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末尾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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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末尾奇景
羊角仙嘿嘿笑道:“多神祕的東西麼,改變時間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事。”
龍丘明道:“他沒能改變得了時間,但沙姆巴拉洞穴不知怎麼的全世界都知道了。在過去三百年裡,不知道來了多少各種各樣的人,他們轉來轉去,什麼也沒發現。現在已經沒人相信這套東西了。”
羊角仙道:“時間這玩意兒,不可隨便改變,改變了可不好玩。”
龍丘明道:“老爺子,我今天讓你看一個好玩的事兒。你去洞口看看月亮與星星都出來沒有。”羊角仙聽見有好玩的事,興沖沖的跑去看了,回來道:“月亮已經出來了,星星倒沒有幾顆。”龍丘明道:“有幾顆就好。”說著跳下巨石,“老爺子,咱們把這塊石頭推一下。”
那塊巨石竟像是生在大地上似的,兩人推了兩下,紋絲不動。龍丘明皺眉道:“奇怪,那天明明是這麼推的。”羊角仙道:“那天是哪天?”見龍丘明不理睬,又問道:“那天是前天?是前前天?是前前……”龍丘明突然大聲道:“啊,我明白了,羊角仙,考你一個問題,十六之夜是什麼理數?”羊角仙微一沉吟道:“十五之夜是左三右五,十六之夜自然是左四右四。”
龍丘明笑道:“你果然知道這些東西,我沒有看錯。那如果是有七個方位呢?又該怎麼定數?”羊角仙得意笑道:“七個方位,定數是左四右三,左為尊,右為輔,左是車,右是輻。”眼睛一轉,笑道:“嘿嘿,小兄弟,真有你的,我看軍營裡貼的日期,今天是二十二日,咱們又是兩個定位,那自然是左十一右十一啦。”
兩人往左推了十一下,往右推了十一下,巨石裡面隱隱響起一陣扎扎聲,越響越急,嘭的一聲,巨石如花朵怒放一般朝四周裂開,儼然就是一朵石花。花心裡朝上衝起紫色光柱,越來越暗,兩人眨眼幾下,光柱已經消隱去了。就在這時,月光從洞頂的同心圓裡照射進來,凝聚起一道溫潤光柱,投在花心裡,緊接著,幾道較細的光柱先後射進來,顏色清冷,幾近透明,也是斜斜投照在花心裡。
羊角仙跳過去看向花心,大聲嚷道:“奇怪,奇怪,這是什麼?”龍丘明走了幾步,探過頭一看,只見花心中間是一塊碧玉石板,石板上縱橫各劃十九道直線,竟然是一個棋盤,中央一點正是天元,似以瑪瑙粉點就,月光鋪在碧玉棋盤上,再加上九個殷紅的星點,當真是碧光流轉,紅斑如淚。
羊角仙喃喃道:“奇怪,奇怪。”龍丘明輕輕咦了一聲,也道:“奇怪,奇怪。”羊角仙瞪了他一眼道:“哪裡奇怪?”龍丘明伸手指著棋盤道:“羊角仙,你看,這幾個點又是什麼?”棋盤上隱約有著幾個圓點,就如棋子一樣按陣勢擺放。
羊角仙一繃臉道:“我要是知道,也不覺得奇怪啦。”仰頭看著同心圓,搜腸刮肚思索一番,低頭道:“這幾點星光有濃有淡,自然是黑白二子了。”忽地蹲在地上,抱起巨石便往上抬。
龍丘明道:“喂喂,羊角仙,要抱回家麼?這東西雖然好,但也難抱回家啊。”羊角仙眼睛一翻道:“快幫忙往上抬,咱們遇上大寶貝了。”龍丘明知道羊角仙必有緣故,就也蹲下來一起用力。兩人用上了吃奶的勁兒,巨石紋絲不動。
羊角仙站起身,繞著巨石轉了一圈,自言自語道:“看來,老羊角得用些神通了。右手捏了個法訣,閉上眼睛,嘴裡像倒了核桃車子一般念起什麼經來,臉上忽然浮現紫氣,忽然又是紅氣。過了半響,猛的睜開眼睛道:“老羊角黔驢技窮了,無可奈何。”
龍丘明笑道:“老爺子,你這是在施法麼?”羊角仙一臉鄭重道:“看來這塊石頭是個有來頭的。”龍丘明忽指著石上一處地方道:“快看,這是什麼?”
羊角仙俯下身子去看,只見石根處刻著一個小小的符號,似是蝌蚪文,但線條更為簡潔,古樸凝重,就如有千鈞重量一般。羊角仙一拍腦袋,大聲道:“果然如此。”
龍丘明忙問究竟,羊角仙道:“小兄弟,當初共工撞倒不周山,地陷東南,陸地上的水源源不絕的往一個坑洞裡灌去,眼看世上的大河大江有一半要枯竭了,女媧娘娘煉五彩石補天,也煉了玄母石補地,五彩石煉了36501塊,單剩了一塊,棄在青梗峰無稽崖。玄母石煉了整整36502塊,也剩了一塊,卻是下落不明,原來丟在這裡。”
龍丘明笑道:“羊角仙,這些遠古神話,不知道是真是假,即使是真的,那這數千年來,就沒人認識這塊玄母石,就讓咱們給遇上了?”
羊角仙鼻孔朝天冷笑道:“嘿嘿,別人即使見到了,又怎麼會認識這先天文。老羊角別的沒什麼好吹的,這些上古的祕辛倒了解得不少,連我師兄也自嘆弗如。”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神情突然黯然,哇哇大哭起來。
龍丘明沒想到這老頭兒說哭就哭,手足無措道:“喂喂,老爺子,怎麼哭啦?”老羊角大哭道:“師兄仙去之後,終於再沒人責罵我貪玩了。”龍丘明道:“沒人罵你了,不是更好麼。”羊角仙怒道:“你懂個屁,小毛孩。”
龍丘明一笑道:“老爺子,什麼是先天文,你還沒說呢。”
老羊角道:“剛才說到女媧娘娘,她的漢子是伏羲人皇,兩人神通廣大,恩澤萬世,但你知道他們的母親麼?那更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
龍丘明道:“我從《山海經》上看,傳聞是華胥氏。”羊角仙點頭道:“就是華胥氏,世上多流傳伏羲氏觀物取象,推演出先天八卦,涵蓋宇宙萬物,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那可真是了不起的本領。女媧除了燒蘆灰而止*,斬黑龍而降水妖外,世人多不知她還有書寫先天文的手段。這先天文與先天八卦同是華胥氏觀天地窮萬物所得的一個極深奧的造化密碼,她把這兩種驚天地的手段分別傳給兒子和女兒,一文一圖,互相映照補充,當時,伏羲氏用先天八卦推演出世間即將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大是驚恐,女媧娘娘得知了,卻淡然道,來便來吧,你我正好重新創一個天地。過不多久,果然火爁焱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女媧娘娘於是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蒼天補,四極正;*涸,冀州平;狡蟲死,顓民生。等洪水退了,卻發現陸地中心生了一個大漏斗,所有的水皆往裡面灌,小兄弟,你用浴盆洗澡時,要是漏水該怎麼做?”
