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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陰盛陽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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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陰盛陽衰

一道黃澄澄的光芒圍著劍柄繞了半圈,卻而復回,只眨眼之間,金鈴又到了楊桂玲手中。

然而劍柄楊桂玲處扎縛的紅巾卻斷成片片,紛紛落在地上。

秋傲霜料定對方不會遽下煞手,當金鈴脫手向他飛去時,他幾乎連眼皮都不曾眨動一下,身軀更是紋風不動,定力倒是不差,然而如此,他卻大感駭異。

武林中,也曾有人施展神乎奇技的迴轉鏢法。

但是那種暗器的尾部都裝置了一個薄薄的轉輪,藉著轉輪打旋,才能使暗器去而復回。眼前這個楊姓姑娘打出的卻是一枚如人拳般大小的金鈴,如何使其去而復回呢?

再說,金鈴並無刃口,又怎能將劍把處的絲巾為寸斷呢?

有了這匪夷所思之後,難怪秋傲霜要心頭駭異不已了。

楊桂玲收回金鈴後,復又接道:“本姑娘已經代為割斷封劍絲巾,拔劍吧!”

秋傲霜搖搖頭道:“秋某方才曾說過,絕不輕毀諾言。”

楊桂玲眸子一轉,沉聲說道:“本姑娘下次出手,‘奪命金鈴’必然飛向你的咽喉,那時,你想拔劍恐怕也來不及了。”

秋傲霜道:“七七四十九日封劍之約未滿,秋某絕不會毀約動劍。”

楊桂玲頓時臉色一寒,厲叱道:“好大的口氣,本姑娘倒要試上一試……”話聲未落,雙腕已揚。

驀聽門外一個使女的聲音叫道:“稟姑娘!有位蕭姑娘要進房來……”

這一聲稟報,使得楊桂玲的雙腕倏沉,嬌軀像風車般打了個急旋,已然來到門邊,飛快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蕭月梅,只聽她笑道:“一聽見‘奪魂金鈴’響聲,就知道是芳駕來到,果然不錯。”

言罷自顧自地進入房中,帶上了房門,卻又推開了窗子。

楊桂玲兩道目光彷彿一把利劍,在蕭月梅臉上溜來溜去,良久,方冷聲問道:“你是誰?”

蕭月梅施了一個半福之禮,笑著回道:“小妹蕭月梅。”

楊桂玲將頭一偏,沉聲說道:“本姑娘不認識你。請問你進房來是找姓秋的,還是來找本姑娘?”

蕭月梅笑色盡收,語氣一沉,道:“自然是找芳駕你。”

楊桂玲緩緩轉過頭來,冷笑道:“找本姑娘有事麼?”

蕭月梅道:“小妹與秋副宮主有七七四十九日封劍之約……”

不待她說完,楊桂玲就接道:“哼,原來是你!”

蕭月梅點點頭,道:“正是小妹,所以特來走告一聲,芳駕最好不要逼秋傲霜毀約動劍。”

她緩緩言來,目中那股湛藍的精光也逐漸浮現,楊桂玲不禁暗暗一怔。

沉吟一陣,才問道:“你進房來,就是為了要告訴本姑娘這些話?”

蕭月梅道:“芳駕請別誤會小妹有藉機尋找之用意。不過,小妹既然和秋副宮主布封劍之約!只要他守約一日,小妹就得全力維護他的安全。”

楊桂玲美目一翻,道:“口氣真大……”語氣一沉,接道:“如果本姑娘真要姓秋的死,只怕你未必能夠維護。”

蕭月梅自入房以來,粉頰上從未呈現怒容,此刻依然極為和藹地笑道:“芳駕真要置秋副宮主於死地麼?”

楊桂玲道:“那是本姑娘的事,不勞動問。”

蕭月梅臉色不禁一沉,道:“多年來,楊家‘奪命金鈴’,一直橫行江湖,芳駕難怪如此潑辣。不過小妹既然誇下海口,就得維護秋副宮主之安全一盡棉力,芳駕不妨先向小妹動招。”

楊桂玲身形一顫,以背對著蕭月梅,一字字如敲金擊玉地說道:“本姑娘奉家母之命,行道江湖,絕不與無名之輩過招,請你報上名兒。”

蕭月梅道:“小妹姓蕭名月梅,一見芳駕之初,就已說過。”

楊桂玲道:“這三個字不夠份量。”

蕭月梅沉聲道:“那麼,不妨請問芳駕轉過身來看上一看。”

楊桂玲緩緩轉過身去,心頭不禁暗暗一驚。

只見蕭月梅左掌翻起,五指掌開,右手握拳,單單一根手指上翹,兩道目光透身出懾人心魄的威力。

楊桂玲心頭暗驚之餘,復又心神一正,冷聲道:“你原來是‘指掌雙絕’之後,難怪口氣如此之大了。”

秋傲霜聞音也是心頭暗暗一驚,心中思忖:“指掌雙絕”之後與我秋門難道有深仇大恨不成?他雖聽說過“指掌雙絕”當年叱吒武林之事,卻沒有聽說過楊家“奪命金鈴”。一念之間,心頭難免存下了隔岸觀火的念頭,目注二人的動態。

蕭月梅一雙皓腕分別亮出了“梅花掌”與“一指寒”的起手架勢,眼見已發生震懾作用。不禁又將目中冷芒一收和聲道:“蕭、楊兩家還不曾會過,早晚都難免要相互切磋一番。不過,不宜此時此境。因此,小妹奉勸芳駕最好立即離開。”

楊桂玲神情肅穆,已無方才那股傲然之色,然而也無畏懾之態,冷聲道:“因何此刻不宜動手?”

蕭月梅道:“此刻動手,算是出師無名,有損蕭、楊二家的聲譽。”

楊桂玲冷笑道:“聽你的口氣,分明畏戰。”

蕭月梅倏然臉色一沉,道:“芳駕既如此說,小妹候教。”

楊桂玲沉聲道:“本姑娘此番前來金陵,就是為了要和成名人物過招,自然不會放過這一機會,你給本姑娘多加小……”一語未盡右腕倏揚。

驀在此時,一道人影穿窗而進,速度之快,如同流星自天際殞落。

來人赫然是蕭月梅的外婆“梅花仙子”俞蕊香。蕭月梅因患沉痾,武功喪失,只不過空擺招式嚇人。

然而眼前這個“金鈴兒”卻是一定要試上一試,俞蕊香只有被迫出面加以呵護了。難怪蕭月梅一跨進房就先一步推開了窗子。

楊桂玲揚起一雙皓腕緩緩垂下,冷聲問道:“老婆子!你是誰?”

