亂口舌也不至於像個傻子。”嫡母大人的評價。

“持家還行,”直氏想了想,“她以前沒管過這些事,能這樣已經不錯了,吩咐準備衣物飯食什麼的都行,她倒有幾分靈性的。”

韓嫣鬆了一口氣,看來大家都不反對了。韓嫣與何蔓也得了允許,休沐日,能見一會兒面,不過——“不許做混事兒,婚前見面已是給你面子了,別給我奉子成婚!”韓則警告。

“知道了,”韓嫣沒好氣,“只要沒人給我下絆子,哎喲!”腦門又遭了秧,斜眼,很哀怨地看了罪魁禍首一眼。

韓則卻是一點表情都欠奉,冷哼:“小心沒有過頭的。”

韓則剛對韓嫣展現了一下開明哥哥的形象,回過臉就開始執行另一方面的計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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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事情到這樣,已經很順利了,緊接著,麻煩就來了。先是,管家的時候,發現何蔓並不識字,在她這種環境下,男子不識字都不稀奇,何況是個女孩子?這樣一來,管家就很成問題了,高門大戶不同於一般人家有多少東西都在眼前心裡,光是田莊租稅一年都得一本賬冊來記,加上奴婢、牲畜、財帛、珠寶,光靠心記是不行的,全交給管家,也不是個事兒,不識字的主母,在這種家庭裡實在不太好混。

然後,商量婚事,又遇到了困難——何蔓只剩自己一個了,須得找個合適的人家作為出嫁的地方。新娘子從這家裡嫁出去,便是孃家了,兩家便是姻親,說不上休慼與共,可也是互有牽連的,隨便找個人家,指不定會有什麼麻煩事兒。大戶人家卻不願意就這麼認個半路來的便宜女兒——爹媽都死了、親戚全沒了,終究是個忌諱的事兒——就是她嫁的丈夫再好也不行,除非是嫁給皇帝。小說裡常見的情節,到了現實裡,想仿照也很困難。

再來,找了個新的孃家,本身就有出身不夠高,所以才要這樣做的意思,這個舉動本身就是對何蔓出身的一種不滿,只要不是沒心沒肺的人,都不會很得意地接受這種安排。韓嫣本身就不是很支援這種舉動,何蔓本人也表示,她就只有一個親爹一個親媽,不願管別人叫爹孃。

“只當妾身沒那個福氣吧。”

漢代婚姻,不是領個證就完事的,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六個步驟是一個不能少,“聘者是妻奔是妾”,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大紅花轎抬進門孩子生了一大堆,那也只是妾。“婚姻”二字,其本意,一指男方父親,一指女方父親,何蔓沒有父母也沒有代替父母之責的人,這婚事,很成問題。

韓嫣無奈。韓家四位大主子相視一笑,就算何蔓答應了,他們也不願讓韓嫣就這麼娶了。自家孩子,誰不想給他最好的呢?就算自己孩子愛吃青菜,家長也要想著法子給他補充蛋白質、維生素不是?有些事情可以寵著他,有些事情絕不能由著他的性子胡來!大不了,咱不去下聘!沒有咱們出面,他就娶不了!就是迎回來了,也不是妻,咱們還能給他另娶!

當然,這四人還沒有這麼笨,直接鬧翻是最後不得已的手段,如今,只要用另一種辦法就行了。光就父母、出身這一條,足以讓有點常識的女人自動讓步了。

韓則等人還在暗地裡篩選了一下條件合適的女子,準備給韓嫣定下個妻子。只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尤其,大家還住在一起,而選妻又是件大事,韓嫣沒幾日便聽到了風聲。暗中皺了一下眉,心裡盤算有了計較,面上卻不顯。臨近年節,大家要忙的事情都很多,議婚的事還沒有到迫在眉睫的程度,還有迴旋的空間。