他平時瘋瘋癲癲,渾沒有半點正經樣子,這會說起胸中故典,卻是收斂凝神,儼然是一副學問大家的風範。
龍丘明道:“浴桶底都有放水的塞子,漏水了,當然是把塞子塞緊。”
羊角仙道:“大地也有個塞子,以調和陰陽二氣,化通風雨雷電。要是沒有這個塞子,整個世界就成了一個空殼子了,所以上三清稱這個塞子為靈竅。當年靈竅蒙塵,致使天地靈氣洩露,女媧娘娘煉玄母石補地漏,這玄母石自然也是集天地之精華的神物了。天地大災平復後,女媧在崑崙神山勒石封神,她以天柱為筆,書先天文,上庭有感,裂開天門,創世有功的眾物皆平地飛昇,位列仙班。當時女媧有一個執劍童子,觀看先天文良久,若有所得。娘娘便說,世間還沒有教化,你既然看懂了一點東西,就替我去做這件事吧。這個童子後來成為軒轅氏的史官,冥思苦想,依照先天文新創造了上古的文字,白日竟然下粟如雨,晚上聽到鬼哭魂嚎。這個童子就是倉頡了。小兄弟,這塊玄母石上的符號,自然是先天文了。你說數千年來別人為何沒有發現,先不說幾千年間滄海桑田,這高山忽爾沉到海底,忽爾夷為平地,一塊外觀普通的石頭又怎麼會引人注目,即便有人發現了,誰又會認識先天文?你看這符號平平常常,要不是小兄弟你指出來,我就忽略了,也算是咱們機緣巧合。”
龍丘明拍了拍玄母石道:“我看這石頭也沒什麼神通,要不,當初女媧娘娘為什麼把它扔了不用?”
羊角仙道:“呸呸呸,你懂個屁,這石頭也像世間情勢一樣,你以為在臺面上光鮮的就是真材實料麼?沒聽說過滄海遺珠,懷才不遇?”說著撫摸巨石良久又道:“怎麼能搬回家,抱著睡覺才好。”
龍丘明抬頭看著同心圓,從空隙看去,月亮已經移到南天,幾個星辰卻是一動也沒動。光芒冷冷的投在碧玉棋盤上,觀看良久,只覺得時間停止,宇宙之間化為萬古太虛,自己這副包裹膿血的皮囊隨時會化為一堆灰燼。
這時,羊角仙滿口嘖嘖道:“以大地靈竅為棋盤,月亮之光為燭照,萬古星辰為棋子,下這盤棋的人氣魄可真大,老羊角佩服佩服。”低頭去看棋盤,眉頭緊縮,把胸中所藏的古往今來的殘局都細細想了一番,都沒有這盤棋下得凶險,只見寥寥几子,黑白情勢陷膠著之境,往下看幾步,背上不由驚起冷汗,黑子處處設局,白棋的大龍雖然暫時安穩,但不出幾步定會有被絞殺的厄運,眼看白棋已經無救了。
他怔怔的看著,棋盤逐漸模糊,似乎變成殺氣瀰漫的疆場,黑白雙方龍吟虎嘯,兵燹滿野,一時黑方如虎蕩羊群,所向披靡,一時白方穩守陣地,進退有序。黑方攻勢雖然猛烈,一時間也無可奈何。突然黑氣沖天,一條黑龍出現在雲層,龍頭大如山崖,呼呼喘著腥氣。地上嗚嗚颳起怪風,中人慾吐,黑龍如嶽峙淵渟,對下面的陣勢冷眼旁觀,但不知道怎麼的,一股“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氣勢鋪天蓋地,白子瞬間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龍丘明看見羊角仙呆呆的盯著棋盤,滿臉汗珠滾滾,不久頭頂上竟然冒起熱氣,頭髮一會變黑,一會又變白,臉色一時紅紫一時青白,神情可怕。就拉住他大喊:“羊角仙,你怎麼啦?你快醒醒,羊角仙,你這老頭,嚇人麼?快醒醒,快醒醒。”
羊角仙咕咚一聲倒在地上,雙眼緊閉,竟然昏厥了過去。
龍丘明嚇了一跳,大喊:“完了完了,這老頭走火入魔了。”急得像熱鍋螞蟻一樣四處找了一番,見草叢間躺著一個西瓜,一把抱起來,用插在靴筒裡的匕首一剖兩瓣,瓜瓤竟然黑漆漆的,也不細想,把瓜瓤一股腦掏出來,扔在地上,跑去溪邊舀了水,去澆在羊角仙臉上。跑了七八趟,把羊角仙全身上下都澆溼了,只見他仍然死豬一般。龍丘明甩手把瓜皮扔在溪流裡,撓頭想,怎麼辦?這個法子不管用。”
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嚇得一屁股滑到在地,這老頭早已經沒有呼吸了。
龍丘明臨危不亂,反而冷靜下來,把羊角仙拖到平坦之處,捏住他的鼻子,兩人口吻相接,給他做起人工呼吸來。
做了半響,耳朵貼在他胸前聽聽,心跳依然全無。龍丘明筋疲力盡坐在地上,心裡一陣難過,他和羊角仙雖然是素昧平生,但這半天又是打架又是冒險,又在這洞穴裡呆了許久。這老頭哭笑無常,一會兒像是稚子一會又動輒大怒,實是性情中人,正合龍丘明的脾氣,心裡早已經把他當作好朋友,沒想到突然死了,自己始終沒有把他救活。越想越難過,撲在羊角仙屍身上大哭了起來。
忽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停住了哭聲。龍丘明感覺羊角仙的胸脯在微微震動,又驚又喜,連忙坐起來,一抹眼淚,睜眼一看,羊角仙正鼓著雙眼,一張老臉憋得通紅,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憑空連連翻了幾個筋斗。
龍丘明怒道:“好啊,老羊角,騙得我好苦。”抬起袖子狠狠地擦了擦眼睛。
羊角仙見龍丘明眼睛哭得通紅,心裡頓時覺得過意不去,訕訕走來道:“小兄弟,開始我真的是昏過去了,後來才醒過來。”龍丘明奇道:“你會閉息功麼?我看你沒有呼吸了,才以為你死翹翹了。”
羊角仙連連擺手道:“不是,不是,我們修道的人一天到晚都是不怎麼出氣的,可不是我故意不出氣誑你的。咦,這麼說,以後我可以在地上裝死嘍。”頓時喜形於色,覺得這麼玩實在有趣。
龍丘明上下打量羊角仙幾下,圍著他轉了兩圈,忽然跳過去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伸手在鼻端一探,果然是沒有呼吸。
羊角仙得意道:“沒騙你吧。我三天三夜出吐一口濁氣,我師兄就厲害了,三年才來一次。”龍丘明怕他提到師兄又大哭起來,忙翹起大拇指道:“厲害厲害。羊角仙,這個法子教我行不行?”
