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十九 遍地荊棘

十九 遍地荊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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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遍地荊棘

店家探出頭,道:“投店嗎?客官也不看看簷下的油紙風燈,燈沒亮,小店就已住滿啦!”

秋傲霜已擠了進去,冷聲道:“找人行不行?”

店東將一雙睡意未消的眼睛瞪得溜圓,道:“客官找誰?”

秋傲霜道:“一位名叫鳳吟的姑娘,方才投店不久,她住在那廂上房?”

店家連聲應道:“有的!小人這就帶客官前去……”

目光一瞥溼淋淋的江秋露,訝然道:“這位姑娘怎麼一身是水啊!”

秋傲霜道:“不小心落進江裡了。既然沒有空房,咱們就在鳳吟姑娘房裡擠一擠。來點熱水,再燒一盆旺火,我會多給賞錢。”

十個店家有九個見錢眼開,連忙點頭哈腰地說道:“小人一切照辦,可要點吃的。”

秋傲霜一揮手,道“免了……”

忽又想起一事,連忙放低了聲音接道:“那位宿在東廂房的閻老爺還住在這兒麼?”

店家道:“還不曾退店,今晚卻不曾回來。對了!客官昨夜來過。”

秋傲霜唔了聲,未再接腔,自顧自地向內院走去,那店家連忙超前帶路。

敲開鳳吟的房門,那小妮子倒沒有過份吃驚,她連忙放下帳子,扶著江秋露到帳子後面去,將一身溼淋淋的衣服脫了下來。

江秋露**身子,就從賬子背後上了床,進了熱被窩。

待火盆送來後,鳳吟就忙著為江秋露烘烤溼衣。

秋傲霜不便當著鳳吟的面和江秋露共枕同衾,只得以椅為榻,坐著閉目養神。

屋子裡靜悄悄的,只聞火炭爆裂之聲。

耗費了整整一個更次,鳳吟總算將江秋露一身溼衣烘乾了,將衣服摺疊整齊,放在榻上。然後在秋傲霜對面一張椅子上坐下。

秋傲霜緩緩睜開了眼睛,問道:“鳳吟!你怎麼還不去睡?”

鳳吟道:“我來陪秋……公子。”

秋傲霜道:“去睡吧!不用陪我。”

鳳吟眉尖一蹙,道:“婢子怎敢與路劍姬同榻而眠?讓婢子……”

秋傲霜低叱道:“我方才就告訴你過了,不準再使用婢子的稱呼。我們平起平坐,共寢共食,不許再分什麼貴賤,快去睡。”

鳳吟這才上榻睡去。

長街上已敲四更,秋傲霜閉目調息一陣,已無倦意,索興熄了燈,來到天井之中。

他突然想起了坐井觀天的古話,抬頭看去,只能看到一塊四四方方的穹蒼,他目前也只是在小局面中打轉,除了開封,金陵之外,武林的地界還很大哩!

應該到各處去看看,使自己的名氣傳播遐邇。

一念及此,秋傲霜的精神不禁一振,對天明後的故里之行,也充滿了信心。他的先父日長是鐵筆聖手也好,是飛抓怪客也好,自己是秋門後代卻是堅定不移的事實,光耀門楣的重任,已落在自己的身上了。

心中思念如風車般旋轉不住,目光卻凝注著那塊四方整齊的穹蒼一不稍瞬,忽然,秋傲霜看見一個人頭從屋簷上伸出。那是一個男人的頭,正目光炯炯地盯視著他。

秋傲霜心中暗暗一怔,身子卻絲毫未動,目光也不曾移開。

屋簷上伏著的人突又伸出一隻手來,向秋傲霜勾動了一下食指。

秋傲霜足尖一點,人已上了屋頂。

那人明明是伏在簷頭上,待秋傲霜縱上屋頂之際,那人已越過屋脊了。

秋傲霜暗讚道:“好快的身法!”

那人回過身來向秋傲霜招招手,一長身,向院牆外面飄落而下。

秋傲霜隨後跟去,當他落下長街之際,那人又已縱身而起。

秋傲霜暗暗咬牙,一橫心,想拚盡全力和對方較量一下腳底功夫。

然而他的身子卻沒有動。

他想到客房中的鳳吟和江秋露,如果這人只是在施展調虎離山之計,他就上當了。

那人見秋傲霜未跟上去,一折身已走了回來,低聲道:“老朽—並無惡意,只想和尊駕談上一談。”

秋傲霜覺得對方聲音好熟,抬頭一打量,原來對方是那家裱畫店的老闆宋先生,當下一抱拳,道:“是宋先生。”

宋先生道:“尊駕可願隨老朽前往僻靜之處一談?”

秋傲霜道:“請恕在下不便遠離。”

宋先生道:“那麼,你我就站在牆腳之下一談也好!……”

語言一壓,接道:“方才和尊駕同來小號的那位姑娘是……?”

他說到此處忽然將話頓住,分明是想教秋傲霜自動地說出答案,然而,秋傲霜卻只是以冷峻的目光凝視著對方,未曾介面,宋先生沒有得到回答,愣了一愣,復又說道:“老朽也許問得太唐突,不過,老朽卻是出於一片善意,請勿怪是幸。”

秋傲霜道:“那位姑娘姓蕭,與在下不過是在金陵才初見的江湖朋友。”

宋先生哦了一聲,道:“如此麼?那位蕭姑娘的面色不佳,可能身罹隱疾。”

秋傲霜道:“原來宋先生精通醫道.”

宋先生道:“非也!老朽只是善觀氣色而已。”

宋先生道:“老朽日間已觀察過了。”

秋傲霜道:“如何?”

宋先生道:“老朽不敢置評。”

秋傲霜道:“何言不敢二字?”

宋先生道:“因老朽無自信評論準確,倒不如藏拙了吧!”

這明明是託辭,秋傲霜也聽得出來,因此也不問下去了。

宋先生又道:“尊駕將有遠行麼?”