不管是因為什麼樣的理由,韓則等人算計韓嫣與何蔓的事情,韓嫣倒還能夠接受。但是,關係到自己一生的婚姻,韓嫣卻不希望還是由別人來做主。尤其,在已經與一個女人發生了關係的情況下,納妾再娶,已經超過了韓嫣的底線,他是萬不能答應的。但是又沒有人明著說要他納妾,韓嫣也不好就這麼撕破了臉,既然大家都是暗著來,韓嫣也決定在暗處操作。

石渠上林的工作已步入正軌,工作上不用像以前那麼累了,韓嫣覺得輕鬆了許多。劉徹最近在忙著收攏人心,也沒有太多的時間與韓嫣接觸,讓韓嫣自在了不少。家中還算有序,年關將至,韓家交際面也不窄,光是處置年禮的事情就很忙了,倒是暫把給韓嫣另擇良配的事情給擱置了一下。

建元三年的新年,就在這種情況下到來了。

漢宮的新年大宴,與往年的程式沒有什麼差別,出席的人,與去年相比,雖有不同,然而變動也只是比較明顯的三公、九卿等職位,朝廷的中流砥柱列侯與二千石等變化卻並不大。了無新意的大宴,繼續了無新意的走著程式。

如果硬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就是大家看皇帝的眼神有些不同了,那種敬畏更有些發自內心了——石渠閣裡一群對達官貴人不甚買賬的博學宿儒、青年新秀,已經說明某些問題了。家中有幸運被欽點入石渠閣工作的人,哪怕只是個見習,這一家對劉徹的態度都變得親熱了一些,雖然這家裡可能還有其他人是堅定地站在竇太后一邊——到了這個地位,少有把雞蛋放到一個籃子裡的——可畢竟人家分出了一部分力量來支援劉徹,這本身,就是對劉徹的一個肯定。算計你,說明你有被算計的價值。

這時,參與石渠校書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又跟韓嫣打了一個眼色,韓嫣點頭。大家一起站了起來,向劉徹獻了他們半年來的工作成果——點校好了的新書。自然不是所有的書都點完了,但是先進行的都是廣為人知的經典著作,在這個時候拿出來,正是長臉的好時機。

劉徹非常高興,讓獻上來看。

呈上來的時候,卻是每樣數百冊,同一本書,看著封面居然是一模一樣的——是的,一樣的,印刷術這東西,終是被韓嫣搬了出來,這下,更長臉了。

不是韓嫣不想一開始就拿出來,而是,當時連紙都沒有,拿什麼印呢?這回,校出來的新書,如果滿意的話,正要頒行天下,數量極大,不知要抄到何年何月去了。正好,印刷術可以閃亮登場。

與紙出來時的情況一樣,大家先看到的,是書的內容,後來,才注意到所有人手裡拿的都是一模一樣的書,真是驚奇!

劉徹把目光移向韓嫣,大家也醒悟——他不就是常弄這些讓人驚訝的東西的麼?

韓嫣便簡要介紹了一下印刷的原理,其實也不用多說,大家都有印章,略一比劃就明白了。

這些書,用的卻是雕版,不是不想用活字,活字印刷的質量,比起雕版卻是不如。韓嫣又搞不來蠟紙之類的東西,用的,依稀有印象的那篇《夢溪筆談》裡的印刷方法,活字字模排版固然是省錢省料,但是因為是單個字排起來的,容易凹凸不平,印出來的質量不好,還是一整塊的雕版比較好,史上流傳下來的好版本,都是整塊雕版的。木製的版由於毛細現象和本身材質的原因會發生變形,陶活字在燒製的時候也容易變形,這都是實驗失敗的血的教訓。韓嫣便催工匠去造銅活字,並且用標準尺寸來規定字模的長寬高,以期後來用活字的時候可以平整,最終達到與雕版差不多的效果。此時,卻是來不及了,只能用比較有把握的雕版。這裡,韓嫣用了折衷的辦法,某一字刻錯了,摳出來,打個補丁上去,做得細緻些,倒也不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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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嘖稱奇過後,大家便開始議論一番,又開口詢問,待確認這又是韓嫣弄出來的以後,一頂頂的高帽子又砸了過來。咳咳,陛下真有識人之明啊~

