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修魚洞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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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修魚洞主
龍丘明慢慢睜開眼睛。
他首先看見躍文坐在一張椅子上,津津有味的看著他。接著他發現自己正在浴缸裡泡著,水氣氤氳,香霧沁人心脾。水溫多少有些冷了,使得他原本就變得冰冷的身軀更加寒冷。
藍煙兒呆呆坐在床頭,木頭樁子一般,眼睛直直看著他。
龍丘明看向躍文,見他仍然是一副意味深長又不無嘲諷的表情,顧不得跟他計較,先問道:“怎麼回事?你我不是身在海底嗎?”
躍文細長的眼睛一眯,嘴脣牽動一下,“你小子在這裡泡了大半個時辰,我來這也有半袋煙的功夫了,什麼身在海底?”
龍丘明搖搖發脹的腦袋,笨拙地從浴桶裡爬出來,渾身溼淋淋的往下滴著水,腳下一滑,差點跌倒,他一把扶住桶沿。轉頭看見躍文促狹的笑,不禁有些惱怒道:“躍文,你少在我面前裝神弄鬼,到底怎麼回事?”
躍文嘆氣道:“是你老爹留給你的那匹泥馬,可不關我的事。”接著躍文聲音虛弱,像是三天沒吃飯似的,簡略的跟龍丘明講解一番。
那匹泥馬腹中蘊結著一個十七年前的夢界,所謂夢界,是修行高手常用的小手段,把眼下的光影用念力複製下來,便如宣紙拓印一般,俗稱拓夢。尋常的高手只可結平面的夢界,人觀看時,就像看一副流動的畫。而絕頂高手則可構造一個空間,供人們在夢裡進入,親身體驗過往的一切。觸覺、味覺、視覺以及聽覺無不真實具體。
拓夢者甚至可以向觀蒙人傳遞強烈的情感。很顯然,龍丘明的生身之父龍丘澤便是這樣做的。
躍文向修行小白龍丘明解釋了一番,然後冷笑道:“我在魚背上忍飢挨餓的等你,左等右等不見人,只好也上來了。找了一圈,沒想到你正在這泡澡,當時就想揍你一頓老拳。後來看看不對勁,才知道你去夢遊去了,老子怕你驚慌迷路,只好拼盡全身的一點法力去找你。嘿嘿,沒想到看了一出好大的慘劇。還有,我問你,藍玉煙怎麼成了白痴了?”
龍丘明搖搖腦袋,腦海裡過電似的又想起父親被屠的場面,心裡一陣巨疼,像是被分割了無數塊。
他走到床邊,茫然坐在床沿上。抬頭看見行屍走肉般的藍玉煙,皺眉道:“我不知道藍玉煙身上發生過什麼事,她自稱是藍煙兒,把我誘騙到浴桶裡,那時我見她還好端端的,不知道這會兒怎麼變成這副樣子。”
躍文點頭,望向窗外,沉默一會兒,收回目光,無意的一瞥之間,見龍丘明滿臉猙獰,雙拳緊握,滿口牙齒咬得咯吱吱的響,不由得心裡打了一個突,臉上卻淡淡的道:“你應該記住那幾個人了吧?”
龍丘明一字一頓的道:“自然記得。”
屋子裡兩人沉默下來。
龍丘明突然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龍丘明定要手刃那些老賊。”說完這話,兩行眼淚從欲裂的眼眶裡流了出來。
躍文哼了一聲,慢悠悠的道:“就憑你?”
“就憑我!”龍丘明不知何時已經把眼淚擦乾,因為剛知道生身之父的慘狀,之前那種吊兒郎當的痞子模樣總算不見了。
躍文失笑道:“好吧,我知道你陰差陽錯,有了金蓮之心,還有了什麼魔佛之體,這些挺炫的名頭你想必不知道指的是什麼,我這會兒也懶得跟你細說。這陣子,我偶爾觀察到,你體內擁有至少二百年的修為,可惜絲毫不會運用。這一切都是旁人豔羨的奇遇,但是,你已經身中封魔針,除了身輕如燕,力氣大些,要是與人打鬥,恐怕連尋常的武夫都能把你砍了,請問,你憑什麼去報仇?你知道龍王爺的勢力有多大嗎,知道神界三老的名頭有多大嗎?”