秋傲霜一愣,道:“這也是從氣色上觀察出來的?”

宋先生搖搖頭,道:“非也!是在金陵城中聽人談起此事。”

秋傲霜面色一沉,道:“宋先生該不會故作危言,聳人聽聞吧?!”

宋先生神情一愣,訝然道:“聽尊駕之言,莫非此行十分機密?”

秋傲霜道:“談不上機密。不過,卻不為外人所知,請教宋先生,此說是在何處聽來。”

宋先生道:“此話還得從頭說起……”

語氣微頓,接道:“尊駕可曾聽說過近代書法宗匠黃山老人?”

秋傲霜心中微微一動,聲色不露地將頭一點,道:“略有所聞。”

宋先生道:“聞說此一代宗匠業已作古,然而世人卻酷愛此老翰墨,因而群起模仿,膺品迭出,老朽的店中已裱過無數件。”

秋傲霜唔了一聲,道:“怎麼樣?”

宋先生道:“前些日子,有一女子拿來一幅黃山老人的墨寶,囑老朽精銥,而且還要染黃作舊,那是一幅聯,文曰:‘暮沉黃山遠,星冷秋日長’,老朽一看,就知是冒名之作。”

那一幅聯,秋傲霜已在黃解語手中看過,如今黃解語的身份已露,秋傲霜既知她是解玉歡所喬扮,書聯是假,不問可知,因而他此刻絲毫未表驚奇,只是默然無語,靜待下文。

宋先生停頓一下,又接著說道:“方才二位離去後,來了二位客人,打扮像是年輕文士,老朽看來,卻無一絲讀書人的氣質。”

秋傲霜忍不住問道:“難道他二人又攜來了黃山老人的墨寶要裱?”

宋先生搖搖頭,道:“錯了!他們要買一幅出自另一書法名家秋日長手筆的墨寶,多少銀子無所謂,卻一定要真跡。”

秋傲霜聽到此處,不禁神情大動,連忙問道:“秋先生的翰墨市面坊間也有得賣麼?”

宋先生道:“真跡少見,膺品卻比比皆是。”

秋傲霜道:“那二位客人卻一定要買真跡。”

宋先生道:“老朽不存心欺騙上門的客人,但有些不相信那二位客人能夠認得出真假,有心試他們一試,孰料,他們如數家珍,不但將贗品認出,而且還說得出贗品共有那幾個流派。”

秋傲霜:“行家!這筆買賣沒有作成。”

宋先生道:“買賣沒有作成,老朽卻聽到了他們談話中的隱祕。”

秋傲霜道:“能否見告?”

宋先生道:“老朽正為此而來……”

放低了聲音,接道:“老朽忙於取書帖之際,他二人不停地喁喁細語,聲如蚊鳴,常人絕對無法竊聽,然而老朽卻有過人的聽覺,因而一字不漏。”

秋傲霜道:“他們說些什麼?”

宋先生道:“是在談論尊駕遠行之事。請恕老朽不便照本宣科,據實相告。”

秋傲霜怫然不悅,道:“既然如此,又何敢勞動宋先生連夜過江?”

宋先生道:“老朽若照本宣科,行跡近似小人。不過,老朽卻能略加暗示,此去處處有烽煙,尊駕不得不小心一二。”

秋傲霜道:“四絕劍在手,何懼之有?”

宋先生姆指一挑,道:“真有豪氣!老朽要請教,用劍之人,是單憑劍利而不求擊技之術?抑或只求擊技之木而不求劍利?”

他的話問得入木三分,使秋傲霜不敢遽爾作答。

想了一想,才回答道:“應該兩者兼顧。”

宋先生道:“如此,老朽當要向尊駕兜頭潑下一盆冷水。四絕劍並非劍中珍品,旋風劍法也非上乘御劍之術。方才那句‘何懼之有’,尊駕似乎說得有欠考慮了。”

秋傲霜本想說一句“你是否想一試鋒銳”,他發覺如此說未免過份狂妄,尤其面對一個深不可測而又完全陌生的武林人物。

竭力壓住心中浮氣,冷聲問道:“宋先生怎知在下練的是旋風劍法?”

宋先生道:“尊駕何不先問老朽何以知道尊駕住在這家客棧?”

秋傲霜道:“正要請教。”

宋先生道:“實不相瞞,老朽雖無雄才大略,也無壯志豪氣,然而江湖中的朋友就不少。比如說長江一霸金戰彪與老朽就互有往還,若想打聽尊駕的落腳之處,並無多大困難。”

秋傲霜道:“原來如此!宋先生屈駕來此,只是向在下告警的麼?”

宋先生道:“老朽總覺得有虧尊駕之處,是以略作補償。”

秋傲霜抱拳一拱,道:“在下多謝。”

宋先先道:“騰於九霄謂之龍,潛於江海謂之蛟,困於山澤謂之蛇。三物本同種,只因際遇不同,因而貴賤立分。江湖多變,人心更多變,成龍、成蛇只在一念之間,尊駕不可不慎。”

這話聽得秋傲霜大大地一愣。

宋先生抱拳一拱,道:“請恕老朽直言,這就別過。預祝尊駕鵬程萬里。”

說罷,轉身離去。

秋傲霜本想留下對方,多請教幾句,由於他那份傲氣所使然,衝到脣間的話聲,重又咽了回去。木然而立,一直等那宋先生的蹤影不見,這才回過神來。

抬頭看一看天色,已經大放光明瞭。

秋傲霜回房叫醒了江秋露和鳳吟,梳洗一番,又進了朝食,這才結清了房飯錢,來到江浦鎮的東頭上。

朱星寒早巳在那兒等候,走過來拱一拱手,道:“秋兄來得好早。”

鎮頭上有一個茶棚子,秋傲霜抬手一指,道:“朱兄!你我到茶棚子裡說話。”

朱星寒眉尖一皺,道:“馬已備鞍,何不趁晨間涼爽多趕一些路?”

