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46節 第46章 世有美人

第46節 第46章 世有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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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節 第46章 世有美人

第46節 第46章 世有美人

她出現在吳宮,蓮步輕移,羅裙微動,明眸善睞。一株新桃皎然盛放,是他抵擋不了的豔美。她是隱而不發——越國復仇的最後一把利器。

在《美人何處》裡,不知出於什麼樣的心理,我繞過了四大美人之首的西施。但昨夜,去國家大劇院看了鄒靜之老師的原創歌劇《西施》之後,忽然有了新的感覺,我決定再落筆寫一寫這個傳奇得有些模糊成符號的女人。

有很多女人,她們在歷史上的褒貶不一,且以貶居多。西施算是一個特例。也許文人們對於為國獻身的女人們潛意識裡還存了一絲敬意,是以在落筆時,容情了許多。

沒有人見過她,這吳越山水滋養出的靈秀女子。在傳說中,她是一個美得語言無法形容的女人,你只可用文字去描摹她的美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她一愁,水為之盪漾;她一笑,山為之青碧。

而她只是每日在這苧羅山下,浣紗江邊,靜靜地浣紗。對著清澈的江水,梳洗著清麗的容顏。吳越爭霸的戰場上干戈未止,烽煙不息。吳王沉浸在不斷傳來的捷報和為父復仇的巨大喜悅裡,越王勾踐還在吳宮裡做著馬伕,嘗著糞便,掩藏著自己復仇的火焰,做吳王乖順的奴隸。

整個越國沉浸在朝不保夕的動盪和漫無止境的悲傷中。可遠遠地在世外桃源般的小村落裡,一個村女的生活還是恬靜的。

時光這樣靜遠。有誰想得到,她這樣一個弱不禁風、時時心痛蹙眉的女子,有朝一日會成為國之重器,化作一把無堅不摧的匕首,一點一點割去吳國的血肉,耗損吳王的雄心。她一身足以抵得過百萬雄兵。

她出現在吳宮,蓮步輕移,羅裙微動,明眸善睞。一株新桃皎然盛放,是他抵擋不了的豔美。她是隱而不發——越國復仇的最後一把利器。

勾踐不知道。西施自己不知道。在范蠡沒有遇見她之前,范蠡也不知道。

在傳說中,年輕俊美的大夫,滿心憂愁地打馬從溪邊過,一眼看到了浣紗的少女,立刻覺得春光耀眼,桃李綻放。她是河岸耀眼的明花。一心為國出謀劃策的他,靈感迸發,找到了克敵制勝的法寶。男人的直覺讓他立刻喜歡上了這個純淨如清溪的少女,同時也讓他意識到這個少女具備讓世間一切男人臣服的本領。

最美好的是,她自己並無意識。一個女子若然知道自己身負絕色之姿,必然滋生一種傲慢、一種驕矜。可西施並不知道。她純美如月光下飲水的小鹿,如水邊的一朵青蓮,渾然不知人世險惡,她是這世間最美好的一塊玉,任憑雕琢。

在歌劇裡,西施一早出現在迎接越王歸國的人群中,她目睹了越王所受的侮辱,深深地為越國憂傷,且聽她深情地吟唱:“越國啊,我為你憂傷,深深地為你憂傷。”

從張麗萍的歌聲飛出的一剎那,我知道,鄒老師為西施賦予了全新的靈魂。她的高貴,並非不諳世事的清純。她是憂國憂民的少女,從一開始,她就不是為了私情,為一個男人踏上了復國的險途。她說:“倘若一縷光能把黑夜刺破,倘若一萬次的犧牲能使傷口彌合,我願為你流放到天邊啊,我要看到你的復活。”

散戲後,我和鄒老師在回程的車裡繼續談。我說,是否為了這樣一個主題性的東西,傷害了細節。譬如說,很多的細節沒有展開,西施內心的掙扎和矛盾沒有體現。在歌劇裡,西施是一個忠貞的愛國女英雄的形象。她為了她的祖國,獻出了自己的身體,十年的青春。但她最終被無情地遺棄了。越國的執政者們為了自己的利益,冠以她妖孽禍國的罪名,將她沉於江底。

這不是個糾結於愛或不愛的故事,這是個忠誠與背叛的故事。愛國者最終成了孤兒,被驅使自己的人遺棄。祖國的人民熱切地護衛著他們,依然改變不了強權的意志。西施之沉,亦如屈原之沉般壯烈可憫。

鄒老師是個極度熱愛歌劇的人,他親自設計唱腔、唱詞。歌劇和話劇的藝術形式差異,使得創作頗費周折。他為這個劇耗費的心力,不亞於任何一個經典的電視劇,甚或更多。收入與付出不成比例,這些他毫不計較,一如羅癭公或齊如山、翁偶虹他們介入戲劇創作中,不為名利,只是執拗的喜愛、迷戀。

我們戲稱他為歌劇骨灰級的發燒友。興致濃時,鄒老師即興高歌了一段,又細道歌劇之雅妙。一種好的藝術形式,形同一個好的容器,可以承載住東西,讓不同的人體味出它的價值。歌劇作為一種已經成熟的藝術形式,如果可以將中國的文化、古老的精神,更流暢地傳遞到西方,這是一件多麼好的事情。

