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七十五章 心傷

第七十五章 心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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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心傷

出其不意地掙脫女子的禁錮,顧不得脖間被銳器劃過的刺痛,我一心直奔伊人而去。

“啊!”背脊上,突如其來的痛楚尖銳來襲,我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待到再度站直之際,眼前人的胸口已然插入了一把利刃,“不……”無暇顧及背後的傷痛源於何物,我強忍著劇烈的不適,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扶住了搖搖欲墜的莫無爭。

遲了……遲了……

看著胸前殷紅兀自蔓延,我的腦中此刻只剩下兩個字。

“不要……”抱著他癱坐在地,我試圖看清那張臉,可視野裡卻只剩一片模糊,“別這樣……”

“雲兒……”他有氣無力的聲音隱隱傳入耳中,我的臉頰忽然感覺到一隻粗糙而溫暖的手掌。

“穆公子……”我喃喃自語中,驀然抬頭,倉皇四顧,“穆公子!!!”淚水奪眶而出後,眼前的景象清晰了不少,我扭頭望見方才站立之處如今已打成一片,而那群人中,就有穆清弦的身影,“穆清弦!!!”我聲嘶力竭地叫喊,終於換來他抽離人群,一個縱身躍到我的面前。

然而,沒等他蹲下身來,我就胸中一陣躁動,一口鮮血噴濺當場。

“大人!!!”周圍猝然響起了眾人的驚呼,我卻漸漸地,聽不清了。

意識翩然遠去,眼簾中最後映入的,是一張似欲掙扎而起的銀色面具。

依依惜入夢,潺潺染孤刃。醒時淚驚魂,生死孰為真?

再度睜開雙眼之際,我整個人仍處在深深的惶恐之中,直到環顧四首,確認自己尚在人間,我才定下心神,驀然想起了那個人。

我迅速起身下床,卻因動作幅度太大而牽扯到了背部的肌肉,致使痛楚登時齊齊叫囂。心急如焚的我自然管不了這些,徑直奪門而出,逮著一個路過的人就問:“你們將軍呢?!”

“大人您醒了……”

“你們將軍呢!?”此時此刻,我根本沒有耐性聽對方顧左右而言他,因此我一口打斷了他的話,高聲重複了我的問題。

“在……就在那間房裡。”那人似乎被我嚇得不輕,指著幾米之遙的一間屋子,結結巴巴地回答。

我急忙轉身朝他指的方向跑去,連門也不敲就直接衝了進去。屋內,穆清弦和幾個大夫模樣的人正站在床邊,見我冷不防推門而入,他們個個抬頭注目於我。而我此時的目光,全然被一人吸引——那個上身纏繞著染血白布的、躺在**一動不動的、雙目緊閉雙脣緊鎖的男子。

“你醒了?”第一個回過神來的是穆清弦,他迎上前來打量著我的臉,“幸好那銀針上淬的不是什麼劇毒。”

“他怎麼樣?”我的視線無法移開,只能留給穆清弦我的聲音。

“劍傷很深……好在沒有刺入心臟。”穆清弦低聲說著。

“所以呢?”雙眸含淚,我好不容易將目光挪到穆清弦的眼中。

“所以……你先別太擔心,只要他醒過來就好……”

三個字,“轟——”的一聲,又將我的腦海炸成一片空白。

醒過來……那萬一醒不過來……不……不要……

“呵……”失聲哭笑的我兩腿一軟,幸得穆清弦及時攙扶。

“你不能激動!”他一下子湊近了我,急急道,“方才一樹繁花又發作了。”他壓低嗓音,為的是不讓第三個人聽見我們之間的談話。

一句話,勉強助我尋回了一部分理智。

“現在只要等他醒來,對嗎?”我吸了吸鼻子,定睛問。

“對……”穆清弦皺著眉頭頷首稱是。

“我陪他。”我側首望去,心頭又是一酸。

“好……有事叫我,我就在隔壁的屋裡。”說罷,他領著兩個大夫一言不發地走出了屋子。

房門“吱呀”一聲闔上,小小的世界裡,徒剩兩人。我默默地走到床邊,輕輕地坐了下來。凝視良久,我緩緩地伸出手,自作主張地卸下了莫無爭的面具,任由那張蒼白的容顏刺入我的眸中。

這一刻,他是如此的安靜,靜得,彷彿時間都為他停滯。

我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毫無生氣的臉龐

,腦中不斷地回放起那決絕於命的三劍。

如果這世上最疼我愛我惜我護我的人為我而亡,我會如何?