聽得韓嫣放心自己不是焦點的同時,也覺得好笑,還真是,越到高位,這馬屁越發拍得有水平了。不管說什麼事情,最後,功勞都有皇帝的一份。

劉徹也高興,印刷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多麼節省人力啊。而且,韓嫣把活字印刷一塊兒弄出來了,連浪費材料這樣的事情都提前想到了。有了這印刷術,推行起文字來,那是方便得多了。如果能把皇帝自己的意思印它個幾萬分散發下去給識字的看,豈不是更便捷?比讓誰去宣導都方便。

再翻翻打頭的一本,卻是類似字典的東西,也不能說是字典,這是小篆與楷書的對照文字,收錄了幾萬字,打頭一本,是韓嫣手書的對照表,其餘,便是工具根據韓嫣的筆跡刻的印刷本了。算是把去年那簡單的兩種字型對照給徹底完成了。

劉徹看了高興,當下便要打賞,依他的意思,最好把爵位再給韓嫣掛上。

“臣啟陛下,這只是個開頭,陛下若要賞,不妨等此事完結再賞臣也不遲,”韓嫣婉拒了劉徹的意思,自己的風頭夠盛了,還是低調一點比較好,“石渠諸臣,半年來嘔心瀝血,實是比臣更辛苦,陛下當先賞他們才是。”

劉徹挑挑眉:“這倒是了。賜修書諸臣帛百匹、抄書見習者帛二十匹。”

眾人謝恩。

“書既出來了,也別白放著了,”劉徹又想起了什麼,“二千石以上各領回去看吧,再賜新書與諸王、列侯。”

末了,還特別派使臣把完成的書各揀一本抱著去賜給劉安。韓嫣聽了這道“聖旨”,憋笑憋得臉都紅了,忙垂下頭去。低著頭,四下瞄了一眼,發現同樣狀況的人不在少數,不由得抽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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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過年,各處的事務都停了下來,韓嫣、劉徹俱有了年假,閒暇時間也多了起來。最近大半年的時候裡,朝中大臣,被劉徹拉攏了不少,皇帝本身就是權威的象徵,因此,劉徹腰桿也變硬了一些,對竇太后雖然還是保持恭敬,可是對依舊我行我素的阿嬌與大長公主,又慢慢冷了起來了。不想陪老婆,也不能太不給老婆她外婆面子,大半年來又與韓嫣各有事忙,兩人單獨聚在一起的時間很少,此時得了空,劉徹不免把韓嫣給留在身邊說話。

次日,劉徹又把韓嫣給拎進了宮裡。韓嫣眼珠子轉了一下,把話題引到了匈奴方略上。他研究這方面的資料很久了,頗下了一番苦功夫,劉徹最大的心患有三:子嗣、藩王、匈奴,因此,聽得津津有味。韓嫣見劉徹興趣被引到這上頭來,心中暗笑,劉徹卻不知道韓嫣的想法,興致勃勃地拉著韓嫣衝到石渠翻出地圖來,比劃著如何反擊。宮裡人對劉徹這種軍事狂熱早已見怪不怪了,關於匈奴的資料早就單挑出來放好,查閱時也方便,劉徹翻得順手,還很誇了負責的人。

見韓嫣又跟劉徹常在一起,韓則卻有些著急了,隱諱地提醒了一下韓嫣要注意分寸,並且更加放寬了韓嫣與何蔓見面的限制。韓嫣心下了然,滿口答應,過了年假,又是劉徹生日,接下來,是竇太后生日,建元三年的冬天,不是負責這方面工作的人,都很悠閒,大家都閒了下來,韓嫣與劉徹也就常常在一起了,直把韓則逼得頭髮都要白了。韓嫣這會兒倒表現得像個標準的漢代青年了,表示婚前不會不守規矩地再探望新娘子:“既是大家都不反對要娶,便按規矩來吧。”