我們便又談起,我說,兩個半小時太短了,義大利的歌劇都是一看五六個小時。鄒老師笑,你還覺得短啊。我說,京劇、崑曲,一看三個小時太正常了,我坐習慣了。

我們會意而笑。現在的年輕人都太躁性了,很難定下心來在劇場裡不說話,默坐數個小時。這是個快銷的社會,而我們在提倡慢生活,難度可想而知。

我所仰慕的,是他的淵博,他擁有深厚的文化底蘊。同樣的題材,被他鍛造出更高貴深省的主題。他寫出的唱詞如《詩經》一般優美,如詩歌一般雄渾,不似我,淹媚輕浮。跟隨在這樣一個人身邊,我每一次的學習都深有所得,縱然是熟悉的題材,譬如,桃花、美人,都能讓我想到更深刻的東西。

我喜歡歌劇裡勾踐的詠歎(我回來了):“像風吹著草籽在荒野上奔波啊,我飛翔的心,終於回到越國;我的越國啊,在晨霧中鹿鳴的越國,在七彩的溪水上飄動著素手的越國,砍伐著檀木和剝開春筍的越國啊,我的像蠶吐出的絲,永拉不斷的越國!我回來了,一個使你蒙羞的孩子,用破爛的絲絹擦著流淚的山河。我竟然回來了,越國啊,我是劃傷你美夢的碎片,我回來了,我的越國啊,請原諒我!”

失敗者的心是這樣灰冷,唯有故國的明月可以照拂;失敗者的恥辱,唯有故鄉的清溪可以洗滌。

被放逐和迴歸,是一個永恆的概念。離開了母體,每個人都可以被看做流離故園的孩子,只有死亡才可迴轉。我不禁想到,現在在城市裡生存維艱的人們,他們何嘗不是物質強權的放逐者?不能迴歸故里,所不同的是,勾踐是被迫的,現在的人,是自願地違心。我們沉淪在物慾裡,一面痛不欲生,一面甘之如飴。

鄒老師提示我,你注意到鄭旦了嗎?我有意將鄭旦寫成西施的另一面。我恍然大悟。鄭旦的活潑正是憂鬱的西施的反面,她原也是這樣無憂無慮的少女,面對吳王的愛寵厚賜心神搖曳、動盪,幾乎忘了自己的任務。鄭旦歡欣地唱著:“女人都喜歡閃閃亮的東西,都喜歡閃閃亮、閃閃亮的東西。”

她的喜悅是那樣真,沒有人覺得她不可愛。西施在旁心憂不已,因為鄭旦是她的影子。鄭旦彰顯的慾望,是她潛藏的慾望。幸而伍子胥及時出現,一劍殺滅了她的慾望。她必須義無反顧了!可是她抱著鄭旦的屍體哭得那麼痛,那是另一部分的自己啊!正常的自己啊,就這樣被殺滅了!她的體溫,在她的胸口一點點流失,她必須站起來,捨棄那個身為女人的自己,做回一個女英雄。

作為一件凶器,是不應該有感情的。這是她的榮耀,亦是她的悲哀。

我想我明白了!西施對吳王的感情必須建立在對等的基礎上。若她只是他美麗的囚徒,她心懷著屈辱,她視他為仇敵,心心念念只想著她的祖國,她是無法愛上吳王的。

也許要等到她被背叛,自沉於江的時候,她才能放下重擔,愛上這個仇敵般的男人。他傾其所有地愛著她,她傾其所有地愛著她的祖國。他們都一樣,是義無反顧的人。

“流雲翻卷著波浪,連天的青草已變黃,倉皇的雁陣轉身而去,命運啊,對不幸的人你現出了慌張……”

國仇、家恨阻礙了真心。他,失去了天下,掩面而死;她,傾覆了他的天下,可是,自己的家在哪裡?國在哪裡?

她完美地利用了他,亦被徹底地利用了。她被驅使她的君王遺忘,被嫉妒她的越後處死。聽西施最後的輓歌:“親人啊,請告訴一個不辨方向的人,我的越國在哪兒,我的家鄉苧羅山在什麼方向?”

西施的詠歎《請你用手指向越國》:

請你用手,指向越國,

請你將心,朝向越國,

越國,越國,我的祖國,

夢裡春花,開滿山坡。

請允許我,輕聲吟哦,

請允許我,最後的歌,

越國,越國,我的祖國,

女兒的心,沒有變色。

我要化成炊煙啊,飄搖在你的山坡。

我要化成春柳啊,在母親的臉上婆娑。

我是點染四季的鮮花,

是那纏綿的溪水,圍繞在你的身側。

我將跟隨著姑娘們的笑聲,

在你春天的門前打扮穿著,

我還是那個女兒,

我將在水邊浣紗唱歌。

越國啊,我的祖國,

飛回的燕子即使在歸程中墜落,

它的方向未改啊,我的祖國,

請你張開懷抱吧,請接納我。

越國啊,我的祖國,

請你張開懷抱接納我!

被冤枉的屈辱和對故國的眷戀在歌聲裡沉浮……十年艱辛,甘苦誰明?她為國生,為國死,不是君王的奴隸,所以無怨無悔。

山河夢碎。勝利,是血腥、骯髒的。失敗,是高貴、堅毅的。同為失敗者的她和他,可以心無憾恨地在一起了。

英雄沉沒,美人已隨江波去,岸上的百姓猶自悽歌。世間留下的,只是哀豔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