秋傲霜道:“還得麻煩朱兄辦一樁小事。”

說著,自顧自地走進了茶棚。

朱星寒只得跟了進去,不待落座,就放低了聲音問道:“秋兄有何事要在下去辦?”

秋傲霜:“杜府對面有一家裱畫店,店東自稱姓宋,約莫五十來歲,朱兄可識得此人?”

朱星寒搖搖頭,道:“還不曾聽說過。”

秋傲霜道:“此人不但胸羅萬機,而且武功奇佳,自然是一武林高手,據說他和金老大互有往還。所以小弟想請朱兄此刻去見見金老大,看看他是否知道那位宋先生的來歷。”

朱星寒道:“十分重要麼?”

秋傲霜道:“與你我之行頗有關係。”

朱星寒一點頭,道:“好!在下這就前去。”

秋傲霜道:“多久可回?”

朱星寒道,“頓飯工夫。”

秋傲霜道:“小弟在此等候。”

朱星寒去後,秋傲霜揮手示意,教江秋露和風吟坐到另外一張桌子上去。她二人雖不明白原因何在,卻也照著作了。

這時,茶棚內別無客人,茶棚主人自然也不會感到奇怪,桌子空著,客人喜歡一個人坐一張,也無所謂。

麗日已升起三丈,過往的客人也逐漸多了。茶棚內也進來了不少歇腳的客人。

突然,一個身佩柳葉單刀,疾服勁裝的大漢匆匆走了進來。

一進門,那個大漢就以炯炯有神的目光四下一打量,然後直趨秋傲霜的座前,一抱拳,道:“告罪,在下搭個座。”

秋傲霜隨意地一擺手,道:“請便!”

待茶送上,那大漢以小指頭蘸著茶水,在桌上點了三點,先亮出了江湖規矩,然後低聲說道:“在下黃河八傑老二,‘單鰭梭魚’莫飛,有一句話要稟告秋副宮主。”

秋傲霜知道對方藉故搭座並非尋常,卻料不到對方是黃河八傑之一,更想不到對方一開口就單刀直入,而且語氣還如此恭敬。

愣了一愣,含笑道:“幸會!”

莫飛道:“黃河八傑一向以黃河水域為界,甚少逾越,此番遠涉金陵,別有緣故。昨夜誤鑿秋副宮主座船,誠屬意外。八傑之首勾老大特囑在下前來告罪,八傑兄弟今日即離金陵,並決定五年之內不離黃河水域,以表最深歉意。”

這又是一個大大的意外,秋傲霜心中大動,口中淡淡說道:“勾老大何必將此小事看得如此慎重?”

莫飛道:“聽秋副宮主如此說,使在下放心不少。‘擎天宮’設在開封,黃河水域近在咫尺,八傑兄弟作出如此輕率冒犯之事,誠屈遺憾,倘蒙秋副宮主原宥,感戴不盡。”

秋傲霜道:“請轉告勾老大,這件小事不必掛懷。承他看得起,秋某改日還要面謝。昨夜之事,想必是一件誤會。”

莫飛點點頭,道:“的確是一件誤會。”

秋傲霜道:“請問這誤會從何而起?”

莫飛神情一愣,吶吶道:“這……這……”

秋傲霜接道:“想必是受人之惑。”

莫飛道:“八傑兄弟在黃河水域小有威名,俱非三盡小童,怎能說是為人所惑?總之,此事該當八傑兄弟自己負責,秋副宮主既已原有,尚祈不要追問下去。”

難怪勾騰要派他前採作說客,原來還十分能言善道。

秋傲霜自然不便追問,只得轉變話題問道:“如何知道秋某停腳此處?”

莫飛道:“勾老大清晨就去向水幫金老大告罪,現在尚停留在金老大處。經金老大指點,故而在下才趕到此處來。”

秋傲霜沉吟不語,卻見朱星寒快步走進了茶棚,面上神色凝重。

莫飛站起來一拱手,道:“八傑兄弟立刻就要離此,在下不便久留,別過。”轉身離去。

秋傲霜因見朱星寒面色有異,而且和莫飛也無話可說,也就未加挽留,聽其離去。

朱星寒落座之後,低聲問道:“那人是誰?”

秋傲霜道:“黃河八傑老二,‘單鰭梭魚’莫飛。”

朱星寒道:“他來作甚?”

秋傲霜道:“昨夜八傑兄弟在江心鑿我座船未果,今日前來表示歉意。說八傑兄弟五年之內不離黃河水域,以為自省。此中玄機,真是教人猜想不透……”

放低了聲音接道:“朱兄打聽的事情如何?”

朱星寒眉尖一蹙,道:“金老大也不知道那位宋先生是什麼來路。”

秋傲霜道:“宋先生卻說他與金老大互有往還,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朱星寒道:“據金老大說,在今晨之前,他從未見過此人。”

秋傲霜道:“這卻奇了!既不知其來歷,金老大怎能將小弟落腳之處輕洩於他?”

朱星寒輕嘆了一聲,道:“說來慚愧,金老大是被逼迫說出來的。”

秋傲霜雙眉一挑,道:“這話未免有些駭人聽聞了。堂堂‘水幫’老大……”

朱星寒介面說:“此乃千真萬確之事,金老大目下還臥床養傷。”

傲霜道:“傷在何處?”

朱星寒道:“那宋先生一出手之間,金老大遍體上下,竟有七大穴道受制,原先金老大抵死不說秋兄行蹤,那宋先生竟然來了一招分筋錯骨的狠手。”

秋傲霜道:“一個人扯受痛苦是有限度的,金老大不得不說了。”

朱星寒道:“秋兄猜錯了,金老大從言行間觀察那位宋先生並無惡意,才說出了秋兄的行蹤。”

秋傲霜喃喃道:“他的確沒有惡意。”

朱星寒道:“他說了些什麼?”