俞蕊香白眉一掀,沉聲道:“老身‘梅花仙子’俞蕊香。”

楊桂玲美目一睜,冷笑道:“倒算得上是一個成名人物……”

語氣一頓,接道:“你打算與你外孫女兒聯手對付本姑娘麼?”

她的傲語狂態使一旁觀戰的秋傲霜與何、孟二姬不禁一怔。

俞蕊香更是激怒不已,厲聲道:“賤婢休要如此猖狂!否則老身下手無情!”

楊桂玲冷哼了一聲,道:“老婆子請弄清楚,本姑娘是要和蕭月梅姑娘會上一會,印證楊、蕭兩家的武功絕學,你給本姑娘站開。”

俞蕊香後腦一束白蒼蒼的髮髻氣得不停的顫晃,沉聲說道:“月梅一手練就她孃家的‘梅花掌’,一手練就蕭家的獨門武功‘一指寒’身挾‘指掌雙絕’二大驚世武功。就憑你這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還不配與她過招。你要是活得不耐煩,老身這幾招‘梅花掌’還足夠侍候。賤婢上吧!”

梅花仙子俞蕊香以研創梅花掌而享譽武林,一雙肉掌不知毀過多少黑白兩道的英雄豪傑,單憑她那一大把年紀,以如此的口氣說話,也不算過份。

然而楊桂玲的臉上卻絲毫未見畏懼之色,冷冷說道:“本姑娘不想落個欺弱凌老的罵名,快快閃開,不然,本姑娘要先殘你一臂。”

俞蕊香不禁勃然狂怒,厲聲叱道:“好個不知死活的賤婢,看掌……”

“掌”字尚在嘴尖翻滾,身形已然暴進,雙掌倏揚,呼呼連拍兩掌。

站在一旁的秋傲霜彷彿見到一樹梅花突然紛落,無數個掌形挾著兩股銳利強勁的掌風向楊桂玲身軀捲去。看來俞蕊香老當益壯,更勝當年。

楊桂玲不慌不忙,待那兩股掌風堪要臨體,突地身形半蹲,雙腕倏然上揚,只聽“叮噹”一響,二人一觸即分,那兩股強勁的掌風立刻化為無形。

在場之人,無不駭然,自然包括那梅花仙子俞蕊香在內。

楊桂玲冷笑道:“你那套成名多年的‘梅花掌’似乎還不夠格和本姑娘過招,可惜你又不會‘一指寒’,還是讓蕭姑娘亮出她那‘指掌雙絕’的玩意兒吧!”

俞蕊香未對面前這個口氣託大的黃毛丫頭掉以輕心,是以一出手就用出了“梅花掌”的煞招,梅傲寒霜,卻想不到毫未奏功。

暗駭之餘,連忙心凝神一,右掌輕飄飄拍出一招“梅壓群芳”。

楊桂玲看在眼裡,不禁發出一聲冷笑。

她冷笑未已,俞蕊香突地左掌一翻,閃電拍出了變化離奇,奧妙已極的“梅花三度”。

立見三股掌風以三個不同方向,集中向楊桂玲身軀捲去。

楊桂玲雖然年紀輕輕,神情狂傲,卻是個識貨的行家,心頭不禁暗暗一駭,身子一沉,吐氣開聲,將金鈴搖得“叮叮”作響雙腕倏然上揚,兩隻金鈴猛然脫手而飛,向俞蕊香襲去。

那兩隻金鈴一奔“天靈”,一取“璇璣”迅如閃電,如同挾萬鈞之勢。

蕭月梅尚能夠一進門就道出了楊桂玲的來龍去脈,自然俞蕊香也識得這雙金鈴的厲害。

眼見金鈴脫手飛來,心頭暗凜,連忙撤招收勢,身形一挫,擰腰猛旋,滑開八尺有餘,才算險險躲過。

“叮噹”一響,金鈴重又回到楊桂玲的手中。

楊桂玲那美豔已極的粉頰之上突現一股冷酷之色,一雙目光也似那扎人的利刃,沉聲道:“老婆子,當心這一……”“招”字尚未出口,只見藍光一道一閃而至,楊桂玲面前頓時站了一個藍衫少年。

原來是那摺扇終日不離手心的朱星寒。

楊桂玲美目一掄,冷叱道:“姓朱的,看你也是穿窗而入,想必是那老婆子的同路人了?”

朱星寒神情微微一楞,繼而輕笑道:“姑娘因何識在下?”

楊桂玲冷笑道:“一代醫聖朱嘯天之後,姑娘如何不識?再說這兩天你管閒事已經管得不少,已成金陵城內的風雲人物……”語氣一沉,接道:“你若想管本姑娘的閒事,當心自討沒趣!”

這番話雖然說得異常難聽,但是聽得出來楊桂玲對朱星寒還留有分寸,並未大言不慚地說出要置對方於死地的話。

朱星寒並未為這幾句話著惱,依然笑道:“在下管閒事也得有個分寸,請姑娘切勿誤會……”語氣一頓,接道:“請問姑娘,因何跟梅花仙子動起手來的?”

楊桂玲抬手向蕭月梅一指,道:“這老婆子挺身呵護她的外孫女兒。”

朱星寒道:“姑娘因何要與蕭姑娘動手?”

楊桂玲道:“因她呵護秋傲霜。”

朱星寒微微頷首,道:“原來姑娘是來找秋兄的,請問因何原故?”

楊桂玲向那張放在案上的告白一指,道:“你自己看吧!”

朱星寒看罷杜桐屯具名的那張告白,心頭不禁暗動,而他表面卻神色不變,微微笑道:“姑娘要貪圖那千兩黃金的重賞?”

楊桂玲雙眉一挑,道:“笑話!本姑娘家財萬貫,金銀珠寶不在眼下。”

朱星寒故意一皺眉尖,道:“這卻奇了!既不貪賞,前來找秋兄作甚?”

楊桂玲咻咻然說道:“你聽清楚!再者,本姑娘也想見識一下那把名傳遐邇的‘四絕劍’厲害到什麼程度。”

朱星寒目一轉,道:“姑娘願不願意聽在下說幾句放肆之言?”

楊桂玲將頭一點道:“請講!不過你得當心惹火了本姑娘的毛皮氣。”

朱星寒對她的潑辣言行置之一笑,隨即肅容正聲說道:“保川八卦坪的楊家堡素有三絕,姑娘家個個絕色,此其一……”

楊桂玲接道:“你的口齒伶俐得很,告訴你,本姑娘不吃這一套。”

語氣雖冷,目中卻有了嫵媚之色,朱星寒的讚美之辭,畢竟使她非常受用。

朱星寒又道:“楊家堡的姑娘從不外嫁,男人只得入贅上門,而且一切主權均在女方之手,兒女畢從母姓,此為第二絕。”

楊桂玲面色復又一沉,道:“你姓朱的知道得倒是不少。”

朱星寒微微一笑,道:“這第三絕嘛!該數貴堡的獨門武功‘金鈴’了,真是厲害非凡,可說是人見人怕!”

