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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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日常
鑑於子昱只認識回程的一部分路途,我得以滿心歡喜地牽起他嫩滑、白皙的小手,春風得意地領著他往屋外走。
頭一遭嘗試當長姐的感覺,還是相當不錯的。
就在我喜形於色地牽著小傢伙走到院子裡的時候,年氏剛好也帶著小年糕自子衿的屋裡出來,眼見適才昏倒的子昱此刻已然能夠正常行走,她笑著向我行了禮,沒有詢問任何有關子昱的事情,徑直稟明瞭欲帶兒子離宮回府的意圖。
我頷首表示准許,接著就同他們母子倆一塊兒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小年糕似乎對子昱頗感興趣,天真無邪地跟他說這說那,可惜後者好像不怎麼待見他,始終是面無表情地聽著,不作任何迴應。
在這一過程中,年氏幾次有意欲阻攔兒子纏著子昱的傾向,甚至還若有若無地觀察著我的臉色,許是見我笑靨如花並不加以阻止,她也就放寬了心,隨著小傢伙去了。
只是如此一來,就有點兒苦了子昱這孩子——他看起來挺不願意聽身邊這個虎頭虎腦的同齡人在那兒唧唧歪歪,可卻又從頭到尾地忍了下來。
看著一座小冰山無奈地對上了一座小火山,我不厚道地笑了。
不知此時的子昱是不是正在內心無語問蒼天:樹呢?怎麼還沒有看到我的樹?!
保持著沉默,任由兩個小傢伙自由發展——我就這樣將子昱送到了之前出事的園子裡,卻沒有要鬆開手的意思。
“朕陪這孩子走走,就不送年夫人了。”站定在岔道口,我直截了當地表明瞭接下來的打算。
“皇上言重了。”這世上自然沒有皇帝親自送客的道理,年氏趕緊受寵若驚地作出回答,“那賤妾就告退了。”
年氏攜子向我行禮,與我姐弟二人分道揚鑣。
母子倆在夕陽的餘暉下拖長了影子,向著宮門的方向而去,我盯著他們的背影瞧了片刻,就側過身子看向了子昱。
“我們走吧。”說著,我自顧自地跨出了半步,卻發覺他仍站在原地,沒有要跟著走的意思。
“我認得路了。”我一回頭,發現他正仰著小腦袋,一本正經地注視著我。
“可是,我不認得去你那兒的路。”我腦瓜子一轉,當即順著他的話頭煞有其事道,“我是你皇姐,好歹也得讓我知道我弟弟住哪兒吧?”
聽罷此言,子昱微皺起眉頭仰視著我,貌似陷入了苦惱之中。
我不緊不慢地蹲下身來,看著他的視線隨著我的移動而緩緩下移。
“你知道嗎?姐姐小的時候,孃親不在身邊,爹爹也不在身邊,一直都是一個人,總以為自己是個孤兒……”我擺出一副悵然的表情,添油加醋地道出了傅雲玦本人的兒時經歷,“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家人……你就當是陪陪姐姐,不要討厭我,好嗎?”
“……”小傢伙略顯為難的神情因為我的一番話而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約約的難過,“我沒有討厭你……”
他小聲的嘀咕讓我登時一愣,但愣怔過後是喜上眉梢。
我忍不住伸出手,極其小心地捏了捏他的
小臉蛋,然後慢慢站起身來,輕輕握住了他的小手。
“走吧……”
用裝可憐的方式成功博得了小傢伙的同情,我再度拉起他的手,一同向前走去——與適才不同的是,這回是由他引路,帶我去往他的住處。
“我可以叫你‘子昱’嗎?”
“嗯。”
“你是不是很怕你孃親?”
“沒有。”
“那就是……很尊敬她?”