兩位母親面面相覷,韓則很想撞牆,直氏目瞪口呆。這四個人,最初都沒有明確表示出反對的意思,只想著不知不覺把事情給拖黃了算完。見韓嫣竟是拿未婚妻子的待遇來看何蔓了,心下很是著急,既然是當成未婚妻子來看,又不見他表示得多麼親熱,真是奇怪,韓則比三個女人知道得更多,更是焦慮。

三個女人覺得韓則即使關心韓嫣也不至於焦慮成這樣,嫡母大人不放心了,於是,審了平日跟著的人,得知韓則是在為韓嫣的事操心,接下來,就是母親詢問韓嫣身邊伺候的人了。於是,得了個驚天的內幕,韓嫣最近都沒有跟傳說中那個姓衛的小子在一起,“爺近是都是陪著陛下的。”如果韓則沒說過韓嫣與男人有曖昧,這話就引不起什麼聯想,問題是,韓則隱私表示出對韓嫣某種傾向的擔心,女人的想像力是豐富的,一時之間,三人被聯想出來的結果驚住了。

“誰都不許說出去!”摒退了摸不著頭腦的奴婢,嫡母大人發狠了,對著直氏,“親家那裡也沒亂說,沒得讓大家擔心。”

直氏明白,就算不擔自己,在場的三個人,兩個是韓嫣的母親,就自己算是比較遠一點的,那也是隻警告自己一個人的,知道事關重大,忙應了。

“也不一定就是咱們想的這樣,”嫡母大人沉吟了一下,“只是,有備無患,阿嫣的婚事,得快些定下了。”

“他就是認了何氏了,說是定要娶了她,”母親嘆氣,忽地想起幾個月前住在莊園裡聽到的風聲,韓嫣好像有個不能讓別人知道的客人,哆嗦了一下,“不管怎麼樣,得讓他趕快成家。何氏……”

“不行!”嫡母大人堅決反對,“哪怕不看出身,光管這麼大的家,她就沒這個能耐!做不得主母!”

“就怕阿嫣會跟咱們慪氣,”母親頗為不安,“瞧著他倒是對何氏挺上心,若是咱們不許,他怕是會鬧,不是更惹人笑話?”

“誰也沒明說不行,”嫡母大人想了一想,“還是拖!拖到他自己覺得沒意思了,也就是了。”

“二叔這樣,近日對何氏,好像也沒有以前那樣上心的,”直氏插嘴,見婆婆望向自己,忙道,“是媳婦愚見。”

“說下去。”

“自從二叔說要娶她之後,便不常見了。可見,二叔待她並沒有什麼深誼的。何氏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美人,二叔畢竟經的少,多半是因為那是他第一個女人,二叔臉皮又薄,不好意思,才要娶的。”

韓嫣如果在場,一定會膜拜一下這位大嫂外加抽自己一巴掌。

“這樣——”嫡母在心裡一轉,“何氏便先留著,婚事也加緊了。”

人說知子莫若母,母親對韓嫣的事情知道的並不多,卻並不妨礙她對韓嫣某些個性的認識:“只怕要是明著跟他說不許娶,他心裡對何氏愧疚,更要娶了。阿嫣有時候,也是倔。”

“裡緊外松!”嫡母是三個女人的主心骨,她定下了意見,“不硬逼著他,反正,這些日子合適的姑娘也都相看得差不多了,這且先停下來,免得招了他的眼。何氏那裡,她自己也該明白是做不了妻的,她不願嫁,阿嫣能怎麼辦?阿嫣若再鬧,把她遠遠地打發個人嫁了,時間長了不見,也就淡了。”

“這樣最好,”母親贊同,“如今阿嫣待她,也不見親近,可見何氏也未必攏得住阿嫣,若是阿嫣還想娶她,就打發她嫁人。哪家也沒有經了一夜就要隨便娶的道理,以往真是太慣著他了。”

嫡母大人又添了一句:“咱們先看看婚事要準備什麼,等到阿嫣拖不下去了,便定下了哪家姑娘,也好直接把事情辦了,以免臨時再慌亂。再者,看到咱們這裡準備著,阿嫣也能安下心來,省得他再鬧什麼事。”

