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十六回 試問凡塵何處靜 仙居只不在人間

第十六回 試問凡塵何處靜 仙居只不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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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試問凡塵何處靜 仙居只不在人間

雪兒站起身來,淡淡地道:“飛哥,師父對我說過,江湖上人心險惡,爾虞我詐,咱們不要管這些閒事。”雲飛怕雪兒受連累,也不願插手了。韋進見狀哭跪道:“少俠,求你大開齋心!除了月身寶殿可容我隱身,憑我逃到深山大澤,塞外邊疆,紅教的耳目都會將我揪出來的!”雲飛聞言“紅教”二字,大驚失色,急問道:“你是紅教中的人嗎?”韋進點頭道:“昔日曾是。”雲飛又問道:“那你認識紅教的金鉤使者張文嗎?”韋進見雲飛神情關切,便知他與金鉤使者定有干係,道:“我當然認識,張文是我大哥,我乃金槍使者張華南是也!因教主受小人所惑,欲置我於死地!”

雲飛聽罷,忙躬身一禮道:“恕在下眼拙,不識張叔叔。在下荷蒙紅教張文正義之援,沒齒難忘,時而愜思恩人音容。今日叔叔有難,快請到月身寶殿暫避,待家師回來,我即叩請家師到紅教說情,免你之罪。”韋進道:“不敢叼擾過久,待紅教之眾退後,我便自行離去。”雪兒道:“張文不是儀表堂堂嗎,兄弟卻生得這副模樣,恐怕有詐。”韋進忙道:“我與張文是結拜兄弟!”雪兒道:“既是結拜兄弟,你又為何姓張?”韋進道:“事有湊巧,物有偶然。”雲飛道:“雪兒你別說了,知恩報恩乃人之本德,哪能見死不救!”雪兒無語,辭雲飛翩翩而去。

山腰處金錢使者張漢波白扇驟揮,可見心中焦慮非常,手下三人搜遍整個山腰也沒尋到韋進的人影。張漢波忖道:“他該不會是逃到清魂道人的仙府中了吧!但清魂道人已不問江湖之事,絕對不會收留他啊!”龔舵主道:“我覺得咱們應上山問問月身寶殿的人。”金錢使者搖頭道:“敝派行事怪僻,為武林正派所不恥,清魂道人又居正派,孤高自傲,豈肯見我等?”

龔舵主發急道:“張使者,假若咱們找不到韋進,教主那邊如何區處?”金錢使者聽到“教主”二字,臉色譁然大變,扇子愈發勤了,道:“好吧,事不宜遲!”山路抄直,金錢使者一行人惴惴而登高,近得月身寶殿門前。只見丹墀下,一位道童抖擻英姿,迎風舞劍,正是雲飛。他們不敢打擾,默默靜觀之,雲飛收劍喝道:“爾等為何偷看我練劍!”金錢使者慌忙上前,一抱拳道:“仙童誤會了,我們是來找人的。”雲飛乜斜著眼一望他們,道:“找人?我這裡沒你們找的人。”金錢使者道:“敢問仙童,可看見一個衣冠落泊之人否?”雲飛望著瞑空,輕輕答道:“天這麼黑,我怎麼看得見。”

金錢使者不便發怒,陪著笑道:“既是這樣,便不打擾仙童清修了。”龔舵主等似有話說,被金錢使者的眼神壓了回去,沉步離去。雲飛心中少了一樁事,高興地跑進宮去。金錢使者幾個拖著長影下山,一手下道:“張使者,這清魂道人的小童待客如此簡慢不周,屬下好生氣憤!”龔舵主道:“難道咱們就這麼下山?”金錢使者忽然大笑起來,道:“龔賢勃,人人都說九華山乃武林正朔之所在,這月身寶殿內到底是個什麼乾坤,我張漢波今晚也得硬著頭皮闖闖看了!”

月身寶殿內,雲飛與韋進聒敘了許久,韋進只是一個勁地胡吹亂捧,月已高升,他聊得舌躁,便辭雲飛回客房轂轆睡下,左右輾轉,難以安寐,忖道:“我既到得此寶地,怎能空手而去?這次清魂老道不在家,乃是上上等的機遇。所謂路不行不到,事不為不成。待我乘隙盜得幾本武功祕笈,自創一派,那紅教又算得了什麼!”

其意已定,便抖擻精神,起床掩門,東張西望一番,躡手躡腳地摸至雲飛寢房,舔破紙窗,踮腳延頸窺探一番。詩云:

更深月色籠寶殿,北斗闌干南鬥斜。

今夜偏知春氣暖,蟲聲新透綠窗紗。

圓孔中,嗯,這小子早已鼾是鼾,屁是屁啦!韋進按耐住竊喜,從懷中摸出一根黑管,插進紙窗破洞,徐徐吹起一陣白煙,“嘿嘿!嗅了老子的軟骨散,可就得聽老子的使喚了!”