秋傲霜道:“據他說,你我此番行程已有別人知曉,說什麼江湖多烽煙,要多加小心。”

朱星寒神情一愣,長長地吸了一口冷氣,未再接話。

秋傲霜卻豪爽地笑道:“朱兄倒不必將宋先生這番話放在心上,江湖處處有烽煙,那是必然的事,又何必要他來提醒。朱兄!你我趁清晨天氣涼爽,就此登程吧!”

朱星寒神色一振,欣然道:“好啊!我先去吩咐備馬。”

秋傲霜一拱手,道:“有勞……”

向隔座的江秋露與鳳吟揮了揮手,道:“上路了。”

三人起身離座,跟在朱星寒的身後,走出了這家茶棚,此刻的天色約莫辰未光景,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

青泉!金陵到徐州府中途的一大重鎮。

王九賭坊!青泉鎮上最熱鬧的去處。

雖名為賭坊,玩藝兒卻很多。王九收羅了不少高手,這兒不但辨得出一百零八碗的大漢全席,而且還備得有南不輸秦淮,北不弱燕京的娼優。是以,王九賭坊算得上是大有名氣的銷金窟。

過往的豪客多的是,單隻一點,身無銀子,切莫往裡闖。

掌燈時分!王九賭坊裡好不熱鬧。這邊廂房裡在喝麼呼六,那邊廂房裡在猜拳行令。叮噹琴韻伴著歌聲嫋嫋穿堂越戶地飄到街心。過路豪客若不進來見識見識,那準是人間第一號大笨瓜。

在西廂房旁廳里正有一場牌九在那兒殺來砍去,入局的一共有六個人,桌面上放滿了銀票。

推莊的是一個年約二十幾許的年輕小夥子,生得粉面朱脣,那模樣兒比起姑娘家還俊,只是麵皮白得過了頭,有些陰慘慘的味道。

他的手風似乎很順,連連吃通,面前的銀票堆得很厚。但他的神情間卻沒有興高采烈的模樣。沒話說,是一個很老練的賭徒。

他將骨牌砌好,開了門,正待擲出手掌心裡的兩位骰子,突然一個濃眉大眼的精壯漢子來到了他的身邊,悄聲說道:“白爺!歇歇吧!小的有話稟告。”

年紀輕輕,竟然稱他一聲白爺,看來這小少年還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

那玉面紅脣的少年兩道劍眉一挑,未開口說話,賭桌上已有人衝著那精壯漢子說道:“兄弟!別來這套過門。你家主人‘玉面煞星’白雲飄在江湖上名號叮噹響,又不是沒見過銀子?何必來這一手?分明是教你家主人乘勝收手嘛!”

那精壯漢子陪笑道:“柳爺別說笑,真是有事。”

旁邊有人說道:“那就散了吧!也到了吃飯的時候啦!”

那個姓柳的呵呵笑道:“白兄弟!算你人緣好,這上萬兩銀子你是贏定啦!”

名叫白雲飄的玉面少年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此刻,也只是衝著那姓柳的露齒一笑,然後收起桌上的一大疊銀票,向外走去。

那報信的精壯漢子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

旁廳之外,是花木扶疏的庭園。白雲飄來到僻靜處,冷聲問道:“吳霸!有訊息了麼?”

名叫吳霸的精壯漢子道:“他們到了。”

言來神色凝重,所說的他們,想必是極為重要的人物。

白雲飄卻絲毫不表驚奇,語氣沉靜地問道:“到了多久?”

吳霸道:“不多一會兒。”

白雲飄道:“落腳何處?”

吳霸道:“鎮東的‘富貴居’,二男二女,要了三間上房。”

白雲飄沉吟了一陣,道:“暗暗盯上,別動聲色,去召喚‘富貴居’的向掌櫃到這兒來,我在王掌櫃的屋子裡等他。”

吳霸連聲應是,轉身離去。

約莫一盞熱茶工夫之後,一個獐頭鼠目,行色猥瑣的中年男人來到了王九賭坊。

他——正是“富貴居”的掌櫃向三。

門口有個大漢向他歪歪嘴,道:“快去!白爺在咱們掌櫃的房裡等你啦!”

向三似乎對這裡很熟,穿堂越戶,來到了王九的門口,站在垂簾之外,輕輕地咳了一聲。

只聽白雲飄在屋內說道:“進來吧!”

向三掀簾而進,王九就站在門邊,待仙進去後,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戶。

白雲飄那張臉子在笑的時候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他若不笑,卻又教人如履寒冰,禁不住有些心驚膽顫,渾身發毛。

現在,白雲飄就是如此,面上陰慘慘地毫無笑容,兩道冷芒,直愣愣地盯在向三的臉上。

向三在清泉鎮上也算是個混家,有個“黑心鬼”的綽號。可是,當他一見到“玉面煞星”白雲飄,無形中卻又矮了半截,他哈哈腰,打個躬兒,道:“白爺見召,不知有何教諭?”

論年紀,他比白雲飄少說也要多上二十來歲,稱呼竟是如此恭敬。

白雲飄一翻眼,冷冷道:“向三!買賣好哇!”

向三嘿嘿笑道:“還不是湊合混。”

白雲飄探了探身子,道:“傍晚時分,可有什麼生客到店?”

向三微微一愣,旋即答道:“倒有四個,二男二女,四匹好馬……”

白雲飄接道:“他們的姓名登上號簿了麼?”

向三點點頭,道:“登上了,男的一個名叫朱星寒,一個叫秋傲霜……”

白雲飄一揮手,道:“行了!我認識他們,有朋友打過招呼,得好好照拂他們。”

向三忙不迭地應道:“我立刻回去吩咐,格外殷勤侍候。”

白雲飄臉色一沉,道:“用不著那麼費事……”

話聲頓住,從懷中摸出一個綠色的瓷瓶往桌上一放,接道:“這個給你。”

向三拿起瓷瓶一瞧,神色微變,凝聲說:“白爺!這是迷……”

他的話未說完,白雲飄就一擺手,道:“少費話!好好去侍候那幾位貴客。”

向三道:“白爺要我將這玩藝兒下在酒菜茶食之中麼?”

