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正文_第十章牽絆

正文_第十章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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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十章牽絆

"我回來了."

"怎麼那麼晚?"

"今天在廣場有演出."

"什麼演出,不過是一堆不務正業的年輕人聚在一起瞎起鬨而已,能賺回幾個錢?"

"我們搞得是藝術,不是用金錢所能衡量的."

"笑話,連自己都養活不了還談什麼藝術!?"

"好了,好了,父子倆一天不見了,怎麼遇上就吵架啊?"珍子夫人趕忙從廚房出來解勸道,夫婦倆直到將近四十歲才有了一樹,所以從小就對其格外疼愛,堪稱是有求必應,可或許正因如此這孩子從小就特別任性.原本丈夫桔平希望一樹可以繼承天源屋,可偏偏這孩子對於經商毫無興趣,成天熱衷於看戲聽書,最後居然自己也開始寫起了劇本,與一幫年輕人聚在一起成立了一個所謂的"劇團",對此桔平是嗤之以鼻,總感覺兒子這是在不務正業,為此父子倆的矛盾日趨激烈,最近這半年幾乎發展到一見面就會吵架的地步,為此讓珍子夫人是傷透腦筋.

"還不是因為你這個寶貝兒子!"桔平顯然是餘怒未消.

"我問你,市公所的差事你為什麼不去了?"

"太無聊了,整天就是重複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還要應付同僚.根本不合適我的性格."

"可那是鐵飯碗啊,我託了多少人,送了多少禮才把你安排進去,別人擠破頭還擠不進去呢!"

"那就讓給別人好了."

"混帳,你就這麼和爹媽說話?"桔平老闆一拍桌子,氣呼呼地站了起來.

"還不是你先跳起來的."一平扭頭說道.

"怎麼,爹媽把你養這麼大說你幾句不行啊?都快二十歲的人了,成天遊手好閒,不務正業,就知道寫些狗屁不通的東西,還幻想能成作家.真託人讓你去當文書你又不幹,如今爹孃還幹得動,萬一哪天我們不在了,你喝西北風啊?"

"到那時我自有辦法養活自己,不用您操心!"

"你這混賬孩子..."桔平老闆火往上撞,順手抄起一旁的笤帚就衝一平打去,珍子夫人以及女兒明菜見狀趕忙上前把倆人拉開.

"不用趕,我自己會走."最後一平氣呼呼地說道,換上鞋往外邊走.

"哥你去哪兒,晚飯還沒吃呢?"

"早氣飽了,誰愛吃誰吃!"一平說罷,重重關上了門.

新年將至,月港的街頭滿是寒意,北風吹在臉上宛若針扎,一平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邁步走向五角街上那家常去的酒館.

"歡迎光臨,是一平君啊,又和桔平老闆吵架了?"酒館老闆熱情地打著招呼.

"那個老頑固,成天就知道生意,生意,一點都不明白何為藝術!"一平一屁股坐到了吧檯旁自己常坐的位置.

"算了,他當了一輩子老闆,不談生意還能談什麼?想喝點什麼?"

"老規矩."

"明白."不一會兒老闆將兩大杯麥芽酒遞到了一平面前,附帶一小碟腰果.

"我說今天似乎沒什麼客人啊?"一平打量了一眼空蕩蕩的酒館問道.

"何止是今天,這個月一直都是這樣."

"生意怎麼會這麼差?"

"還能因為什麼?霸邪與斯米塔人開戰在既,內陸交通受阻,海外的客商一時都不願往我們這運貨,連帶著其他行業都受了影響,誰還有心情關顧我們這啊?"

"這麼嚴重..."一平看了眼窗外,街上的人行色匆匆,確實比以往多了幾分蕭條之感.

"其實最受衝擊的還是搞貿易的,桔平老闆這一段壓力應該很大吧."

一平聞言眉頭一皺,自己的父母白手起家,用了將近三十年的時間將天源屋由最初的一家小雜貨鋪發展到如今業內頗具規模的大貿易行,其中的辛酸一平並不是沒看在眼裡,有時靜下心來他也覺得很內疚,畢竟父母從小到大對自己百依百順,在生活上從來沒有虧待過自己.有幾次他也試圖與父親和解,可剛說幾句又控制不住地吵了起來.

