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83章 今生兒女前生債

第83章 今生兒女前生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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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今生兒女前生債

第〇八三章 今生兒女前生債,幾世窮絕再世愁

獨孤蒞和獨孤縈跪在門外,聽見室內一陣壓抑的寂靜過後,猛地爆出成串響聲,也不知什麼東西被砸碎了。

獨孤蒞側頭看看姐姐,小小聲問:“宋哥哥……是不是,是不是再也不回來了?”

獨孤縈低頭不動,過了一會兒,嘴脣微啟:“你說呢?”

獨孤蒞呆了呆,眼圈一紅,嘴巴一扁,眼看就要嚎哭起來。忽然屋裡“噹啷”又一聲巨響,驚得他渾身一激靈,眼淚硬生生給嚇了回去。鼻子抽噎兩下,心裡難過地想,宋哥哥怎麼可以和姐姐一起騙自己。轉念又想,從沒見過爹爹這般生氣,宋哥哥不回來才好,回來肯定屁股揍成八瓣。可是他不回來,屁股揍成八瓣的人多半就是自己了啊……

正糾結呢,就見爹爹臉黑得好似畫片裡的雷公,從屋裡跨出來。

“我現在進宮去見陛下。至於你們倆……”三月初天氣,寒意尚存,不可能讓兩個小的繼續在室外跪下去。獨孤銑正要叫人把他們送去老侯爺那裡,面壁自省,牟平急匆匆跑進來:“侯爺!陛下來了。我先行一步回府報訊,陛下馬上就到!”

獨孤銑腳下一頓,轉身往屋裡走。邁得兩步,忽又回頭,衝牟平道:“去報給老侯爺,勞煩他老人家正院接駕。還有,把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子給我綁起來,等候陛下發落。”

獨孤縈終於發覺事情不對,抬起頭:“爹爹!”

獨孤銑望著自己聰明美麗的女兒,嘆氣。皇帝來得這麼快,只怕頃刻之間便有雷霆之怒,也不知獨孤家上下是否承受得住。片刻前的憤恨、傷心、苦澀,暫且都放下,先竭力平息皇帝的情緒再說。

對女兒道:“縈兒,你大了,向來懂事,知書明禮。然而宋微之事,未必如你所見,如你所想。亦未必如他所言。原本該你知道的時候,自會知道緣故。萬不料你竟敢如此膽大妄為,只怕今日爹爹也護你不得。陛下若要親自審問,你……且實話實說……”

不怪兒女誤會成這樣,實在是當爹的前科累累,被宋微借勢引導,利用得順理成章。

獨孤銑想起室內那一地羊脂玉碎片,無論如何,趕在皇帝到來前清理乾淨才是當務之急。

“縈兒,爹爹能擔下的,必當一力承擔。你原先如何想,便還如何說罷。陛下聖明,自有裁決。只是往後,你……可不要再這麼糊塗了。”對拿著繩子猶猶豫豫走近的侍衛道,“綁狠一點。就當他倆是欽犯,不必容情。”

獨孤蒞幾時見過這架勢,“哇”地一聲,終於嚎哭起來。獨孤縈雖然還不明白到底有何內情,也知道事情絕非自己以為的那樣。心中惶恐不安,一張俏臉煞白。

獨孤銑撇下兒女,自顧進屋收拾。

碎了一地的羊脂玉屑胡亂掃到床底下,象牙佩韘掛到自己脖子上,塞進領子裡,單把一大一小兩幅留字的白綾放在外邊。

手心捏著揉成團的白綾,呆呆坐在床邊。滔天的怒意隨著玉勢碎裂迸散在空中,翻湧的自責與愧疚也被白綾涼滑的觸感冷卻。心裡剩下的,盡是淒涼。

宋微。宋小隱。

他是有多狠,有多能忍?又是有多無情,有多不在意?才能絲毫不動聲色,任憑侮辱,默默籌劃,一擊即中,不顧而去。

費盡心思為他做了那麼多,在他心裡,到底算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外邊傳來人語聲響。皇帝來了。

皇帝聽罷牟平報告,既驚且怒,本就病得虛軟無力,這下更加頭昏腦漲。他非要親自來憲侯府問罪,魏觀只得帶了廷衛軍精英,外加寶應真人及若干御醫,護送皇帝出宮。

老侯爺獨孤琛直到牟平替兒子傳口訊預備接駕,才知道皇帝要來所為何事,當場腿都軟了。皇帝進門,看見老兄弟那副膿包樣,一問三不知,氣得再不理他。幾個親信隨同,乘著肩與直奔東院。剛到廊下,便被侯府公子小姐的狼狽悽慘模樣嚇一大跳。