過了片刻,認定雲飛已吸得夠份量,便推門而入。雲飛聞得聲響,正欲起身察看,可身子就似壓上千斤重物一般,絲毫動彈不得。雲飛習得百毒神掌,可解天下毒,但他尚差些火候,只能解毒藥,對迷藥暫不可解。韋進進屋便抹臉大笑道:“小稚子,老子略施小計,你就栽到老子手上了吧!”雲飛見是韋進,又驚又怒又悔,恨自己江湖閱歷太淺,一下便著了惡道,怒道:“你不是張華南,為什麼冒衝別人的名字,你自己的名字不是人名嗎?”韋進拍手大叫一聲“罵得好”,又洋洋自得道:“不過罵得再好也冇用,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韋名進,小仔子你好好記住吧!下次碰到大爺要放精乖點!”言後獰笑不止。

雲飛喝道:“你要幹什麼?”韋進近身道:“只要你肯交出清魂老道的武功祕笈,我保證不傷害你。”雲飛道:“我又不能動,怎麼交!”韋進上前一步,扥住雲飛的衣領,叫道:“死小子少給老子耍花樣!快說,祕笈放在什麼地方?”雲飛道:“你殺了我罷!”韋進大怒,重重地摑了雲飛一嘴巴,笑道:“哼!跟老子嘴硬,老子知道你喜歡什麼!待老子把她抓來,還怕你不招!”

此語渾似一把千鈞鐵捶重重擊在雲飛的胸口上,喝道:“你要是敢動她一根頭髮,我……”韋進笑道:“我什麼我!你在這裡老老實實地躺著吧,過一會兒便讓你們鴛鴦團聚!”言罷舔了舔嘴巴。

雲飛萬萬想不到韋進用心竟然如此歹毒,急怒交加下,冷汗如雨傾。韋進已帶著**笑合門離去,雲飛緊閉著雙目,“本知山下渾濁,只想遠離塵埃,為什麼就在這等洞房清宮內,也不允許我得以喘息?”

雪兒與雲飛靈犀相通,夢見雲飛被一隻惡鷹叼住,又被無情地拋下山谷。她夢囈驚呼,香汗淋溧,芳氣籲喘。只道夢中有靈,雪兒急忙合衣出門,昏暗的月光下,萬物都是那樣的陰沉而無生氣。咦?一片烏雲緩緩將圓月相隱,四處便更黝暗了,只有晚風與樹葉交織,發出沙沙的磨響。一條拉得老長的黑影慢慢延展到雪兒身上,她停下腳步怯目觀之,原來是韋進。這麼晚了,一個陌生客人在別人府中四處閒逛,雪兒不由得心下犯疑,待他靠進不過一躍之地時,問道:“張華南,這麼晚了,你還沒睡呀?”韋進不動聲色,拉近距離,輕笑道:“你不也是一樣嗎!”倏然風馳電摯的兩指,如鐵釘一般點中雪兒的璇機穴,這時發覺,早已悔之晚矣!

“噔”的一聲門開,將雲飛綿綿的恨潮歇堵,只見韋進抱著雪兒踏進門檻,將之放於綠毯上,雪兒長長的髮鬢散落一地,遮住了清秀的臉龐。韋進一不做,二不休,當著雲飛的面把雪兒的頭髮扯斷一根,迎到他面前,嘿嘿笑道:“看見沒有,我動了她的頭髮,你能把我怎的?”還“噗”的一口氣,把頭髮吹飛。雲飛此時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急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韋進挑摸著雪兒的青絲細發,道:“你是趕快招呢,還是要我……”然後黠笑不止。雲飛心定決不能讓雪兒受苦,但家師的絕學又豈能落在這等無恥之徒的手上!他的嘴角抽噎著,好希望雪兒能大喊一聲,使自己能夠拿定主意!可雪兒依然沉靜的躺在綠毯上,無言無語。

韋進見雲飛還沒反應,等不及地伸出毛手,在雪兒的臉蛋上拍打了兩下,笑道:“好嬌嫩的面板呀,看來還沒被人受用過哩!哈哈哈哈!”直把雲飛氣得腦袋裡面嗡嗡發炸,電目呵叱道:“韋進!你要殺要剮便衝著我來,為何欺負一女子,你算是個男人嗎!”韋進的臉部肌肉輕微跳動一下,罵道:“少跟老子衝好漢!臭小子你不見棺材不掉淚,不來點硬的,怕是不行了!”

言猶未了,卻聽到窗外有人高聲吟道:“是誰要不見棺材不掉淚啊!”語音如金啼砸暝,滿堂緊窒的空氣嘣然為之爆裂。韋進早已熟悉這攝人心魄的聲語,心肺為之巨裂震盪,雙腿如中風歪抖,不敢望向視窗,低聲顫念道:“你不是被打發走了嗎?”