"其實你們父子倆性格挺像的."酒館老闆說道.

"哪有?"

"只要自己認準的事即便是八匹馬也拉不回來,或許正因為性格這麼向,所以當意見相佐時才會越鬧越僵.其實無論是寫作也罷,經商也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正因如此才更要相互體諒啊."

"要我們父子倆相互體諒,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結帳."一平一口喝光了杯子裡的酒.

"兩杯酒六十個銅板,腰果算我請你的."

一平笑了笑,掏錢付帳,忽然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對了,上個月賒的賬還沒有結清吧?總共多少..."

"不用了."老闆笑著按住了一平掏錢的手.

"別擔心,劇團今天剛上了新戲,我現在手頭有錢,不趁現在結清,下次領薪水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真不用了,桔平老闆已經替你結清了."

"你說什麼?"一平驚訝地看著老闆.

"其實桔平老闆真的很關心你,這幾年你在外面賒得賬,他都會偷偷幫你結清,你們劇團之前不能因為搞不到佈景而發愁嗎?"

"對啊,後來我們好說歹說,祥瑞行的老闆才答應贊助我們一些次品."

"我的大作家,你好歹也是吃貿易這行飯長大,難道不清楚對於商人而言即便是次品也絕捨不得白送人嗎?那些其實都是桔平老闆出錢購置的,委託祥瑞行假裝轉交給你而已,其實你們劇團能撐到現在他出了不少力."

"那他為什麼不當面對我說..."一平驚訝道.

"可能是抹不開吧,別看他已經幾十歲的人了,在兒子面前似乎並不懂表達情感...這點你們父子倆還真像."老闆在笑,可一平卻感覺眼角有種莫名的酸楚.

"哥!"此時大門突然被開啟,從外面衝進一人,神色慌張,一平仔細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妹妹明菜.

"明菜,出什麼事了,你這麼著急?"

"哥你快回去吧,爸他..."明菜不知是跑得太過劇烈還是緊張,說話上氣不接下氣,瞬間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了一平的心頭.

"爸怎麼了?"

"爸..,他昏倒了,哥,哥,你等等我!"明菜話還沒有說完,一平早已飛奔出了門外.

"大夫,我爸的情況怎麼樣?"

"不太樂觀,應該是中風,命雖然是保住了,不過今後行動上會有點不便,說話也成問題."

"那就沒有康復的可能嗎?'一平問道.

"也不能說絕對,不過需要時間,也需要你們家人悉心地照料."

一平點了點頭,看向**那個虛弱的老者,無法想象這就是昔日與自己成天大吵大鬧的父親.

"多謝大夫,這段時間麻煩你了."

"這是我的份內事."

"診金我會盡快結清,明菜,你先送送大夫."

明菜擦了擦眼淚,送大夫下樓離開.一平默默走向床邊的母親,珍子深情地看向**的丈夫,緊緊拽住對方的左手,拽的很緊很緊.

"那天你離開家以後,他一個人氣呼呼地上樓了,我本來想等他氣消了再勸勸他,沒想到上樓卻發現他已經...已經..."珍子夫人的情緒頓時崩潰,泣不成聲.

一平輕輕抱住了對方的肩頭,胸中有如百爪擾心:"沒事的,他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

一平安慰著母親,直到此時他才發現這麼多年來自己根本沒為這個家做過什麼,自己總是在索取,卻根本不可回報,甚至不停傷害著也許是這世上最愛自己的人.

"快出來,快出來."忽然從外面傳來一陣喧鬧之聲,一平起身朝窗外一瞧自家門外居然竟擠滿了人.

"怎麼回事?"一平來到門口,此時明菜以及天源屋的掌櫃彥六正極力安撫著外面的人群.

"少東家,您來了,這些都是我們的供貨商,聽說東家病了,所以要求我們立刻結清貨款."彥六解釋道.

"胡鬧,按規矩我們一般只預付五成作為定金,剩下的等貨物售出後再統一結清,月港所有的貿易行不都這麼做啊."

"誰說不是呢?可這些人偏偏要求現在就把全部款項結清..."