白雲飄冷笑道:“難道我還教你下在洗澡水裡不成?混球!”

一見白雲飄說話上了火,向三兩腿直髮抖。

儘管他對這位“玉面煞星”畏如蛇蠍,仍然壯著膽說:“按理說,白爺的吩咐我是不敢違抗。不過,這樁差事……”

白雲飄道:“怎麼樣?”

向三吸進一口氣,猛力一搖頭,道:“沒法辦!”

白雲飄道:“向三!你若是往日不曾幹過這檔子事,我也就不找你啦,你倒說說看,為啥沒法辦?”

向三道:“我開的是旅舍客棧,迎進萬千過往客商,眼睛一瞟,就能看出別人肚內的腸子打了幾個轉,所以說……”

白雲飄冷叱道:“向三!這一夥人肚內腸子打了幾道轉?”

向三道:“白爺!你聽我說,這姓朱的和姓秋的,目光晶亮,身沉步穩,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上的好手,這種花樣怎麼玩得過去。”

白雲飄道:“子夜之前,那夥人要是沒有躺下,唯你是問。”

說罷,拂袖一揮,就往外走。

向三愴惶叫道:“白爺!……”

白雲飄回過身來,道:“不會教你白跑腿,王掌櫃支給他一千兩銀票,記在我的賬上。”

王九恭恭敬敬地應道:“立即遵辦。”

向三卻傻了眼,他不是個混球,心頭明白,這一千兩銀子燙手得很哩!

匆匆回到“富貴居”,向三的眉心處無形之中加上了一把鎖。

陰世間,還有大鬼差小鬼的規矩,自然,“黑心鬼”向三少不了有兩個小鬼成為他的哼哈二將。一見大掌櫃眉心暗打結,額蹙顏不開,二人立刻圍了上來。

其中一個名叫丁小權的悄聲問道:“向哥!啥事不開心?”

向三吁了一口氣,道:“白臉蛋‘玉面煞星’派了我一件難辦的差事。”

二人同時噢了一聲,面上微現驚詫之色。

向三湊在他倆耳邊,細說低語一陣。

另一個名叫範五子的說道:“這事倒真有點難辦,那夥人業已用過了酒飯,目下那有機會用藥?”

向三白了他一眼,冷冷道:“廢話!白雲飄交下來的差事若不辦成,咱們還打算看見明朝的太陽麼?”

丁小權討巧賣乖地說道:“向哥!我倒有個好主意,說不定……”

向三搶著問道:“什麼好主意?”

丁小權壓低了聲音說道:“咱們青泉鎮上的明前龍井可說是遠近馳名,向哥端著三壺新沏的熱茶,就說請遠道的貴客品品這茶的滋味……”

向三道:“將這玩藝兒放在茶裡麼?”

範五子道:“飯已用過,也只有照這個法子行事啦!我著人沏茶去。”。

向三道:“好吧!只怕那兩個傢伙明亮的眼睛裡揉不進沙子,那我‘黑心鬼’立刻就要變為無頭鬼,吃飯的傢伙準讓人家摘掉……”

一語未落,突有人推門而進。

向三轉身一看,赫然正是他要去算計的投店客人朱星寒。

當即向他的哼哈二將打了一個眼色,三人成犄角之勢,將朱星寒圍住。

向三這才冷冷發話道:“客官來此是找我有事麼?”

朱星寒道:“前一個月,在下也曾在這條官道上走了個來回,二次都是投宿寶號。記得掌櫃的稱謂是‘黑心鬼’向三。”

向三點點頭,道:“不錯!”

朱星寒道:“人在江湖上混,心不黑,手不辣,準是吃虧,掌櫃取這樣一個綽號,倒也無可厚非。不過,為啥不作人偏要作鬼?”

向三已經在話中聽出了弦外之音,心頭不禁暗暗打了一個寒噤,一時未答上話來。

朱星寒又道:“憑你向三在青泉鎮上的份量,誰還敢強迫你作你不願作的事情?”

向三故作鎮靜地說道:“我不明白客官在說些什麼?……”

朱星寒冷叱道:“向掌櫃少裝糊塗……”

趨前一伸手,接道:“準備下在茶裡的玩藝兒拿來給在下瞧瞧。”

向三心頭一駭,情不自禁地看了他的哼哈二將一眼,丁小權和範五子以為這是暗號,各自探手入懷,拿出寒光閃閃的匕首,一左一右,刺向朱星寒的雙肋。

朱星寒兩手輕揮,噹噹二響,兩把匕首落在地上,那哼哈二將也各自腳步踉蹌地連退五步。

朱星寒順勢帶上房門,放低了聲音道:“向三!這事如是被那姓秋的客官知道,你準沒命。還是乖乖地將那玩藝兒拿出來吧!”

向三早知朱星寒是個武林高手,此刻,見他的出手更是不敢妄動,自懷中取出白雲飄給他的綠色瓷瓶,雙手奉上,道:“客官方才想必已聽到了我的談話,這事是被別人逼著乾的。”

朱星寒將那綠色小瓷瓶放進懷中,點點頭,道:“在下已明白,不然,不會對向掌櫃如此客氣……”語音一沉,接道:“那人是誰?”

向三似有顧忌,未敢作答。

朱星寒道:“向掌櫃!不說出那人,這事完不了,最好別耽擱時間。”

向三期期艾艾地說道:“是……那……‘玉面煞星’……白雲飄。”

朱星寒眼皮一翻,星眸連連轉動,似在思索這個人。良久,才又問道:“姓白的在何處?”

向三道:“王九賭坊。”

朱星寒道:“多謝。”

邊說邊向對方抱拳一拱,突地出手如閃電霹靂,點了眼前三人的昏穴。

白雲飄坐在王九賭坊後院的小廳中,神色顯得有些不安。雖然他那張白臉子所表現出來的神態仍如往昔,但是從他站一會兒,坐一會兒,然後又走上兩個來回的動作卻可以窺見他那焦灼的心情。

他來到門邊,低叱道:“來人!”