“哈哈哈哈!我來的正是時候!”一聲蕭語劃空,金錢使者飄然即到,白扇呼呼揮著清風,宛如一輪明月照耀神州。

韋進無奈緊閉著雙眼,身子成了軟綿團,癱在地上,只見他心念一動,兩步爬到金錢使者的腿下,磕頭如搗蒜,哭娘叫娘地求饒:“金、金錢使者啊!小、小的不過螻蟻之輩,您老一抬腳都可以踩扁小的!我不是東西,不是人啊!您就是殺了我,也會沾汙您老人家白淨的手,消耗您老的力氣。您放心!小的一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

金錢使者聽得耳中起垢,不待他唱完便定了他的昏穴,道:“哼!到了教主跟前你再唱吧!”屋內兩人尚不能動纏,金錢使者趕緊過去解了雪兒的穴,又給雲飛服了定神丸。兩人刃中得生,**對望,四目如火線般交織在一起,雪兒忍不住疾撲到雲飛的懷中低吟啜泣,其中既有哀淚又有喜淚。金錢使者也許從中看到了年輕時自己的影子,背過面不好意思。

雪兒因有旁人,怯生生地收了淚水。雲飛長揖倒地,道:“多謝恩人相救!請恕在下適才冒犯,不知恩人高姓大名,他日必當重報!”金錢使者不敢受此大禮,扶起雲飛道:“我是紅教金字使者之一,金錢使者張漢波是也。”一聽此言,雲飛頓時捶胸跺足,興嘆道:“我要早知叔叔大名,就不至於此了!”續將韋進冒名之事告訴了金錢使者,張漢波氣得火冒三丈,踢了如死豬般的韋進一腿,罵道:“這小畜生竟敢冒我二哥之名行騙,哼,要不是幫主說要活的,我便一掌劈了他!”啪的一聲,羽扇為之斷裂。

張漢波又道:“這個狗東西私通外教,偷了教主的‘紅雲落雁泰鈞掌’的掌譜,不惜四處遭誅地逃到這裡,危害到二位。哦,我還不知這位少俠的名號呢!”雲飛道:“我沒什麼名號,只是清魂道人的二徒弟,姓雲名飛。”又將與金鉤使者張文相遇之事告之,張漢波聞言豁然開朗,揮扇呵呵笑道:“原來你與我大哥倒還相識,那我們就勿需客套了!”

雪兒大概不喜歡喧譁,又謝了張漢波一聲,一個人索然離去了。張漢波興致勃勃地與雲飛交談,道:“小兄弟啊,以後看人千萬得小心,行走江湖時更要娖娖設防,不要再上了奸人的賊當。”雲飛點頭稱是,默唸道:“看來紅教金字三使者都是英雄大丈夫,雖說紅教是邪教,我看也不會壞到哪裡。”

張漢波揖拳道:“山腰還有幾個弟兄等著我押送韋進回幫,便不久留了,今日之事,請少俠不要洩露出去,我們紅教近年身份隱避,不想外面的人知道行蹤,就此告辭!”雲飛也只好待它日有緣再相見了,高高揖首相送,金錢使者如飛鳥掠空,轉眼絕影而去。

空屋一人,雲飛低忖道:“我如果早聽雪兒的話,不收留那個人面禽獸就好了!唉,都是因為我,才使得雪兒受到驚嚇!”月上黑雲早已散去,有幾隻蟋蟀躲在草叢裡吱吱鬥聲,給死寂的夜染上活的氣息。

思時不覺時,晃眼即到雪兒香房。咦?房裡掌著微燈,看來她還沒睡,雲飛輕輕叩門,雪兒沒答應,也沒開門。“難道她還在傷心麼?”雲飛暗暗惱怪自己,又輕輕叩了一聲,雪兒終於徐徐拉開閨門,又急切地閃開了。雲飛忖道:“雪兒在搞什麼鬼呀?跟我捉迷藏麼?”

雲飛剛踏進門坎,突然一塊綿秀鋪天蓋地籠罩過來,他眼前一團豔紅,扯下軟軟的紅綢,道:“雪兒,你做什麼?”原來雪兒早已收淚轉容,安坐在絨**燦爛地笑著哩。雲飛覺得奇怪,仔細端祥著那塊緙絲,上面凸緯著“飛雪”楷書二字,斑顥的字色配以紅底藍水碧草相輝映,更顯字形清娟。錦秀柔軟滑溜,裝滿了雪兒的心絮,雲飛愛不釋手,唶唶稱讚。正是:

娥娥紅粉妝,織織出素手。有情只有一,不是君不雲。

雪兒笑道:“這是我第一次繡的哦,整整花了十天工夫呢!”雲飛走過去陪她相坐,掰著她的手指,似喜似嗔道:“怪不得前些天你好神祕,原來躲著我偷偷繡字呢。”說完,那兩隻手便開始不規矩地輕搔雪兒的柳腰,道:“你好幾天來都奚落了我,這便是懲罰!”雪兒被他搗得雙手飛舞抵擋,慌亂叫道:“啊,好癢,好癢啊!快、快停手呀!啊~”

兩人嬉鬧須臾,心中都是一陣暢懷,悶氣早已煙霏雲斂,口中也上氣不接下氣了,雪兒臉紅得似出水芙蓉嬌滴若現。她理著有些零亂的烏髮,胸口還在跌宕起伏著,吐氣如蘭,芬芳滿屋。雲飛仰起身子,握住雪兒的手,正色道:“雪兒,今天的事,咱們不要告訴師父,好麼?”雪兒點頭道:“我明白,聽你在韋進欺負我時說的話,我真的好高興,哪怕死了也值得!”兩人的目光為之相觸,都是一陣心顫,雲飛腦中好象閃過一絲邪念,不過又很快地消散無蹤。