"不錯,我們是看中老當家的信譽才跟天源屋做生意,如今老當家既然病倒了,天源屋後繼無人,萬一倒閉了怎麼辦,所以我們要求立刻付清全款!"一個供貨商大聲說道.

"沒錯,不僅如此,還要立刻中止我們之間的合約,今後不再與天源屋合作!"另一個供貨商附和道.

"不錯,付款,解約,付款沒,解約..."頓時一堆人在門口齊聲高喊道,引得周圍路人不住側目.

'夠了,全給我閉嘴!"忽然只聽一聲斷喝宛若晴空霹靂,驚得眾人頓時一愣,定睛一看說話的竟然是一平.

"我們天源屋和你們合作不是一天兩天了,在場有些人甚至是看著我長大的,你們捫心自問幾十年來我們天源屋虧待過你們沒有!以前生意好的時候,你們一個個對我們家溜鬚拍馬,阿諛奉承,種種醜態要不要我當場給你們複述一遍?如今我爸病倒,你們跑來也不說關心慰問,堵著我們家門口逼債,你們還有沒有點起碼的良心?我鄭重告訴你們,天源屋雖然遇上了一些困難,可是並沒有倒閉,不僅眼下不會,而且以後也不會!"一平此時彷彿完全換了一個人,在場的客商被他氣勢所逼,一時間竟鴨雀無聲.

"可是我們都是小本買賣,也要生存啊..."終於一個供貨商低聲嘟囔道.

"放心,三天之內我保證與你們結清所有的貨款,如果天源屋今後真的週轉不靈,我們家即便砸鍋賣鐵也不會欠你們哪怕一毛錢!"

"可是我們憑什麼要相信你們?"

"就憑我一平!在我父親養病這段時期,天源屋的經營由我全盤接手,我不僅保證不會讓其倒閉,還要讓其成為月港,不對,成為整個東海,甚至是天下第一的商家!"當時在場的人們不會想到天源屋真正的傳奇其實正是從這一天,這一段話開始的.而眼前這個文弱的青年不久之後就將與霸邪,虎千代,玉顏,次郎等等名垂史冊的風韻任務一同登上歷史的前臺...

"今後這個家就由我來守護!"那一刻一平在心中暗自說道.

"真美."清晨,陽光將遠處的群山照耀地光彩奪目,看著這曾經無比熟悉的風景,阿蠻心頭五味雜陳.

"我可沒想到有一天還會回到這裡..."虎千代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的身旁.

"還記得五柳城之戰嗎?出發那天早晨天氣也是這樣..."

"可惜,風景沒變,看風景的人卻變了."

"是啊,軍團長,雷利,好多人都已經不在了..."說到這裡阿蠻德眼眶頓時溼潤了.

虎千代沒有說話,默默將手搭在了對方的肩頭,他明白阿蠻並沒有說出真正讓她感到惦念的名字.

"都過去了,反正很快我們就應該能見到不少老朋友了..."

"怎麼,你是說?"

"昨晚又有兩個前方要塞遭襲,據逃回來的倖存者說敵人軍中有支極為古怪的部隊."

"怎麼古怪?"

"據說他們的裝束打扮統統都像小丑一樣..."

"喬克!"阿蠻的表情頓時大變.

"那小子一直野心勃勃,想幹一番事業,好不容易逮到這麼個千載難逢的良機怎麼肯錯過?"

阿蠻的思緒一下回到了數年前,夕陽下男人背對著自己,四周躺滿了屍體,他身材瘦長,可偏偏弓著背,肩頭不住起伏,鮮血從那對鐵爪下不停滴落,忽然他慢慢扭過頭斜眼看向自己,阿蠻一輩子都忘不了對方當時的表情,他居然在笑...

"鐺..."忽然一陣急促的警鈴打破了阿蠻的思緒.

"怎麼回事?"

"報告大人,有敵襲!"

"可惡,居然來的這麼快!"虎千代低聲罵道,急忙趕往城樓,阿蠻緊隨在後,等他們趕到城樓,矢野以及綱吉父子早已守候多時.

"如何?"虎千代問道.

"清一色的弓騎兵,人數不下三千,看樣子是敵人的先頭部隊."矢野邊觀察著戰場情況邊說道.

"是想試探一下我軍的深淺?"

