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一百四十章 大事

第一百四十章 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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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大事

這一天,我和傅卿尋一同出了南浮皇宮。

在一隊侍衛的護送下,我們來到城北的一處僻靜之地——在那裡,我看到了一塊青灰色的無字碑。

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就長眠於此。

墓碑的四周並無雜草叢生,看得出,是經人打理過的——可即便收拾得再幹淨再堂皇,也換不回一條鮮活的生命。

“梓棲哥哥,我來看你了。”傅卿尋徑自跪在了墓前,顫抖著伸出手,不住地撫摸著那冰冷的石碑,“還有……還有啊……”她吸了吸鼻子,噙著淚水揚起雙脣,似乎是努力地想要綻出一個笑容,可最終,仍是逃不過淚如泉湧,“我們……我們有孩子了。”

語畢,她已捂住雙脣,泣不成聲。

我默默無言地別過頭去,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淚珠。

那之後,她再也沒能說出別的話。

我本想由她哭個昏天黑地,但最後,考慮到她有孕在身,不宜悲傷過度,我還是開口勸了一勸,隨後徑直將她帶回了皇宮。

自那以後,傅卿尋似乎變得比之前稍稍開朗了一些。她會在清心小築內的院子裡走上兩圈,會坐在窗前撫著小腹同孩子說話,會跟我指派給她的宮女學做小棉襖——甚至,會在我前去探望的時候,偶爾與我搭上一兩句話。

我有時會暗自喟嘆,是不是梓棲在天有靈,保佑著他心愛的女子,讓她願意一點一點地放下仇恨,和他們的骨肉一起,面對新的生活。

如此,我便也了卻了一樁心事。

我甚至忍不住開始設想,幾年後這宮裡會多出一個粉粉嫩嫩的小娃娃,在園子蹣跚學步,繞著大人們跑跑跳跳,還衝著我奶聲奶氣地喚一聲“皇姑姑”抑或“皇姨”——那該是一件多有意思的事情。

“皇上?皇上?”

十一月上旬的某日,我坐在御書房裡批閱奏摺。看累了,我便拿美好的遐想調節心情,卻被出秀的輕聲呼喚給冷不丁拉回了現實。

“什麼事?”我回過神來,若無其事道。

“啟稟皇上,溫丞相求見。”出秀立在身側,彎著腰小聲說。

煞風景的來了。

我不著痕跡地挑了挑眉。

二十多天的相處,我和他之間並無產生過明顯的衝突,但也著實不算愉快。在其他大臣漸漸對我恭敬起來的時候,他卻還是不冷不熱不鹹不淡,加諸他位高權重,我在主觀意念上更是不由得認定了他這個“敵手——為此,群臣之中,我頭一個研究的,就是他的姓名。

溫故離——看起來挺和諧挺詩意的一個名字——更重要的是,讀起來有點兒像“溫狐狸”。

我不打算放過這個調侃他的機會。

既然今日他單獨來見……

我不由奸笑。

“皇上……”大抵是我這一笑委實有幾分詭異,一旁的出秀見了不免感到奇怪。

“宣。”聽她這怯生生的一喚,我趕忙斂起有些不正經的神情,正襟危坐。

“是。”出秀得令,邁著小碎步去請人了。

不久,溫故離現身,拿近日來朝堂上的一些大事小事與我進行了一番所謂的深入探討,包括前些日子我在宮外見到的那幾個老弱婦孺如今已快要在皇城外聚整合群之事,他竟也正兒八經地提到了——我本以為,這種事情他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於是我就納悶了,他特地於退朝後前來覲見,為的就是把這些政務再對我重複一遍?

“臣還有一事,欲請教皇上。”正當我百思不得其解之際,溫故離面色如常地拱了拱手。

哦,狐狸尾巴露出來了?還自稱是“請教”?真是“客氣”。

“何事?”我目不斜視,試圖從他的面部表情預知一二。

“那假公主,皇上打算如何處置?”他放下雙手,面無表情地瞅著我。

我聞言微微一愣——確實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及此事。

斜眼看了看別處,我面不改色道:“朕姑且不準備取她性命。”

溫故離不接話。

“畢竟,她也曾桃代李僵……”我低聲說著,暗暗地輕嘆了一口氣,“只要她從此安安分分的,朕並不介意這宮裡多雙筷子。”

“皇上仁慈。”溫故離拱手對我拜了一拜,便再無下文了。

喲,難得誇我一句——該不是在說反話吧?