正在這時,忽聽窗外一陣悲吼之聲。龍丘明與躍文對視一眼,躍文淡淡笑道:“沒什麼,只不過是你那位大魚朋友要被活剖了。”
龍丘明霍的站起來,兩三步躍到窗前,這窗子臨河而設,站在窗前,河面上的一切盡收眼底。
那條大魚僵臥在河邊的泥潭裡,幾十個影影綽綽的黑衣人團團圍住它,人手一把明晃晃的利器,一人已經跳到魚頭上,舉起斧鉞,就要劈開魚頭。
“慢著!”龍丘明虎吼一聲,跳到窗臺上,腳尖輕輕一踩,身子便已斜斜掠了過去。咚的一聲,落在大魚脊背上,本想繼續保持猶如天神下凡的那股威風勁兒,沒想到腳下滑了幾步,一個趔趄,差點一頭栽進河裡。
眾人鬨笑起來。
龍丘明扶著魚鰭站直,打量這些人,見他們一個個身穿烏黑的皁衣,頭戴著高達兩尺的黑帽子,衣裳下襬很短,只到膝蓋,靴筒卻長達膝蓋之上,人人臉上都帶著惡鬼的面具,有的是吊死鬼,有的是冤死鬼,有的是淹死鬼,不一而足,猙獰萬狀。
除了手上持著的斧鉞之外,人人腰間掛著小兒手臂粗細的鐵鏈子,黑黝黝的,散發著一股森冷之氣。
“一個個裝神弄鬼的,你們都是些什麼人,為何傷害我朋友?”龍丘明不理會眾人的嘲笑聲,鬆開扶著魚鰭的手,緊握雙拳,目光冷冷的掃視著這些人。
“呦呵!”一個人走了出來,把雙手背在身後,長長的兵刃自他的肩頭與腿側探出頭,“我還以為是飛天將軍呢,原來是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哈哈!”
眾人隨著哼哼哈哈唧唧的笑聲一片。
那人面具上兩個圓孔中的眼睛上下打量著龍丘明,雙眼一眯,冷冷道:“快給我讓開吧,爺爺們要執行公務。”
龍丘明低頭見大魚已經閉上了眼睛,渾身傷痕累累,顯然是受了不少折磨,心裡一股怒氣往腦門上湧起,大聲道:“大魚是我龍丘明的好朋友,這會兒它一點還手的力氣都沒有,你們仗著人多欺負它,不怕被人罵成烏龜兒子王八蛋嗎。”
那人一怔道:“爺爺們是奉了上頭的命令,來取這大魚體內的亡靈,誰敢罵?”
“我敢罵,並且這會兒就要罵,烏龜兒子王八蛋,一幫畜生,小爺的朋友能隨便欺負嗎?”龍丘明叉腰站著,一臉嚴肅的神色,“告訴你們,小爺在江湖上的名號是龍丘三包,一向罕逢敵手,你們這些渣滓們,趁早滾吧。”
說完這話,龍丘明嘿嘿笑了兩聲,一臉的痞子氣,探手入懷,一摸之下,心裡暗暗叫苦,那兩包生石灰早就不知道掉在哪裡了。
這群人見龍丘明自報名號,知道是個有來頭的,不敢輕視,互相看了一眼,迅疾無聲的向後滑開一丈多遠。
先前的那人怪叫一聲,嘩啦一片響,眾人揮舞起極長的斧鉞,一齊往龍丘明身上招呼。
龍丘明手無寸鐵,自身中封魔針以來,又回到了血肉之軀,可經不起這些斧頭們砍砸,他眼見亮晃晃的兵刃就要落在身上,連忙矮下身子就要就地滾開,突然心裡一動,“我要是就這麼躲開,這些斧鉞就要砸在大魚兄弟身上,老子既然沒本事救不了他,索性就陪著他一起挨刀子吧。”
想到這裡,不再躲避,迎著斧鉞,猛地站起來,大喝道:“來吧,龜孫子們,往爺爺頭上招呼!”