無端被折騰了大半夜,倆人都有些餓了,雪兒端出一碗杏仁與他吃。雪兒餵了雲飛幾粒,眼神在他臉上流連,雲飛道:“你也吃啊!”“嗯!”她拈起一粒,可是意不在此,手在空中懸著,雲飛親手塞了一粒在她嘴裡,她才會過神來。

雪兒拉住雲飛的手,咬著櫻脣道:“飛哥!今晚你留下來,陪我一起睡,好麼?”雲飛聽得一愣,似乎不敢相信雪兒的話語,身子在輕輕顫抖。雪兒道:“你別誤會,我只希望你能靜靜地躺在我身邊。”她惕惕怵怵地望著黝黑可怖的四周,道:“我、我害怕!”

“哦──”雲飛深吁了一口氣,暗嗔自己不解情。雪兒縮回了手,將身子挪到床內,雙臂回抱雙膝,蜷起嬌軀,面孔沉在膝上,烏髮如簾盡掩花容。雲飛稍稍移身,托住雪兒的香肩,她舉目痴瞵,睛中竟朦朧淚花。雲飛心中一陣痠痛,恨不能代她受苦。人生中,有些傷疤是永遠也痊合不了的。

他將臉埋在她前額的發中,與她親暱,她閉上眼,輕輕臥在他的懷中,他想了許多。

夜還是夜,黑黑的,一點兒也沒有變。香寰內,微風習習,紅燭旖旎,藕合色花帳內,倆人嬋娟一枕。蟋蟀吱吱地敲著夜的節奏,鑲在桌面邊沿的牙子在皎潔的月光照耀下閃閃發亮,四周都很安祥、寫意。雲飛眼雖闔,卻不讓自己入夢,不知為什麼,他打今夜起,就開始害怕起這個世界來,他怕睡著了,就保護不了雪兒了。不知雪兒睡著了麼?只知雪兒側身時,將一隻寒臂輕輕地搭在自己的胸口上,雲飛把右手移到胸前,渥住雪兒的右手,好溫暖。蟋蟀不叫了,有好多螢火蟲在漫天飛舞……

日月躔行,又至清晨。雲飛推窗清肺腑,戶外山水黛綠,天竑宇皞,鳥逗其歡,花草曳樂。雲飛束裝後,見雪兒星目微張,不知一夜好睡否?她下了碧紗廚,用手背輕揉著免眼寶石,扶著物件拖起倦倦的蠣身遊至窗前,攙著窗櫺,沐浴著暖暖的晨曦。雲飛已將泉水盛入銀盆,清冽如鏡,雪兒看著水中黑雲蓬鬆,臉上荷花笑綻。

她撩水洗面後,雲飛道:“我替你梳頭吧。”雪兒笑道:“你第一次這麼好心呢!”雲飛取著用具,道:“如果你喜歡,我天天給你梳頭。不過,只怕我手笨,做不來細緻活。”雪兒道:“如果你做得不好,就罰你天天做。”雲飛把椅子掇了出來,雪兒委身端坐奩前,梨雲壓肩,未理也別有一番韻味。

“看我的手藝!”雲飛勒起袖子,在她七尺長的鬒髮上抹了油脂,拿起篦子細細地梳著,篦子的齒很密,順著皁油梳下,閃閃晶晶,就象一道瀑布被梳得柔展波動。每根都是情線,長長的、綿綿的。雲飛看得心動,一拈自己的頭髮,暗自想道:“我也把頭髮留得和你一樣長吧!”

片刻之間,倩容姣姣,她對照銅鏡,喜氣盈腮道:“以後的日子你是閒不住了。”雲飛撫摸著吸手的膩雲:“做得好麼?”她淘氣地說道:“不好,所以要罰你。”雲飛伸指就在她腰間輕輕一挏,道:“你說謊!”她反射性地蹭起身來,原來想起了昨晚的玩鬧,可被他戳得好癢呢,慌忙推著手,笑道:“我知道錯了,我好怕癢的!”雲飛心中吃笑:“真像小兔般膽小,我還什麼都沒做呢!”

汲井漱寒齒,清心拂塵服,辰事已畢。

此時正值酷暑,赤帝當權,閨房雖處山嵴,亦微顯沉悶。雲飛拿起一把蒲葵扇靠在雪兒身旁扇著,涼颸乍起,問道:“今日我們到何處解暑呢?”雪兒紮好髮帶,笑道:“其實‘暑’也有可抒之處。”她取出一張藤紙,醮了筆墨,望著近景細描正書:

幽草花色淡,青枝葉陰濃。

雲飛拿在手中展玩,不住地褒獎:“這聯真是精緻,筆劃簡潔,清新自然,真有解暑之意,教人念後心也涼爽了。”又讀了數遍,愈覺可愛,道:“單聯不成絕句,我也作聯合之罷。”續望著遠景所感,握著還帶有雪兒腕香的玈毫,輕描下:

空谷水息綠,靜林鳥姿新。

雪兒拿起看過,又拿起自己的一張比劃著看,不住地讚道:“對得好,對得好!”雲飛道:“既然對得好,那咱們好好留著吧。”說完將兩張紙貼在壁廂上,道:“以後凡過暑日,瞧瞧這對紙,即刻爽籟發而清風生,再不怕暑了!”