年紀大的人,往往見不得小孩子受苦。何況獨孤家第三代在皇帝印象裡一向乖巧可愛,看見姐弟倆五花大綁跪在門口,當即停下來,細問情由。

獨孤蒞傷心得不能自已,抽抽嗒嗒斷斷續續哭訴。獨孤縈在旁邊無聲垂淚,每逢弟弟說不清楚,便開口補充幾句。她猜不出宋微身份,但父親用意卻不難明白。皇帝這樣急匆匆趕來,是福是禍,殊為難料。苦肉計簡單是簡單,往往容易見效。

姐弟二人聲淚俱下,委屈控訴。不必明言,在場的全聽懂了:父親風流無德,強搶民男,兒女見義勇為,救人困厄,好一齣狗血淋漓的家庭倫理劇。

皇帝在姐弟倆的哭訴聲中,搞清楚了兒子出逃全過程。

怔愣半晌,對獨孤琛道:“子玉,把綁鬆了,讓兩個孩子去歇息,叫你的人好生照顧。”

獨孤縈和獨孤蒞被帶走了。

皇帝由內侍攙進去,獨孤銑早已跪在屋子當中,叩首請罪:“微臣罪該萬死,未能看護好六殿下,實在無顏面見陛下!”

一看見他,皇帝滿腔怒火頓時重燃。

“你還知道沒有臉見朕!你個,你個……”堂堂皇子假裝男寵跑了,皇帝簡直氣得七竅生煙。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詞罵獨孤銑,抬腳便踹過去。可惜皇帝久病在床,這一腳沒能踹翻憲侯,倒把自己累得直喘氣。

獨孤銑生受了這一下,怕皇帝就此氣倒,趕忙安慰:“宿衛軍已然於京城內外展開搜尋,六殿下吉人天相,必能很快安然歸來,懇請陛下保重龍體。”

皇帝正在氣頭上,恨恨道:“如果不是你欺負小隱,他為何要走?他獨自在外,人生地疏,孤苦無依,若是……若是出了什麼意外,你憲侯府株連三族都不夠賠的!”

獨孤銑比先前冷靜得多,這時候覺得皇帝實在是腦補過度。不再辯解求情,只把手中託著的兩幅白綾呈上:“陛下,此乃六殿下留言。其一為六殿下利用小兒私下傳遞給小女的訊息,其二為留給陛下的……”

他話沒說完,皇帝已經把兩幅白綾一把抓走。寫給獨孤縈那張匆匆掃一眼便罷,寫給自己那張從頭細細往下讀。

越往下讀,皇帝臉色就越差。讀至最後兩句,臉上陣青陣白,胸膛起伏不定,一字字緩緩念道:“君王……歲歲……安無恙,盛世……年年……慶有餘。”

忽地冷笑出聲:“朕……是他親生的父皇,他這是……鐵了心……不認親爹吶……”

鮮血一滴滴落到白綾上,迅速浸染出刺目的紅暈。皇帝急怒攻心,情緒過分激盪,竟然當場氣吐了血。身邊諸人無不驚得魂飛魄散。獨孤銑慌忙爬起來幫著扶住皇帝,瞥見那白綾上點點血漬,霎時間驚出一身冷汗。心不由自主往下沉,只覺一切都似乎蒙上了陰影,不知該如何把握。

宋微一覺醒來,天已黑透。連日緊張,突然這麼酣暢淋漓睡一覺,身體疲乏痠痛,腦子遲鈍茫然。慢慢下了床,藉著隔壁漏過來的光,點燃了桌上油燈。燈油是煉製粗糙的混合油脂,點燃後騰起一股青煙,且散發出刺鼻的味道。宋微拿手在鼻端扇了扇,定睛看去,粗陶碟子底部淺淺一層油,燒不了多久。

十個銅板一晚的單間,還有免費油燈,好比後世地下旅館附帶免費有線電視。宋微挺滿足的。倒了碗冷開水,從貼身衣袋裡掏出一個布包,在桌案上開啟,黑乎乎圓溜溜一大堆水蜜藥丸。