“嗯。”
不得不承認,衛晞這個母親,當得相當有水平。
如若不然,子昱也不會在用不可思議的口吻表示否定後,又用隱含自豪的語氣表達了肯定。
有這樣一個女子將來執掌後宮、教導儲君,實乃我南浮之福。
如此思忖著,我斷斷續續地同子昱說了些話——大抵是我問他答——不久,我們便來到了一處清淨的宮殿外。
不大不小,不遠不近,不惹眼也不寒酸——溫故離倒是會挑地方。
我靜靜地在外頭打量了一番,輕笑著放開了子昱的手。
“你娘說了,讓你自己回去,你便自己進去吧。”免得她以我這個姐姐送了你回來為由,再打你的手心。
子昱朝我點了點頭,像個小大人似的,穩步向大門走去。
我目送他進了殿門,這才放心地轉過身子,踏著已然暗下的天色,獨自回到了寢宮。
自那一日起,我的生活似乎變得豐富起來。
暄帝在世的訊息很快傳遍了整座皇城,且正以星火燎原之勢迅速傳播至舉國上下,一時間,竟成了百姓們茶餘飯後的主要談資。我一邊囑咐溫故離留意著百姓們對其人其事的評論並適時地加以引導或指正,一邊故作自然地封了暄帝為“太上皇”。
畢竟,我已經想好了要把皇權移交到他的手上——晚不如早。
也正因如此,完成一定量的交接工作,成了我每日的必經之事。
所幸無論是兩名當場宰相還是剛獲封的太上皇,都十分體恤我的身體狀況,故而我手上的活計,幹起來也不是怎麼累人——比較辛苦的,顯然是他們三個。
且如此一來,程肅私下同我在一起的時間,也就明顯減少了。
見他頂著少年人的身子隨兩個中年男子一塊兒忙進忙出,我心疼之餘卻又不好意思開口一言——唯有我那前世爹,動輒擠眉弄眼,歡喜雀躍地喊著“準女婿”,老催他把活放下,多陪陪我這個女兒。
這話偶爾被一臉嚴肅的溫故離聽見了,難為他也只好充耳不聞、裝傻充愣。
“他從前也這個樣?”某日,我趁著暄帝樂呵呵地同程肅講話的空當,湊到溫故離身邊低聲詢問。
“……”溫故離極快地瞥了瞥老友兼主上,一言不發地選擇了預設。
“真虧你受得了他……”我歪著嘴發自肺腑地感慨。
“請皇上慎言……”溫故離輕聲說著,臉上的神情倒絲毫不見凜然。
“你應該去勸他慎言。”我毫不客氣地眯起眼睛,直言不諱地予以反駁。
溫故離罕見地彎
了彎脣角,低眉沒有接話。
當然,除卻朔陽殿內的鏘鏘四人行,我在後宮也有了不少人的陪伴。
衛晞雖然極少主動與我寒暄,但每天都會按時送來湯藥,供我服用。她話雖不多,但每次為我診脈時皆是聚精會神、毫不怠慢。有時候,她還會帶上子昱,送完藥、診完脈,就像是沒事兒人似的把他留在我這兒,也不知是想讓他陪我說說話,還是在培養孩子的獨立性。
是以,一回生二回熟,沒多久,我就覺得自己已經跟子昱成了自己人了。
儘管他一直是那副老氣橫秋的樣子,但到底還是個幾歲大的小孩,我真心相待,也漸漸換來了他的親近。
尤其是當我們圍著搖籃逗子衿玩時,我偶然也會在子昱那張鮮有笑容的臉上目睹少許笑意——看得出,他挺喜歡子衿這小傢伙的。
我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他對在我看來同樣可愛的年高不怎麼待見的原因。
要知道,鑑於小年糕也會十天半個月的進宮看我一次,他們倆打上照面的機會也不算太少——可每回他倆見面,我所目睹的都是“冰火兩重天”的奇異景象。
有一回,我忍不住問子昱,為什麼他看上去不太喜歡年高?
孰料子昱下意識到皺了皺眉,接著給了我四個字:他話好多。
敢情他是嫌小年糕囉嗦?
可是子昱,這個年紀的小孩,像你這樣沉默寡言又極富主見的……其實才是不正常的啊……
而且很幼稚——難得子昱主動給出了補充說明,登時叫我微窘了一把。
所以說像你這樣成熟的孩子……才是世間鮮有啊……
我乾笑了兩下,只得緩過勁來告訴子昱,年高雖然性子活潑了些,卻也是個淳樸善良的好孩子,何況他們兩個年紀相仿,多接觸接觸,一定能夠發現彼此的優點——總而言之,我還是希望他能與年高和睦相處,若是能在這年幼的時光裡增進情誼,便是再好不過了。
誠然,一個是暄帝長子,一個是猛將之後,將來十有八九是要成為君臣的,兒時倘若能夠打下良好的基礎,長大後有個知心得力的人輔佐,對子昱而言不失為一件好事。
只是,瞧他們目前的狀況,想要實現這一美好的願望,貌似存在著不小的難度。
罷,一切順其自然吧。
是日,我送走了兩個六歲大的小男孩,回到寢宮臥房,獨自坐在窗前遙望明月。
自暄帝歸來,已兩月有餘——九月十五和十月十五皆已一去不返,我並沒有能夠等來期盼中的月食。
我還清楚地記得九月十四的那天晚上,我是懷著怎樣期待而又緊張地心情守在月下的。
明知道就這樣遇上的概率小得幾乎為零,我還是控制不住那怦怦直跳的心臟。
直到月落烏啼,天色將明,我的心跳才終於恢復如常。
我想,當時陪在我身邊的程肅,一定有著和我一樣的心情。
我們都不知道,還可以有多少次等待,又會有多少次失望。
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著老天爺最後的一點仁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