羊角仙連連搖頭道:“不成,不成,這得從頭練起,你沒有根基,體內形成不了小周天,如何能不出氣。”龍丘明問道:“形成了小周天會怎麼樣?”羊角仙道:“宇宙迴圈是大周天,人是萬物之靈長,體內有個小周天,形成了小周天,體內之氣無須依靠外界補充就可無枯無竭,迴圈往復,當真是如海潮湧天,源源不絕,嘿嘿,到那時你就體會到生命之妙了。”
龍丘明聽了歡喜不盡,抓耳撓腮道:“羊角仙,你我相交一場,你得傳給我修道的法子,不然,你不夠朋友。”
羊角仙道:“教你又有何難。哎呦,棋盤……”龍丘明忙轉身去看玄母石,只見光溜溜的一整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自行合攏了,石面完整無損,連裂紋也沒有一條。抬頭一看,同心圓裡已經沒有星辰月光照射。他見羊角仙神情失落,便道:“我看那棋盤也沒什麼好看的。”
羊角仙搖頭沉思道:“你不曉得,這盤棋非同小可,似乎是一個大關節所在,暗合魔道兩界的氣數……”龍丘明怕他又走火入魔,一拍大腿大聲道:“我都忘了,咱們不是去捉雪人麼。”
老羊角因為之前被雪人追得比兔子跑得還快,一直恨恨不平,要把面子找回來,這才跟著龍丘明來到這個古怪的洞穴,沒想到有了一番奇遇,令他就如入了魔一樣。這時聽到龍丘明說起雪人,一拍腦袋道:“對對對,正事都給忘了,小兄弟,你說你有辦法可以不被那雪人的毒液噴,又能制服它們,快說是什麼法子。”
龍丘明一指掛在洞頂的巨狼皮,一臉促狹的笑。
羊角仙抬頭看正在風裡飄來蕩去的狼皮,茫然不解,心想,莫非是用這狼皮遮擋射來的毒水,不成啊,狼皮雖然堅韌,始終是皮毛,那毒水銅鐵都能穿透,皮毛更是不行。
龍丘明看羊角仙撓頭茫然的模樣,心裡暗暗好笑,決定捉弄一下這個老頭,就道:“羊角仙你先轉過身去,我變戲法給你看,可不許回頭。”
羊角仙一聽要變戲法,開心得很,趕緊轉過身,道:“我不看,不偷看,小兄弟,你變個好玩的,老羊角絕不偷看。”
龍丘明怕羊角仙最終忍不住偷看,一邊搬起一塊石頭,墊在腳下,卸了一塊狼皮下來,一邊道:“我這戲法最古怪了,你一偷看,就變不成了。”
羊角仙原本打算偷偷的飛快瞄一眼,見龍丘明這麼說,心裡將信將疑,暗道,看一眼又怎麼會變不成。但又怕真的變不成,就硬生生僵住脖子,不往後扭去。
聽得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道:“老羊角,看我是誰?”
羊角仙扭頭一看,哎呀一聲,嚇得往後跳了一大步,只見一頭惡狼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站在自己身後,嘴裡嗚嗚發出低吼,前爪刨地,斜垂著頭,兩眼惡狠狠的瞪著自己。只是形體尚小,是頭未成年的狼。
羊角仙身負神通,倒不怕一頭小惡狼,剛才是心裡沒有防備,見突然跑來一頭狼,吃了一大驚,這會兒不慌不忙,彎著腰仔細打量,見這頭狼歪歪斜斜的站著,一臉的蔫兒吧唧的,就明白了,拍手大笑:“小兄弟,這個戲法變得好。”
惡狼人立起來,狼頭歪在一邊,肚皮張開,龍丘明笑嘻嘻的鑽了出來,把狼皮放在地上,道:“你也披一塊,咱們這就去雪人的老巢。”
龍丘明親眼看到惡狼在這洞穴裡蛻掉一身的毛皮,不錯,就是輕巧巧的像是知了一樣蛻掉。那是六天前,龍丘明在雪林子裡練完功,渾身燥熱,便把上衣脫了,搭在肩膀上,吹著口哨沿小路往山下走去,一路瓊枝玉葉,水流淙淙,倒也愜意得很。剛下到山腳,颳起朔風來,抬頭看天上,彤雲密佈,不見一隻飛鳥。
龍丘明把衣服穿上,離軍營尚有二三十里陡峭山路,都是他平素走慣的,以他比猿猴還要靈敏的四肢,這點路途用不了半小時。於是眼見天氣劇變,也並不慌張,依舊不緊不慢的走著,拐上一條偏僻小路。
走不多時,朔風更緊,滿天漫地的捲起一場大雪,這雪下得好大,十步之外登時看不清楚。
龍丘明身子壯健,又加上平時練功不輟,身上就只穿一層薄衣裳,這時風雪肆虐,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山路崎嶇狹窄,一不小心,又差點滑倒在地。他突然想到附近有一個洞穴,也並不多高,正好可以躲躲這場雪,等雪停了再上路不遲。就找到路徑,往回走去。
那個洞穴在一座孤峰頂部,高不過十來丈。龍丘明爬山比走路還熟練,雖然山石崚嶒,又加上剛落了雪,但他手腳並用,就像一隻大猴子一樣,不多久就爬到了峰頂,拽住粗藤,一個旱地拔蔥,踏上了洞口。
這個洞穴就是歷史書上鼎鼎有名的沙姆巴拉洞穴,在過去幾個世紀,探險考察的各色人等,絡繹不絕。也因為“地球軸心”的傳聞實在太過驚世駭俗,總是有些自負與眾不同的人不肯死心,認為定能發現世人所未發現的東西,但來到此處一看,除了掛滿狼皮,到處平平常常,最後只得順手扯幾塊獸皮,好不空手而歸。如此又鬧騰了七八十年,眾人都是興沖沖而來,灰溜溜而去。慢慢也就死了心,這個洞穴再無人來,終於落得清淨了。