楊桂玲面上不禁流露出得意之色,道:“有此三絕又怎麼樣?”

朱星寒道:“有此三絕,姑娘足以自豪,不過……”語氣一頓,接道:“也有美中不足之處……”

楊桂玲面上得意之色一瞬而逝,沉叱道:“姓朱的別含糊其辭!”

朱星寒道:“容在下細說,同時也請在場的姑娘家多作包涵……”語氣微頓,正聲接道:“姑娘難免都有驕情,貴堡的姑娘家因有三絕之恃,更難免有所驕狂。因而行事較為任性、輕率……”

不待他一語道盡,楊桂玲就狂叱道:“住口!”

朱星寒抱拳一拱,道:“在下自認放肆,事先已經告罪過了。”

楊桂玲美目圓睜,沉聲說道:“你道本姑娘行事任性、輕率,這話可得說個清楚!”

朱星寒屈指將手中那張黃裱紙的告白輕彈了兩下,道:“以目下這椿事情看來,姑娘的行為,不稍嫌任性、輕率麼?”

楊桂玲道:“說得明白一些。”

朱星寒道:“容在下依照杜桐屯所告白一一加以駁斥……”抬手一指秋傲霜,道:“秋兄身為‘擎天宮’副宮主,即使該宮有圖不軌,危害武林之舉,罪魁禍首該是宮主單飛宇,這武林梟雄四個字,如何也落不到秋兄的身上。”

楊桂玲輕哼一聲,道:“往下講!”

朱星寒又道:“所謂‘挾其威勢凌人之四絕劍’更是捕風捉影,誇大其辭。四絕劍既非劍中之寶,而且秋兄的劍法又不曾在金陵城中亮過,試問杜桐屯憑什麼用上‘威勢凌人’的評語?”

楊桂玲神色緩和了許多,微微頷首,道:“還有麼?”

朱星寒點點頭,道:“杜桐屯在這告白上自稱‘年老體邁’,顯屬偽飾,據在下所知,此老邁之人不時在秦淮河上尋花問柳。所謂‘閉門養光韜晦’,請問姑娘,杜桐屯過去曾作過什麼壞事?否則因何要閉門思過?此公一把‘金刀’的確有些份量,而且也工於心計,然面文墨上的修養卻差了一點,這‘養光韜晦’四個字用得十分不妥,卻又湊巧地道出了他的心病。”

楊桂玲雙眉一挑,道:“那麼,杜桐屯如此作的目的何在?”

朱星寒一字一字如敲金擊玉般說道:“旨在借刀殺人,姑娘是其中的一個。是以在下敢說姑娘行事,稍嫌任性、輕率。”

楊桂玲臉色一沉,道:“本姑娘不明白你所說的借刀殺人是什麼意思。”

朱星寒道:“杜桐屯與秋兄有何嫌隙,在下不得而知,然而自秋兄來到金陵,杜桐屯已幾番設陷想置秋兄於死地,均未得逞,知此事者尚不止在下一人。因而杜桐屯用上這一絕招。武林中人愛財者也許不多,想藉此成名立萬者卻大有人在。如此一來,秋兄就無法能得安寧。秋兄如果真被殺,為其除一大患,千兩黃金又算得了什麼;反之,秋兄為維護自己的生命,必然被迫殺人,一而再,再而三,血腥孽債愈欠愈多,武林梟雄四字也成為蓋棺論定,杜桐屯豈不快哉?”

這一番話不但使楊桂玲瞠目結舌,即使俞蕊香與秋傲霜二人也有些迷惑。以利害關係而言,朱星寒就該袖手旁觀,然他卻挺身而出,憑三寸不爛之舌奏效,解了一場干戈,對他並無顯著之利益;反之,必然惹火燒身,以俞蕊香感覺,秋傲霜的冷眼旁觀,朱星寒手中一柄摺扇絕對贏不了楊桂玲手中那對“奪命金鈴”。

房內七人,卻無一人說話,一十二道目光又集中在朱星寒的身上。

驀然,門外傳來一陣沉悶的喝聲,道:“武林梟雄秋傲霜出來答話。”

朱星寒淡淡一笑,道:“楊姑娘!第二起已經到了,今天這客棧中想必有熱鬧看了。”

秋傲霜神情沉著,語氣平靜地說道:“待秋某人出去看看。”

楊桂玲粉臂一張,道:“慢點!你難道打算毀約動劍麼?”

秋傲霜搖搖頭,道:“秋某人即使殺身殞命,也無毀約之意。”

楊桂玲道:“利劍不動,難道就憑你這一雙肉掌不成?”

秋傲霜道:“秋某雖乏掌上功夫,卻想試試以指代劍。”

楊桂玲道:“以指代劍,最多也只能掃揮三分功力。只怕難當一個剪徑強梁,憑什麼和上門尋事之人交鋒?”

何蓉媚與孟採玉同聲道:“不勞姑娘費神,我等身為劍姬,當知維護秋副宮主之安全。”

楊桂玲冷叱道:“住口!本姑娘與你們主子說話,休要插口。”

二姬臉呈怒容,蠢然欲動。

秋傲霜連忙投向二姬一個制止的眼色,然後說道:“難道叫秋某在房內聽任叫罵,龜縮不出?”

楊桂玲道:“別忘了本姑娘是找上你的第一人,自然不願眼看著後來者反而居上。你只要呆在房內,外面的人由本姑娘去發落。”

秋傲霜也生就了一身傲骨,正待有所分辯,忽見朱星寒給了他一個眼色。

單飛宇在密函中交代秋傲霜不得與朱星寒為敵,而且他倆方才又訂定了一項交易,秋傲霜此刻也就接受了朱星寒的暗示,未再說話。

楊桂玲這時已然開房門,當門而立。從她身邊的空隙中外望,可見庭園中站立著四個貌相猙獰,身裁結實的粗壯漢子,手中各拿一柄古怪兵器,八道目光一齊射向當門而立的楊桂玲。

楊桂玲冷眼一掃,道:“方才是誰在這兒大呼小叫的?”

站在第一位的黑臉大漢道:“咱們兄弟來找武林梟雄秋傲霜,叫他出來答話。”

楊桂玲道:“請報上萬兒。”

黑臉大漢道:“我等長江四怪。”

楊桂玲道:“爾等是見到‘金刀’杜桐屯的告白所以前來的麼?”