一個精壯漢子掀簾而進,垂手候示,他仍是先前向白雲飄報信的那一個。

白雲飄冷聲問道:“向三那混球有訊息來了麼?”

精壯漢子回道:“還沒有!這時還早哩!白爺您別急。要不要叫兩個粉頭來陪陪您?”

白雲飄一揮手,道:“免了,柳一刀那夥人怎麼樣了?”

精壯漢子回道:“全準備好了。柳一刀講究的是辦事要銀子,晚飯前那一場牌九輸了他五千兩,手頭正短。方才小的將銀票送過去,姓柳的連連點頭。”

白雲飄輕聽了一聲,似是非常滿意,隨後又問道:“柳一刀可知道要幫咱們辦什麼事?”

壯漢子搖搖頭,道:“小的沒說,他也沒問”

白雲飄一揮手,道:“你去吧!探問訊息的人可得跑勤點。那邊人一躺下,咱們就得動。”

精壯漢子笑道:“白爺儘管放心,車套好,馬餵飽,只等……”

白雲飄顯然不想再聽下去,打斷對方的話,道:“去吧!事成後我有重賞。”

精壯漢子道:“謝白爺!”

那精壯漢子退下,忽然他又走了進來。

白雲飄已然回身向內,他也懶得回過身來,冷冷地問道:“還有什麼事?”

只聽一個沉靜的聲音道:“尊駕是‘玉面煞星’白雲飄麼?”

來人的話方說到一半,白雲飄就已疾旋身形。

但他卻沒有施展什麼攻擊行動,面上也沒有浮現訝然之色。因他目光如電,一瞥之間,已看出來人神態祥和,似無敵意。

輕籲一口長氣,緩聲說道:“在下白雲飄,敢問朋友寶號?”

來人一抱拳,道:“在下江州朱星寒。”

白雲飄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而他表面上仍是神態和藹,溫文一笑,道:“殊屬意外,請這裡坐。”

彎腰,抬臂,恭敬地肅客。

朱星寒也以微笑回報,緩步向座椅行去。

白雲飄突地身形半旋,擰腰,蹲身,抬起的右臂往回一帶,五指箕張如鉤,扣向朱星寒的右腕。他難怪號封“玉面煞星”,竟然出招攻人於談笑之中,使人防不肚防。

不但此也,而且招式怪異,快速,勁道十足,絲絲指風,清晰可聞。

朱星寒絕未料到有此一變,待發覺,已不及避。

只聽叭地一響,朱星寒的右腕被白雲飄如鐵鉤般的五指扣了一個正著。

唰地一聲,朱星寒左手已亮出他那把摺扇,橫切如刀,削向白雲飄的右腕。

這一招,也是快得出奇。

白雲飄是識貨的行家,連忙鬆手,抽身而退。

唰!摺扇又收攏插進了袖袋。

朱星寒道:“半斤八兩,旗鼓相當,如是動手相搏,必然白費氣力。你我何不作一個動口不動手的君子。”

他的氣度有些使白雲飄意外,竟使這個揚名黑道的邪惡之徒暗暗心折,竟然愣了一愣。

朱星寒卻像方才不曾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神態安祥地落座。

白雲飄也在他對面坐下,微笑道:“不愧一代醫聖之後,果然氣度恢巨集。”

朱星寒笑道:“過獎……”

自腰袋中取出那綠色小瓷瓶放在几上,道:“這是怎麼回事?”

白雲飄情知事敗,也就不再顧忌,冷冷道:“說句實話,朱兄並非主角。”

朱星寒道:“主角想必是那‘擎天宮’副宮主秋傲霜了?”

白雲飄道:“不錯。”

朱星寒道:“尊駕的作法未免令人心冷,欲殺一人,卻要三人陪葬。”

白雲飄笑道:“朱兄未免言之過重了,瓶中裝的不是毒藥,服下之人不過暫時昏迷而已。”

朱星寒道:“目的何在?”

白雲飄搖搖頭,道:“恕難奉告。”

朱星寒道:“在下不願旅途多事,是以不曾驚動秋副宮主。依在下看,尊駕最好不要將這樁小事弄大了。”

白雲飄道:“古人說,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如今事敗,已是愧對相托之人,不敢再輕洩機密?在下雖側身黑道,卻還懂得規矩。”

朱星寒道:“尊駕是憑交情在為人辦事麼?”

白雲飄道:“憑銀子。”

朱星寒道:“多少?”

白雲飄道:“白銀一萬兩。”

朱星寒道:“真是出得起大價的豪客。如今事未辦成,那筆銀子想必要退了?”

白雲飄道:“預先說好,事如未成,退回一半。”

朱星寒道:“這樣一來,在下和秋副宮主的行程就要耽誤了。”

白雲飄愕然道:“怎樣講?”

朱星寒冷冷道:“尊駕注重江湖規矩,不肯輕洩託事之人,而在下為前途安寧計,必須要弄清楚何方高人在暗中弄詭。尊駕不說,在下也不便硬逼,只有一個笨法子。尊駕不是要退銀子麼?那麼,在下就跟定尊駕了。到頭來,也許可以弄清楚誰是主使之人。”

白雲飄道:“朱兄真的如此打算了?”

朱星寒道:“在下不喜說笑。”

白雲飄心念一轉,道:“其實,託我之人是誰,朱兄以不知為妙。”

朱星寒道:“尊駕能將話意說得再明白一點麼?”

白雲飄道:“你惹不起他。”

朱星寒道:“在下也不必去惹他,因為主角是秋副宮主。”

白雲飄道:“秋傲霜也惹不起他。”

朱星寒沉聲道:“縱論武林黑白兩道豪傑梟雄,尊駕只算是個二流人物,承認麼?”