龍丘明早聽說過沙姆巴拉洞穴,自己依據地圖,也來這裡細細觀察過幾回,所以比較熟悉。
洞內氣味古舊發黴,狼皮晃來晃去,龍丘明就在洞口找一個乾淨的地方坐下。眼看著天色已晚,大雪紛披不止,心裡不由得多少有些焦急。看了一會兒雪幕,把目光轉移到洞內,洞口盤繞的幾根一抱之粗的古藤蒼蒼鬱鬱,綠意逼人,枝條繁複縈繞,伸到洞內,攀附在石壁上。
突然聽見山峰下有幾聲狼嚎,青藏高原自古多有巨狼,近一個世紀來,因為地球溫度大幅降低,高原氣候更加酷寒,這些巨狼體型愈加高大,毛白而長,少有雜色,因此被稱為雪域白狼。龍丘明探頭往峰下看去,只見一條呈“之”字形通往峰頂的山路上亮著幾根火把。他眼力絕佳,透過雪簾,望見火把下是一張老狼的長臉。心裡矍然而驚,連忙站起身,一手抱住老藤,探出身子細細一張望,山路上一共亮著三根火把,映照著三張狼臉,中間隱約看見還有三頭狼,六頭狼如人一般直立著走在山道上,蜿蜒往峰頂而來。
龍丘明以前聽老者說過,山中多狼鬼,人立而行,高達三四米,專吃人的嘴脣,所以又稱噬吻狼。難道今天竟然碰上了不成?眼看著這群狼鬼是往這個洞穴來的,尚在半山腰,現在躲還來得及,從另外一條小徑悄悄溜下去即可。但龍丘明一向膽大包天,凡是稀奇古怪的事,不弄明白絕不罷休,關於薩姆巴拉洞穴為何掛滿狼皮,數十年來,人們一直眾說紛紜,今天自己遇上了,說不定便可知道謎底,這麼一想,是說什麼也不走了。
他知道洞穴深處幽暗曲折,有很多地方可供藏身,於是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裡面走去,在一條溪流旁的大岩石後面坐下來,摸了摸靴筒的匕首尚在,心裡稍微鎮定,閉上雙眼,調勻呼吸,靜靜等著六狼上山。
大約半個小時後,龍丘明聽見一聲咳嗽,接著是一個低低的人語聲。心裡一驚,想,怎麼還有人來?
正在這時,洞口有火光透過來,聽見一片粗重的呼吸聲。龍丘明不敢探出頭去,一動不動坐在巨石後的陰影裡。只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洞口道:“到啦,上次來時,我還年輕力壯來著。”一個粗豪的聲音道:“大哥,今晚正下大雪,該怎麼辦?”蒼老聲音道:“該怎麼辦,就怎麼辦。血旗大藏王自有安排,嘿嘿,你怕了?老二。”老二道:“我怎麼會怕。”
火光往洞內慢慢移過來,粗重的呼吸聲越來越近。龍丘明拔出匕首,屏住呼吸,豎起耳朵細聽,不放過一絲動靜。
那個被稱作大哥的聲音突然道:“老七怎麼還沒來?”聲音就在巨石前發出,與龍丘明近在咫尺。一個尖細的嗓子道:“大哥,老七恐怕是不來了。”
大哥道:“嗯?什麼緣故,咱們到了他的地盤了,就這麼躲著不見面能成麼?”
“嘿嘿,這千年一次的盛事,老七如果因為害怕,不來,那就可惜了,嘿嘿。”尖細的嗓子道。
老二破鑼嗓子如炸雷一樣道:“我可不信老七害怕,四妹,你怎地還生老七的氣。他也不過是把你的華胥山吞了一次,後來不是又吐出來了麼。”
“我恨他?我敢恨他麼?他不過是仗著血旗大藏王的一顆狼牙,在三界六重天橫行霸道,但現在還不是窩在這片鳥籠子大的破山裡,大氣也不敢出?”被稱作四妹的尖細嗓子淒厲地喊道。
大哥道:“老三,老五,老六,你們跟老七走得近,我們這次重聚崑崙,他遲遲不來相迎,卻不知道為什麼?”
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大哥,七弟前幾天去了一趟燕地,見了鬼丘使者。回來後就緊鑼密鼓的佈置什麼,我們三個在西海勤奮修持,這一段時間也是與七弟沒有來往。”
四妹冷冷道:“鬼鬼祟祟,不知道搞什麼東西。”
正在這時,山峰下傳來一聲狼嚎,開始的時候,聲音並不如何大,沒想到這短短一聲狼嚎卻像是會自己延長一般,在狂風怒號裡越來越響,越傳越遠,如怒蛟直衝雲霄,裹挾著風雪往峰頂傳來,忽然如悶雷一樣在洞*裂,風雪海浪一樣湧進洞穴,一個清朗的聲音道:“六位兄姊遠道而來,拓跋無忌有失遠迎,請勿怪罪。”
老二哈哈大笑道:“七弟,我就說你會來。”四妹尖聲道:“好你個拓跋,大哥也在這裡,你擺這副臭張致,是要給我們一個下馬威麼?”
拓跋無忌冷冷道:“鬼鬼祟祟的人就是膽子小,一有響動就心驚肉跳,色厲內荏。”
四妹尖嗓子顫抖道:“你……。”
大哥咳嗽一聲道:“老七,你忘了大王佛的戒印了麼?我們都是一步一滑的攀到山頂,你倒威風,呼風喚雨的過來。”
拓跋無忌哼了一聲道:“大哥,如今欲界已經是末法時代,到處群魔亂舞,還管什麼勞什子戒印。”
大哥厲聲喝道:“大膽,大王佛在一萬年前與盤古大帝結下的盟約,咱們血旗一族不得在欲界橫行無忌,個個都得夾起尾巴,安安分分的,你尾巴翹上天去了,大能大得過大王佛麼?”
拓跋無忌似乎是有點怕這位大哥,笑嘻嘻道:“大哥,聽你的就是了,別發這麼大的脾氣,咱們正事要緊。”
大哥重重的哼了一聲,道:“老五說你去見鬼丘了?他費盡心機攛掇欲界的人族建了這座怪里怪氣的浮城,要搞什麼鬼?”
