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一頭青絲繞君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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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一頭青絲繞君心（一）
我的馬剛才就跑了半天路了，現在又馱著我們兩個人飛奔，看來甚是吃力。連坐在前面，一直淡笑如常的十一阿哥，此刻也好像發覺了異樣，低頭看了一下我們身下坐騎。從他瞬間閃過的眼神中，我彷彿聽到他在說，“馬兒啊馬兒，只要你快點跑，帶我們離開這裡。回去後我一定叫皇阿瑪封你為御馬。”
不過沒辦法，我這匹馬是永琰送給我的白月馬，一向視功名利祿為糞土，所以只一會兒，它的腳步就按它自己的意願，漸漸緩了下來。
不遠處有一座山丘，不高，但卻樹密林多。不過現在看去，也都是白茫茫一片，整個山頭被雪掩蓋地厚厚實實，要不是我眼力驚人，一般人很難看出那山上的林木分佈狀況。若是能跑到上山，就不能策馬狂奔了，後面的侍衛也就很難追上我們了。十一阿哥好像也想到了這個辦法，策馬朝山腳跑去。
這時很不幸的事情發生了，我們身下的馬兒兩支前蹄一仰，把我們摔下身來。我正要開口大罵這不爭氣的馬兒時，就見這個罪魁禍首已經倒在了地上。身上尤其是屁股上，已經cha上了好幾支羽箭。看著它此刻躺在地上痛苦掙扎的樣子，我不禁悲哀起來。從身後一路上的血跡來看，它中箭已經有段時間了。能熬到現在，也算是奇蹟了，這還真是一匹烈馬呢！
我低頭拂上它此刻正悲哀地看著我們的眼睛，輕輕一推，一股勁力打在它額間，它的頭一聲不響地倒了下去。與其這樣痛苦活著，不如讓它早點死去，也算是一種解拖。
我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向朝我們駛來的幾十騎灰甲侍衛。幾十支羽箭夾著風聲朝我們射來。我起身，一個騰挪，用勁風把已經射到身前的羽箭都反甩了回去。跑在最前面的五六騎侍衛中箭後，從馬上摔了下來，再也沒能站起來。
後面的侍衛沒有絲毫猶豫，策馬從倒下的侍衛身上踏了過去，又朝我們奔來。箭還是射了過來，這回更多更密。我如法炮製，這次躺下的人也更多，流在雪地上的血，猶如一朵朵奪目的紅花，刺得我眼睛發痛。
十一阿哥立在身後，冷冷的看著這一切，臉上掛著那抹風輕雲淡的笑。我用眼角瞥了他一眼，這人是不是有病啊，這時候還笑的出來?
就我這麼一瞥間，又有幾十支箭朝我們這邊飛來。我羅袖一揮，箭是飛了回去，但我這次沒有讓箭射到他們身上。因為眼前的血花已經讓我深覺悔恨，我是個立志要成仙成佛的人，怎麼可以濫殺無辜呢？
剛才那兩下，力道和方向沒有控制好，所以地上才會躺著這麼多不協調的屍身。但這一次，我的力道已經能把握得很好了，每一支都射在馬腿上，馬一下跪倒在地上。
馬背上的侍衛們以為我會像前兩次一樣，射他們的胸口，所以都用手舉盾擋在胸前。這時馬一跪地，便一個個都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少有幾個反應快的，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就在這一瞬間，我拉起身邊那個傻笑著的銀甲男，縱身飛了起來。幾個起落，便已飛到了離我們幾十丈開外的山腳下。望著白雪映掩的山頂，我提起一口氣，抓起銀甲男，朝山頂掠去。
可能是這一路使力太多，才剛飛縱到半山腰，便覺得全身無力。身子一軟，連同手中的銀甲男，一同掉到地上。幸好地上積雪肥厚，不然我這纖纖弱質，定然會被摔得骨肉分離。
“曼清，你的頭髮散了。”一旁的銀甲男坐起身，看著此時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的我，笑著說。
看著他雲淡風輕的笑，我在心裡把他咒罵地體無完膚。要不是你，我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自己不會狩獵，就不要招來那麼多麋鹿嘛！害死那麼多無辜的人不說，差點連我這個未來的天神都搭了進去。還有，拜託你平時積點德，不要去招惹那些不該招惹的瘟神，免得引來殺身之禍。就算你想死，也等我不在的時候再死啊，平白無故地把我扯在裡面，這又算是哪門子的晦氣事呢！
心中懊惱，就沒再去理他，撿起地上的碧玉簪，胡亂地把披下來的頭髮挽了起來。這根碧玉簪可不是我三年前在街頭買的那根，而是這幾天孤寒跟我換的那根。
想著那天，孤寒見我頭上的碧玉簪跟他的一模一樣，便說要跟我換。於是兩人便互換了一下，孤寒當時還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這就叫互換信物，算是私定終身了。一想到這個，我就心下一喜，笑了出來。
