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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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18)
李亦傑等人在石像內翹首以盼,外面卻是好一陣都不聞動靜,幾人對視一眼,臉顯憂容。均知陸黔爽快時是雷厲風行,半秒鐘都不肯耽擱。一旦拖拉起來,就定是心中不大情願,也正預示著事況極易生變。李亦傑寧可聽他直言相拒,也不想雙方這麼不明不白的吊在這兒。終於忍不住叫道:“陸賢兄,你還在磨蹭什麼?快去拿索命斬,再劈開石像,救我們啊,遲了就來不及啦。”
陸黔悠然道:“急什麼?現在是你求我搭救,理應低聲下氣,低三下四,低人一等……怎地倒大呼小叫起來?我可給你弄糊塗了。到底是我要救你呢,還是你要救我?”李亦傑給他激得一口氣沒喘勻,連咳了幾聲,道:“陸賢兄,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陸黔道:“得便宜?我得什麼便宜了?既然你這麼說,那我也把話撂在這兒了。我要你一句保證,待會兒得了索命斬,歸我。”李亦傑也知他打的大致就是這個主意,道:“我的保證沒用,那並不是我能決定……”陸黔道:“你還知道就好,我還以為你一見了七煞至寶,就會端出盟主的身份硬奪。這位子想當年還是我讓給你的,我也可以不追究。老實說,我沒欠你們什麼。方法是你們告訴我的,但你李亦傑怎麼就不成呢?要是沒有我按你們說的照辦,石像內的文字就算給你們倒背如流,也還是個空殼子,沒有半點作用。成與不成,隨你們考慮了。不過要是你們沒騙我,這石像內空氣的確稀薄的話,就該知道,剩下的沒多少時間了。”
李亦傑看著南宮雪和程嘉華兩張都有些發白的臉,心中憂急,又想:“我也跟他們一起困在這兒,又受傷最重,怎麼我卻好得多?”
陸黔冷笑道:“李盟主最喜拖延,兄弟的耐心,也就是這麼給你磨礪出來的。不過今日事關重大,我是不能縱由你這個小小癖好了。你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南宮雪撐著口氣,向李亦傑用力搖了搖頭。師兄向來最重承諾,一旦騙得他答應,以陸黔這等卑鄙小人,將來自是什麼難事都可來向他請求,那無異於給自身套上一層長年無以解除的枷鎖。
李亦傑思前想後,還是先活命出去最為要緊,否則什麼都是空談。不明不白的死了,還怎樣保護天下武林?應道:“好罷,不過到時候,大家須得公平競爭,各憑本事。這樣即使還是輸,好歹我也輸得有些魄力。”陸黔道:“憑本事?你有什麼本事?好,你是親口應承過的,如果索命斬落到我手裡,你就不得再參與爭搶,日後都須得小心謹慎,你的同伴也是一樣。”李亦傑點了點頭,又想起他隔著石像看不到,便道:“我答應了。現在你可以開始沒有?”
陸黔笑道:“不急,不急,你剛才也該聽到了木片上記載,知道通路只有一條是真,要是我判斷錯了,索命斬就再也找不出來,你也捨不得罷?我一個人腦力有限,還得多找些人幫忙想想。”說著腳步聲響起。李亦傑聽這並非沉思踱步,而是向著另一側快步行去,心裡大致也明白了些。冷道:“怎麼,陸賢兄想臨陣脫逃?”
陸黔哼了一聲,道:“別瞎想了。我一向一言九鼎,說過的話,那還是算數的。說了設法相救,必不負約。”南宮雪道:“那你現在打算去哪兒?”陸黔笑道:“怎麼,第一次聽你開口,詢問我的行蹤,這是否說明,你我的關係又更上一層樓了?李盟主料得不錯,我可不是什麼見義勇為的老好人,肯幫你們,完全是為索命斬。我向來有個習慣,已經吃到嘴裡的肉,那是絕不許旁人分食一口的。”李亦傑也糊塗起來,道:“既然索命斬如今距你僅有一步之遙,你又為何……”這話實有些難以出口,他從小到大,都不願過於依賴旁人,更不願讓人生出此等錯覺。陸黔笑了笑,故作驚奇,道:“咦,怎麼李盟主對我,倒似很是難分難捨?”
李亦傑鐵青著臉,不發一語。陸黔隨之又道:“問我為何要走麼?那自然要走,非走不可。我正是給你們搬救兵去啊。說起來,你也不如自己誇口的那麼講義氣,好比上頭那群人挖了一個多月,我不透露祕道是理所當然,但你既然發現了,竟然也隻字不提,果然是貪利之心,人皆有之。”程嘉華插話道:“師父是想讓旁人代您越過取寶艱險?”