拓跋無忌道:“咱們血旗族被大王佛施了咒,無法對欲界眾生施展法力,最近那幫雪人出了一個有能耐的首領,鬼丘和我一合計,設計把那個首領生擒了,栽在人族的頭上,那幫雪人成了沒頭的蒼蠅,性情大變,最近蠢蠢欲動,要侵犯人族的領地。這樣一來,咱們就等著看一場好戲吧。”
這時老五突然咦了一聲,道:“大哥,風雪已經停了。”
那大哥冷冷道:“那咱們就開始吧。”說著淒厲的長嚎一聲,嚎聲未息,幾個高低粗細有別的嚎聲跟著響起,一時間洞穴裡聲波滾滾湧來,左右撞擊,回聲久久不停。龍丘明感覺頭暈目眩,緊緊捂著耳朵,心裡想:“格老子的,這幫傢伙一個一個鬼哭狼嚎什麼。”
過了良久,嚎聲終於停息了。
大哥道:“老七老六老五佔左三位,老二老三老四和我佔右四位。”
老五突然道:“慢著,大哥,我怎麼在這洞穴裡嗅到一股子臭味,似乎是人族的味道。”
老二嘿了一聲道:“老五,你這鼻子還真配得上嗅狼星的稱號,我來四處看看,要真是有人族的,正好打牙祭。”
龍丘明聽見這個老二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往巨石這邊走來,火光閃爍,一頭毛茸茸的巨大的身影投射在石壁上。龍丘明手心裡盡是冷汗,握緊匕首,全身緊繃起來,蓄勢待發。
眼看那巨大的黑影斜斜的移動,那老二越走越近。拓跋無忌突然道:“二哥,你回來,我去看一遍。”
老二素來與拓跋無忌交好,當即停下腳步,愕然道:“怎麼啦?老七,你也好二哥這一口了?”
拓跋無忌道:“我才吃不慣生人。”突然低聲道:“近年來,人族研造的武器好生厲害,這裡駐紮著一支大軍,萬一是個帶武器的,二哥法力被封,定然受傷。我終年在崑崙山廝混,比你有經驗。”
二哥壓低嗓子道:“好老七,二哥領你的情,你也得小心些。”他天生一副大嗓門,雖然刻意壓低嗓子,但還是比常人正常說話聲的嗓門高了一些。
“我自己曉得。”拓跋無忌道。
腳步聲輕輕傳到龍丘明的耳朵裡,就如老貓走在屋頂上一樣。
龍丘明心想:“這幫傢伙這麼警惕,不知道要在這裡做什麼勾當。”不禁又是害怕又是激動,覺得自己留下來不走實在是正確的抉擇。
他忽然感覺一股冷森森的氣息撲面而來,一凜之下,看見面前七八米處站著一頭雪白的巨狼。
這巨狼高有四米,靜靜站在一塊黑色岩石上,一雙狹長的眼睛冷冷看著自己,精光閃閃,又沉靜如潭。尖耳長喙,一身雪白長毛一絲不亂,長尾垂在身後,紋絲不動。四肢修長健美,跑得過快風躍得過深澗。神情不怒而威,氣質跳脫不羈,正是崑崙山脈統領百萬群狼的拓跋無忌。
龍丘明一動不動,注視著拓跋無忌,一人一狼對視良久。龍丘明從拓跋無忌眼裡看到一絲笑意,彷彿看見它嘴角往上動了一動,做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便也笑了一笑,心胸裡頓時升起一股豪氣,心想,哪天我龍丘明有這樣的對手,戰場上交手一番,也不枉做了一回男兒。
巨狼轉身離開,繞過巨石,笑了兩聲道:“大哥,我找了一圈,不見有生人,看見一隻破鞋扔在溪水旁,五哥所說的臭味,大概就是那個東西散發的了。”
大哥嗯了一聲道:“既然如此,大家各就各位,把靈石推開,早點把正事辦完。”
龍丘明聽見一陣隱隱的扎扎聲響,再也忍耐不住了,小心翼翼的探出一點腦袋,往火光下看去。只見三個火把插在石縫裡,忽忽閃閃的火光裡站著七頭巨狼,一頭灰色皮毛,氣度莊嚴,應該就是眾狼裡的大哥,一頭渾身黑色硬毛,四下刺稜著,活像是生氣的大刺蝟,肯定就是大嗓門二哥了。一頭藍色皮毛,形體較小,嘴長而尖,眼睛裡滿是陰毒之色,想來是四妹,剩下三隻全是棕色皮毛,方頭大耳,一臉篤實相,定是三、五、六狼。最後一個,自然就是白色巨狼拓跋無忌了。
只見眾狼圍著一塊巨石在推移,那隱隱的扎扎聲就是自巨石裡面發出的,不多久,就聽見“嘭”的一聲,巨石四下裂開,一道紫色光柱沖天而起,紫色光柱慢慢消失後,幾道光輝從洞頂的窟窿照射進來。
大哥率先跪拜下去,餘下六狼緊跟著跪伏在地。洞內一時間肅靜下來,只聽見火把的呼呼聲與洞外大風遠去的呼嘯聲。
大哥抬起頭,望著巨石,龍丘明從側面看見它淚光瑩然,一臉肅然。開口緩緩道:“大王佛,您坐下七大童子今天來聖址追思您的遺香,五萬年前,您在此洞與盤古氏以天地為棋盤,眾生為棋子,下了五百年。我當年幼小,是個奉茶的童子。我們大佛道輸給道統。”說到這裡,深深嘆一口氣,繼續說道:“讓出三界六重天那也是無話可說。血旗一族原只是您座下的侍奉,自當謹遵您的旨意,五萬年來,龜縮欲界,與人族秋毫無犯,現如今,欲界逐漸失去清心本源,不吸取歷次大劫的教訓,變得越來越良心淪喪,肆無忌憚。潛伏在深山大澤的妖魔鬼怪蠢蠢欲動,意欲剿滅人族,重掌欲界。血旗一族自大藏王不知所蹤以來,我們七童子分駐四方,勉強壓得住群魔。然而現如今五萬年龜縮之期將盡,眾魔桎梏已久,四海八山均有難以控制之象。今日,我們遵照您的法旨,前來此洞,觀察天象神機,看看大佛道與道統兩家的氣數,若是道統已然式微,我當率六狼與四海八山共襄義舉,重造自由世界,七子再拜。”
七狼又拜了一回,站起身來,大哥回過身來,向六狼道:“現在,我們一同觀看天機,若是道統氣數已盡,眾兄弟身上的桎梏也當消除。六狼都點頭道:”一切聽大哥安排。”
龍丘明見七狼站在巨石周圍,一起去看石心,神情各各凝重異常。尋思:“不知道它們說得的這番話是什麼意思,但那個老大口裡說的人族,自然就是人類了。剿滅人族,重掌欲界,那肯定是要對人類不利,我不能坐視不理,只是不知道它們現在在搞什麼鬼?”
良久之後,又是一陣扎扎聲,大石緩緩合攏,照射進來的幾道光輝倏地消失不見。七狼站了良久,大哥長嘆一口氣,道:“我們遵守天意,不要再妄想了。”
拓跋無忌道:“大哥,我看天機顯示,道統其實已經氣數將盡,我大佛道氣勢漸旺,在這時,應該掙開牢籠,重新奪回這朗朗乾坤。”
“老七,你只看到表面,道統雖然式微,但十步之外,已暗藏生機,到時重煥生機,也未可知。”大哥道。
四妹不屑:“照這麼說,咱們還得過這種窩囊的日子啦?”