白雲飄笑道:“朱兄已很抬舉了。”

朱星寒道:“秋傲霜目下不但可稱為一流人物,而且還算是一流當中的頂尖,尊駕可信?”

白雲飄不置可否地說道:“朱兄想必不會過甚其辭,存心為‘擎天宮’捧場張揚。”

話中帶刺,褒中含貶,語鋒不弱。

朱星寒面色一沉,語氣嚴厲地說道:“連尊駕都敢去惹秋傲霜,秋傲霜還惹不起那位不敢出面,只動詭計的高明人物麼?”

白雲飄在一瞬間,笑意盡失,放低了聲音道:“朱兄今夜來意為何?”

朱星寒道:“弄清楚實際情況。”

白雲飄道:“不打算興師問罪?”

朱星寒道:“向尊駕興師問罪麼?本來倒應該。在下為了不使旅程停頓,也就免了。”

白雲飄道:“朱兄一定要詰究託我之人的目的何在?”

朱星寒道:“為求前途安寧。”

白雲飄道:“不去向他質問。”

朱顯寒道:“不!”

白雲飄道:“不將內情告訴秋傲霜。”

朱星寒道:“不!”

一連兩個“不”字,回答得異常肯定。

白雲飄放低了聲音道:“既然如此,我就觸犯一次江湖大忌,朱兄也要守信才好……”

驀然,叮噹一響,只聞破空噓然有聲。

在這一瞬間,朱星寒已然知道是何人來到了室外,更明白了來人正是白雲飄所要說出的幕後主使人,不禁為白雲飄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白雲飄那張白臉此刻顯得更白,陰慘慘的神包之中復又透現出無限驚惶,他明知有一件要命的利器向他擊來,卻不曾挪動腳步閃避。

又是叮噹一響,白雲飄竟然無恙。

門簾掀動,一個嬌媚橫生,眉宇間復又透現隱隱煞氣的年輕姑娘出現在門口。

她——原來是綽號“金鈴兒”的楊桂玲。

她手中還拿著那兩個金光閃閃,殺人於彈指之間的金鈴。

楊桂玲冷笑道:“白雲飄!方才為什麼不躲?”

白雲飄道:“在姑娘的‘金鈴七步奪魂招’之下,誰還躲得了?”

他說的倒不是阿諛之辭。

楊桂玲道:“算你運氣好。你若躲閃,此刻早已躺下了。你既然閉目待死,本姑娘也就放你一馬,讓你多活幾天……”

轉頭向朱星寒一笑,接道:“朱少俠!真是山不轉路轉,路轉人轉,咱們又碰上了。”

朱星寒輕笑道:“江湖太小了。”

楊桂玲突地笑色一收,冷聲道:“朱少俠!你又壞了本姑娘的大事。”

朱星寒故作不解地問道:“甚麼大事?”

楊桂玲道:“別裝糊塗,你明明知道本姑娘千方百計地要秋傲霜到‘楊家堡’去一趟。”

朱星寒道:“那該下請帖,怎麼用起麻藥來了?姑娘冰雪聰明,怎會作這種笨事?”

白雲飄插口道:“朱兄說話留神點,我可有點為你耽心……”

楊桂玲冷叱道:“你少廢話……”

回頭來對朱星寒接道:“大紅帖子姓秋的不會理,只得用這個下五門的法子,又讓你識破了,真是氣死了本姑娘。”

朱星寒道:“姑娘也用不著生氣,如不是在下和秋傲霜結伴同行,如不是那瓶迷藥可能會吞進在下的腹內,在下可不會管這樁閒事。”

楊桂玲道:“本姑娘不怪你就是。”

朱星寒回頭對白雲飄笑道:“尊駕方才將楊姑娘說得比十殿閻羅還要凶,瞧瞧!楊姑娘和藹可人,通情達理,好說話得很哩!”

白雲飄道:“朱兄的運氣不錯。”

楊桂玲道:“朱少俠!我要和你談正事。秋傲霜曾答應過我,待返回故居之後,要來本堡一行。可是,本姑娘沒那種耐力。”

朱星寒道:“那該怎麼辦?”

楊桂玲道:“要你幫個忙。”

朱星寒道:“姑娘太客氣。”

楊桂玲道:“本姑娘不想問你們此行要上那兒去,卻要問問你們是否要途徑徐州府?”

朱星寒道:“自然要經過,不然怎會走到這條道上來?”

楊桂玲道:“那麼託你設個法兒,約秋傲霜到本堡小住幾日。”

朱星寒道:“姑娘真的如此急麼?”

楊桂玲道:“家母催得厲害。”

朱星寒輕笑道:“說句實話,在下不想幫姑娘這個忙。”

楊桂玲雙目一瞪,道:“為什麼?!”

朱星寒道:“在下和秋傲霜結伴同行,是有要事,如是秋傲霜一入貴堡,作了新姑爺,在下的要事也就別想辦了。”

楊桂玲道:“你在說笑?”

朱星寒搖搖頭,道:“不!”

楊桂玲道:“本姑娘答應你,只住三日,多一日也不留,別的事更不會談,行麼?”

朱星寒沉吟良久,才點了點頭,道:“好吧!在下暫且答應姑娘。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姑娘別存太大指望。”

楊桂玲欣然道:“有這一句話也就夠了……”

轉頭向白雲飄道:“你若將此事輕洩於外,本姑娘的一對金鈴要敲破你的腦袋。”

白雲飄笑道:“在下不敢。”

楊桂玲道:“好了!本姑娘在堡內恭候二位大駕。”

轉身向房外走去。

白雲飄叫道:“姑娘慢走一步,那五千兩銀子,理該退回……”

楊桂玲頭也不回地說道:“給你作賭本吧!”話聲落時,人已去遠。

朱星寒道:“尊駕的運氣不錯。”

白雲飄道:“說句老實話,如不是楊姑娘在後撐腰,在下那敢算計二位。”

朱星寒道:“這話好像有些前倨後恭。”

白雲飄道:“朱兄的扇子,秋傲霜的短劍,早已威名遠播。如是在下不曾聽聞,早該回家抱老婆,還憑什麼在江湖上混?”

