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人之將死，其心也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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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人之將死，其心也善
第六十七章：人之將死，其心也善
這是救生筏上的第二天了，凌傑已經沒有力氣動彈，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沒有喝水，凌傑感覺自己連一根小指都不想動了，然而躺著也一樣很難受。
陽光毫無遮攔的暴晒在救生筏上，這感覺很怪異。因為天氣明明不熱，海風也有些清涼，可是被太陽晒久了，人體的水分揮發很快，凌傑的嘴脣已經乾裂。凌傑只是默默的擔心，希望陳真他們可以有個好的下場，至少，比自己要好……
凌傑試圖用舌頭『舔』『舔』嘴脣，可惜舌頭同樣很乾燥……嘴脣和舌頭的摩擦，就好像兩塊乾燥的海綿。
李文媚沒動彈，只是不時地哼兩聲。凌傑喊了她一聲，李文媚沒回答。凌傑皺眉努力挪動自己過去，然後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身上的海水早就幹了，衣服上和身上……尤其是頭髮上，隱隱的好像有一層鹽霜，一股子怪味道。
李文媚的額頭有些燙，凌傑不知道她是不是發燒了……因為凌傑的手掌已經失去了明銳的感覺，只是覺得燙……不過或許這是凌傑的錯覺吧。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李文媚的聲音很虛弱，微弱的讓凌傑必須湊在她腦袋旁才能聽見。
“不知道。”凌傑乾巴巴的語氣回答了她，然後用力嚥了一下唾沫——如果凌傑還有唾沫的話，喉嚨裡快冒出火來了：“也許我們都快死了。”
李文媚側過頭來面對著凌傑，她的面『色』灰青，只是眼神裡有一層異樣的光彩，然後她用一種很嚴肅的語氣問凌傑：“凌傑，你想死麼？”
“不想，沒人想死。”凌傑淡淡道：“如果你想多活一會兒，最好我們就不要說話，說話太多很容易口乾。”
“有區別麼？”李文媚用力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老實說，她看上去很憔悴，非常憔悴……原本李文媚就很漂亮，也很有風韻，而且很會打扮……做她這種職業的女人，都很會打扮。可是現在她的那張臉看上去很蒼老，眼角的皺紋，還有額頭上的抬頭紋都很明顯，肌膚也失去了光澤和彈『性』……
她看上去已經蒼老了十歲。
“你死之前，有沒有什麼願望？”李文媚低聲道。
“有。”凌傑不再看她，而是把眼睛看著天，不過隨後凌傑閉上眼睛，因為太陽太刺眼：“願望太多太多了。”
“比如呢？”
凌傑嘆了口氣，雖然喉嚨乾的難受，讓凌傑實在不想說話。但是覺得李文媚說的也很對……有區別麼？反正都已經死定了吧……
“我最大的願望，就是現在能喝上一杯冰的可樂！”凌傑用力『舔』了一下嘴脣，狠狠嚥了一下，忽然來了精神，用手比劃道：“大瓶的那種，一擰開瓶蓋子……哧！！一股子氣就衝上來！然後弄上一些冰塊倒進杯子裡……一口吞下去！一邊咽，一邊咬著那些冰塊……”凌傑越說越投入，忍不住閉上眼睛開始幻想。
凌傑幻想了會兒，忽然覺得耳邊沒聲音了。看了李文媚一眼，卻發現她已經暈了過去。趕緊過去拍拍她的臉蛋。
李文媚勉強睜開眼睛，幽幽醒了過來，看著凌傑，眼神裡的焦距才一點點地對準，輕輕開口道：“我剛才……睡著了？我太累了……總是想閉……閉上……眼睛，可是我……不敢……”她忽然用力吸了口氣：“我知道……只要我睡過去。就醒不過來了。”
凌傑嘆了口氣，看著她沒說話。
李文媚看來已經不行了，她身體原本就虛弱，身上有病，在海水裡泡了那麼久，現在又沒吃沒喝，看來是快不行了！
李文媚忽然笑了一下……她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凌傑總感覺裡面有一絲殘忍的味道……她看著凌傑：“真想不到，我們倆人居然……會死、死在一起。”
凌傑沒言語，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的確，的確沒想到過。我們兩個完全不相干的人，居然會最後死在一起！
“我很怕死。”李文媚很認真地說了一句，她的聲音已經非常低了，凌傑必須把耳朵貼近了才能聽見，她張動嘴脣都顯得很費力：“不過……有人陪著我一起死……我稍微好過一點。你陪著我一起死，我很放心！”她眼神裡的光芒有些邪惡。不過目光落在凌傑的臉上，她眼中又閃過了一絲猶豫。
凌傑笑了一下。
她忽然輕輕抬了抬手指，掙扎了一下，凌傑看了她一眼，終於弄明白她是想坐起來：“你幹嗎？別『亂』動。”
“我想再看……看一眼。”李文媚忽然臉上泛出一層奇異的光輝來，原本那死灰一樣的眼神裡，彷彿一條幹涸的河流，忽然重新流進了水流：“我想再看一眼，看一眼這個世界……”
凌傑嘆了口氣，過去雙手把她抱著託了起來，讓她靠在充氣筏船沿上。李文媚身子不停地在發抖，而且非常沉重，她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看了四周一圈，她的眼睛裡充滿了失望……因為周圍什麼都沒有，除了海水，還是海水！
