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浮花池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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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浮花池曲歌
夏維趴在欄杆上,打了個哈欠,低聲說:“無聊死了。”
然後往小湖裡吐了口唾沫,湖裡的魚兒圍了過來,競相吐食夏維的唾沫。
夏維覺得有趣,便又吐了幾口,結果很快就覺得無聊了,只好繼續趴在欄杆上,望著小湖對面的顏瑞和安雪香,呆呆地愣起神來。
這是他到達皇都的第三天,除了第一天比較刺激,後兩天完全是無事可作。
安廣黎依然每天在菜園裡幹活,好像他是靠種菜坐到現在的位置的。
顏瑞和安雪香每天粘在一起,那股子甜蜜勁兒讓夏維心煩意亂。
夏維想和府裡的衛兵下人套套近乎,可是也不太成功,那些人都嚴肅得要命,對他也極為恭敬客氣。
唯一隨時陪在夏維身邊的,是一個小丫鬟,負責照顧夏維起居飲食。
丫鬟長得一張小圓臉,挺喜幸的,只不過有點木訥,夏維跟她說笑,她大多聽不明白,搞得夏維大感沒趣,連她的名字都懶得記住。
“維公子,廚房讓我來問您,您中午想吃什麼?”丫鬟跑到夏維身後問。
“有什麼吃什麼,老子不挑食。”
夏維沒精打采地回答,忽然他想起了什麼,回過頭問:“有山芋粥麼?”丫鬟驚訝說:“山芋粥?那是賤民吃的,府裡的下人也從來不吃。”
“賤民?靠!”夏維小聲嘟囔著,回過頭趴在欄杆上,“去吧,沒你什麼事了。”
丫鬟退開幾步,站在不遠處隨時等候夏維吩咐。
夏維喃喃自語說:“秀姐姐你在哪兒呢?我好想你啊……”※※※秋傻子的天氣是最要命的,樹葉還沒枯萎,先被太陽烤黃了。
安廣黎頂著日頭在菜園裡幹活,他的兩個心腹——洪查匡和喬年炅也在旁邊。
三人一邊彎著腰忙活,一邊小聲交談。
“王爺,我已經派人知會北王府了。”
喬年炅說,“尤金言說,要先將此事稟報顏華,再給我們回話。
至於阿瑞和夏維,尤金言說就麻煩王爺先幫忙照顧著,他還說您種的菜新鮮,想必兩位公子不會吃出毛病。”
“老尤狡猾啊。”
安廣黎笑著說,“查匡,你那邊怎麼樣了?”洪查匡說:“東王和西王接到我們的通知之後,立刻祕密派人接頭,具體商談了什麼倒還沒有查清。”
“他們大概在納悶,我為什麼要召顏華兄的兒子作女婿。”
安廣黎說,“年炅、查匡,你們倆覺得為什麼呢?”洪查匡說:“兩家和親,便成聯盟,南北兩王聯手,天下再無人能望項背。”
“不是那樣啊。”
安廣黎嘆息說,“顏華兄過於耿直,就算他兒子作了我的女婿,他也依然會把我當敵人。
年炅,你覺得呢?”喬年炅說:“王爺行事必有深意,我也無法瞧出端倪。”
“深意。”
安廣黎苦笑說,“哪裡有什麼深意?我決定把女兒嫁給阿瑞,最直接的原因,只是我怕死而已。”
“王爺說笑了。”
洪查匡和喬年炅同時說。
安廣黎直起腰,捶了捶痠疼的後背,感慨說:“五年來,我這是第一次相信還有人能夠取我性命。
呵呵,我興奮的都有點熱血沸騰了。”
※※※“喂,你敢擋我路?!”夏維怒氣衝衝地對守門衛兵喊。
“維公子誤會了。”
士兵平靜地說,“王爺早就通知屬下,若是維公子要出去,請一定帶上兩樣東西。”
說完他取出一疊銀票遞給夏維。
夏維數了數,差不多有八千多兩,他興高采烈地將錢袋收進懷裡,說:“大人想得真周到啊。
還有一樣東西是什麼?”“那要維公子挑一下了。”
衛兵一招手,其他衛兵立刻抬上來一個武器架,“維公子請選擇,是讓我們隨行,還是挑一件兵器防身。”
“當然是挑兵器了。”
夏維走到武器架前,自言自語說,“可惜我的大槊留在關東了,要是帶著它上街,那才叫威風呢……”衛兵連忙提議:“維公子,皇都街上人多,最好不要帶太過顯眼的兵器,長劍長刀應是首選。”
“那還不如不帶。”
夏維伸手解下一柄長劍的劍穗,系在腰上說,“好啦,我就帶這個。”
“維公子……這恐怕不妥……”衛兵為難地說。
“小看我?我打個噴嚏都能把房子吹倒咯。”
夏維再不理會衛兵,徑直離開了南王府。