接下來,就是喚來韓則,逼問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測了。韓則沒想到這些女人居然能猜個八九不離十,苦笑的表情已經表明了一切。於是,全家同仇敵愾,一起商量起對策來了。

要是知道自己的舉動反而讓家人往反方向走得更遠,韓嫣會哭……

血淋淋的事實又一次證明,穿越人士,再融入當時社會,在心理上與土著族群還是有差異的。想做導演,可人家偏不入你的戲。哪怕設想得再好,人家根本就沒有配合的意思,能成什麼事?

韓嫣這次唱了一回獨角戲,還以為自己的目的達到了,事實上,離他原本的目的,差了不止十萬八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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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停止了對長安城未婚女子的考察,韓嫣也覺察到了,內心滿意同時也有些不安,大家其實也是為了自己考慮的,並沒有壞心,也不算辦壞事,在這種情境下,待人真心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只是,韓嫣自己不能接受這樣的安排,畢竟他還是有自己的準則。所以,韓嫣非常冒險地走了一步險棋,讓家人因為擔心自己,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接受了何蔓。

不得不承認,這樣做,利用了親人的關心,很卑鄙。韓嫣又不願意被親情擺佈,就這麼接受稱斤論兩的婚姻,所以,他並不後悔這麼做。鴕鳥地安慰自己:娶妻以後都老老實實地過日子,不再讓大家為自己收拾爛攤子。大概,也能安慰一下家人飽受驚嚇的心臟了——吧?

現在要考慮的就是兩件事:一、夫妻的共同語言問題;二、因為最近與劉徹又走得很近而帶來的後遺症。

沒有共同語言的夫妻,無疑是極其痛苦的,韓嫣原本很想老天開眼地給他一個能處得來的女子來培養一下感情,然後再結婚的。只是,老天爺最近一直在打盹,韓嫣只好自力更生了。

先天不足,只好後天補全。不識字,就自己教,不懂上層社會的規則就一一講解,死記硬背總是可以的。至於其他的,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不斷磨合了。

韓嫣在劉徹身邊,最不高興的,不是阿嬌而是王太后。阿嬌近日,為了求子,很是折騰了一陣子,生活在童話裡的公主,終於得面對現實——公主嫁給了王子以後,不是一句“從此他們過上幸福的生活”就能總結的,結了婚,他們就是國王和王后,柴米油鹽代替了風花雪月,再也不可能一直浪漫下去了,飽受流言困擾,館陶與皇太后又常常唸叨阿嬌的重心轉移到了子嗣上頭。對於別的事情,她倒不怎麼上心了。縱使讓她相信韓嫣與劉徹有什麼,想想這是個男人生不出皇子,也還能壓下火氣裝不知道,再慶幸一下這兩個人是生不出孩子來的。

王太后就不同了,身份不同、站的位置不同,對同一件事情的觀點也就不同。對於劉徹無子,王太后的急切與劉徹也差不到哪裡,對於分散了劉徹注意力的韓嫣,她現在是沒有太好的印象的。對於她,韓嫣目前是沒有什麼好辦法的。

另一個需要思考的人物就是劉徹了,韓嫣到現在也沒有明確地跟劉徹說一句:“咱們分手吧。”因此,劉徹對韓嫣的心事並不知道,如今,是要找個機會跟劉徹說清楚的。如今這樣不遠不近地吊著,很有一種利用別人感情的感覺,很不自在。再者,韓嫣不認為自己有那個份量讓劉徹放棄子嗣——自己已經被家人算計成這樣了,處在劉徹的位置,問題只會更嚴重。還是早點說開了的好,只是時機與措詞還要再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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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娶妻的事情,不光是家裡人不反對,就能說一句“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能完結的。何蔓的身世,做正妻,確實不夠,韓家還要在上層社會里混下去,韓嫣也不能因為自己的堅持讓全家人成為社交圈子的話題,何蔓進門,還要有一個體面的方式。