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老實說凌傑以為她就這麼死了……因為她呼吸都很微弱，突起沒有起伏，凌傑以為她真的死了……
可是就在凌傑這麼想的時候，忽然她又睜開了眼睛，眼神已經渙散了……卻努力的尋找了一會兒，彷彿凌傑近在咫尺，她卻似乎很難把目光聚焦在凌傑的臉上。
“凌傑！”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力氣，忽然開口說話：“我後悔了。”
“什麼？”
“你不該死的。”她的眼神裡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東西，“我想你陪著我死，我身邊有人陪著一起下黃泉，就不會害怕……但是我後悔了，你不該死。”
她的語言居然流暢起來了！凌傑知道，這是迴光返照！
“你不該受到這樣的結果。”李文媚吃吃笑了一笑，“你是個好人，好人不該這樣死去。而且從船上到這裡，你已經幫了我三次了……我不能拖著你陪我一起死，那樣我太罪孽了。”
凌傑嘆了口氣，看來李文媚臨死之前已經瘋了。凌傑不忍心說什麼，只好順著她的話低聲道：“好吧，我不死就是了。”
她笑了，笑得有些神祕……
然後費力的抬了抬指尖，指了指自己的褲子……左側的口袋！
“我剛才想不告訴你，你就和我一起死算了。可是人不能這樣，你幫了我，所以我改變主意了。”她幾乎是說一句話就喘一口氣：“你看那裡。”
口袋上是一條拉鍊，凌傑皺眉拉開，立刻從裡面『露』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支礦泉水瓶！！！！！
凌傑立刻驚呼了一聲，拿出了那個瓶子！老天保佑，裡面的水幾乎是全滿的！只是略微少了一點點而已！
凌傑立刻回憶起來。這支瓶子是凌傑出海上船之前，大蛇手下的那個越南人送給自己的！而在偷渡船上的那天，李文媚被那幫混蛋帶出去……回來之後，凌傑把這瓶水給了她！讓她……清理身體！
“你……沒用？”凌傑拿著瓶子，看著李文媚。
李文媚的眼神裡帶著瘋狂的笑意，然後緩緩遙遙頭：“我想用，但是覺得自己已經很髒了，洗不洗無所謂……”她忽然流出了眼淚。看著凌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她掙扎道：“我做了太多的錯事……就算是剛才，我都想著不告訴你，拖著你和我一起死……我是個婊子！一個婊子！！”她忽然張開嘴巴，把自己的手用力塞勒進去，咬了起來。
凌傑趕緊掰開她的手，可是李文媚已經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她嘴脣還在顫動，眼神已經失去了光芒，好像臨死之前還在唸叨什麼……
凌傑立刻俯下面體貼了過去。耳朵湊近她的嘴脣：“你說什麼？你還想說什麼？”
“xxxxxxxxx……”她似乎在報一長串的號碼，凌傑聽出來這是兩組數字！她報了一遍又一遍，儘管她的氣息已經很微弱了，可似乎很執著的依然不肯死去，把這兩組數字唸完一次又一次。
凌傑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趕緊大聲道：“我記住了！記住了！你放心，我記住了！”
李文媚終於聽見了凌傑的呼喊，臉上『露』出了一絲解脫的笑意：“……銀行賬號……密碼……錢……好人……不該死。”
凌傑對李文媚毫無感情。可是此刻看著這個女人臨死的掙扎，卻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一股酸意湧了上來。她忽然睜開眼睛，用盡了全身力氣大喊了一聲：“下輩子，我不當女人！！”
這聲呼喊，聲嘶力竭，喊罷，李文媚頭一歪，就此氣絕。
凌傑呆在那裡，過了半分鐘，用力搖晃了她幾下，李文媚絲毫不動，凌傑又測了她的脈搏和心跳，還有呼吸……都停止了。
凌傑確定，她真的死了。
這個和凌傑談不上恩怨，談不上交情的女人，死在了凌傑的面前。她不是一個好人，甚至可以說她乾的那些勾當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可是看見一個凌傑認識的人死在凌傑的面前，凌傑還是忍不住茫然……覺得心裡空『蕩』『蕩』的。
凌傑茫然的坐倒下來，靠在一邊喘息了會兒，過了好一會兒，才捏了捏手裡的瓶子，硬邦邦的手感，立刻讓凌傑精神一振。
凌傑感覺到自己的手在顫抖，抖得厲害！凌傑努力扭開了礦泉水瓶，幾乎是用一種幾乎虔誠的感情把瓶子湊到嘴邊……
清涼的『液』體六進凌傑的嘴巴里，立刻滋潤了已經乾涸了太久的口腔，然後拿一絲清涼順著食道滑了下去，彷彿熄滅了凌傑喉嚨裡的火焰！
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上帝……那麼凌傑敢說，在這一刻，凌傑看見了上帝在天空對凌傑微笑！
因為，這瓶子裡的水，不是淡水！但是比淡水更有用！
有一點甜，又有一點點鹹……
凌傑立刻辨認出來……這是口服用的葡萄糖水！！！
心裡的一種莫名的感動用了上來，那是人類本能的求生...！！這一刻，凌傑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