這些人都是虎狼之輩,哪裡會手下留情,一個個嗷嗷怪叫著,揚起兵刃,一齊往龍丘明的頭上砸去。
眼看龍丘明就要被剁成一攤肉泥,一個及時的聲音暴雷似的響起:“住手!”
幾十面斧頭硬生生的在龍丘明頭皮上停住,靴聲一陣曩曩,濃霧乍開,阿福阿祿急慌慌的走了過來。
阿福兩三步走至龍丘明身邊,大袖子一揮,河面上一片撲通聲,那些斧鉞們轉眼間只剩下一根光桿,兵器頭統統被阿福的袖風削掉了。
一聲喝聲響起,眾人嘩的一聲,收起兵器,齊刷刷的往後退了一步。領頭的那人不滿道:“怎麼回事?福祿二使管起收靈隊了?”
阿福不理那人,轉臉向龍丘明道:“龍丘公子,你沒事吧?”
“要不是你恰好趕過來,恐怕就有事了。”龍丘明在“恰好”兩字上特意加重語氣,冷冷的斜睨著阿福。
阿福笑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然後轉過頭向領頭的那人雙手一拱道:“烏隊長,事情緊急,不得已而為之,還望隊長海涵。這位龍丘公子是阿福的故人,還請隊長看在我的薄面上,高抬貴手。”
烏隊長哼了一聲,雙手朝天一拱道:“奉崔城主鈞旨,這條大魚乃是修魚洞的,體內寄著大量的亡靈,城主擔心這些亡靈會在城裡搗亂,特意派我等來收了,送歸地府,二位使者,你們雖狂傲,恐怕也得把城主放在眼裡吧。”
阿福納罕道:“照說這些亡靈既然把人勾引到陰城裡,也該領了賞賜,自行去地府報道,為何至今還淹留在寄體內呢?”
阿祿斜瞪著他道:“你沒聽姓烏的說嗎,這大魚是修魚洞的,修魚洞是什麼地方,那裡一草一木都有靈力,更何況這麼大的一條魚,這魚既然有靈力,自然會極力排斥亡靈,這麼一來,反而把周身的靈竅堵著了,亡靈還怎麼出去?”
阿福為難道:“既然這麼著,看來非要把這魚屠殺了不可了,陰城之內若是有亡靈,那麼多行屍走肉還不亂成一鍋粥了,非出大亂子不可。”
“誰敢殺他!”龍丘明凜然道。
阿福一把拉住龍丘明,“龍丘公子,咱們走吧,你與這大魚也不過是初識,何必攪這渾水。”
龍丘明甩掉阿福的手,冷冷一笑道:“我跟這大魚雖然是初次相識,可也做不出來往火堆裡添柴禾的事。”
他既然知道父親的死也跟這兄弟倆有關係,自然不會跟他們好臉色看,若不是念著阿福十七年來恪守諾言,把夢界帶給自己,而他們也不過是不明就裡的小卒子,被行刑的漆木利用了,才助紂為虐。早就拔劍拼命,手刃這哥倆了。
阿福臉色頓時變了,聲調顫抖道:“那夢界……”
“那夢界告訴了我一切。”龍丘明面容悲慼,搖了搖頭,想把那副慘烈的場景甩出腦外。他實在不想再一遍一遍回想夢境了。
站在一旁的阿祿欺身過來,一把抓住龍丘明的手腕,厲聲道:“那,那顆珠子也在你身上了?”
