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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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1)
第6章(1)
我應該是病了吧,精神始終徘徊在半夢半醒之間。
好像聽到老媽的聲音:“高凌,高凌,今年暑假回家來吧。我和你爸好久沒見你了。”當時在電話中是怎樣回答的?好像正參與一個大的實驗專案,等著出資料,於是應付地回答:“知道了,有時間我就回來。”後來,實驗倒是完了,可導師去德國參加一個學術研討會,因為我懂那麼一點點德語,就帶上了我,回國時假期已經結束。最後,還是老媽從上海飛到北京來看我,她在北京住了三天,我甚至沒抽出一天的時間陪她出去逛逛。總以為時間多得是,這次見不到,還有下次下下次。現在我想,大概再也沒有機會了。
夢中看到的都是破碎的畫面。
有時是老爸在辦公室一邊看報表一邊抽菸,見我進去,知道我不喜歡煙味,便掐了煙,又把窗子開啟通風,然後笑著拍拍我的頭說:“我們家大小姐回來啦!”
有時是在敏暉哥哥堆滿資料的臥室,小心翼翼地貼著牆根走,卻還是踢到了一個架子,於是山一樣的紙張如瀑布般傾洩到我腳下。
忽然畫面一閃,變成了王小桃擁擠雜亂的狗窩,水池裡浸著數只沒洗過的碗,據剩餘的殘渣來看,她幾天來都是靠泡麵過活。我皺眉道:“又吃這個?你已經乾癟得像根牙籤,還想成木乃伊嗎?”王小桃吐吐舌頭做個鬼臉,卻不敢反駁我。還是陸穎上來攬住我的肩,笑著說:“你呀,說話永遠那麼刻薄!”我挑了挑眉道:“刻薄?我從來都實事求是,你看看她,前平後平面色發黃一副難民相!”她們兩個對視一眼,開始低頭悶笑。有什麼好笑的,當我說的是誰啊!我盯著王小桃說:“不行,明天我就給你找個阿姨,起碼幫你一天做兩頓飯,順便給你收拾收拾屋子。”
……
朦朧中,感覺有隻溫柔的手輕撫著我的臉頰,艱難地睜開眼,見到卻是舅媽郭氏垂淚的臉。
“您怎麼哭了?我不要緊的。”這樣簡單的一句話,我卻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說,而發出的聲音是如此之小,以至於我懷疑除我自己之外,有沒有人聽到。
舅媽點點頭,盡力把抽泣的聲音嚥下,繼而握著我的手說:“涵兒,你會好的……”
我沒有力氣說話,只能向她回以淡淡的笑,然而,意識又開始逐漸模糊。
我時睡時醒,燒好像是退了,但身體仍然輕飄飄的,也吃不下任何東西。
似乎聽到舅舅的聲音:“陳大人,如何?”
一個陌生的男聲長嘆一聲:“唉,我再開一方,但也只盡人事。剩下的,就看這孩子的造化了。”
我已經這樣嚴重了呢!應該是吧,我感覺身後彷彿打開了另一條路,但好像不是我回家的方向啊!——那一頭什麼也沒有,虛無空曠。
我明白了,就算李涵死去,我也只會回到那個什麼也沒有的地方。
要結束這一切嗎?不做李涵也不做高凌,熄滅這身體最後的生命之火,那便真正安靜了呢。但,我不甘心!如果就這樣歸於沉寂,那高凌和李涵的一生又算是什麼呢?老天的一個玩笑嗎?不,不要!我要活下去的,因為活著就意味著‘可能’。
“唧唧啾啾”是鳥兒鳴叫的聲音。
“嗯。”我醒過來,見到滿室燦爛的陽光。掙扎著想爬起來,但四肢卻不聽使喚。
趴在床邊的紅月兒被我驚醒了:“小姐,你、你醒啦!”語氣滿是歡悅。
我說:“是啊,總是會醒過來的。”我聽自己的聲音,好像還有點氣若游絲的感覺。但紅月兒卻驚喜異常地看著我,也許是我好久沒能說話了吧。