皇都街頭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晴空淡雲,微風拂面,令人腳底下也輕快許多。
夏維早已打聽了不少勝地,便馬不停蹄地四處奔走。
南遠橋的戲臺子、十三街的把勢戲法、五路衚衕的小食門廊、躍泉園的萬花圃和三星泉……夏維只顧著玩,也沒吃東西,下午的時候感覺餓了,剛好離有名的飄香石舫不遠,他便決定去那裡填飽肚子。
飄香石舫設在墜星河引出的人工大湖內,湖名浮花池。
浮花池岸院宅林立,都是出身名門的風流雅士居住,平日這些人最喜歡在浮花池上大大小小的石舫裡把酒吟詩,彈唱賦詞。
而飄香石舫是最熱鬧的地方,因為其中的頭牌姑娘林淵淵可是色藝兼備名動皇都的豔妓。
夏維心想能邊看美女邊吃飯,那當然是快哉爽也。
可惜夏維到了飄香石舫跟前,立刻就傻了眼,雖然還是午後,但石舫上已經爆棚。
夏維嚥了下口水,心想:“老子有錢還怕進不去?”他大搖大擺要上石舫,卻被小廝攔住。
“大爺,有訂位子麼?”夏維搖搖頭,掏出一千兩銀票,說:“給本大爺找個好位子!”小廝瞧也不瞧銀票,陪笑說:“大爺還是請回吧。”
夏維又掏出兩千兩,說:“這下有位子了吧?”小廝仍然不放路,說:“大爺是初次來吧?我們飄香石舫分上中下三層,平日裡最下一層也要五千兩一個位子,今日可就更貴了,靠近石舫百步的小船也要收七千兩,大爺的錢怕是不夠用的。”
夏維拿出所有銀票,除了方才花去的,還有七千多兩。
小廝說:“大爺,這些錢差不多能在下層找個位子。”
夏維猶豫一下,將銀票揣進懷裡,又取出一枚銅板,說:“我不進去了,麻煩小哥給我拿個饅頭出來。”
小廝也不以為意,收下銅板取了一個饅頭給夏維。
夏維蹲在浮花池岸邊,望著波光粼粼的池水,咬著還算可口的饅頭,心想:“等老子有了錢,一定把這飄香石舫買下來。
天天免費開放,讓什麼林淵淵給我滾蛋,老子親自唱曲兒,看誰敢不喊好!”忽然,夏維感到有人從身後逼近,他心頭一驚,聽到了那人叫出自己的名字。
“夏維!”用地道的西洲摩京語叫的。
夏維霍然站起,轉身瞪向身後的人。
是個西洲人,身材高大,頭髮是亞麻色的,眸子是淺綠色。
來來往往的路人都不禁多看他兩眼,畢竟在皇都是很少能見到西洲人的。
夏維一臉茫然地說:“我們認識?”西洲人說:“當然。”
“怎麼認識的?”“巴巴羅薩孤兒院。”
夏維的臉色一下變了:“不可能!”西洲人說:“沒錯,巴巴羅薩孤兒院只有你一個人活下來了。
但是在西洲,還有很多曙光教會開辦的孤兒院。
有很多和你一樣的孤兒還活著。
我就是其中一個,我的名字是——雷昂。”
“原來如此……”夏維搖頭說,“我早該想到了,曙光教會不可能只在一家孤兒院進行教育。”
夏維說“教育”二字的時候,聲音彷彿在發抖。
“夏維。”
雷昂說,“跟我回西洲,這是你唯一的活路。
只要你跟我回去,教王一定會赦免你的。”
“放屁!老子是華朝人,不信什麼曙光教,老子才不會跟你回去!”“教會不會放過受了教育的叛徒。
那麼……我只有處死你了!”“你有這個能耐麼?”兩人都盯視著對方,隨時都可能出手。
路人也都察覺到這邊情況有異,紛紛駐足觀望。
這時,一縷縹緲的琴聲從飄香石舫送出,那曲調就像在撩撥人的心絃,就像用羽毛搔拂著人的心坎……嗓音清亮的女子唱了,歌聲嫋嫋升空,徘徊許久仍然不絕,方圓一里都能聽得入耳。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陶醉於琴聲歌聲,即便只能若有若無聽到一點,也彷彿進入了忘我的狀態……當歌聲止息的時候,雷昂一個人站在岸邊,夏維早已不知去向,想必是趁他專注聽歌的時候溜掉了。
“哼,你以為能逃掉麼?!”他惡狠狠地說,然後獨自離去。
人們仍在談論著方才的歌曲——“淵淵姑娘的嗓子真是絕了!”“傻了吧,那不是淵淵姑娘唱的。”
“那是誰唱的?”“夕小姐啊。”
“哪個夕小姐?”“還能是哪個?皇都最有名的夕小姐不就一個麼?”“哦——我說今天飄香石舫來了那麼多豪客呢!”“唉,可惜夕小姐只唱一曲,咱們這輩子恐怕沒機會再聽第二回了。”
“唉……”每個角落都有失望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