韓嫣打著自己的算盤,壓根沒有想到,家裡人之所以按兵不動,是為了麻痺他,並且,大家商量出了更好的對策。

與韓則透過聲氣之後,三個女人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嫡母大人打頭,女人們藉由進宮請安的時機,與王太后達成了初步的諒解。夫人外交,在任何時候,都是不可或缺的,有些時候,甚至是整個事情的關鍵。

王太后,原本對韓嫣的印象還可以,甚至,一度非常希望讓韓嫣暫時吸引劉徹的注意力,免得劉徹被阿嬌給拴住了。只是後來,因為劉徹子嗣的問題,讓她著急上火,連帶的,讓她很是遷怒了不少人,最恨的,自然是她眼中的罪魁禍首阿嬌、阿嬌的母親館陶大長公主、給這母女兩個撐腰致使劉徹後宮如同虛設的太皇太后——不管怎麼說,是個母親都不願意承認是自己的兒子有某方面的問題。而與劉徹常在一起的韓嫣,也免不了被她記恨一下了,她覺得韓嫣佔用了劉徹與女人在一起的時間,這會兒她倒忘了最初對韓嫣與阿嬌爭奪劉徹注意力的希望了。

經過與韓家三個女人的隱諱溝通,王太后才想起來,這會兒,該是全力對付皇后一系的時候,分散注意力實在不是明知的舉動。再者,韓家女人的到來,也讓她記起,韓家這樣的家族,是絕對不會希望自家男子與皇帝有緋聞的,一旦有事情發生,不用她操心,韓家自會行動。對於男子吸引皇帝注意力,而使皇帝子嗣艱難的事情,實在不用她操心——至少,韓嫣不用她管了。本就是遷怒的想法,經過這麼一轉,王太后的心思又回了大半。

於是,兩下有了共識。

到了十二月初,閒暇的時間便結束了,馬上就是正月,一年之計在於春,許多開春後的工作要在十二月就計劃好。韓嫣見家裡似乎已經認命地開始準備婚事了,便捏著一堆上年度總結與下年度工作計劃交給劉徹過目。打算把石渠、上林的人再招回來繼續工作,石渠閣的人是劉徹重點拉攏的物件,他們回來了,劉徹又得開始了例行的表示友好了,韓嫣也便得了自由。

韓家人也鬆了一口氣,開始處理韓嫣的大事。

“閒下來就把你這事兒給辦了,找個人家認了何氏做女兒,也好把婚事辦得風光些。”韓則與韓嫣商議。

“這倒不用,”韓嫣搖頭,“我的妻子,自會與我一道持家,自己掙屬於自己的榮耀。我又不會因這個小瞧了她,若是計較家世,我也不會要娶她了。少有好人家願意認個半路來的女兒。認了親,不是擺明了說她出身不夠麼?”

“說你笨,你還真是笨!好,不說身份的事。到了成親的時候,你要從哪裡迎娶?好,就從她原來住的地方迎娶,那歸寧又要到哪裡去?”韓則看韓嫣的眼光像是在看傻子。

“那——再看看吧。”

“也好,總要仔細些,別到時候惹上麻煩事。”

把長安能看得上眼的人家翻了一遍,找到了一家——安陵侯于軍。此人是匈奴降王,封千五百五十戶。如同匈奴一直招降漢將一樣,漢朝也不遺餘力地招降匈奴貴族,這位,就是降漢的匈奴小王了。

于軍降漢,自是因為在匈奴混不下去了,草原上的競爭太過殘酷,不是生就是死,尤其是在單于繼承的時候,一旦站錯了隊,那是部族全滅的下場——原來的部落主人男子多半是活不成了,女子要看運氣了,財產自是全沒收了,部落裡其他的人,不想死的全要改成勝利者的姓氏,搞不好還要被罰做奴隸。不比漢朝,追隨者很有可能只是罷職回家,回家待著照樣也是一方財主,雖然是窩囊了點。