雲飛道:“你還未做晨妝吧。”雪兒道:“不用了。”“為什麼不用,我替你描描眉吧。”雲飛拿起一支眉筆,染了螺子黛,雪兒略笑一聲,坐在奩前。雲飛拈著筆兒真真難下,雪兒之眉美恰恰天畫仙成,若以墨黛為喻,則太俗,若以春山作比,則不夠。

他丟下筆,望著雪兒笑道:“借得春風神作筆,難描美人一眉煙。”雪兒笑著聳了聳肩,從懷內取出一個香囊兒,放在雲飛的手心上,道:“這是我去年做的,送給你了。”雲飛嗅了嗅道:“好香啊,這裡面裝的是什麼香粉啊?”雪兒道:“你猜猜看。”雲飛道:“白茝、留夷、杜衡?”雪兒只是笑著搖頭,雲飛道:“告訴我嘛!”雪兒道:“這是個祕密。”雲飛又仔細嗅了嗅香囊兒,還在雪兒身上嗅了嗅,雪兒道:“你幹什麼呀?”雲飛拊掌笑道:“我知道了!是你帶了一段年月後,便把這荷包兒也溫香了,怪不得與你身上的味道一樣呢!”雪兒打著他的手,道:“胡說,天下哪有這種香囊兒!”

雲飛則高高興興地把香囊圈在頸上,扳著雪兒的雙肩,倆人默然凝望,她的嘴脣在輕微地發顫,有著不安的期待感。他的嘴脣展開了一個小缺口,心裡也不知是觸絆了哪一根神經,將脣靠上前去,她起身躲過,雲飛牽住了她的衣袂,將她拽在懷裡。

雲飛渴望的眼神把雪兒的腦海裡刷得一片空白,他再次將脣緩緩地迎上去,雪兒的呼吸在一霎間剎住,不知所措地睜著眼睛,雙脣相抵,倆人同時感覺到了輕微的觸感,他的舌尖在她紅潤的脣上舐摩,在這種酥癢的感覺中,脣已完全壓上去了,舌頭也從脣縫中擠了進去,只覺脣綻櫻顆,榴齒含香,但舌尖還未突破入內,雪兒溫溼的嘴脣卻已滑脫了。窗外,兩隻偶燕在半空中交口遞食,雪兒慌亂地躲在他身後,用雙手遮住羞澀的眼睛和緋紅的臉,那顆悸動的心還在怦怦亂跳。雲飛轉過頭來瞧她,她驚恐得像一隻小鹿,捂著面叫道:“你好壞,不許偷看!”他摟住了她,她在他的懷中溫柔地敲打。

清魂道人遊覽名山麗水,歷時一載,歸後嘆道:“大宋只剩下殘山剩水了!唉,還是老窩九華山好,只有這裡才得自在。”月身寶殿內,師徒三人海闊天空暢談一些江湖軼事,清魂道人談笑風生,指空說地,雲飛與雪兒聽得驚歎咋咋。

突然遠處飄飄渺渺地傳來一句廓音:“清魂老鬼,你還活著嗎?”這聲音不知從多遠傳來。雪兒望著一臉迷異的雲飛,笑道:“這是老邪伯伯來了!”清魂道人運足真氣,昂聲向東方喊道:“黑臉老邪,你終於游到我這裡來了!”原來剛才那句話是從山下傳來的,離這裡也有幾里路的距離,可見黑臉老邪的功力非同尋常,世所罕見!

清魂道人笑道:“這黑臉老邪是我唯一的朋友,長我三歲,亦是昔日的師兄。他只顧遊山玩水,恆山老窩裡的徒弟卻放任不拘,那雲笈七籤七十二福地也走了數遭,天下真不知還有何處可陶?他的教徒方法便是,‘師付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教些基本功之後,就給他幾本書自己鑽,不過他那徒兒還真是一個劍術奇才,竟然能無師自通地研究上古劍法,後生可畏啊!”

不一刻,一個披頭散髮的黑臉老叟飈風一般舞到清魂道人的身前,身態雖齷齪,卻鶴骨清癯。他尋著清魂道人一掌擊來,清魂道人也不答話,舉肘還以顏色。兩人都是那麼奇怪,有朋友一見面就打架的嗎?他們各自使出渾身解數,硬碰硬、軟制軟、以快打快,直鬥得昏天黑地。兩人的身影漸漸被黃風砂影所圍繞,攪得紛紛駭駭蒼天暗,鬧鬧渾渾大地遮。

雲飛和雪兒只覺勁風颳面,彈沙刺眼,急忙掩面退後數丈,立於“月身塔”上。只見月身寶殿前百丈大場上的方磚被兩條龍捲風呼嘯捲起,飛旋半空。傳說項羽力可拔山,也不過如此,直把雲飛和雪兒瞧得目瞪口呆,暗歎自己的武功是如此低微。有詩讚二老曰:

歲老根彌壯,陽驕葉更陰。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

二老如風車般鬥滿百招,各自收手,那數萬片方磚皆平穩歸位,真是來如風雨,去似微塵。清魂道人穩住身形,笑道:“老邪啊,你還是破不了我那招‘無我有我’!”黑臉老邪一抹嘴道:“有什麼好得意的,你還不是解不開我的‘萬物超生’!”兩老言笑晏晏,有著談不盡的風聲塵話。

雲飛與雪兒下得塔來,聯翩而至,垂手立在一傍。黑臉老邪一掃眼,笑道:“老鬼,五年不見,你終於又收高徒了!瞧他倆真像金童玉女一般,老鬼真好福氣啊!哪象我就只有一個傻徒弟石劍!”清魂道人笑指道:“劍兒聰明善學,骨骼非凡,還說自己福淺!”黑臉老邪聽他不亦樂乎。

雪兒和雲飛上前見過黑臉老邪,黑臉老邪呵呵笑道:“雪兒幾年不見,真是越長越靚哩!現在又有一個俊小子為伴,看來我那徒兒是攀不上這門親事了!”這話說得倆人面如熟桃,黑臉老邪又道:“掐指算來,這次我閒遊第三千六百六十日時,竟然逢見了匡裕七仙子,蒙賜七粒‘九轉還魂丹’。”清魂道人面露喜色,道:“這麼說,你那怪病已痊?”黑臉老邪擺手道:“沒用,沒用!此丹只可救死人的命,醫不了活人的病。”

黑臉老邪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倒出二粒白色藥丸,笑道:“這兩粒嘛,原本要給你與這位仙女寶貝的,可現在你連金童也有了,那我便只好給他倆了,老牛鼻子可不許嘴饞喔!”清魂道人戳著他的鼻尖,笑道:“你都什麼年紀了,還說童話!”又對雲飛道:“他這贄見禮可不薄喔!”雪兒笑著接了,雲飛忙驚喜收下這件稀世之物。黑臉老邪道:“這次我散遊路過你這兒,怎能不坐坐。來來來,咱們再研究研究。”一隻手拉著清魂道人,一隻手朝雲飛、雪兒揮著,就望後山走去。

兩老浸在後山密室裡精研了三日,盡是武學精要,雪兒和雲飛不便刁擾,到第三日時,清魂道人不禁放下武學,問道:“你四處雲遊,可知當今形勢麼?”黑臉老邪道:“還有什麼好看的,大宋遲早要完。”清魂道人道:“賈似道一手把政,有賜田、求田共萬頃,家宅窮極巨集麗,豢養爪牙死客,專為其鏟鋤不利者。所貪資產勝於洛陽董雄,吃穿用度,甚是奢侈。特別是他的飲食,頗有趣味。堂上擺一十人合圍的大桌,只放有一張椅子,宰相平手坐在椅上,身旁站著十二個不同衣色的家婢,每人手裡端一盤菜餚,拿一對筷子或一把湯匙,宰相瞄到誰,誰就夾起一塊菜餚放進宰相的嘴裡。吃飯只用動眼張嘴就夠了,真方便舒適安泰!”

黑臉老邪道:“賈似道奸歸奸,他爬到這個高位,心中自然有些顧慮,想大修功德以求福應。在靈隱寺造文殊菩薩、普賢菩薩、觀世音菩薩、大勢至菩薩、地藏菩薩等五大菩薩立像五軀,各長一丈五尺,共同銅二萬五千斤,金一百斤;造百丈七級浮屠,上有金鐸百枚,金鈴千顆,風吹而玲玲聲迴盪全寺;又建寺房千餘間;十五日要給各寺廟月例香供銀子,多寡按寺廟規模酌定;每日必往靈隱寺或淨慈寺進香佈施,廣作善事;每月齋戒六日。虔誠惶恐已至極也!”清魂道人道:“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慼慼。是非自有因果報應,豈是求神可得也?”黑臉老邪隨之一笑。

清魂道人道:“鄂州失守,朝廷大驚,要賈似道出兵抗元,賈似道不得已,拖到今年二月,率十三萬軍馬到蕪湖與夏貴部會合。賈似道出兵時,汪立信受命為江淮招討使,去建康府募兵,援助江上各郡。汪立信在鞠湖見賈似道,賈似道說:‘瑞明,瑞明,不用公言,以至於此。’汪立信說:‘平章,平章,瞎賊今日更說一句不得。今江南無寸土乾淨,我去尋一片趙家土地上死,但要死得分明。’賈似道出兵不戰,只望能拖便拖。”言罷,眼中無限憂鬱。

黑臉老邪道:“老弟呀,你我出家之人,何必要管這些邪是非,人生在世,只求身心舒泰足矣。”清魂道人為之一嘆。黑臉老邪權住了幾日,便拜辭,繼續他的遊歷生涯去了。清魂道人遠望師兄的背影,滿腹苦水無處傾瀉。