"嗯,這群斯米塔人狡猾得很."

"那就不如給這幫兔崽子來個迎頭痛擊!"身材高大的菊丸摩拳擦掌道.

"胡鬧,萬一這是敵人的陷阱呢?"綱吉不住訓斥道,他一共有四個兒子,唯獨這個老三菊丸最為有勇無謀,讓他頗為操心.

菊丸雖然凶暴,可在父親面前畢竟畏懼三分,當下只得低頭不語.

"那依城主你的意見呢?"矢野問道.

"皇帝陛下尚未抵達,我們如今尚不宜輕舉妄動,依末將看不如據城固守,對方並沒有大型的攻城器械,一時間也奈何我們不得."五柳城地處邊疆,自古以來就是內陸與草原雙方的必爭之地,綱吉在這裡出生長大,與斯米塔人打了半輩子交道,假如說帝國所有將領中有誰最為了解斯米塔人,恐怕非他莫屬.

矢野點了點頭,轉身問虎千代:"你覺得呢?"

"綱吉大人所言最是上策!"

"好吧,傳令全軍據城固守,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戰!"

"遵命."眾將齊聲領命,之後便分別前往各自的崗位.

虎千代所部被安排在了北面,許多人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斯米塔人,傳聞中他們彪悍,殘忍,粗魯,毫無教養,以劫掠殺戮為生,用活人祭祀,幾乎就是魔鬼的代名詞.人們此時只感到內心既好奇又害怕.

"這些斯米塔人在幹嗎?圍著城亂轉,可又不攻過來?"亞樹茶小聲問身邊的次郎,這是她第一次登上真正的戰場,對許多事都感到很新奇.

"他們是在試探城內的反應."次郎小聲答道,儘管已經算是經驗豐富的"老兵",可第一次面對陌生的"異族",次郎多少還是感到有些緊張,腦子裡不斷出現眾多英雄史詩中對於斯米塔人的種種描述.

忽然只聽敵陣中傳來了一聲呼哨,接著原本看似雜亂的隊伍立刻整齊劃一地向城牆衝來.

"動手!"隨著樂平一聲令下,城頭上立刻萬箭齊發,一場攻防戰就此展開,虎千代所部基本都是當初跟隨他"白馬起義"的嫡系,久經殺場,然而這次的局面明顯出乎眾人的意料,斯米塔人雖然氣勢洶洶,可似乎根本就沒有攻上城頭的意思,雙方只是隔空互相射擊.斯米塔人的弓箭製作技術相對原始,無論射程還是威力都遠不及帝國軍,然而嫻熟的射術彌補了這方面的不足,次郎還是第一次見到有如此高超騎射能力的對手,帝國軍中恐怕只有矢野,虎千代等少數名將才可以與之相提並論,而且這些斯米塔人即便中箭之後也極少落馬,有些人甚至斷氣了依舊死死騎在馬上,這份悍勇也讓次郎印象深刻,這個民族能與帝國抗衡二百餘年,確實有其大過人之處.

或許是見守軍根本沒有出戰的意思,而強行攻城又幾乎不可能,戰鬥僅僅持續了一頓飯的功夫,斯米塔人就開始全面退卻,他們不存在帝國軍所謂的"陣形",可進退攻防都是整齊劃一,配合默契,可要說他們為此特意演練過又似乎不像,或許是他們在長期戰鬥中自發形成的吧?

"啊,這群兔崽子被我們打跑了!"城頭上不知誰先喊了這麼一句,立刻迎來了眾人一片歡呼應和,然而虎千代的臉上卻看不到絲毫笑容.

"這些傢伙根本就末出全力,果然只是想試探一下我軍的深淺?"虎千代心中暗道.

正在此時忽然只聽城東一陣騷亂,接著只見城門大開,一支軍隊宛若離弦之箭般向斯米塔人衝去...

"怎麼回事?"虎千代驚問道,明明上峰並沒有下達出擊的命令啊?

左右眾人面面相覷,也是莫名其妙.

不久傳令兵急急忙忙地跑來:"報告大人,大事不好,菊丸大人違抗命令擅自開城出戰,矢野大人恐其有失,命令大人所部立刻前去支援."

