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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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送別
雖然願望是美好的,但是現實卻總是殘酷的,繁忙的太子課程,讓著李治在很長一段時期裡都沒有功夫去研究煮飯。不過李承乾離京的時候,他還是抽空去了。
原本其他人也不建議他去,畢竟新太子跟廢太子見面,他們這些人都很為難,而且也覺得不大吉利。但李治在著這件事上卻表示了非同一般的執拗,他很誠懇的對著那幫老臣們訴說了自己的對著哥哥的感情,最終打動了他們,獲准了出去。
他當然也可以不聽著這些人的勸告,直接出門,但是若是剛被立為太子就如此“跋扈”,那麼將來的苦頭可就不少了。李承乾的教訓還在面前擺著,所以如今就是那些個大臣們指著他的鼻尖兒罵,他也得憋著氣乖乖的聽教訓,然後再說一句“先生教訓的是。”
被立為太子之後,他一直住在原來的地方沒有搬,所以東宮仍然留給李承乾佔住著。反正已經是自己的地盤了,李治也沒那麼多講究,直接馬都沒下,直接跑到了東宮裡。可誰知道被著這麼一幫人折騰,李治到了東宮,裡頭早已經人去樓空了。李治見著這樣子,坐在馬上悵然若失的站了片刻,然後立刻揮鞭,直接朝著李承乾離開的方向追去。
他還有話要跟他說。
李治一直追到了城門口,這才追到了李承乾,當著他出現時,李承乾十分意外,讓著車伕停下了車,跳下來想了想,卻是準備向他行禮。
如今,他是庶人,他是太子,自當行禮的。
“大哥。”李治從馬上跳下來,一把抓住了李承乾,手勁兒大的都有些讓李承乾意外,“九郎,你這是做什麼?”
“我萬辛萬苦追你來,不是為了要這個。”李治一把將著他拉起來,然後看著左右人,黑著臉說道,“退下。”
從人們知道他這是有話與李承乾說,都很知趣的轉過臉去,站到了幾步之遙之外。
“大哥,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才能安慰你,或者,不管我說什麼,都對你現在的狀況於事無補。”李治抓著李承乾的手,只覺得自己的臉都是僵硬的,看著李承乾離開,他急於想做點什麼,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將著希望放到以後,“你好好的保重身體,以後,以後我接你回長安。”
李承乾聽著他這話,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過了一會兒,慢慢的笑了,從著他手裡頭抽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九郎,你長大了。”
“真的。”李治看著李承乾,急急的說道,“所以,你不管什麼,都別往心裡去,好好的保重。”
李承乾之前本來就在病著,後來發生著這一連串的事情,病變沒有好過。不過短短月餘,整個人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瘦的令人觸目驚心。
李承乾捂著嘴咳嗽了幾聲,等緩過氣來,這才微笑著對李治說道,“九郎,你知道我剛才看到了什麼嗎?”
“什麼?”李治一臉莫名其妙,不懂得他怎麼這個時候也笑的出來。
“我剛才啊,”李承乾搭著他的肩膀,穩住了身子,臉上卻還帶著笑意,“我剛才看著李泰的車駕,從著我面前走過。”
李治一愣,他倒是不知道,今天還是李泰出京的日子。
太宗非常雷厲風行,等著將著李治封為太子之後,立即將著魏王降為東萊郡王,然後讓他擇日出京就藩。
這堆李泰來說簡直是毀滅性的打擊,不但唾手可得的皇位飛了,連著京城都呆不下去了。但是這次皇帝是鐵了心長,無論他怎麼哀求都不鬆口。李治自然巴不得他越早離開越好,但是在面子上卻仍然假模假樣的勸了幾句太宗繼續把李泰留在長安,博得個友愛的名聲之後,就歡快的看著李泰被趕走了。
只是他沒想到,李泰出京的日子跟李承乾竟然是同一天。雖然出京的理由不同,一個是流放一個是就藩,但從實際上而言,他們卻都是一樣的,都是皇位競爭的失敗者。
“看著他跟我一樣出來,說不出的高興,我還特別告訴他,這皇位他沒有得到,是因為我在父親面前說,我謀反都是他逼得。”李承乾搭著李治的肩膀,笑得幾乎站不住腳,“你沒看著他那臉色,恨不得當初直接把我殺了……”