四人齊聲答道:“不錯。”

楊桂玲道:“去摘下杜桐屯的頭顱,本姑娘獎賞黃金二千兩,他才真是武林梟雄。”

四人哈哈大笑,道:“這豈不成為狗咬狗一嘴毛……哈哈……”

楊桂玲臉色一寒沉叱道:“蟬、娟、嬌、娥四婢聽令!”

站在走廊上的四婢立即齊聲道:“婢子在!”

楊桂玲厲聲道:“將四怪各殘一臂,以示薄懲。”

她這裡方一轉身,房外已傳來連聲慘呼,四怪帶創而逃,青石板鋪砌的花徑之上流下了殷紅的血跡。

楊桂玲一擺手,道:“三位可以請走人,秋傲霜封劍之約未滿之前,有誰動他一根汗毛,本姑娘砍下一根指頭相賠,你蕭姑娘可以放心了吧!”

蕭月梅心頭暗凜,表面上卻平靜地說道:“有勞費神。”言罷,挽著俞蕊香向房外走去。

朱星寒也向楊桂玲和秋傲霜二人抱拳一拱,緊隨著她們走出了秋傲霜所居住的那間上房。

來到長廊,俞蕊香回首對朱星寒低聲道:“相公請進房來一談。”

朱星寒點頭會意,跟隨她們進入了蕭月梅的臨時閨香。

二人坐定,俞蕊香看了朱星寒一眼,道:“相公前來金陵,究竟有何目的?”

朱星寒笑道:“目下在金陵城中駐足之人,無不各懷目的。不過,任何人也不願將真正的目的說出來,因此前輩又何必問。”

俞蕊香道:“以相公方才促月梅暫離金陵之言行看來,相公顯然心懷叵測,而相公卻又出面為老身緩頰,老身實在猜不透相公的用意何在。”

朱星寒微笑道:“前輩如此說來,就未免太嚴重了。在下怎當這緩頰二字,何況前輩掌底功夫深不可測,而那楊桂玲姑娘未必能勝得了啊!”

俞蕊香冷哼道:“世人都喜歡聽那讚美之言,唯獨老身不然。

那女娃兒的一對‘奪命金鈴’委實詭祕已極,若非相公及時出面,老身雖不一定會喪命於那女娃兒的一對金鈴之下,討一場沒趣卻是難免的事。”

朱星寒故作訝然之色,道:“真的麼?”

蕭月梅插口道:“相公若非看月梅的外婆將露敗象,絕不可能出面插手。強弱分明,相公也不必過份顧及月梅外婆的顏面了。”

朱星寒肅容正聲道:“論起仙子的梅花掌,在下已然身臨感受,真是千變萬化,威猛絕倫,較那楊姑娘不知要深厚幾許,然而……”語氣一頓,接道:“那楊姑娘的‘金鈴七步奪魂招’卻以詭祕見長。因此,仙子那一套正大堂堂的梅花掌竟然有了難以施展之勢。”

俞蕊香一擺手,道:“不必再說好聽的,老身心裡有數就是……”語氣一沉,接道:“老身要問的是,相公因何不記前嫌……?”

朱星寒接道:“何來前嫌?”

俞蕊香道:“昨日老身連出狠招,打算置公子於死地,這不算前嫌麼?”

朱星寒道:“仙子分明留有餘地,不然在下早已骨拆肉散了。”

俞蕊香道:“老身並未留有餘地,只是月梅心軟才救了你。”

朱星寒道:“即使蕭姑娘不阻擋仙子的掌勢,仙子也不至於會置在下於死地吧?”

俞蕊香冷哼道:“那還得看你的造化。”

蕭月梅顯然不願她的外婆再作逞強之言,於是,連忙叫道:“外婆!您……”

俞蕊香看了她一眼,緩和了語氣說道:“相公,看那楊姓的女娃兒來意如何?”

朱星寒搖搖頭道:“很難說……”語氣微頓,壓低了聲音道:“不過,楊家堡近年來的作為,仙子想必也有所聽聞,不問可知。”

俞蕊香冷聲道:“相公倒是老練得很,明知那女娃兒前來金陵分明是圖謀不軌,卻又不肯直接說出,是怕得罪那個女娃兒麼?”

朱星寒不禁吶吶道:“這……”

蕭月梅一蹙眉尖接道:“相公,看來月梅的外婆勢必非離開這家客棧不可了。”

朱星寒聞言多少有些喜悅成份,想不到楊桂玲竟然為他製造了一個好機會;然而他私心中也感到一絲慚愧,因為他並非關心俞蕊香和蕭月梅的安危而敦促他們離去,只不過是為了一己之利益罷了。

蕭月梅兩眼望著朱星寒,分明在等待他的答覆。

朱星寒稍作沉吟,道:“是否該離去姑娘不妨三思,在下不便多話。”

蕭月梅修眉一挑,道:“那是何故?”

朱星寒道:“在下曾力促姑娘暫離金陵而未果,此刻該避諱一下‘乘人之危’之嫌。”

蕭月梅連連搖頭,道:“這是那裡話,相公絕不是那種人。”

朱星寒抱拳一拱,道:“還是請姑娘自作主張吧!”

蕭月梅望了望她的外婆一眼,然後緩緩說道:“月梅的外婆決定暫離這家客棧,至於是否離開金陵,那得再看情勢而定,有一件事還要託付相公。”

朱星寒道:“姑娘儘管吩咐。”

蕭月梅道:“那位楊姑娘找上秋傲霜,既非貪賞,也不是藉機揚名立萬,想必另有目的,請相公多加留意為是。”

朱星寒道:“在下理會。”

蕭月梅面色一黯,語氣幽幽地說道:“月梅的生命寄託在那一段‘龍涎烏墨’之上,如有機緣,相公能夠……”

朱星寒心中不禁暗怔,唯恐將話說定,日後難以反悔,因此連忙介面道:“在下當盡棉力。”

蕭月梅道:“相公請受月梅一拜。”話聲未落,人已埋頭拜下。

朱星寒連說不敢,正待閃避,卻已來不及了。

俞蕊香道:“朱相公出身名門世家,當知君子重在一諾,老身這裡先行道謝。”

朱星寒連忙回禮,心中卻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緊緊的暗結,來日想要解開這一結頭,必然要大費周章。

蕭月梅一擺手,道:“相公請回吧,移時月梅離店之時,也不再告別了。”

朱星寒一拱手,道:“二位珍重。”言罷,開門走出房去。

花徑上的血漬已經店家沖洗,長廊上的四婢也已不知去向。然而朱星寒心頭卻異常明白,客棧中隱藏著殺機卻並未消退。

他信步向他居住的上房行去,默算在金陵陸續出現的武林紅粉,竟然有十幾個之多。這是一個反常的現象,武林中嶄露頭角之嬌娥不乏人在,然而像目下陰盛陽衰的局面卻是空前少見的,這益發使朱星寒隱隱感覺到情勢顯得極不單純。

他故意過門而不入,一直走到秋傲霜的居住的上房之前。

側首一看,他不禁一楞,原來房門上加了一把大鎖,難道……

他沒再看下去,疾步向自己房中走去。

可是,當他推開房門進去時,不禁又是一楞,因為房中有他絕對想不到的人在待候著他。

那個人是秦淮河上“金翠舫”的主人徐二牛。

徐二牛一見朱星寒進門,立刻疾聲說道:“請朱少俠先掩上房門。”

朱星寒反手將房門一帶,沉聲道:“尊駕是如何進來的?”