草原上權利的爭奪更加慘烈,努力壯大自己,並且在自己並不很強大的時候依附於強者而生,是他們的生存法則,因此,投降與依附,並不可恥,甚至是儲存和發展自己實力的手段。投降了漢朝的匈奴人,心理負擔明顯要比投降了匈奴的漢人小得多。于軍,在漢朝的日子過得還不錯。

于軍在草原混不下去了,跑路的時候很是狼狽,到了長安,得封為侯,漢廷卻沒有像待一般諸侯一樣讓他到封地去,把他留在了長安。他獨自在長安,雖然比在草原被人砍了頭強,可也無兒無女、孤孤單單的。韓嫣覺得,他答應的可能性會比較大一些。

韓嫣盤算了一下,覺得這也勉強可行了,對家人說了一聲,準備到于軍府上去拜訪。這時,平地一聲雷,弓高侯府後院傳來訊息——何蔓自請離去,韓家也答應附贈一筆不小的財富作為她以後的嫁妝,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韓嫣覺得很奇怪,原本不是學得好好的麼?學的人說自己會努力,教的人也對這學生很滿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何蔓的理由很直白,她過不來這樣的日子。這些日子裡,她對這個府邸有了更深的認識,越接觸便越覺得與以往生活的是兩個世界。不識字、不懂規矩、不熟悉上層社會的人際關係與各家之前的歷史糾葛、出身不高、沒有管家的經驗、情趣審美與上流社會沒有共同點……單一樣兩樣能補回來,這麼多,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補全的。

當成照顧韓嫣的妾室來教,何蔓還能應付,後來透過探韓嫣的口風,發現他還是有要娶她的意思,侯府長輩便加重了功課,她是吃不消了。然後,再“鼓勵”一下:“要加把勁兒啊,你若嫁了,這些都得你自己來……balabalba……”

她若真是嫁了,得自己操持家業,韓嫣的母親本身就是側室,於這上面並不熟練,幫襯都不好幫襯,若讓直氏婆媳來幫忙——讓分了家的嫂子來幫忙管家,何蔓還有臉面麼?讓韓嫣等個幾年,等她全學會了再娶,誰能說這麼不切實際的話?讓韓嫣繼續家裡家外一把抓?——這是娶媳婦麼?出了前面哪種情況,都是用事實扇了何蔓一記耳光——你根本不夠格!但凡還有自尊心的人,怕是都要一根繩子把自己先勒死。

學不進去了是吧?“阿嫣可是等你學好了便要娶呢,你們年紀也不小了,可不能等長了,唉……我是巴不得你明天就全會了,辦了你們的事兒,大家也就放心了……”

直到有一天何蔓把自己關在房裡悶了一夜,次日清晨,頂著疲憊的神情:“小女子實是沒有那個福氣,學不來,請夫人放小女子出府吧。”

場面事,還是要做的,於是,韓家許下了頗為豐富的謝禮。

……

“大人不樂見小女子麼?”何蔓看韓嫣臉色不對,輕聲道,“那,小女子便退下了,您早些歇息吧。”矮了矮身子行了一禮。

“委屈你了……我……本想……”

“小女子並不覺得委屈,”何蔓倒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難道還能有其他的奢望麼?做做針線還好,真要管起家來,卻是做不來的,又不識字,懂的東西比府上婢女都少。這樣的人,能做您家的主母麼?哪怕大人抬舉,最後,只是自找難看罷了。有多大的能耐就做多大的事情,不是麼?”

“把自己關在房裡一宿,才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本就做不到的事情,不如一開始就別妄想。這些天,府上夫人盡心教導,知道得越多,便越覺得自己差得遠。小女子所想,與大人們的想法,總是天差地遠。哪怕大人如今是個平民百姓,小女子與大人,也想不到一塊兒去。”

出身背景差異的人,結合之後很難過得下去。沒有共同語言的夫妻,是個悲劇。韓嫣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最早與韓則一同議婚的時候,他就明白“門當戶對”四個字背後的深層含義——生活上、思想上的共同頻率。早在知曉何蔓具體情況之時,要面對困難的認識。只是,他不願意就這麼認命地接受現實,總要搏個萬一。而且,何蔓的想法很實在,韓嫣覺得她很適合過日子。一男一女,發生了關係,韓嫣的固定思維就是,男人,一定要負起責任,負責最常見的方式就是結婚。

如今,何蔓是不想嫁給他。

“你這麼出去,想好了以後要怎麼過麼?”