朱星寒抱拳一拱,道:“過獎!在下告退了。”

白雲飄道:“還請勿要難為向三。”

朱星寒道:“在下只是點了他的昏穴,回去就給他解開。”

秋陽高照,天氣睛和。

四騎緩緩馳騁於官道,這一帶景色奇美,一坦平原,視野遼闊。秋傲霜不知因何動了豪性,竟然放鬆韁繩,瀏覽沿途風景來了。

鳳吟一騎在前,這丫頭稚氣未脫,加上秋傲霜待她甚為和善,拘謹之態早已一筆鉤銷。韁轡一緩,覺得沒趣,她那匹馬兒也就領先了一箭之地。隨後則是江秋露、秋傲霜和朱星寒則雙雙並轡後行。

秋傲霜忽然說道:“朱兄昨夜好像曾經離店?”

朱星寒道:“是的,在下只是在鎮上隨意走走。”

秋傲霜道:“可是那位宋先生的話使朱兄提高了警覺?”

朱星寒笑道:“那倒不至於,在下的扇子,秋兄的劍,早已威名遠播,如果還有人不曾聽說過,男的趕快回家抱老婆,女的回家抱孩子,也別在江湖道上闖蕩了。宋先生白耽心了。”

他竟然學著白雲飄的口氣說出這一番話。

逗得秋傲霜哈哈大笑道:“這話真有意思,料想也沒有人敢在老虎嘴邊拔毛。”

朱星寒突眉尖一蹙,道:“不過,在下卻有一層隱憂。”

秋傲霜愣了一愣,道:“有何隱憂?”

朱星寒道:“如是行程無阻,明晚可宿徐州府。”

秋傲霜唔了一聲,道:“怎麼樣?”

朱星寒道:“那麼,明日申正光景,就要經過‘楊家堡’。”

秋傲霜神色一愣,道:“朱兄以為楊桂玲姑娘可能會……?”

朱星介面道:“在下不是這個意思。”

秋傲霜語氣不悅地說道:“小弟可不明白朱兄的隱憂究竟何在?”

朱星寒道:“過堡不入,只怕楊姑娘會見怪。”

秋傲霜道:“朱兄未免多心了。你我有要事在身,那有空閒去她堡內作客?”

朱星寒道:“在下也許是多慮了。如果楊姑娘阻道相挽,堅持邀你我入堡一敘,秋兄又待如何?”

秋傲霜道:“婉辭。”

朱星寒道:“秋兄甚是明瞭楊姑娘的性格,只怕她不答應。”

秋傲霜道:“那就別理她。”

朱星寒道:“在下的隱憂也就在此,所謂結一怨不如建一誼,樹一敵不如多一友。能辭固然最好,萬一楊姑娘堅邀不放,秋兄還是不拂其意為妙。”

他委婉地在進行說項,希望能不負楊桂玲之託。

秋傲霜皺了皺眉,道:“到時再說罷……”

他一語未落,忽見鳳吟策馬而回,看那情勢,分明是發現了什麼情況。

眨眼之間,鳳吟已夾騎衝到面前,猛然勒馬停蹄,那坐騎希聿聿一聲長嘶,前腿直如人立。秋傲霜伸手扣住那馬兒的口勒,才算將坐騎穩住,

江秋露也將坐騎勒了回來,疾聲問道:“鳳吟……怎麼回事?”

鳳吟喘吁吁地道:“看見了麼?前面有一遍茂密的樹林子。”

秋傲霜抬頭看了一眼,道:“怎麼樣?”

鳳吟道:“林子裡有一夥販棗子的人在歇息,六輛車子,六個人。”

朱星寒和江秋露不約面同的問道:“有什麼不對?”

鳳吟道:“清晨正好趕路,那有偷懶歇息的道理?尤其是販果子的行商,巴不得連夜趕路,免得在路上耽擱太久,果子爛了蝕掉老本,這夥人的行蹤不是大違常情麼?方才我打量了他們一眼,一個個衣裳乾淨,全不像趕長路累出一身汗的模樣。”

想不到這小妮子竟然如此老練。

她一番話,說得另外三個人怔了半晌。

良久,朱星寒才說道:“秋兄!待我先策馬到林子裡去看看。”

秋傲霜冷笑道:“朱兄何必如此小題大作,就算是衝著咱們而來,又待如何?咱們一起策馬過去。”

揚鞭打馬,一騎向前。

朱星寒連忙夾馬追上,高嚷道:“秋兄!為免節外生枝,只要沒事,咱們就多加幾鞭,衝過那一遍樹林子,豈不就行了。”秋傲霜也不答話,猛抽一鞭,率先衝入樹林。

朱星寒自然也是隨後跟上。

驀聽一聲馬兒長嘶,秋傲霜的座騎竟然翻了一個大筋斗,似乎蹄下絆著了什麼。

秋傲霜被馬兒掀到半空,只見他虎腰一擠,平穩落下,同時間,那把一尺八寸長的四絕劍已然出鞘,映著自樹葉縫隙間透射進來的日光,寒影閃閃。

朱星寒一見秋傲霜座騎失蹄,連忙緊勒韁,在林外將馬兒兜住。向隨後趕到的江秋露和鳳吟揚聲道:“二位姑娘守在林外……”

話聲末落,人已躍離雕鞍,搶進樹林之中,和秋傲霜背對背地站立,凌目四掃。

原來在進入樹林的那條小徑上,橫著一根細細的藤條,秋傲霜一時不察,所以才使座騎翻倒。

再看樹林內那遍空曠之地,六輛車子還在。然而鳳吟所見到的六個販棗子的行商卻不見了。

朱星寒悄聲道:“秋兄!發現什麼沒有?”

秋傲霜道:“看樣子是專程在等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