“溫愛卿。”見他當真不再言語,我覺得機會來了。

“臣在。”他微低著頭,應聲道。

“你我君臣一場,這麼些天了,朕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我目不轉睛地瞅著他,情不自禁地翹了翹脣角。

“臣,溫故離。”他仍舊垂首作答。

“溫狐狸?”我忙不迭脫口而出,皺起眉,瞪大眼,裝出一副詫異又疑惑的樣子。

然而令我始料未及的是,他聞言竟猝然抬起腦袋,兩隻眼直直地仰視著我——那突如其來的眸光裡,沒有冷色,沒有怒意,沒有厭惡……沒有一切我所設想的感情,反倒似乎……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愣怔與震驚,一閃而過。

四目相對,原先玩心大起的我忽然被他盯得有點不自在了。我尷尬地扯了扯嘴角,視線飄移了片刻,只好自己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朕沒聽清,溫愛卿可否再說一次?”

“回皇上,”而當我的目光再次落在他的臉龐,他的神色好像業已恢復如常,“是‘故友’之‘故’,‘離別’之‘離’。”

是我的錯覺嗎?還是這名字被他解釋得太過傷感了……我怎麼覺得他……像是在懷念什麼一般?

雖然心裡犯著嘀咕,但面上還是不得怠慢——我衝他莞爾一笑,略表歉意道:“朕聽岔了,溫愛卿不會介意吧?”

“臣不敢。”他再度低下頭去。

預謀的調侃沒能收到預想中的效果,我頓時感到有些無趣,趁他埋頭的空當癟了癟嘴,便讓他退下了。

豈料他才離開不滿一盞茶的工夫,本朝最為年長的大神官又忽然請求面聖。

徐離仁——那個掌管五禮事宜的白髮老人,平日裡因其官位的特殊性而不常出現在朝堂之上,是以,除了登基大典那會兒,我與他見面的次數可謂屈指可數——而最近並無祭祀、慶典之類的安排,他今日突然求見,所為何事?

正這麼想著,徐離仁已然不緊不慢地入了御書房,一如既往地向我恭敬行禮——與平時不同的是,他一路走來之際,似乎左右打量了片刻。

我心下不理解他在看些什麼,面上還是一如常態地完成了君臣之禮——直至老人接下來的一句問話,大出我的所料。

“臣請問皇上……嘶……程公子不在?”徐離仁微躬著身子,聽他的口氣,好像頗感意外。

“程公子為何會在這裡?”我不假思索地反問,但話一出口似乎又一下子明白了對方緣何生出此言,“哦,上回他只是碰巧在此,徐離愛卿若是要尋他,理當前往心遠閣才是。”

“微臣……不是來尋程公子的。”老人眉心一動。

“那你……”意識到措辭不夠恰當,我忙不迭改口,“那愛卿提他作何?”

“皇上……”老人遲疑了一小會兒,已面露難色,“恕微臣斗膽,皇上可打算……將程公子納入後宮?”

如果這一刻我口中有貨,一定會噴個盆滿鍋滿。

我怎麼就沒看出來?!這人跟穆清弦居然是一個路數的!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一隻手,意圖撫平抽搐的嘴角,“徐離愛卿……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臣……臣聽聞……”他微瞪大了眼,口中囁嚅著。

“啊呀你不要聽那些人胡說八道!”氣急之下我脫口就是一句不滿之言,心想八成又是某些謠言在作祟,“朕……朕與程公子確實關係甚篤,但不是你們所想象的那樣。”平復了莫名躁動的情緒,我定了定神,皺著眉頭出言澄清。

“這麼說,皇上無意將其納入後宮?”