思及此,淚珠頹然落下。

心痛不已,我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就是這隻手,毅然決然地將足以奪其性命的利劍插入自己的胸膛,為的僅僅是……換取我的平安。

可是你救的不是“我”……是我啊……

往事歷歷在目,心中五味陳雜。

負不起,裝不下。

心傷,淚決。

不清楚究竟是在為誰慟哭,我只顧埋頭,任悲傷氾濫。

“傻丫頭……”無法壓抑的哭泣聲中,依稀響起了虛弱的說話聲,這似是呢喃的聲音,令我登時愣怔,隨後僵硬地抬起頭來,“別哭了……”

“……”我瞪大了眼睛,兩行清淚又一次奪眶而出,“師兄!”我俯身撲倒在他的胸前,悲喜交集。

“疼……”他身子一抽,低吟道。

我聞言急忙坐直了,目睹的卻是他略帶笑意的臉——剎那間,又是潸然淚下:“你現在知道疼了?別人叫你拿劍刺自己的時候你不知道疼啊?她讓你刺你就刺?你不會給她一刀嗎?你……”

我說不下去了。

我從未想過,自己也可以這麼的無理取鬧——原來,我只是沒有遇上對的人,以及,對的事。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他吃力地動著嘴脣,氣若游絲,“不過……我不會有事……因為我答應過你,我們都要活得好好的……”

淚水持續沖刷著眼眶,一浪高過一浪,不能自已。

“我又豈會……棄你而去呢……”嗚咽聲中,我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之後,他像是完成了什麼至關重要的任務一般,又兩眼一閉昏了過去,嚇得我慌忙起身欲衝出屋去喊穆清弦,又猛然想起面具被我摘下了還沒戴上。我趕緊手忙腳亂地替莫無爭重新戴好面具,然後急不可待地找來了穆清弦。

“能夠醒來,就無性命之憂,好生休養便是。”穆清弦重新替莫無爭把了把脈,一邊寬慰我一邊站起身來,“你別太憂心了,大悲,對抑制你體內的毒,也是不利的。”

“我明白,謝謝……”鬆了一口氣的我勉強笑了笑。

“沒想到縱橫沙場的‘銀面修羅’,骨子裡竟是‘黎曄第二’啊……”穆清弦忽而搖頭輕嘆起來,他不著痕跡地看了我一眼,最後徑自走出了房間。

確實很像,但是,不一樣。

再度坐到床邊,我伸出手,輕撫著層層疊疊的染血白布,緩緩俯下身去,我小心翼翼地貼上莫無爭的胸膛,慢慢地闔上了雙眼。

好累。

接下來的幾天裡,我幾乎一直都呆在他的房裡。我知道伺候人喝藥吃飯乃至擦身之類的活,那些丫鬟們做起來必定比我得心應手得多,可我還是堅持親力親為——我不清楚的是,於我而言,這是出於報答,還是其他。

“你亦中了那女子好幾針,去歇著吧。”看著我忙東忙西卻始終像釘子戶似的在他跟前晃悠,莫無爭終究忍不住勸道。

“我的毒早就清了。”其實那毒根本就奈何不了我——作著上述心理活動,我用勺子攪拌著碗裡的白粥,“你不希望每次一睜開眼看到的是我?”說著,我坐到床沿,微笑著遞出一勺清粥。

“希望。”莫無爭情不自禁地揚起嘴角,笑吟吟地凝視著我,“可是我不希望你累著。”

“我不累。”斬釘截鐵地說罷,我將勺子伸到了他的嘴邊,揚了揚眉示意他張嘴喝粥,“嗯?”