“小女子自能過得下去,本就是平常人家出身,做這些事情,自是熟識,比學規矩容易多了。”

“你一個女孩子,自己過日子,能行麼?”不是過不下去了,才被韓則給拐進府來的麼?

“可以的。”何蔓點點頭,卻不願多說。韓嫣見了她的樣子,也不好再追問。

“什麼時候——走?”

何蔓抬頭看了一眼韓嫣:“就在這兩天,收拾一下東西……”

韓嫣撥出一口濁氣,悶悶地回到自己房裡了。

晚間問了韓嫣才知道,侯府已經給何蔓贈了房舍與田地。她家中本有些薄產,只因給母親送葬,變賣掉了,才衣食無著的。如今侯府給她置下產業,她自是能過得下去的。此時稅率三十稅一,也是極輕的。

聽說何蔓有了財產傍身,韓嫣方好過了一點:“那——她一個人過,能行麼?不會受欺負麼?”

“你魔症了麼?”韓則嗤笑,“這種事情多了去了,你不會不知道吧?還真是忘了,你光是讀書習武當差,竟沒有人教你這些麼?還真是疏忽了。招贅啊!”

真是糊塗了,民間招贅的風氣也是有的,這樣的人家,丈夫倒是居於從屬地位的,戶主是妻子。何蔓這樣的情況,若是招贅還真不怕被人欺負了,因為家庭的財產是她的,生的孩子也是可以隨母姓的。只是,這樣能找到一個好丈夫麼?

“那是個肯過日子的女人,看著悶聲不響,內裡卻是極有自己的主意的,只要她當門立戶,家裡的事,定是能收拾得妥妥帖貼的,只可惜——”韓則嘆了口氣,“這樣的性子,若是生個稍好一些的人家,哪怕只是鄉紳人家,也夠給你做妻子了——”無限惋惜中。

“現在還說這個做什麼?只要她能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雖然這麼說有些虛偽,內心裡其實是鬆了一口氣的——即使談婚論嫁了許久,韓嫣對於與另一個人共渡一生,是沒有把握的——仍是希望何蔓能夠生活安定,這樣,自己的欠疚感也能淡些。

送走韓則,韓嫣揉著額頭,他一直認為女人在這個世界裡本就較男人為弱勢,需要照顧。這本沒有錯。但是,並不是說,女人就不能獨立。歷史沒有如果,人生也沒有。韓嫣不能說,如果強留她下來,她會過得很好,便只能由著她自己做出選擇。

何蔓次日便拎著小包袱被侯府的馬車送到了新居,地方比起以前的家來,還要整齊一些,傢俱也齊全,百畝的地契,是不少了,還附贈了一個伺候的小丫頭以及作為最初生活費的五十金。何蔓扯扯脣角,繼續整理自己的新居去了。

何蔓確如韓則所說,很有自己的主意,她明白什麼樣對自己最穩妥,選擇一種可以自己掌控的生活。舒適、不費心、更簡單、做一件更容易的事情,人,需要對自己好一點,女人,更是如此。用全部精力去搏一個八成拿不到手的未來,不如就這樣老老實實地過日子。豪門妾卻是不如貧家妻,至少,人前能直得起腰來。那位韓大人,人是極好的,若是真嫁了他會怎麼樣呢?

甩甩頭,想這些做什麼呢?日子終究是要過下去的。好好把現在的家收拾好,嫁個老實的人,生一屋的孩子,平安過一輩子,才是正經。父母相繼去世,經過了一段家無恆產、室無存糧、不知明日會有什麼樣的遭遇、惶惶不可終日的難熬時光,何蔓更傾向於過一種平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