阿福向阿祿使了一個眼色。
阿祿狠狠瞪了阿福一眼,面目猙獰,片刻之後,像是想起了什麼,面色慢慢緩和下來,忙把龍丘明的手腕鬆開,咧嘴一笑道:“你既然一切都知道了,那很好,很好。”說著,退到一旁。
阿福咳嗽一聲,向前走上兩步,攙住龍丘明的胳膊,低聲道:“公子,這收靈隊歸白鼠王管,我們哥倆兒也插不上手,你身子虛弱,肯定是打不過他們的,我勸你還是先走吧,這條大魚既然是你的朋友,我儘量跟他們說說好話,儘量照顧就是。”
龍丘明哈哈一笑,彎腰從靴筒裡拔出一尺來長的匕首,橫在胸前,堅毅的目光緩緩掃視一圈,慢慢道:“我龍丘明既然做不了好兒子,做人家朋友還是有義氣的,你們要想屠殺此魚,先把我殺了再說。”
他從前渾渾噩噩,玩世不恭,乍知道生身父親死得如此慘烈,便突然覺得世間到處充滿著險惡,人人皆不可相信。他強烈的憎恨自己眼睜睜看著父親慘死卻不能相救,一腔子的悲憤之情在這時候發洩出來,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跟這些惡人抗爭到底,保護大魚兄弟不受惡人的屠戮。
場上一時間安靜下來,眾人的驕橫暫時被龍丘明這股子不怕死的勁頭壓了下去。
阿福突然咳嗽一聲,為難道:“龍丘公子,令尊的死,我也有錯,這十數年來,之所以念念不忘把令尊的遺物交給你,就是想將功補過。但時至今日,我心裡仍然難以安心,公子即便能原諒我,我也難以原諒自己啊。”說著,淚下漣漣,抬起衣袖,緩緩擦拭著。
龍丘明見他這樣,心裡頓時軟了下來,心想,他當初只是小角色,我父親的死,說起來其實也跟他沒什麼關係,我又何必這樣耿耿於懷。”想到這,忙說道:“阿福叔,你不必耿耿於懷,當初的事,不要再提了,你也是無心之失,我原諒你了。”
阿福痛苦的搖搖頭,長嘆一口氣,“這人啊,讓別人原諒容易,讓自己原諒自己可就難嘍。”猛地扭過臉,向烏隊長森然道:“貴隊長,算是給我一個面子,放了這條大魚可好?”
烏隊長堅決的搖搖頭,呼的一聲風響,那把斧鉞已經被橫在胸前,刃口閃耀著冷光,正如烏隊長此時的目光,冰冷,肅殺,絕不容情。
阿福嘿嘿笑了兩聲,猱身而起,眾人只覺得空中閃過一道淡影,轟的一聲,烏隊長與阿福已經交上了手。
烏隊長面如金紙,噔噔噔倒退了幾大步,捂著胸口,往地上呸了一口,只聽見滴溜溜一片響聲,原來是幾顆斷牙在地上轉著圈兒。
烏隊長嘿嘿慘笑道:“老福,你當真要造反嗎,為了這個臭小子,連城主都不放在眼裡了?”
阿福袖著雙手,靜靜站在濃霧裡,眼皮半耷拉著,望著地上。
“對不住了,老烏,龍丘公子的事便是我阿福的事兒,我就是拼著這條老命,也要護他周全。”
阿福說完這話,抬眼看著烏隊長,冷冷道:“你們還不走?”