且說雲飛每日勤練二儀心法,覺得體內的真氣增進如飛,百毒神掌也是每日要練,伏羲掌與百毒神掌這兩種掌法被無形中溶和在一起,取己之長,補彼之短,威力大增。

夏時正堪賞玩,山麓下,雲飛與雪兒倚在潭濱看花遣興,翠面漣漪,清芙搖曳。

看那潭水,清澈得就像少女的眼睛,雪兒彎下身子,掬起一捧碧綠的潭水,好清涼、好溫柔,真捨不得讓它溜走。可是它卻好,調皮地戲弄著自己,好像不喜歡被人拘束似的,滑滑溜溜地從指縫中逃走。愈是這般,愈覺得它可愛,雪兒又掬了幾捧潭水,她愛看水滴落的樣子。

雪兒戲罷,起身撫著垂柳,道:“這世間的花、草、鳥、獸都是有感情的,都是我們的朋友,只要你肯好好善待它們,它們就會無窮無盡地回報你,絕對沒有人世間的虛情假意。當你無憂無慮的時候,投入大自然的懷抱中,它們會令你心情豁暢,看一切都是那麼舒愉;當你憂傷、孤獨的時候,它們便會減卻你的憂傷、排揎你的孤獨。”

雲飛道:“天地之間,物各有主,非你我獨有。習江上清風,看山間明月,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的慷慨,無藏物之心,而我與你共適。”雪兒香肩倚雲飛,俏聲說道:“倘若我老了,走不動了,你也老了,走不動了,那我們怎麼辦?”雲飛笑道:“你真是個傻妹妹,我們還有孩……”話未說完,頓時發覺不對,慌忙鉗住嘴,吞下氣。雪兒瞅著雲飛道:“你是說,我們會有孩子,是麼?”雲飛扶著樹,一個勁地咳嗽。

倏然間,辣辣的風響草動,從雜草叢中竄出一條斑毛大蟲來。白額渾頭,天性霸王,黃毛褐紋,花蹄高矗,爪鉤屈鍔,斜銀眈視,鋸齒團口,角耳橫眉,嘴插三角鋼須,刺舌噴癘。正是,獸惶性命淺,人恐死作倀。

“怎麼這座山中還有老虎?原來從未見過啊!”雲飛直驚得雙目充血,大叫道:“雪兒快跑!”話猶未了,便掣著雪兒的袖口向後趵躍,用力過猛,竟然扯下一片絲繡來。雲飛慌亂逸身時,沒提防到尖樹杈,不小心把衣袖掛破。自己已離了一箭之地,而雪兒還茫然無知地呆在原地,用她那雙天使般的眼睛端詳著惡煞。

雲飛急得連跺腳的工夫都沒有,又返回來,拉著雪兒的手就跑,嚷道:“雪兒,你還磨蹭什麼?”他反倒被雪兒拽了回來,雪兒搖搖頭道:“它不會傷害我們的。”雲飛急叫道:“它是一隻老虎啊,老虎會吃人的!”說話之頃,那隻斑斕大虎已匍伏到他們腳根前,咧開嘴呵著白氣,雲飛已驚汗溧雨,脊骨冰涼,左手緊緊抓住雪兒,右手運了十成內力戒嚴。

只見雪兒神態自若,蹲下身來,雲飛也不自覺隨著蹲下。她輕輕撫摸著虎額,那老虎竟乖順得像一隻小貓,伏下身子,眯著眼,仰著頭,伸出舌頭來。雲飛驚訝得張大了嘴巴,想不到雪兒竟有駕駁惡獸之力。老虎在雪兒溫柔地撫摸下發出甜甜的呻吟,彷彿進入了夢鄉,前爪還有節奏地打著地面。雪兒道:“人無害虎心,虎無傷人意。”雲飛長吁一口氣,輕笑道:“我現在不怕虎了。”雪兒對他投以一笑,道:“你不是說要養老虎麼!”雲飛笑推道:“不了,不了!那只是一句戲言,我可不願整日擔驚受怕呢!”

虎已睡熟,他們不再打擾它了,在林中隨興徜徉著。前面一枝樹的分枝深垂,雲飛用右手撥開,讓雪兒先過,自己無心地用左手一摸樹幹兒,一塊枯皮隨手而落。他心中觸動,又用意摸掉一塊,感嘆道:“我好喜歡這些年輕的樹皮,它們就像孩子,先是默默忍受著老樹皮的桎梏,等到能夠自已的那天就奮力推開纏身的枯樗。這種枯樗代表著舊思想的枷鎖、舊勢力的壓迫,它們這些新生兒來到世間的目的,就是要不畏豪權、打破傳統的枷鎖,創造無限的希望!如果沒有它們,世界也就隨之死去了。”

雪兒幽情鬱而未舒,撿起枯樹皮兒,在手上摩挲,道:“這些老化的樹皮好可憐!它們就像人的父母,在外面頂刀風、受雨澆,吃盡千難萬苦,一輩子都在呵護養育著後代們。飛哥說的舊思想,是否在指責它們的愚昧;舊勢力是否在指責它們是孩子們事業的絆腳石呢?這些年來,聽師父和飛哥講的人間故事,只在我的耳中,眼裡還是一片模糊,也許我對世象百態還是不太懂。但我所懂的,那些撒播希望種子的,不正是它們麼!想到它們完成了大自然的使命,就無怨無悔地死去,我心裡好難受!”眼角下忽然滑下兩箸清雨。

雲飛瞧見,顫著嗓子:“雪兒,你──”她舒目環望,道:“別說是這枯樹皮了,就是看著嬌豔的花兒,我的腦海中也會不自禁浮現出花落後的淒涼之景,忍不住要流淚。”

樹上有一隻燕子噗噗摔在落葉上,雲飛將它拾起撂在手心,見它的小腳破了,溢破了血漬,撥開羽翅,裡面的毳毛也沾著些血。“真可憐!”雪兒從腰間取出一根紅綾,細心將燕腳包紮好,打上一個稱人結,雙手將它捧飛了。看著它艱難鼓翼的樣子,雪兒道:“好希望明年能見到它康復的樣子。”雲飛道:“一定能見到的,一定能!到那時,還由你幫它解開!”