徐二牛道:“事非得已,所以在下越窗而入,還請少俠海涵。”

看那徐二牛神色,不像是故作聳聽危言。

因而朱星寒走近一步,問道:“何事?”

徐二牛先來到朱星寒面前,低聲道:“佟姑娘被殺了。”

朱星寒不禁心頭一震,星目一張,疾聲道:“你說什麼?”

徐二牛道:“在下與佟姑娘有約,敲了半天房門未見迴音,於是在下試著一推房門,結果房門應手而開,發現佟姑娘已死於炕榻之上……”

不待對方說完,朱星寒即一揮手,道:“走!帶在下前去看看。”

徐二牛一抬手,道:“少俠慢行一步。”

朱星寒一愣,道:“怎麼回事?”

徐二牛喟嘆一聲,道:“在下自知不夠資格與‘冷劍熱掌’佟林修前輩攀交,然而自佟前輩無意中救了二牛一命之後,倒也跟隨了佟前輩幾年,承他不棄,視為知己,卻想不到後來被秋日長所殺害……”

朱星寒雙眉一皺,道:“佟姑娘已遭殺害,你怎麼還有閒情雅緻……”

徐二牛一搖手道:“少俠請容在下說完……”語氣微頓,接道:“佟前輩遇害那年,佟姑娘才九歲,她娘比她爹還死得早,自然這撫孤重任,就落在在下身上。在下對武事一途雖略有所涉,底子卻太差,於是千方百計將佟姑娘送到華山‘九成宮’去學劍……”

朱星寒介面問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徐二牛道:“七年之前,那時佟姑娘已經一十二歲了。七年藝成,今年三月離開華山,前來金陵找到在下,想不到這個人並不是真的佟月梅姑娘。”

朱星寒不禁一怔,茫然道:“尊駕的話實在令人聽了糊塗。”

徐二牛道:“佟姑娘小時幾乎由在下帶大,九歲到十二歲又跟在下一住三年,在下素知佟姑娘左腕有一粒硃砂痣。方才在下進房發現佟姑娘遇害,連忙探切腕脈,左腕無痣,方知此女不是佟姑娘。”

朱星寒道:“相貌呢?”

徐二牛道:“俗語道,女大十八變,雖然隔別多年,卻依稀可辨。”

朱星寒道:“那麼,冒佟姑娘者,與佟姑娘面貌極相似了?”

徐二牛點點頭,道:“極為酷肖,在下方才發現死者左腕無痣之後,曾檢視其面部,並無人皮面具之類,也不曾使用過易容藥物。”

朱星寒微一沉吟,道:“那麼,此女所持短劍……”

徐二牛接道:“確是佟前輩之遺物,然而此刻那把劍卻不見了。”

朱星寒一揮手,道:“走!我們去看看。”

徐二牛連連搖頭,道:“少俠!你我還是不去為妙。”

朱星寒臉色一沉,道:“此話怎講?”

徐二牛神色凝重地說道:“此女的劍法及內功,在下已然見識過,雖然不敢說能躋身高手之列,亦在中上之間。此刻橫陳炕榻,口未噴血,目不突睛。不但是在突然之間為人所乘,而且對手還施展了一種極為上乘而又詭異的手法,在下已然活了一大把年紀,而少俠年紀輕輕,前程似錦……”

朱星寒臉色一沉,接道:“尊駕是怕殺人者對我等如法泡製麼?”

徐二牛點點頭,道:“我等不得不防。何況此女冒充佟前輩後人,顯然別有居心,死得其所。我等犯不著為她被殺之事去冒險。”

朱星寒的去意稍為緩和,沉吟了一陣,道:“請問,佟姑娘的劍是否一直在佟姑娘手中?”

徐二牛道:“佟姑娘前往‘九成宮’學劍之時,就已帶去。”

朱星寒道:“那麼,此女手中之劍從何得來的呢?”

徐二牛搖搖頭,道:“這就不得而知了。”

朱星寒喃喃說道:“佟姑娘在‘九成宮’七年學劍必有所成,冒名之人若未置佟姑娘於死地,休想得佟前輩遺下之劍。然而此女劍法在下已然見識過,難奈秋傲霜揮劍一擊,武功並無過人之處啊!這就怪了?……”

徐二牛接道:“在下越窗而入,只因有一事相托。”

朱星寒道:“何事?”

徐二牛道:“少俠一天半日還不至於離開金陵,煩請代為注意那把短劍的下落。”

朱星寒道:“尊駕將要何往?”

徐二牛道:“前往華山‘九成宮’一行,打聽佟姑娘的下落。”

朱星寒搖搖頭,道:“華山之行,大可不必。”

徐二牛道:“何故呢?”

朱星寒道:“佟姑娘如果未離‘九成宮’,冒名之人即使有通天本領也無法得到佟姑娘那把劍。不管是死?是活?佟姑娘俱已不在‘九成宮’了!”

徐二牛道:“在下還是要去‘九成宮’一趟,查問一下佟姑娘離宮之日。”

朱星寒一沉吟,道:“那麼,尊駕請吧!”

徐二牛抱拳一拱,道:“費心!費心!”言罷,穿窗而出。

朱星寒沉思一陣,也開啟房門,走出房來。

佟月梅所居上房門口已經聚集不少觀看熱鬧之人,顯然,端茶送水的嬤嬤已經發覺這位單身的女客人香消玉殞了。

朱星寒擠到門前,向裡張望,見死者已然連頭帶臉蓋上了一床被單,他自然不便進房去揭開被單看個仔細,再向人群中一探索,也未發現面生扎眼之人。

驀然,朱星寒覺得有人在扯他的衣袖,轉頭一看,只見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頭上束了一幅花巾。

朱星寒倒有幾分面善,卻又想不起來是在何處見過的。

正待發問,那小姑娘已悄聲問道:“朱少俠!我是楊姑娘跟前的婢子小蟬。”

朱星寒這才恍然大悟,只因為對方改了裝束,一時沒有認出來,當下也悄聲問道:“有什麼事?”