憲侯府的侍衛們之所以放鬆警惕,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宋微的傷一直沒好全。他總是病懨懨軟塌塌的樣子,太過深入人心,以致這幫人潛意識裡就覺得他走不動,跑不遠。達成如此效果,五分靠裝,另外五分,靠的便是拖。藥丸子吃一小半,藏一大半,自然好不利落。如今出了龍潭虎穴,宋微摸摸胸口,這一天折騰下來,裡邊隱隱作痛。身體是革命本錢,先在此地宅著把傷徹底養好再說。

冷開水將藥丸子送下去,吹了燈,開啟門。走出兩步,猛地想起什麼,停下腳。再邁步時,左腿先行,右腿無力地拖在後面。他向來善於模仿,再加上刻意強化心理暗示,一瘸一拐,活像那麼回事。

此地三教九流彙集,各色人等忙活一天回到住處,鬧騰得很。院中有人喝酒吃飯,賭錢划拳。房裡有人調絃唱曲,嘿咻嚎春。

宋微披頭散髮,一身破爛,還拖著條瘸腿,身上那點市井俗痞之氣徹底發揮,混雜其間,渾然一體。他眼饞地瞥了瞥賭錢那桌,忍住沒過去。現在還不是時候,再說兔子不吃窩邊草,既然準備在此長住,贏了輸了都麻煩。

他拐到後院去看馬。

在外頭混,穿一身爛衣但騎匹好馬,不算什麼。宋微剛才就看見院子裡賭錢的那夥裡,有人押了件水獺皮桶子。角落喝酒的大漢,桌上放著的兵器,吞口鑲金配銀,看上去也值錢得很。

後院又髒又亂,破棚子底下拴著幾匹牲口。所謂由奢入儉難,得噠自從被翁寰買回去,後又轉贈宋微,幾乎沒受過一天委屈。乾淨的馬廄,上等的草料,主人親自伺候,過慣了舒服日子。生活水平陡然下降,一夜回到解放前,很不適應。之前夥計來喂草料,它發脾氣不肯吃。夥計當然不伺候,轉身走了。這時候餓得沒法,一邊低頭咀嚼,一邊不高興地甩著尾巴。

宋微笑著摸過去,彎腰抓了草料送到它嘴邊。

“嘿,就剩咱哥兒倆了哈。嗯昂那傢伙,不知道會不會想咱們,失個眠絕個食什麼的。小拉跟小丟就不要指望了,兩口子蜜裡調油,估計連咱倆啥樣都想不起來。”拍著得噠的腦袋靠過去,“相依為命不容易,別給兄弟臉色看哪……”

得噠嫌棄他味道不好,打個響鼻撇轉頭。先前他也是這身衣裳,卻要麼騎在馬背上,要麼牽著韁繩步行,並未這般不識趣地送到人鼻子底下。

宋微驚怒:“咦——咦咦——你他娘敢嫌棄我!信不信老子一個月不給你刷毛!”嘴裡放著狠話,人卻自覺拉開距離,手伸到馬兒肚皮底下,輕輕抓撓。

得噠被他撓爽了,很沒節操地回過頭拋媚眼。宋微一屁股坐在草堆上,頭靠著馬肚子。說實話,得噠嫌棄他,他還嫌棄這地方一股牲口糞便味,根本沒打算久待。這會兒倒不覺得了,除了幾匹牲口,一個人也沒有,難得清靜。

嘴裡咬著草根,低聲跟馬兒說話。

“得噠,你可做好準備,我打算從今兒開始,改變形象。一個月後,以全新面貌示人。古人云,蓄鬚……那個明志,不洗澡,那個……味道好,哈哈……”自己說著說著,樂了。咯咯笑一陣,抬起胳膊,左右嗅嗅,苦著臉挪開鼻子。

“哎,還真是,挺難聞的。不過其實也沒什麼,我記得以前還在天牢裡住過呢,條件比這裡差遠了,偶爾憶苦思甜一下,也挺好麼。這事兒嗯昂都不知道,我只告訴你哦……”

坐到半夜,晃晃悠悠走回自己房間,倒頭便睡。被褥一股黴餿味,聞久了,也就聞不出來了。

兩天後,皇帝緩過來了,六皇子的祕密搜尋任務卻毫無進展。

皇帝把憲侯召進宮,道:“尋找小隱的事,從現在開始,交給魏觀去辦。小隱不樂意看見你,你就是找到他,必定還要躲還要鬧。長日無事,我看府衛軍頗為懈怠,你上北郊待些日子,替朕練兵去罷。”

獨孤銑開始愣了愣,隨即恢復如常。一句多話也沒有:“微臣遵旨。”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累大夥兒久等。昨天欠的明天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