“曼清，你笑什麼？”銀甲男那柔和的聲音在我耳邊想起，我一怔，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到我旁邊。
我連忙低下頭去，“呃。。。。。。沒什麼！”
“來，我幫你！”說著他不由分說地從我手中奪過玉簪，開始幫我挽青絲。
他先把我的頭髮輕輕地抓在手中，另一隻手拿著簪子，簡單地在我頭髮中穿行了幾次，就把我那一頭如瀑布般的青絲，整齊地挽在了頭頂。
對於他的這一手挽青絲的絕活，我自嘆弗如。但在羨慕的同時，我還真在心裡黑暗了一把：看樣子，他定是經常替別的女子挽青絲，久而久之就練出來了。我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他正在替明惠挽髮髻的場面，一想到這個，我就又笑了起來。
“曼清，你笑起來真好看！”他轉過頭，笑看著我的臉，滿眼都是真實的光。
“沒有你好看！”我突然對他那溫雅的笑，生出一絲莫名的厭惡來，於是毫不客氣地回敬道。
他哈哈大笑了一下，聲音爽朗，一改以往的溫雅，倒多了幾分豪氣，這很讓我刮目相看。
他很自然的拉起我的手，“走，我們離開這裡。”
我居然鬼使神差地沒有拒絕，任由他拉著我，朝山上走去。一白一銀兩道身影，在白雪覆蓋的山中，很是不起眼。
雪深山陡，兩人行了足足一個時辰，才上了山頂。俯身往下望去，白茫茫一片雪海，晶瑩如玉的清涼世界。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山腰上那不斷向山頂移動著的上百個灰色身影。他們已經追上來了，而且明顯還有援兵。
這宮裡的事情，跟一團漿糊似的，我還真不想摻和。唉！罷了，如果有命活著回去的話，我一定立馬間跟孤寒離開這是非之地。
我看了眼一旁的銀甲男，他自然也看到了那些個灰色身影。他朝我笑笑，依舊那麼雲淡風輕，“曼清，你肚子餓不餓？”
我見他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問這個，佩服之餘，又很是感動地點點頭。因為我肚子早就餓了。
“走，跟我來！”說著他又不由分說地拉著我往前走。
只是這次銀甲男走得很慢，而且還是退著走的。邊走邊用樹枝把雪地上我們留下的兩行腳印抹平。我不得不開始佩服他的心思細密。
這樣走了兩個山崗，銀甲男停在了一塊被雪覆蓋的石頭旁。石頭高出地面大約三尺，寬約丈許。在這山中，甚是平常，很不起眼。
銀甲男蹲下身，扒開石頭邊的雪，找到一塊立在旁邊的圓形石塊。在我驚訝的目光中，他把那塊圓石轉了一圈。眼前這塊高三尺的石頭頂上lou出了一個小洞，還明顯可以看到通往下面的石階。
銀甲男看了眼愣愣立在原地的我，笑了起來，“走，咱們進去。”說著就拉著我爬上石頭，順著石階下去。
進洞後，他在洞中的石壁上有節奏地輕拍了幾下，頂上的石門慢慢合上了。頓時洞中一片漆黑，我緊緊反握住他拉著我手。聽到他的低笑，我一臉郝色。
順著石階蜿蜒而下，小心的走了近上百個石階，突然覺得眼前明亮了起來。再往下走了十幾個臺階，我們已經立在了一個五丈見方的石洞中了。東邊的洞壁上鑿了幾個一尺見方的口子，所以洞中甚是敞亮。由於是冬天，刮的是西北風，所以洞中無風，很是溫暖。
洞中石桌，石凳，石床，石碗，甚至還有讓我瞠目的石筷，一應俱全。石壁上還有幾盞石燈，上面居然裝著滿滿的煤油，和幾根長長的等芯，這很是讓我激動。雖不知道要在這裡住幾天，但晚上有火，對我這麼喜歡光明的人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銀甲男看了眼我我此時驚喜的表情，笑著朝西邊的牆壁走去。他把洞壁上的石燈一移，洞壁緩緩打開了。我瞪著比核桃還大的眼睛，傻傻地看著他走進裡邊的那間石室。直到他手裡捧著乾柴出來，我才回過神來。
“你想吃什麼，到裡面去看看！”他一邊開始升火，一邊很客氣的對我說。
我聞言毫不猶豫地鑽進了裡邊的石室，一下子又恢復到剛才吃驚的樣子，只是這次嘴巴也很不爭氣地大張著。
裡面真的什麼都有，風乾的鹿肉，兔肉，掛了滿滿一牆。裡面還有一處冷凍石箱，隔著老遠就感覺到一陣涼意。我走進看時，居然冷藏著很多新鮮的鹿肉，兔肉，熊掌等。還有一邊，堆著一捆捆乾柴，滿滿地堆了一牆。在這裡，就算十天半個月出不去，也餓不死。
我傻傻地轉過身，眼睛是正常了，可是下巴還在抖，沒能全部合上。我安慰自己說是剛才被冷凍箱裡的寒氣凍的，可整顆心還在為能來這樣的一個石室而激動的顫抖。剛才路上還在想，自己摻和在這漿糊中，值不值？但這一刻，我敢肯定的說，值！
我坐到銀甲男剛升起來的那堆火旁，問，“這裡是哪裡？你怎麼知道有這麼一個洞啊？”我很慶幸，我的口齒還算清楚，思路還算敏捷。