小蟬道:“我家姑娘在鼓樓前‘雅觀酒樓’等侯,特命婢子前來奉請少俠?”

朱星寒微微一楞,隨即又很快地回道:“奉請不敢!有勞帶路。”

小蟬道:“同行不便!有勞帶路。”

朱星寒點點頭,然後走出了西跨院。

在店堂裡,朱星寒在櫃上打聽了前往“雅觀酒樓”的走法,這才出店而去。

“雅觀酒樓”與客棧之間只不過一街之隔,幾步路就到。

朱星寒方一登梯,就有一婢來迎。將他迎領著穿過喧鬧的店堂,來到一處四邊圍以屏風的雅座,恭聲道:“少俠請進。”

屏風內一張方桌上排滿丁酒菜,卻只橫頭兩方備有杯箸,楊桂玲據右而坐,一見朱星寒進來,身子微一欠動,柔手一攤,道:“少俠請坐。”

朱星寒一看場面,就知道這桌酒席是為他而設,也不推讓,拱了拱手,道:“厚顏叨擾。”在楊桂玲面前坐下。

杯盞之中早已斟滿佳釀,楊桂玲執盞一舉,道:“來!奉敬一杯。”

朱星寒說了聲多謝,舉盞一飲而盡

那蟬、娟、嬌、娥四婢,無一人在旁侍候,楊桂玲親自執壺在兩隻空盞中斟滿,然後冷冷一笑,道:“少俠請恕桂玲說句放肆的話,放眼金陵,唯有少俠還多少有點氣派,其他的人物均不值本姑娘一顧,所以才略備水酒,請少俠大駕光臨……”

朱星寒連聲說道:“不敢!不敢……”

楊桂玲皓腕一揚,道:“請少俠往下聽……”語氣一頓,接道:“喝酒就難免要談心,所謂‘談心’,就必須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桂玲自信能作到此點,不知少俠能否如此?”

朱星寒吶吶道:“這……?”

楊桂玲冷聲接道:“倘若少俠有不可告人之事,或不足為外人道者,就請立刻離去,本姑娘的酒菜不款待昧心之人;如果少俠不嫌酒淡菜粗,賞光留座,談起心來,那可就暢所欲言。”

朱星寒不禁大大一楞,半晌,才吶訥道:“姑娘如此一說,教在下頓陷進退兩難,不知是留好,還是去好?這……”

楊桂玲接道:“有一點可請少俠放心,儘管在少俠心目中,我楊家堡的姑娘個個驕狂,卻還有點分寸,不該問的話絕不亂問,即使該問的話,若少俠能舉出不便明告的理由,本姑娘也絕不相強。”

朱星寒淡笑道:“姑娘辭鋒銳利,咄咄逼人,使在下想起了前朝有名的‘鴻門之宴’……”

楊桂玲疾聲道:“少俠不必喻古諷今,說話尚要等到酒過三巡之後,少俠還有時間加以斟酌。來!奉敬第二杯。”說著,又端起了酒盞。

朱星寒也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

酒盞放下,朱星寒搶著將空盞斟滿,並舉起酒盞說道:“這一杯是在下回敬,請……”

楊桂玲一揚皓腕,道:“少俠想清楚了?不管是你敬,我敬,這已是第三巡酒了。”

朱星寒笑道:“姑娘的話,已交代得萬分清楚。問話既有分寸,答辭也不強人所難。在下若不留此敬聆教誨,豈不是太不知好歹了麼?”

楊桂玲那張冷漠的粉頰之上竟然出現了一絲嫵媚之色,輕笑道:“這倒是挺好聽的,來,乾杯。”一仰脖子,盞底朝天。

朱星寒不禁暗皺眉頭,看那楊桂玲頗有男子豪氣,然而具有男兒之風的姑娘卻最好不鬥。

楊桂玲等待朱星寒飲盡盞中之酒,酒盞方一落桌,突然將臉色嫵媚之色一收,正聲說道:“知道徐州府有個八卦坪的人很多!

知道八卦坪有個楊家堡的人也不少,然而能認出我楊家堡的三絕,又說得教人聽了耳朵眼兒很受用的人,可是隻有少俠一個。這足見少俠不但見識廣,而且還有才學。”

朱星寒微微笑道:“姑娘可別謬讚!”

楊桂玲冷冷道:“本姑娘從不會說好聽的話,再說,少俠那把摺扇未必就能勝過本姑娘手上這對金鈴,也用不著討你歡心。”

朱星寒心中真有點不是滋味,不過他情知對方此話出自本性,也就耐住了性子,笑道:“姑娘原來是讚一句,罵一句。”

楊桂玲道:“少俠可冤枉人。武林中人無不希望別人稱以‘俠’名。可是,‘俠’名卻來得不易。不但要有俠義之風,而人品、家世、武功、氣度,都得達到相當水準才配。少俠來此,本姑娘一直以‘少俠’相稱,足見本姑娘雖驕,雖狂,在少俠面前,可還不敢過份狂妄託大。贊也好,罵也好,說的都是實話。”

朱星寒道:“那麼,在下多謝了。”

楊桂玲一擺皓腕,道:“不必來此俗套……”語氣一頓,接道:“本姑娘方才已經說過,少俠不但見識廣,而且有才學。不過,本姑娘還想考上一考,先說這見識廣……”

朱星寒雙手連搖道:“姑娘不考也罷。在下丟醜露乖倒是小事,萬一姑娘以為在下不肯推心置腹,那可就大為不妙了!”

楊桂玲道:“少俠休想預留退步。楊家堡的三絕既是被少俠一語道破,天下事少俠必然知道不少。若要推辭,我等目下不能說是談心了。”

朱星寒微微笑道:“姑娘將在下看得太重,對在下來說,是禍不是福!”

楊桂玲道:“少俠太客氣了……”語氣一頓,壓低了聲音接道:“請問少俠,那位黃解語姑娘是什麼來路?”

朱星寒暗說一聲糟糕!然而表面上卻力持鎮定地說道:“在下倒的確知道那位黃姑娘的來龍去脈,只是在下曾經答應為她守祕,因此在下不便奉告。”

楊桂玲將頭一點道:“有道理……人生在世,守信第一。本姑娘不再追問……”語氣又是一頓,然後一字字如敲金擊玉般接道:“那江湖相士黃大仙是何來路?”

朱星寒連連搖頭,道:“實不相瞞,在下對黃大仙的來龍去脈毫無所知。”

楊桂玲冷笑一聲,緩緩說道:“少俠雖然見多識廣,比起姑娘可還差了那麼一點點兒,你不知,我卻知。”

朱星寒驚道:“真的嗎?”