雪兒雁目深落,道:“不知為什麼,我總是提不起精神來。一個人悶在房裡,就是忍不住流淚;出去散逸,看美景想泣,遇頹敗也想泣;孤寂無聲暗悲,聞聽鳥囀也悲;見到你時想哭,不見你時又想哭。”舒了一口淤氣,道:“也不知是不是真患了什麼悒鬱的病兒?”抹著欲溼的眼眶,道:“師父博通醫術,說這只是我特殊的習性所致,需要慢慢培養樂觀情緒。”說完凝望著雲飛。

雲飛道:“你在寂寞中長大,與你作伴的就只有大自然,自然患有時時憂鬱的心態。”伸出手道:“讓我幫你罷!”雪兒雙手將他握住,暖烘的空氣中,他將她眉間的愁雲拂去了。

他們游完山水,回到雪兒房中,雪兒盛了一碗香薷給雲飛喝了。雪兒問道:“味道好麼?”雲飛笑道:“香薷的味道雖好,只在嘴中;如果沒有你,我的生活便沒有味道。”雪兒聽得心往上提,匆忙背過身去收拾碗匙。雲飛從背後見她偷偷摸臉,心裡一笑:“還害羞呢!”他把雙手撂在桌上,託著下顎,看雪兒做事。過一會兒,雪兒轉頭見雲飛往這邊犯傻,問道:“怎麼了?”

雲飛道:“我在想,像你這樣好的一個姑娘,提著燈籠也沒處找啊!”雪兒抿嘴一笑,雲飛接著說道:“為什麼偏偏會遇到我?我為什麼是我,你為什麼是你,是誰在安排呢?除了這個世界,還有世界麼?沒有道理呀!”

“別胡思亂想了。”她見雲飛的衣袖裂著口子,道:“你這個冒失鬼,這麼不小心。快,把上衣脫下讓我補補。”雲飛笑道:“是你那虎乖乖暗地裡做的好事呢!”雪兒似嗔似笑道:“遇著壞事你也不忘頑嘴!”雲飛解衣時,雪兒幫他拍著灰,嘴裡習慣性地嘮叨:“你看你這身子,灰煙狗塵的。”雲飛拈著耳根道:“真不好意思,補完了又要麻煩你幫我洗了。”雪兒把衣服抖了抖,坐在床沿上穿著針鼻兒。

雪兒小心地緝補,雲飛見她指甲纖柔,眉兒輕縱,不禁想起母親,道:“你針黹做得真好!”雪兒順口答道:“這算什麼,我還……”語到口邊,她又慌忙噎下了,看來是樁害臊的事兒。“什麼?”雲飛咬著線道兒,湊進身來問。“唔……沒,沒什麼!”她心中念著別的事兒,一不小心讓針刺著了中指,湧出一滴血。雲飛拉過她的冰箸,雪兒疑聲道:“幹什麼?”雲飛笑著將那根染有紅斑的指頭輕輕放入嘴中吸吮,雪兒垂下爍目,沒有抵抗。雲飛笑道:“好甜呀!”雪兒忙不迭地抽出指頭,羞澀地道:“得了便宜便賣乖。”雲飛不住地瞅著她笑。

又過了一盞熱茶的時光,雪兒咬斷了線頭,見雲飛這身衣服皺紋麻麻,便隨手替他燒熨斗,噴上酒熨了熨。雲飛只在一旁捂著身子,打趣地吵冷;雪兒經不住逗,笑了。

次日,雲飛準備將陳年的積穀拿出去晒抖,正走到甏前,突然聽到一聲尖細的慘叫,還伴隨著骨頭喀喀的折裂聲,發覺踩到一個柔軟的東西,原來他一腳踩在一隻老鼠的頭上。只見那隻偷食的灰老鼠倒臥在地,身體在顫顫抽搐,四肢上下抓動,兩隻黑眼睛突出眶外,其形慘不忍睹。

不知為何,他突然可憐起這種人人見打的盜賊來。“對,老鼠的確很會做壞事,但那也只是為了生存啊!它餓了,能不想辦法找東西吃麼?說它不勞而獲,難道說,人將牲畜養肥後殺掉,煮熟了吃就是有勞而獲麼?將與世無爭的麋鹿母子獵來吃,便是對動物的公平待遇麼?起碼,老鼠不會勾心鬥角地殘害同族!”他彷彿感覺到作人的悲哀,也終於體會到了雪兒時久的悲哀,他將它小心地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