我握住紅月兒的手腕,感覺那溫潤的肌膚下面是一個真實生命的脈動。這個女孩雙眼熬得通紅,卻只是關切地盯著我,而我以前,卻只把她當作遊戲中的角色而已。她是真實的吧,就如同爹、李浩、舅舅、舅媽、慶均、慶培,當然還有我一樣。
“小姐?”她微側著頭詢問。
我輕輕地笑開了,說:“我想吃東西。”
現下已經是四月,我終究因這場大病誤了選期。對我來說也算是件好事,可也有人不那麼想。舅媽郭氏就曾對著我嘆氣:“若論人才我們家嬋雪還不及你……唉,這也是命啊!”大表妹魏嬋雪初選被留了牌子,只是她年紀太小,今年剛及十三虛歲,所以須等著下次複選。
我笑著安慰她道:“就當選不上好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若真是選不上還好些,這下倒給吊住了。三年之後,你就逾歲了,不知怎算才好!”郭氏憂心地說。她的意思我明白,像我這種因故沒參加閱選的,不能自行婚嫁,而三年之後的下屆我就十七了(過了十六就算逾歲),按規定可不再參加。這就意味著,在這三年之間我不能出嫁,而三年之後是否可以不參選也不知道。
郭氏見我神色凝重,還以為我也開始擔心自己嫁不出去,於是拍拍我的手背道:“你也別擔心,過些日子讓你爹呈報戶部,指不定就能批了免選。”
我根本就不為這事擔心,向她笑笑也不說什麼了。
我的身體開始一點一點好起來,但精神仍舊不好,每天大部分時間還是臥床休息。一個多月病下來,我發現自己瘦得厲害,兩頰完全削了下去,眼窩深陷,眼睛顯得格外的大,臉色則有些蒼白泛著黃氣。這鬼樣子簡直比王小桃還要糟糕!這些天我吃得下,睡得香,氣色倒是漸漸好起來了。
這天我吃了午飯後,躺在**看書,沒看幾頁就睡著了。朦朦朧朧間,總覺得有人在看我,睡得很不塌實,輾轉了兩下居然就醒了。一睜眼卻見到了最意想不到的人——尹十三,不,應該叫皇十三子正坐在我床塌前的凳子上。他見我醒了,有些歉然的笑道:“吵著你了?她們說你在看書我才進來的,不想你卻睡著了。”
這傢伙怎麼進來的?好歹這也是我姑娘家的閨房,他怎麼說進來就進來了,外面的人都做什麼吃的!但我是不好得罪他的,於是笑說:“沒事,剛才看著書就眯著了。你怎麼來了呀?”
“來看看你。沒想到你病得這麼重……”他頓了頓又道,“十四弟不敢來,怕再嚇著你。”
我失笑道:“並不關他的事,你叫他別擔心。”那小子一定以為我生病是他害的。
“難道不是因為那天的事……”
“不,不是。只是巧合而已。”我打斷他,否定他的猜測。
十三看著我的眼睛,似乎在確定我所說的話的真實性,我坦然迎視他的目光。最後,他彷彿是相信了,垂下眼嘆息道:“你啊!那天也忒鹵莽了!”
這點我承認,十四身份尊貴,看樣子他應該是沒事,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不僅是我,恐怕我身邊的人也得跟著倒黴。那天我完全沒考慮後果,現在想想的確不太理性,可如果再來一次,我也不敢保證自己可以剋制住火氣上來時的衝動。於是我也嘆氣道:“唉,應該不會有下次了。”只要別人不來招惹我,我是不會主動去惹麻煩上身的。
十三又笑著問:“你是今年待選的秀女吧?”
秀女?我寧願當修女!我悶哼道:“是呀!如果不是這場病,我也許還有機會做你的‘母妃’。”
“咳咳……”十三像是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溫文俊秀的臉也漲得通紅,難以置信地瞪著我。
這麼說好像在佔他便宜,於是我連忙說:“開個玩笑,別在意。”
他還是像吞了個蒼蠅似的表情,我只得補充道:“你放心好了,這話我不會在別人面前說的。”才算把這個‘事故’給了結了。
十三貴人事忙,沒坐多久就走了(也許是被我嚇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