楊桂玲傲然地一笑,道:“怎麼!少俠不信?”

朱星寒搖搖頭,道:“並非在下不信,而是有些奇怪,如果那江湖相士不是大有來頭之人,怎勞姑娘如此關注?”

楊桂玲道:“少俠可千萬別小看他啊!”

朱星寒道:“姑娘……”

楊桂玲皓腕一擺,接道:“別問!今天姑娘請少俠來把盞談心,並不是想打聽訊息而是彼此交換一下所知的情況,少俠不知,本姑娘所知道的也絕對合盤托出,絕不藏私。”

朱星寒道:“在下洗耳恭聽。”

楊桂玲用小指頭蘸著酒,在桌在上寫了個“閻”字,點了一點,道:“少俠明白了嗎?”

朱星寒心頭一震,臉上神色也不禁為之一變,振聲道:“是他!”

楊桂玲手掌輕輕一揮,桌上字跡立刻消失,然後輕描淡寫地說道:“少俠因何如此吃驚?”

朱星寒語氣沉重的說道:“此魔為邪道之首,一旦有他置身金陵,遲早將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楊桂玲輕笑道:“少俠這話可就把事情估錯了,即使此魔不在,你我還不是照樣要掀起一場軒然大波嗎?”

朱星寒不禁啞然,良久,方喃喃道:“此魔前來必然成群結黨,然而他手底下那些脂粉弟子因何一個不見?”

楊桂玲冷笑道:“少俠操守清高,不問風月,自然不明底細了。

他那批脂粉弟子大半都在秦淮河上,成了金陵名妓了!”

楊桂玲愣了許久,方低聲道:“姑娘當真是見多識廣,在下自嘆弗如。”

楊桂玲道:“別來虛套,說來說去該說到本姑娘頭上來了。少俠可知本姑娘前來金陵作甚?”

朱星寒搖搖頭,道:“在下不敢妄猜。”

楊桂玲道:“本姑娘不想瞞你,前來金陵只因為要招秋傲霜為我楊家堡的東床快婿。”

鏘鏘有力,毫無忸怩之色。

朱星寒卻不禁楞住了。

良久,方喃喃道:“殊出在下意料之外。”

楊桂玲道:“以本姑娘來說,秋傲霜除相貌英俊外,別無可取。”

朱星寒問道:“既然如此,姑娘又何必……?”

楊桂玲接道:“少俠知我楊家堡由女人掌權,不過目下掌權者還是家母,本姑娘自然只有遵奉母命了。”

朱星寒道:“是令堂的意思麼?”

楊桂玲道:“不錯。家母言道,秋傲霜是匹配本姑娘的最佳人選。”

朱星寒道:“請恕直言,據在下看,這段姻緣成功的希望極少。”

楊桂玲素目一翻,道:“何故?”

朱星寒道:“用‘四絕劍’者首絕女色……”

楊桂玲接道:“這點不勞少俠費心!楊家堡自開堡以來,所屬之東床快婿,無不上門,想必那秋傲霜也不能例外。”

楊桂玲不願為此事爭執下去,當即笑道:“容在下先恭賀姑娘……”語氣一頓,接道:“方才經遇秋傲霜所宿上房,見門上加鎖。姑娘可知他去了何處?”

楊桂玲道:“由二劍姬陪同前往紫金山散心去了,看來少夥對他倒是關心得很!”

楊桂玲笑道:“隨便問問罷了。”

楊桂玲突然臉色一沉,道:“請問,少俠與那‘擎天宮’宮主單飛宇有何特殊關係?”

朱星寒連連搖頭,道:“毫無關係,對單飛宇,在下只聞其名而已!”

楊桂玲雙眉一挑,道:“真的麼?”

朱星寒道:“在下絕不敢矇騙姑娘。”

楊桂玲喃喃道:“這就怪了!……”語氣一頓,接道:“少俠可還記得,那日你與秋傲霜動武之際,突然‘銀狐’帶來單飛宇手諭,喝令你二人暫停過招的事麼?”

楊桂玲點點頭,道:“在下還記得。”

楊桂玲道:“少俠可知那紙上手諭上說丁些什麼?”

朱星寒道:“在下不知。”

楊桂玲道:“那手諭上交代了兩件事:一速殺杜桐屯。二不得與你姓朱的為敵。”

朱星寒輕噢了一聲,道:“實不相瞞,秋傲霜作書回報單飛宇,由他身旁劍姬夏火蓮專程遞交回宮。在下曾尾隨到旅店,使用薰香,閱過了那封回報,倒是提過在下。不過在下卻不明白單飛宇此舉用意何在。”

楊桂玲道:“少俠又不知道?”

朱星寒一笑道:“想必姑娘知道了。”

楊桂玲一擺頭,道:“本姑娘也不知。”

朱星寒道:“在下也有一事求教。”

楊桂玲想必聽到此話十分受用,嫵媚地笑道:“你我是在談心,不必如此客氣!”

朱星寒道:“姑娘曾聽過‘冷劍熱掌’佟林修佟大俠?”

楊桂玲雙眉一挑,道:“這大俠之稱,是誰封送的?”

朱星寒聽出話中有話,於是陪笑道:“佟大俠一生未作過惡事,所以大家都這麼稱呼。”

楊桂玲嗯了一聲,螓首一點,道:“聽說過,怎麼樣?”

朱星寒道:“佟大俠早年遇害,遺下一女,名喚月梅……”

楊桂玲插口道:“喚月梅之名者,何其多?”

朱星寒道:“目下也只有二人而已……”語氣一頓,接道:“佟姑娘也住於那客棧之中,數日前,曾於夜間刺秋傲霜未果,據說佟大俠是死於秋傲霜先翁秋日長之手,因而佟姑娘要為爺報仇,但想不到方才那位佟姑娘已遭殺害。”

楊桂玲驚道:“就在客棧之中麼?”

朱星寒點點頭,道:“不錯。”

楊桂玲問道:“是何人所殺?”

朱星寒道:“那就不知道了,死者口未出血,目不突睛,橫屍榻上,像是突然遭受殺害,幾乎連反抗、逃避的空閒都沒有。”

朱星寒還是耍了些巧,未說明死者並非真的佟月梅。

楊桂玲皺眉喃喃道:“佟姑娘既敢謀刺秋傲霜,武功底子絕不可能太差,若說被殺死於不知不覺中,那似乎是不可能之事……”

半晌,美目一翻,接道:“屍首呢?”