老二吼道:“管他孃的,不如戰個痛快。”
大哥低頭沉吟良久,猛地抬頭厲聲道:“老七、老二、老四,順天者昌,逆天者亡,你們若是逆天而行,到時魂飛魄散,死無葬身之地,莫怪當大哥的言之不預。”
老二與四妹惕然道:“大哥說得是。”拓跋無忌笑了一笑,道:“不知主宰這天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大哥狠狠瞪他一眼,復又嘆了一口氣道:“開始吧。”
七狼一齊昂首長嘯。龍丘明見拓跋無忌正面對著自己,突然從額頭中間裂開一條大縫,大縫迅速延伸,自鼻樑遊蛇一般裂至胸前,一雙手從裂縫裡面探出來,左右一拔,出現了一張蒼白的人臉。雙手上下扒扯,狼皮像是一件大氅委棄在地,一個年輕男人從狼皮堆裡邁出腳步,站在當地。只見他長方臉龐,劍眉星目,鼻如懸膽,嘴脣邊漾著一抹笑容,二十四五年紀,左臉龐一條淡淡的疤痕從眼角滑向嘴角,使得那一抹笑容多少帶些邪惡。他看了一眼巨石,扭過臉龐。
龍丘明心裡砰砰直跳,知道他曉得自己正躲在巨石後面偷看。轉過目光去看六狼,情景也都類似,大哥正從狼皮堆裡跳出來,生著一副四方臉盤,三絡長鬚,雙眼飽經憂患下泛著精明。三隻棕色大狼的狼皮已經蛻到膝蓋,一水兒的濃眉大眼,頷下一道短鬚。氣質沉穩,神情含蓄,一看之下,像是個篤誠君子,是三個孿生兄弟。那四妹腰間纏著一道狼皮,蛻得*細細。肌膚賽雪,雲鬟堆霧,一雙吊梢眼,脣邊生著一粒黑痣,一臉乖戾色,十分刻薄相。老二與別人不同,正從頭頂往上拉扯,狼皮鼓囊囊的包著他的大腦袋。只聽他甕聲甕氣的說:“喂,你們得等等我,我動作慢。”
三君子異口同聲道:“二哥,別急,咱們都等著你。”
七狼把狼皮掛在洞頂,相互一看,哈哈大笑。
老二道:“眾位兄弟,咱們百年蛻一次狼皮,現在一看,乖乖的不得了,要把這小小的洞子掛滿了。”
龍丘明剛才沒有看到他的長相,這時候便又去偷看,只見這群狼老二二米左右的身高,形狀威武,面無細肉,一臉虯髯遮住了大半張臉。
大哥道:“舊皮剛蛻,新皮未生,這段日子咱們以這副面目示人,如今已經蛻了五百次,法力恢復大半,各位兄弟,更要安分守己,遵守血旗一族法度。”
這時,一聲尖利的嚎聲遠遠傳來,像是鬼哭一樣。
老大皺眉道:“這是哪路的?”
拓跋無忌笑道:“這就是那雪人一族裡頗有點本領的新首領,名字叫孫小聖,自詡齊天大聖孫悟空為乃祖。被我捉了過來,綁在人族那邊山麓裡,這聲長叫,就是在告知它的兒孫們。”
四妹撇嘴一笑:“拓跋,你這招也不算高明。”
拓跋無忌哈哈一笑道:“計不在高,適用則妙。我得去跑一趟,把孫小聖轉移走。”
大哥道:“此間已經事了,大家都一起走吧。”
拓跋無忌比眾人先走一步,只聽見他在洞口長嘯一聲,緊接著嘯聲像是深山雪崩一樣,滾滾而落,不一會兒的功夫,已經在山腳了。
四妹尖聲道:“好大一副臭架子,趕路還需要鬼哭狼嚎開道麼?”
只聽見大哥道:“那是老七在號召崑崙山群狼。四妹,你與老七之間的齟齬,我看得好好化解……”說話聲隱約不可聞了。
這天晚上,龍丘明半夜才趕回軍營。走進軍營大門時,龍丘澤正站在門口等待。龍丘明一向喜歡胡混,有時候一連幾天都不見人影,所以龍丘澤早已經習慣,只是問了一句吃飯了沒有,說廚房裡留有飯菜,自己去熱了吃。
此後幾天,龍丘明又去了洞穴幾次,想把巨石推開,但自己一個人力氣單薄,用盡手段也推不動巨石半分。告訴父親吧,又覺得事情荒誕,自己尚且不信,別人如何能信。所以他在雪林子裡一見到羊角仙,就暗暗疑心,騙到軍營裡打了一架。沒想到今天浮城裡果然湧出一大批雪人。
他仔細回想那天拓跋無忌說的一番話,明白雪人出現在浮城不是偶然,心裡琢磨了一陣,突然想,自己有羊角仙這個強大的幫手,不如深入虎穴,探個究竟。所以就帶著羊角仙來到神*穴,沒想到又有了一番奇妙的經歷。
第五章雪獠巢穴
羊角仙撓了撓頭道:“小兄弟,咱們即使披著這狼皮,也擋不住雪人噴毒水啊。”
龍丘明扯了一張狼皮遞給羊角仙,道:“誰說用這個擋雪人的毒水了?”見羊角仙不解,笑道:“老爺子,你知道雪人最怕什麼嗎?”