陸黔一愣,笑得更是開懷,道:“此地既無外人,我也不用掩飾什麼。哎,徒兒啊,師父有什麼心思,都瞞不過你。”程嘉華無聲冷笑。
李亦傑冷冷的道:“你不必麻煩了,他們在昭宗祠底挖出了通道,這會兒也差不多該到了,你只管在這裡安心候著就是。”陸黔笑道:“這個沒事人扮得可不大高明。這條祕道是直達冥殿的捷徑,算算你都到了多久,那邊還是一點兒動靜也聽不到。你有意叫他們兜老大圈子,自己利用這個時間差,來竊取索命斬。這個主意是很好,可惜老天也不照看偽君子,他才剛打個盹兒,就讓你們困在石像裡了。你自己遭報應也就算了,還要連累雪兒和我徒弟,你才是個貨真價實的掃把星啊,李盟主。”
李亦傑下意識就想辯解,說自己對那條通道一無所知,終點禍福難明,這才抱著親入地獄的大義下來。但轉念一想,只覺說了也是全無意義,這份“故作高尚”又會給陸黔拿住把柄大做文章。況且此時,那緣由連自己也不大相信了。當時他心裡固然懷疑是陷阱,但實有一大半是認同了祕道即為捷徑,那犧牲自身之言不過是為使良心安寧的偽善說辭。
陸黔聽他半天沒答腔,或許正是心虛預設。他想諷刺得也夠了,若是惡人全由他來做,只會使李亦傑心中負罪感減輕,還不如讓他自己反省,來得見效。最好他連尋找七煞至寶的目的也一併懷疑,就此鑽進牛角尖,又為維護自身虛榮,不敢再與他爭索命斬。哈哈一笑,走到石壁前,笑道:“如此也好,李盟主就好好盤算盤算,問問自己的內心,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我索性就坐在這裡,等那些後來者幫忙了。”說著正要盤膝坐下,石門一側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喊聲:“索命斬!索命斬!”從上次江冽塵擊出的豁洞口湧入一大批人,源源不絕的衝入殿內,大略掃視一眼,幾乎是剛才在村中挖掘的門派都到齊了。眾人連衣服也不及換,有幾個臉上還沾著泥巴。這些都是得到訊息後,立即奔進昭宗祠中祕道,其他事情一律丟下,還唯恐趕不及。心想到底是自己聰明,這些人內不乏高手,若是混雜其中,他是絕對搶不到前面來的。趕往冥殿的一路,這些人想必也是內亂了一次又一次,各門各派皆有損傷,這是為儘量剪除爭搶對手,私下火拼數次所致。而他既能做得青天寨大寨主,武功決計不差,就怕那群弱者眼見不敵,就暫時結盟,一致來對付他。俗話都說好漢敵不過人多,這就如同千里之堤潰於蟻穴的道理一樣。
眾人一見到他,也同時愣住。他們是拼上了命的急衝,連遇幾次機關,都險些身首異處。不料好不容易到達冥殿後,卻見終點處早已站了另一個人。剛才衝入祕道時,可是誰也沒見到過他。難道他的速度當真已經快到了神鬼難測?掃視四周一群癱倒的黃山派弟子,只道是全給陸黔殺了。又驚又喜,喜的是同樣到此,先有一批競爭者給他宰了,到時也少了一群人與己搶奪,勝算更高。驚的是除劉慕劍之外,其他人身上幾乎都看不到半點血跡。據說要“殺人不見血”,需要極高的內力和劍法。而他殺人後又能如此鎮定自若,下一個找上的只怕就是自己。一時間雙方臉色都是陰晴不定,各懷心思,不住大眼瞪小眼。
終於還是陸黔先開口,微微一笑,拱手道:“眾位英雄,你們好啊。”他臉上神色平靜,不帶分毫殺意。但常聽說罪行越甚者,就越是深藏不露。因此誰都不敢掉以輕心。雪山派一名中年漢子不卑不亢的回了句:“陸先生,你好。”
另一名天台派老者喝道:“陸黔,不管你有多少種身份,我總認得你是崑崙派的棄徒。何兄是我老友,你犯上作亂,殺害師叔,實在罪不可赦。崑崙山頂一場攘奸除惡,當真是大快人心!只是沒想到……”陸黔笑道:“沒想到我竟然又復活了?當年誤會,全因奸人從中陷害。總算我命不該絕,終於死裡逃生。”事隔多年,崆峒掌門已死,他又親手收拾了梁越,大報此仇,因此再提起舊事時也能坦然一笑置之。
程嘉璇最善狐假虎威,搶先喝道:“喂,既然你這老東西只能記住以前的身份,就該知道他曾是江湖第一大黑幫青天寨的大寨主,怎敢如此不敬?”那老者冷笑道:“當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做了個土匪頭子,混得越是有聲有色,罪孽便越是深重,這有什麼值得誇耀的?青天寨有過多少惡行,比魔教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該慶幸你們覆滅得早。我看你簡直就是給崑崙派蒙羞!我真為何兄不值,他怎地就會收了你這麼個逆徒!”
陸黔面色平和,微笑道:“這位師伯,我做事是否值得誇耀,是我說了才算,你也未免管得太寬了些。我知道你恨我這個不肖徒,恨不得殺了我,給你那位老朋友報仇……”那老者冷哼一聲,道:“算你還有幾分自知之明。”陸黔笑道:“這又是何必呢?老前輩,我說一句大實話,你可別介意。就算你百般唾棄我的為人,可其實你我在本質上都是一樣的。你罵我越狠,就都是在罵你自己。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老人家麼,就該有老人家的樣子,安心頤養天年,彆氣壞了自己身子,受苦的可不是我。”那老者怒道:“滿口胡言!老朽堂堂‘天台飛鷹’,怎會跟你這惡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