朱星寒道:“停在客棧之中,想必此刻衙門中驗屍的柞作已經到了。”

楊桂玲霍然起立,一揮手,道:“我們去看看。”

朱星寒正待起身相隨,突然一名小婢行色匆匆地走了進來。

那小婢附在楊桂玲耳邊細語一陣,她的神色突然一改,人也重新坐了下來。

朱星寒看在眼裡,連忙說道:“姑娘有事待理,在下這就告退。”

楊桂玲一揚手,道:“且慢,這外邊店堂之中來了一個不速之客,看樣子像衝你我而來。”

朱星寒不禁一楞,連忙問道:“是誰?”

楊桂玲道:“黃解語。”

朱星寒道:“姑娘因何知道她是衝著我等而來的呢?”

楊桂玲哼了一聲,道:“你們那家客棧也能喝酒,這鼓樓前後的酒家也不只一家,偏偏跑到‘雅觀樓’來,你說她安的什麼心眼兒呢?”

朱星寒唯恐楊桂玲強逞,妄動無名之師,自己夾在其問不好受,因而連忙陪著笑臉說道:“姑娘何必生這種閒氣,來!奉敬一杯!”

朱星寒的酒盞剛一舉,楊桂玲手一伸,一支竹箸就將他手中的酒盞壓住了,看似輕巧,但是,朱星寒怎麼也休想將酒盞舉起來。

朱星寒不禁暗暗一駭,一個姑娘家有如此深厚內功,的確出人想像。

然而,朱星寒也不能就此服輸,猛然力貫右掌,盞中之酒噴起一道水箭,朱星寒張口去接,一飲而盡,點滴未落桌面。然後哈哈一笑,道:“在下這裡先乾為敬了!”

楊桂玲冷冷一笑,道:“少俠好深厚的內力……”語氣一頓,接道:“不過,少俠可會錯了意。本姑娘無意和少俠較量內力,只是問上一聲,你與那黃解語有何特殊關係?”

朱星寒連連搖頭,道:“絕無任何關係。不過,在下目前還不想和她鬧翻臉。”

楊桂玲咄咄逼人地問道:“莫非有什麼把柄落在她的手裡?”

朱星寒道:“姑娘如此說,也未嘗不可。”

楊桂玲笑道:“為人在世,或多或少總有一星半點不可告人之事,少俠如此坦誠,倒有些令本姑娘心折。既然如此,看在少俠之面,本姑娘也不打算找她的晦氣,請她進來同飲一杯如何?”

朱星寒不禁暗暗一怔,萬一那黃解語當面調笑,豈不令楊桂玲多生一層誤會?因而大搖其頭說道:“不妥吧?”

楊桂玲嬌笑道:“因何不妥?”

朱星寒道:“萬一那……”

楊桂玲接道:“少俠放心,本姑娘既然要邀請她進來喝一杯,就不會和她鬧翻臉。”

朱星寒沉吟一陣道:“姑娘對在下評價如何?”

楊桂玲道:“少俠何必多此一問,從稱呼上看,本姑娘是萬分敬重少俠的!”

朱星寒吁了一口氣,道:“這樣說來,在下倒可放心了……”

語氣一頓,接道:“那位黃姑娘平日蕩檢逾閑,言行極不正經,在下既不願和她翻臉,多少得加以忍讓,看在姑娘眼裡,還以為在下與那黃姑娘一丘之貉!”

楊桂玲嬌笑道:“少俠太多慮了……”一擺手向那小婢,吩咐道:“小娥!請那位黃姑娘來此共飲一杯,就說朱少俠也在,務必請她賞光。”

小娥應是而出。

朱星寒道:“姑娘和那黃解語曾經打過照面麼?”

楊桂玲搖搖頭,道:“不曾。”

朱星寒道:“如果那黃解語不肯前來共飲,定然有傷姑娘顏面,那時……”

楊桂玲接道:“少俠以為那時本姑娘就會動怒,可對?”

朱星寒點點頭,道:“在下正有這顧忌。”

楊桂玲道:“少俠不必多此一慮,本姑娘有把握,那位黃姑娘有意和我攀交……”神情一凜,接道:“聽!她已經來了。”

步履漸近,俄而,黃解語果真走了進來。

楊桂玲倒很客氣地站了起來,笑道:“黃姑娘請坐……”向小婢一擺手,接道:“小娥!為黃姑娘添杯加箸,快去。”

小婢連忙向外奔去。

黃解語含笑落座,然後問道:“楊家堡果然不虛傳,方才在客棧中姑娘輕易擊敗‘梅花仙子’俞蕊香,委實使人大表佩服。”

楊桂玲輕笑道:“客氣!”

黃解語側首向朱星寒問道:“相公來此多久了。”

朱星寒道:“早來一刻。”

黃解語道:“那麼佟姑娘之事……?”

朱星寒連忙接道:“姑娘和楊姑娘尚屆初見,正該酒杯聯歡,何必提那些事情。”

黃解語臉色一沉,冷聲道:“相公當真不關懷佟姑娘遇害之事?”

朱星寒道:“武林中人大多對生死二字看得異常淡薄,在下又何必獨懷悲天憫人之心。”

黃解語慍色一斂,輕笑道:“真豁達……”語氣一頓,接道:“不過由此可見,相公已知道佟姑娘並沒有死!”

朱星寒心頭一震,而語氣卻極為鎮定地說道:“怎麼講?”

黃解語道:“那佟姑娘是詐死。”

朱星寒不禁大感驚異,愣然不語。

楊桂玲卻插口問道:“莫非黃姑娘看出來了?”

黃解語道:“其實,佟姑娘所施展的閉氣之法極為平常,瞞得了衙門的仵作,卻瞞不了有識之士……。”語氣一頓,目注朱星寒接道:“相公是助其遮瞞,還是真的不知情?”

朱星寒道:“在下並未進入佟姑娘房中一看究竟,如果黃姑娘所言非謬,在下倒是受其矇騙了。”

楊桂玲道:“佟姑娘因何要詐死呢?”

黃解語道:“姑娘從‘詐’字上想,就不難察覺一絲端倪的。”

朱星寒一皺眉尖,道:“黃姑娘,你對佟姑娘所知多少。”

黃解語笑道:“所知不多,聽口氣,相公想必要告訴我什麼。”

朱星寒道:“佟姑娘乃是一代武林前人‘冷劍熱掌’之後,並曾經在華山‘九成宮’飛劍七年,出身不算無名,應該不會作那詐死之事。”

黃解語冷笑一聲,道:“如我看走了眼,日後儘管挖我的眼珠。”

楊桂玲冷眼向朱星寒投以一瞥,道:“黃姑娘說得如此斬釘截鐵,想必是真的了。”

朱星寒道:“那麼,在下也就不再爭辯了,反正在目下金陵駐足的一群武林中人,佟姑娘並不算舉足輕重之人物。”

黃解語淡然笑道:“相公何以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