“這個洞是前年，我跟十五弟在秋彌時，一起發現的。想來應該是那些修道之人，修煉時居住過的洞穴。當時我們是從這個石窗中爬進來的，那時候也沒有這麼多石階。後來我們把它改造了一下，建起石階，把出口設在山頂上。又把這石室分成兩間，裡間儲物，外間休息。”
他淡笑著說到這裡，看了我一眼，突然又問我，“你想吃什麼？”
我這才想起來，自己老早就肚子餓了。我傻笑了起來，“嘿嘿，就吃，烤鹿肉吧！”一是鹿肉的確好吃，二是剛才被那群麋鹿折騰的，這次總算可以有抱負的快感了。
當銀甲男把那幾串烤的香噴噴的鹿肉遞給我的時候，我不禁感嘆起來。原來在這樣一個斯文儒雅的外表下，還包裹著這樣一顆多才多藝的心啊。要不是我先後遇到的孤寒和永琰，或許我此刻已經對他芳心暗許了，至少對他烤鹿肉的技術是絕對忠貞不二的。
半隻鹿腿下肚後，我已經覺得飽了，不禁打起飽嗝來。銀甲男自顧自低頭淺笑，雖然他嘴角是一直掛著那抹笑，但我還是能感覺到，他此刻的笑是針對我的。
我毫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站起身，走到東牆上的那幾個一尺見方的洞壁上，向外眺望。原來我們現在這個石洞是在山腰上，離地還有十幾丈的距離。這樣估算的話，離山頂則有近百丈的距離。眼前仍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要是換在平時，倒是極好的觀景點，這裡視野開闊，能看到原處林外扎著的那幾排營帳。
“十一阿哥，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啊？”看著洞外，我隨意的問。
“今天是不可能啦！等明天皇阿瑪他派人過來尋的時候，我們就安全了。”他沒有回頭，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
我知道，不用明天，皇上今晚就會派人來尋。但那些不懷好意的侍衛，或許也會混在其中。別說晚上沒辦法識別，就算能識別，我們在明，他們在暗，也免不了會出點意外。所以還是明天出去比較安全，諒他們眾目睽睽之下，也不敢再行造次。
明天，就算其他人找不到我們，十五阿哥肯定能想到這裡。就算十五阿哥也沒想到，那孤寒肯定能找到我的。看看時辰，差不多也快申時了，再過六七個時辰，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十五阿哥走到我身邊，跟我一起望著外面，一隻手很自然的搭上了我的肩頭，“曼清，你知道我第一次注意到你的時候，是什麼時候嗎？”
“什麼時候？不是選秀那天，就是我去你白雲宮送衣服的那次咯！”聽著他低柔的聲音，感覺著他手心的溫度，我很是不爽的回答。
“是，選秀那天是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但那時候還沒有覺得你特別。”他笑著賣起了關子。
“那就是我去你白雲宮送衣服的那次咯！”我故意往旁邊一側，把他搭在我肩頭的手，很自然的卸了下來。
他轉過身看著我，這次他沒有把手搭上來，“是你送衣服的那次，但不是你向我行禮的時候，而是你在蓮池中輕舞的那一刻。”他笑看著我驚訝的表情，眼裡的柔光如泉水般清澈。
下一刻，雙手又搭上了我的肩頭，“那時候，你一身白衣勝雪，在蓮池中翩翩起舞，像一隻蝴蝶般輕盈自若。我還以為是九天仙女下凡來了。”他的眼裡滿是柔情，“自那以後，我的夢中全是你翩然而舞的身影，一直揮之不去。後來知道你是被十五阿哥選中的秀女，我還失落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每次見到你的時候，我總是情不自禁的想笑，想把我最美好的一面展現在你面前。”
他的手漸漸撫上了我的臉，我全身一陣顫抖，連忙後退了幾步。
“哈哈哈，這個時候，你們還有心情在這裡打情罵俏。”一個爽朗的聲音在洞中響起，我跟十一阿哥俱是一驚。
回頭看時，一抹金色的身影映入眼簾。那種奪目的金色，幾乎讓人睜不開眼睛。那張在金光中，閃閃發光的臉，散發著凌厲的氣息，壓抑地讓人說不出話來。
“金芝子？！怎麼是你？！”我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一身金光的身影。
“難得你還認得我？”金芝子一步步朝我走來，每走一步，我就感覺自己的身子僵硬一點，直到他走到我面前，我已經壓抑地說不出話來。
“你不用怕，我只是來向你借樣東西。”說著抬手，朝我腦後伸來。
我想叫，叫不出口，想動，動不了。怎麼又是這種伎倆，神跟鬼都一樣，就只會欺負我們凡人，我在心裡把他罵了個徹底。
但只一瞬，他便在我驚異的眼神中，取走了我頭上的碧玉簪，一閃而逝。我那頭烏黑濃密的長髮，再一次如瀑布般，披在了我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