話音落下,我的心彷彿倏地停跳了一拍,繼而又突突地跳個不停。

半晌,我幹瞪著眼,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倘若如此,微臣斗膽,懇請皇上速速選出一位皇夫來。”孰料尚未待我緩過勁來,徐離仁又爆出了一句叫我目瞪口呆的話語。

而更令人咋舌的還在後頭——他前腳說完,後腳就有太監抱著一大堆卷軸快步走來。

“皇上,這些是微臣為皇上精心挑選的皇夫候選人,皆是儀表堂堂、德才兼備之人,還請皇上過目。”

我去!他竟是有備而來!

“皇上,您看這位。”徐離仁徑自滔滔不絕,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瞠目結舌的表情,他甚至自顧自地開啟一枚卷軸,將一個風流倜儻的男子的畫像展現在我的眼前,“他乃戶部尚書家的長子,十歲時便能文能武,如今已是……”

“停!”我總算回過神來,毅然伸出手掌,一口將其打斷。

“皇上?”徐離仁迷惑不解地瞅著我。

“呵……”我努力調節著略有僵硬的面部肌肉,衝他乾笑一聲,“徐離愛卿不是大神官嗎?難不成朕的婚事……也在神官的管轄範圍之內?”

“微臣不敢。”忙不迭把卷軸合攏並放回那太監的懷中,徐離仁又“撲通”一聲給我跪了下來,“只是此乃微臣職責所在……如今我朝皇室已僅存皇上一脈……”他艱難又鄭重地說著,言語間頗有痛心疾首的意味,“還望皇上能儘快充盈後宮,為我南浮皇族開枝散葉!”

當我是生育工具啊喂!不對,你不是說“不敢”嗎?怎麼又變成“職責所在”?再等等!什麼叫……僅存一脈?

“你方才說,我朝皇室,只留下朕一脈單傳?”撲捉到對方話語中的這一資訊,我不確定地反問,“那些個……那些個什麼皇叔皇姑的……沒有嗎?”

“回皇上……”老人依舊跪地不起,聲音毫無預兆地開始打顫,“先皇這一代,皇族血脈本就不裕……加上陽帝駕崩時發生了奪嫡之亂,後來偏偏又……”

“偏偏又什麼?”見老人慾言又止,我急急追問。

“那年四王爺謀反,除了他自己的兒女,其餘為數不多的皇室中人,已被其一併殺害。”將往事娓娓道來,老者說得萬分沉痛,“而一個月前……假公主又把四王爺府的所有人,趕盡殺絕。”

我聽著聽著,早已心頭揪緊。

按他所言,豈非整個傅家……就只剩我一人?

至此,我全然理解了老人的心情。

可是這種事,也不能趕鴨子上架呀。

作為一個骨子裡來自現代、表面上又是一代帝王的女子,我當真無法如此倉促而草率地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

“徐離愛卿,朕理解你心中焦急,只是……朕是南浮的女帝,朕的婚姻既關係到朕個人的幸福,更關乎整個朝廷的動向……”在心裡打定了主意,我試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必須慎之又慎。”

“皇上所言極是!”話音剛落,老人立馬錶示贊同——我聞言,心下不由一鬆,卻不料他下一刻又捲土重來,“是以,老臣已然為皇上作了周詳的考量,此番選出的,皆是能為皇上為南浮傾盡一生的俊才!”

你咋知道他們就是呢?!

感覺到對方有些說不通,我險些又想伸手扶額——但看著跟前的古稀老人虔誠跪拜,語氣裡又聽不出一絲虛偽做作,我還是勉為其難地壓下了心頭的鬱悶。

罷,代溝什麼的,畢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填平的。

思及此,我無力地嘆了口氣,行起了緩兵之計:“徐離愛卿的意思朕明白了。這樣吧,愛卿把畫像都留下,朕有時間……會慎重考慮的。”

“皇上聖明!”老人鄭重其事地對我磕了個頭,又叫我頓感不適。

“徐離愛卿快快請起吧。”於是,我趕緊讓他起來說話。

“謝、謝皇上。”徐離仁顫巍巍地站起身來,看得我直想叫人去扶他一把,“那老臣,就先將這些畫像呈上了。”

我點點頭,皮笑肉不笑。

“啟稟皇上,程公子求見。”就在徐離仁身後的太監抱著畫卷走近之際,殿外傳來了這樣的通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