李治僵直著身子站在那裡,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李承乾的狀況,明顯不大正常。
“他盼了那個位置盼了那麼多年,你說,被人硬生生的拽開,有多痛苦?”李承乾搭著李治,還在笑著,笑著笑著,身子卻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可是,他有那些死去的人痛苦嗎?元昌和開化公皆是我良師,卻被逼自縊與家中。杜荷,侯君集是我摯友,卻一個被迫飲下鴆酒,一個午門斬首。九郎,你知道當你知道你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你卻無力施救的感覺嗎?我常半夜夢到他們渾身是血,端頭少足的看著我。我不止一次從夢中被嚇醒,汗溼衣背。”
李治扶著李承乾的身子,無話可說。
他知道這個結果,其實是很多人造成的,自己也有份,李泰只是最主要的那個。
“我恨他,”李承乾咬牙切齒的說道,“我不需要別人幫我報仇,他毀了我什麼,我就回敬給他什麼。至於我自己,”
李承乾慘然一笑,了悟的看著李治,“我本該死的,但我卻不能死,我還要活著,成全有些人仁慈的名聲。”
“哪怕,我生不如死。”他低低的補充了一句,那一句聲音又冰又冷,彷彿是從地底下說出來的一樣,讓著李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所以,九郎,別要求我做那些我無法答應你的事情。”他抬頭看了一眼李治背後的長安城,“這是我出生的地方,是我長大的地方,它承載著我最幸福最光輝的歲月,卻也記錄著我最悲慘最可憐的時光。我懷念它,但我一點都不留戀它。我厭惡著它的黑暗,有生之年我再也不想踏足這裡,至於我死後,也希望遠離它的陰影。所以你真想對我做點什麼,那就令我如願吧。”
李承乾的話,戳破了李治心裡頭最後的一點僥倖。
無論他們是懺悔,是補償,還是贖罪,他都不想要。
李治到最後,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點了點頭。
一年半之後,當李承乾卒於黔州的訊息傳來之後,他恍惚了一下,卻一點都沒有意外。
從著那天送別的眼神裡,他早就知道了這個結果,他只是一直在等這個訊息而已。
黔州的奏報送上來之後,父親當下就呆了,很沉痛的罷朝以示哀思,並以國公禮葬之。李治身為皇太子,當時就站在階下,什麼都沒有說。
李治知道父親在等自己張口,他希望自己提議將著大哥接回來,葬在昭陵,待父親百年之後陪葬在他的身邊。李治知道自己張口會有很多好處,這種順水推舟的人情,會讓父親覺得自己重感情,會讓臣子覺得自己仁善,很多人都示意他開口,但他始終都沒張口。
大哥的話,他一直都記在心裡。
長安雖然是他的故鄉,卻也是他噩夢縈繞的地方,為了成全他們,大哥已經苟延殘喘了一年半,那麼現在就讓著他在那偏遠的地方,安靜的休息吧。
最好,誰也不要去打擾他。
當然,李治還是為著李承乾做了一些事情,例如,找理由殺掉了紇幹承基。
紇幹承基是李承乾的衛士,在齊王謀反案中牽連入獄,然後在獄中供出了李承乾謀反案,於是被放了出來。後來東宮人員全部因為李承乾的事情被牽連貶官的貶官,流放的流放,就連著跟李承乾不合的張玄素,早就被貶官過一次的杜正倫也沒有幸免,但是紇幹承基卻不僅沒有受罪,反而因為告密有功,被爵為平棘縣公,得到了祐川府折衝都尉的頭銜。李治看到他得到了封賞,別提有多噁心了,這簡直就是公然鼓勵告密和背叛。所以在著不久後,當他身為太子監國,負責考核官員時,便藉故尋了紇幹承基一個不是,將著他發落到了嶺南番禺府任折衝都尉,等同於流放。紇幹承基一個胡人不適應這裡的天氣,很快就病死了。
至於李承乾的妻子蘇婉,李治還是很尊重自己這位大嫂的,在著李承乾病故多年,自己掌權了後,詢問過她是否願意回家,跟著家人住在一起。但蘇婉拒絕了李治的好意,表示自己願意留在黔州為丈夫守墓,於是李治也就沒有為難她,只是多多的賞賜婢僕財帛,讓她儘量過的舒適點。於是蘇婉與著李承乾一樣,也終身未再踏足長安地界。直到後來李治已經不在了,蘇婉的孫子李適之在朝廷為相時,向皇帝請求將著祖父祖母和父母的遺骸移回長安時,李承乾和蘇婉,才在九十四年之後,以著另外一種方式,重新躺回在了父母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