羊角仙搖頭道:“這些大怪物,不畏猛獸毒蟲,不曉得它們有什麼怕的。”
龍丘明把狼皮套在身上,昂頭學了一聲狼嚎道:“它們的天敵就是雪域白狼,但凡雪人看見白狼,夾著尾巴扭頭就跑。老爺子,咱們如果變成了白狼,闖進雪人老巢裡,它們豈不是如綿羊見到老虎,乖乖趴在地上麼。”
羊角仙大叫此計甚妙,忙把狼皮套在身上,這些狼皮四肢腦袋俱全,只有胸腹處有一道裂紋,兩人把四肢套進去,俯在地上行走,乍一看就像是兩頭真狼一樣。羊角仙唯恐露出馬腳,讓龍丘明站在身後看看有沒有漏洞,龍丘明看了一眼,說道:“可以啦,老爺子,咱們這就走吧。”
兩人把飛行器扔在洞口,沿著石徑下山,此時夜色已深,空山寂寂,積雪照路。兩個人開始先直立行走,翻了一座山後,將到雪人的地盤了,就改為四肢著地行走。龍丘明一向以虎豹豺狼為友,跟它們在一起時,也像模像樣的四肢並用奔跑跳躍,所以對這種走路的方式並不陌生。羊角仙就走得慢多了,但他天生喜歡新奇有趣的東西,走了不多久,也學得有板有眼。兩人越走越快,在夜色遮掩下,儼然就是兩條白狼在趕路。
又翻過一座小山丘,來到一條山谷,這裡荒草叢生,怪石嶙峋,不時有長蛇攔道,昂起脖子,吐著蛇信,正要猛撲過來,被龍丘明揚手甩出一柄飛刺,射進七寸,釘死在地上。羊角仙在後面咕噥道:“何必殺它們,躲開就行了。”龍丘明不以為然,道:“不殺它們,就要被咬,如果想發善心,還是得先保住命再說。”
羊角仙哼了一聲道:“我身與山川大澤,世間萬物融為一體,這幾條長蛇也是與我息息相關的,你這小兄弟,把這條命看得忒重要。”
龍丘明不答話,一側身,躲過一頭熊羆的偷襲,就地打了一個滾,跳到一塊大岩石上。
熊羆見撲了一個空,怒吼一聲,轉身去撲羊角仙,羊角仙哈哈大笑,邁開四肢往前跑了起來,他剛熟悉用四肢走路,跑起來並不靈活,但他身輕如燕,四肢連連蹬地,躍到半空裡,優哉遊哉的翻了幾個跟頭,就落在七八丈遠的地方。
熊羆愚蠢,不自量力的大吼著去追趕,勢如奔雷,像是一團黑風一樣追在羊角仙身後。龍丘明見羊角仙把這頭小山一樣的老熊耍得團團轉,禁不住想拍手叫好,但想到已經到雪人的地盤,需要像個狼的樣子,就忍住了。跟著大熊往前跑去。
兩狼一熊,跑了好幾里路,山谷一轉,是一座嵯峨的孤峰,孤峰下是一個大深潭,尚未結冰,潭面如鏡,幾個藏羚羊聽見動靜像被踩了尾巴一樣,從草叢裡跳出來,幾下不見蹤影了。
羊角仙跑到潭邊一棵大樹旁,手腳並用,兩三下爬到了樹上,朝著吼吼喘著粗氣跑來的熊羆汪汪直叫。龍丘明哭笑不得,心想,這瘋老頭連自己是狼是狗都分不清了。
龍丘明在草叢裡低伏著跑向大樹,悄無聲息的來到熊羆身後,雙腿一蹬地,跳到熊羆身上,雙手勒住它的脖子。
熊羆被羊角仙調戲半天,早就怒不可遏,這時只覺得脖子被緊緊勒住,呼吸受阻,炸雷似的一吼,反手抓住龍丘明的後背,奮力往空裡一甩。龍丘明在空裡翻了幾個跟頭,伸手抓住樹枝,身子一蕩,落在羊角仙身旁。
羊角仙正開心得前仰後合,肩膀被龍丘明猛拍了一下,便有些不高興的道:“幹嘛?”龍丘明悄聲道:“老爺子,你先別汪汪叫的,咱們是狼,可不是狗,你看對面孤峰上是什麼?”
羊角仙嘴上道:“狗不是狼變的嗎,叫聲相同有什麼奇怪。”一邊往山峰上望去,只見一個白影子飛快的峰頂奔去,身形笨大,奔跑迅速,不正是雪人?
羊角仙壓低嗓子道:“咱們被發現了,我猜那是個報信的小卒。”
龍丘明道:“羊角仙,咱們失了突襲的先機,需得想個法子去探路。不能冒然闖上峰頂。”
羊角仙道:“咱們是白狼,怕什麼,直接闖上去,還不是如虎入羊群嗎。”
龍丘明搖頭道:“如果咱們沒被發現,突然闖進去,一定能把雪人們嚇得腿腳發軟,動也不敢動,但現在咱們已經被發現了,雪人們肯定有應對的法子,耗子多了也不怕貓啊。”
羊角仙點點頭,朝樹下怒吼的大熊低聲喝道:“別吵,別吵,再吵老羊角不跟你玩了。”扭過頭向龍丘明道:“那該怎麼辦啊,老羊角決計不會退兵,今晚必須得捉幾個雪人,把它們的屁股打腫,一雪前恥。”
龍丘明道:“羊角仙,我有個法子,你能把大熊制服麼?”
羊角仙一拍胸膛道:“沒問題,看我的。”說著縱身跳到大熊身上,低聲喝道:“畜生,聽話。”那大熊早就恨不得把雙手撕了他,只是一路碰不到這傢伙的半根毫毛,此時見他騎在自己背上,大吼一聲,反手抓住這傢伙的後背,如先前甩龍丘明一樣,把羊角仙往天上甩。沒想到羊角仙紋絲不動,竟然像是長在了大熊身上一樣,無論大熊如何滿地打滾,用後背頂樹,在怪石叢裡上躥下跳,怒吼連連,羊角仙都是穩如磐石。
龍丘明見羊角仙原本可以一招把大熊制服,但為了玩耍,還在和它糾纏,生氣道:“羊角仙,天都要亮了,我回家了。”
羊角仙低著嗓子道:“哎喲,我快被它摔下來啦,哎喲,這畜生好生了得。說不得,我只好施展絕技啦。”抬起右手,一掌砍在大熊的後頸,大熊低吼一聲,咕咚倒在地上。
羊角仙早已經從熊身上躍了下來,這時揹著手向勉強爬起來的大熊道:“畜生,還不乖乖聽話。”大熊悶雷一般吼叫一聲,昏頭搭腦,俯首帖耳。羊角仙摸了摸它的腦袋,咧嘴笑道:“乖乖,這才像話。”
羊角仙雙手叉腰,向還坐在樹上的龍丘明問:“小兄弟,大熊現如今已經乖乖聽話了。你該說說什麼法子了吧?”