烏隊長向前緩緩走了幾步,揚手把兵器扔在身後,解開身上的披掛,淡淡笑道:“你既然想打,那還不容易,我就陪你玩上幾回合。”
阿福人雖老實,拳腳上卻狡猾得很,他趁烏隊長還沒把話說完,無法收斂心神之時,腳掌在地上一蹬,身子便斜斜的向烏隊長射去。剛到半路,整個人已經緊縮成一團,像是一隻刺蝟似的,雙腳與雙手卻向四個方向伸出來,或掌劈或拳擊或腳甩或腿踢,把烏隊長攻得手忙腳亂,連連倒退。
烏隊長躲避不及,連連吼叫。
龍丘明站在一旁,看著阿福矯健至極的身手,心裡暗暗吃驚,沒想到這人的身手如此厲害。
阿祿與龍丘明斜斜相對而立,看見兄長神勇,他咧嘴嘿嘿笑著,負手在背,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看來是不準備出手相助了。
龍丘明往後退了幾步,蹲下來,見大魚仍然死死閉著眼,不知生死。喊了幾聲,又不見大魚迴應,心裡一陣悲痛,心想,我沒來之前,這幫人不知道把大魚兄弟折磨得多狠,孃的,要是大魚兄弟死了,我一定要殺幾個人為他報仇。
正在恨恨的想著,突然聽見烏長老長長的慘叫一聲。龍丘明忙抬頭,看見烏長老的身軀被震得老遠,猶如斷線的風箏一樣往水裡墜落。阿祿大叫一聲,騰起身子,飛箭一般的去接兄長。
烏隊長已經變成一尊烏甲戰神,全身包裹著泛著藍光的盔甲,身高三丈左右。行動頓挫緩慢,猶如一具機器,手執八尺長劍,頭臉上罩著猙獰的面具,咔嚓咔嚓的走向龍丘明。
龍丘明嚇了一跳,尋思,他奶奶的,這傢伙怎麼變成這樣了。手上卻不停,從靴筒裡拔出短劍,緊緊握在手裡。
烏隊長兩三步走到龍丘明跟前,二話不說,伸出大蒲扇一般的手,就要去攥龍丘明的脖子。
龍丘明唰的一聲,揮起短劍去斬烏隊長的五指,身子卻一側,在地上滾了幾下,躲了開去。
匕首雖然鋒利,斬在烏隊長身上,只聽見低低的聲響,如木刀擊石,絲毫造不成傷害。
烏隊長虎吼一聲,瞅準了在地上打滾躲閃的龍丘明,抬腳把他踩住了。拋開長劍,掄起磨盤大小的拳頭,就往龍丘明身上招呼。
他一邊揍,一邊問道:“小子,服不服?”
龍丘明道:“小子,老子不服!”
烏隊長砰砰砰連擊數拳,每擊一拳,便問龍丘明服不服,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老子不服。烏隊長打得性起,拳起拳落,擊打聲響徹水面,遠遠地傳了開去。
他一邊打,一邊暗暗奇怪:這小子這身筋骨也太堅固了吧,竟然能扛得住我這平山倒海一百零八拳。
龍丘明見巨拳打在自己身上毫無痛感,像是撓癢癢一樣,便笑嘻嘻的得意至極,嘴上更加逞能了,笑道:“喂,你個傻大個,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像個木偶人一樣,對對對,這裡,往上一點,哇,好舒服啊,好,再重一點,狠勁打。”
忽然聽到有人驚呼,兩個人影飛速在水面上跑來,一人在喊:“龍丘明,小心!”
龍丘明聽聲音知道是躍文,以為他擔心自己受到拳傷,便伸手抓住烏隊長的巨拳,阻住拳勢,扭頭笑道:“老子抗擊打的能耐天下無敵,不怕這莽漢的拳頭。”
就在這時,嘩啦一聲,從水裡鑽出一個人,極白極胖,猶如疾飛的彈丸一樣,向龍丘明躍去。
龍丘明還沒看清此人是誰,只覺得胸口突然一陣巨疼,眼前一黑,幾乎要暈厥過去。
那人已然得手,迅速向後滑開數米,嘿嘿笑道:“這是第二針九寸透骨封魔針,龍丘明,從此你就別想成為魔佛了。”
龍丘明眼睛已經看不清東西,只聽聲音,知道是涼一生,沒想到此人被大魚打進水裡,竟然沒死。只聽烏隊長狂吼道:“你他媽的,是誰?”
“小可是白鹿崖書院的涼一生,烏隊長,此人身具魔佛之血,不用封魔針制止,恐怕天下大亂。”
“滾你奶奶的天下大亂,給老子滾開!”