儘管只能看見半張臉,但我仍能感受到他的笑容里正洋溢著滿滿的幸福。他笑著張開嘴,含住了我遞上去的一勺粥。

正這麼喂著吃著,屋外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

“啟稟將軍。”來人是個身著盔甲的將士,他單膝跪地,抱拳稟報,“那西凜細作至今隻字未吐,請將軍示下。”

“殺。”沉默片刻,莫無爭只冷冷地道出了一個字。

我聽了,動了動脣,最終選擇緘口不語。

“是。屬下告退。”接到指示,來人

迅速起身離開。

“你同情她?”冷不丁的,莫無爭如是說。

“畢竟是條人命……”我抿了抿嘴——倘若我此刻替她說句好話,也許她就不用死。

“她是想要殺你的人。”莫無爭沉聲說著,臉上已無笑意。

“我知道……”她還害你重傷至此,險些命喪黃泉。

“雲兒,你太善良。”莫無爭的口氣不自覺地溫和了些。

“……”我抬眼看他,不由彎了彎嘴角,“我未必有你想的那麼善良。”

“什麼?”

“沒什麼。”擺出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我低頭舀了一勺粥,遞到他的嘴邊,“喝粥。”

然而才喝了兩口,門外又有人來報,說東漓的柯將軍前來探望。莫無爭聞言,才暖了幾分的臉色這就有冷了下來。

“有請。”他冷若冰霜地說著,我一時不解於他為何不悅,只是默默起身站在了他的旁邊。

“莫將軍。”高大魁梧的柯將軍行如風般來到了我們的面前,拱手向莫無爭打了招呼,“身子可好?”

“有勞柯將軍掛心。”莫無爭似乎無意寒暄,只是簡單地應付了一句。

現場氣氛很不和諧,想必來人也感受到了——他一言不發地靜立在那兒,眉毛明顯已經擰了起來。

“柯某今日前來,是來向二位賠罪的。”良久,柯將軍終究還是主動打破了沉默,“洺安城內,奸細兩次作祟,此番更是害兩位負傷,柯某……慚愧。”說著,他一臉嚴肅地低下了頭。

“將軍既然已有了上次的教訓,為何當初不同意全城搜查?”莫無爭的口吻猝然變得生硬起來——原來,他是在氣這個?

來人垂手而立,無言以對。

“這次,恐怕容不得將軍再拒絕搜查。”莫無爭語氣不善地移開了視線,一句話如一錘定音,不容置喙。

又是一陣壓抑的沉默。

“柯將軍,敢問如今,城外情況如何?”見氣氛越發糟糕,我雖無把握也只能試著緩和——儘管這的確是我所關心的問題。

誠然,眼下莫無爭重傷未愈,我方暫時失去了一根中流砥柱。那夜他為救我而揮劍自斷的一幕,不少前來為我祈福的百姓都看在眼裡,難保訊息不會走漏。若是西凜軍隊得知了這一情報,不知會不會趁此機會對洺安城發起進攻。

“大人放心,柯某已然下令封鎖了將軍負傷的訊息,西凜人不會知曉。”柯將軍不愧是經驗豐富的戰場老將,一下子就領會了我所指何事。

“倘若城裡又出細作呢?”莫無爭的一句反問登時瓦解了我適才的努力,令柯將軍又不禁面露難色。

可憐他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將軍,歲數比我和莫無爭加起來的還大,卻不得不在我們兩個晚輩面前一再忍讓。

“將軍,可否容在下一問?”思忖至此,我看著來人禮貌發問。

“大人請說。”柯將軍的視線落在我的臉上。

“將軍為何不願在城裡搜尋盤查?”

“因為……那樣會鬧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須臾猶豫後,他如是作答。

倒也不是沒道理。

“將軍看這樣如何?”我想了想,開口打起商量來,“軍營裡的將士接受調查,當視為軍紀。至於城裡的百姓,凡是兩人以上為一戶的,有鄰里作證,可以不接受盤查。我們要留意的,主要是那些同他人不相往來的獨居者。以兩次禍事作為鐵證,和大夥兒把道理說清,並加以安撫……”

“報——”我正滔滔不絕地闡述著我的提議,門外突然由遠及近傳來了什麼人的高呼。

“何事大驚小怪?”柯將軍輕聲嘀咕著,第一個不滿地皺起了眉頭。

“將軍!”待我三人被迫停止談話並循聲望去,一個火急火燎的人影已然衝進了屋子。

“大膽!!!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豈容你橫衝直撞!?”恨鐵不成鋼的柯將軍橫眉怒目地俯視著跪倒在地的來人,想來是氣憤於其屬下的不知禮數。

回過神來的將士當即怔住,他看了看柯將軍,又瞅了瞅我,視線最後落到了莫無爭的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