龍丘明跳下樹,俯在羊角仙耳邊說了一通,只見羊角仙笑逐顏開,連道好玩。此時月牙兒轉西,天上有幾個星星微覷著眼睛俯視大地山川,遠處流風輕輕掃過青草葉端。一頭四米來高的巨熊傻傻的立著,長臂垂在膝前。兩頭白狼在嘰裡咕嚕竊竊私語,一邊說一邊朝大熊指指點點,大熊雖然頭腦簡單,但也似乎明白一場陰謀已然開始醞釀。
一條通往峰頂的山道上,綠樹成蔭,空氣中瀰漫著馥郁的香氣。白花花的月光灑在墨綠色的樹葉子上,樹葉子靜靜低垂著,不時被自遠方而來的夜風吹拂。突然,樹葉子被一股氣流激盪得往後一揚。緊接著山路上隱隱傳來咚咚的聲響,便如桴鼓相應,一聲響過一聲,樹葉子被震盪得紛紛墜落,一隻夜鳥兒在樹枝間端坐著,此時側著腦袋瓜仔細傾聽,轟隆一聲,彷彿是一片黑雲往峰頂湧去了。葉子重歸安靜,夜鳥兒閉上眼睛。
山道幾乎垂直往峰頂延伸,先是樹葉滿地,不出兩裡,便見積雪堆積,再往上兩三里,已經是滑不溜的冰層,不知有多厚,也不知形成於哪年哪月。
轉過一道屏障,眼前頓時開闊,是一塊方圓兩裡有餘的平地,只見萬頭攢動,站滿了雪人,正急急慌慌,交頭接耳,圍著平地的是一圈用冰山開鑿的水晶洞穴,應該就是雪人的巢穴。這時候,一頭體型較小的雪人站在一塊冰層上,突然聽見一陣悶雷似的轟隆聲,聲音來得好快,瞬間已經到了峰頂。這頭雪人扭頭一看,一頭巨熊喘著粗氣從水晶洞穴後面轉了過來,人立起來,捶胸高吼。
平地上頓時靜了下來,雪人們都抬頭張望,這時,從山下由遠而近傳來幾聲長吼,那是在山道上各個關卡值勤的雪人傳來的警訊。
兩頭白狼從巨熊身上跳下來,走到一大塊冰層上,一同朝天長嚎一聲。雪人們心膽欲碎,全都趴伏在地上。
這兩頭白狼正是龍丘明與羊角仙,他們二人藏在大熊腹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闖到雪人的老巢。
雪人早已發現有兩隻白狼在山下逡巡,不致於防守這麼不堪一擊。但一來首領幾天前被人族擄去,眾雪人群龍無首;二來白狼雖然是雪人的天敵,但不知道從何代起,彷彿已經與雪人定下約定一樣,從不來雪人領地。因此一聽山下有白狼蹤跡,頓時大驚失色,集中在廣場上吵吵嚷嚷,亂得不可開交,這才輕易被兩狼攻到了總巢。
羊角仙威風凜凜的站在臺上,看著數千頭大獸趴伏在地上,心裡大樂,禁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剛笑兩聲,心裡一驚,頓時止住。
那頭體型較小的雪人抬頭看了一眼兩狼一熊,往前爬行了幾步,口吐人言道:“兩位天狼大君,我們一向臣服,從來不敢走出拓跋大王為我們劃撥的領地。兩位今天突至,令我等戰戰慄慄,不明所以。”嗓音尖細,是個女聲。
羊角仙嗯了一聲,嚴肅道:“你們認識羊角仙麼?聽說你們欺負了他,拓跋大王不樂意啦,令我二人來教訓一下爾等。”
獸群前列爬出一頭老獸,作揖道:“兩位大人,那羊角仙殺我同胞,毀我巢穴,我們只是關了他一夜,就被他逃走啦。實在沒敢如何欺負他。”
龍丘明一直沒有做聲,這時心裡想,原來這個老羊角殺了一頭雪人,才被人家追得到處跑,那也不算欺負。
羊角仙跳起來,大聲道:“胡說,胡說。那羊角仙宅心仁厚,熱愛天地萬物生靈,怎麼會殺你同胞。嘿嘿,肯定是你們栽贓他。快,自打耳光。”
老獸連連磕頭道:“實在不敢欺騙大人,那羊角仙披著我同族的皮毛,還說穿著冬暖夏涼,比穿什麼都舒服,大人明察啊。”
羊角仙忽然跳到那老獸的跟前,雙手揪住老獸的兩根伸出脣外獠牙,笑嘻嘻道:“你不跟羊角仙道歉,我就拔掉你這兩根狗牙。”
羊角仙話剛落音,原本低伏在地上的眾獸突然紛紛抬起頭來,群情激憤。有幾頭年輕力壯的雪人低吼連連,欲要站起。羊角仙不知道,雪人以光線為食,全憑獠牙存活,那光線虛無縹緲,看得見摸不著,怎麼能吃得到?但造物主充滿神奇,雪人的獠牙看似是件武器,堅硬異常,其實分外柔軟,內部中通,吸附光線裡的閃灼原子,然後分泌出一種特殊物質,使得光線可觸可碰,便於雪人攀附。
獠牙隨著年齡緩慢增長,形態各異,漸漸的就成了雪人族裡用來攀比的重要工具,兩頭雄性雪人共同追求一頭雌性時,往往獠牙較長的獲得青睞。久而久之,這獠牙在雪人一族裡變得異乎尋常的重要,不光是吃飯的傢伙,亦是求愛的本錢。因此拔雪人的獠牙,帶有嚴重的侮辱性,不亞於對一個男人施閹割之刑。
龍丘明把場上的情景盡收眼底,心裡想:“不好,看樣子老羊角惹怒了這些大獸們,要是群起而攻之,我們這兩狼一熊可擋不住。”躍下冰臺,來到羊角仙身邊,向他悄聲說道:“玩夠了沒?
這時,猛聽得一個尖利嗓子怒喝道:“孩兒們,這些惡狼欺人太甚,咱們一不做二不休,讓這兩個傢伙有來無回。”
群獸嘶吼著站了起來,把兩狼圍在中心,俯身齜牙,步步向兩狼緊逼。
龍丘明暗道不好,眼角瞥見一頭雪人怪叫一聲撲向大熊,咕咚一聲,大熊竟毫無還手之力,躺倒在地。正是那頭體格嬌小的雪人,剛才號召群獸的也是它,沒想到身手這樣厲害。
龍丘明緩緩後退,在腦袋裡飛速想著應對之策。他披著狼皮闖進雪人的老巢,一半是頑童心態,新交了羊角仙這個朋友,既然被雪人欺負了,就來替他出氣。一半也是幾天前在洞穴裡偷聽了拓跋無忌的話,知道他把雪人一族的首領捉去了,栽在基地的頭上,引得雪人與基地相互殘殺。今天雪人闖入浮城,想必就是這個緣故。所以他就想親入雪人巢穴,揭開拓跋無忌的陰謀,又覺得自己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說的話人家未必相信,扮作白狼,說不定就能取信雪人,認為是白狼一族的叛徒,想獲得好處而前來通風報信。沒想到被羊角仙這麼一胡鬧,情勢立變,兩人說不定要被這群大獸撕碎。
龍丘明仰天長嘯一聲,喝道:“慢著,你們不想知道孫小聖在哪裡麼?”
這話果然有分量,群獸的進逼之勢頓時止住,那頭儼然是雪人族首領夫人的體格嬌小的雪人走出陣列,上下打量一下龍丘明,緩緩道:“我們大王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