龍丘明模模糊糊看見烏隊長巨拳倏然變大,像是一座小山,挾帶著呼呼大風,掃向涼一生。便在這時,躍文帶著藍煙兒趕到。涼一生身如賊泥鰍,哧溜一聲,滑進水裡。躍文跟著跳進水裡,兩人一起消失了。
龍丘明眼前一黑,就此沒有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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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嬋媛,迴響叮噹。
這裡似乎是一處極大的空間。
“婆婆,他的傷不礙事吧?”一個嬌婉清亮的聲音隱約在耳邊響起。
“嘿嘿,九寸透骨封魔針在三界消隱已久,沒想到被白鹿崖書院搞去了。姑娘,你放心,這小子性命無礙,只是他體內的魔性恐怕要蟄伏一陣子了,封魔針,封魔針,嘿嘿,據說三針就可見閻羅了。這小子倒挺有福氣。”這婆婆嗓門嘶啞威嚴,頗有氣勢。
嬌婉清亮的聲音低聲笑道:“都成這樣了,婆婆你還說有福氣,那沒福氣該是什麼樣子?”
那婆婆哼了一聲道:“五百年前的大魔頭無天的下場夠慘吧,這小子要是沒被封魔針封住魔性,保準跟無天一個樣兒,我可不想找個大魔頭姑爺。”
那姑娘低聲嬌笑,向那婆婆輕輕捶打了幾下,聲音細不可聞,“婆婆,你又胡說,什麼姑爺不姑爺的。”
那婆婆低聲笑道:“好姑娘,你的心事,婆婆還不知道嗎,打從三四年前這小子救了你,你就唸念不忘,對了,你的雲衣無縫第三層還沒突破的吧,你這次偷偷溜出來,洞主怪罪下來,婆婆我可要被大大訓斥一頓了。”
那姑娘嬌嗔道:“婆婆,你說什麼呀,我聽不懂,我聽不懂。”
那婆婆低聲笑了起來。
龍丘明聽著這兩人的對話,身體內火燒火燎的,難受之極。他想睜開眼睛,不想眼皮重如泰山,想翻個身,身體卻紋絲不動,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他想張嘴喊叫,喉嚨裡便如含著一塊熱炭,嘴巴互相粘連在一起,只能在喉間發出格格的響聲。
“呀,他要醒了。”那姑娘又驚又喜,聲音卻壓得很低。
“醒?恐怕還得兩天,我去藏雪洞裡給他接點冰蟾水去。”那婆婆衣衫窸窸窣窣,似乎站了起來。
“婆婆,我去,你在這看著,看著他。”姑娘忙站了起來,抬腳就要往外走。
婆婆喊住,笑道:“不怕外面有怪獸?”
姑娘也笑道:“這會兒不怕。”
說著,腳步細碎,轉眼即逝。
“嘿嘿。”那婆婆笑了兩聲,低頭瞧了瞧龍丘明,自言自語道:“論模樣,這小子倒也清秀俊朗,論人品,勉強說得過去,論家世,唉,那可就有些麻煩嘍。”
不多時,細碎的腳步聲響起,隨之,那個清婉的聲音輕笑道:“婆婆,我回來了。”
那婆婆起身迎過去,問道:“那頭妖獸沒出現吧。”
姑娘輕笑道:“沒有,便是出現,我也不怕,先用繭衣把它裹起來,然後再喊婆婆處置。”
那婆婆道:“姑娘,你婆婆老嘍,保不準就被它一口吞了。要我說,咱們明兒還是走吧,天天被這頭妖獸惦記著,哪天它要是找到這裡,咱們可就慘了。”
姑娘不答,先走到龍丘明床前,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端起器皿,用石匙舀了冰蟾水,小心喂到龍丘明嘴裡。
龍丘明只覺得喉間一線清涼,說不出的舒服,那股清涼細線緩緩進入腹中,所行之處,火熱的痛楚頓時消散。待細線行到腳底,體內折磨了他半天的熱火終於退卻,一股清涼甜美之氣在他五臟六腑間氤氳開來。
“等他醒了,咱們再走不遲。”姑娘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