"笨蛋!"虎千代跺腳罵道,原來菊丸之前的提議被父親以及眾人否決,他當面雖然沒說什麼,可心中根本不以為然,總覺得己方兵力佔優,居然任憑對方挑釁而不出戰,豈不變成了縮頭烏龜?故而一見斯米塔人退卻,菊丸不禁心頭暗喜,感覺對方似乎也沒什麼了不起,於是便要帶隊追擊,把守城門的軍官沒接到上頭的命令誰敢放行?沒想到菊丸蠻勁發作,最後居然抽出佩劍當場就要砍人,這回周圍的人們全嚇壞了,畢竟性命要緊,最後迫不得已只得開啟東門,菊丸這才率隊殺出.虎千代聽完經過不禁又氣又急,暗罵菊丸無謀,可事已至此,也不能袖手旁觀啊.無奈之下只好親率一路人馬出城追趕.

菊丸殺得興起,一口氣就追出去不下七,八里地,眼看離玉龍山脈越來越近,忽然一支響箭竄入雲霄,發出一陣清脆的訊號,接著伏兵四起,菊丸這才明白自己中了圈套,追悔莫及,眼看己方就要被對方包圍,幸虧虎千代所部及時殺到,這才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帝國軍且戰且走,艱難地往回撤退,然而此時是曠野作戰,斯米塔人騎兵的優勢開始徹底顯現,戰況進行地異常激烈,帝國軍每後退一步幾乎都要付出血的代價.

"啊!"亞樹茶正自奮力拼殺,忽聽得身後次郎發出一聲慘叫,扭頭一看只見次郎的大腿上不知何時竟已中了一箭.

"次郎,你沒事吧?"亞樹茶顧不得其他,立刻衝到了次郎的身邊.

"沒關係,一點皮外傷而已."次郎話雖如此,可臉上卻寫滿了痛苦,此時身處戰場也來不及包紮,亞樹茶沒奈之下只得扶起次郎向外衝殺.

"亞樹茶,別管我,你這樣走不出去的."次郎極力想推開亞樹茶.

"胡鬧,我怎麼可能拋下你自己走?"

"可這樣下去我們倆誰都活不了!"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亞樹茶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次郎聞言心中一動,其實最近他也察覺的亞樹茶對自己的態度發生了微妙地變化,尤其是得知玉顏的死訊之後,她更是對自己噓寒問暖,無微不至,人非草木,次郎對此當然也不能無動於衷,只是一來他無法確定這一切是否是自做多情,假如自己攤牌了,結果發現是一場誤會,那今後大家還如何相處?其次他內心始終把亞樹茶當成自己的朋友,和她相處很開心,很舒服,但並沒有當初面對玉顏時那種心動的感覺,為此他也苦惱了許久,此時聽亞樹茶真情流露,次郎也不禁大為感動,心想當初自己答應過瓦努阿老人,無論如何都要照顧好亞樹茶,如今難道要讓她陪自己一起送死嗎?思想到此,次郎只覺熱血上湧,猛地推開了亞樹茶,由於有傷站立不穩,整個人立刻摔倒在地.

"次郎."亞樹茶見狀,正待上前攙扶,結果斜刺裡殺出一隊人馬,將倆人隔了開來.

"亞樹茶!"此時只聽次郎高聲喊道.

"怎麼?"

"今後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哦."

"你說什麼?"由於周圍全是撕殺之聲,亞樹茶根本聽不清次郎在說什麼,她發瘋似地呼喊著,衝殺著,尋找著,直到最後被同伴架離了戰場,而次郎則似乎是被戰場吞沒了一樣,蹤跡不見...

一踏入房間,玉顏感覺似乎來到了另一個世界,與外面的狂風暴雪不同,屋子裡簡直是溫暖如春,利家靜靜地躺在**,整個人消瘦地幾乎不成樣子,或許是由於太累,負責照看的菊此刻也坐在椅子上沉沉睡去.儘管由於達郎之死,玄武與春日兩家徹底鬧翻,而菊更被不少人懷疑是謀害達郎的凶手,可她最終還是選擇留下.

"即便只有一晚,可我畢竟已經是達郎的妻子,是玄武城的一分子,無論如何我也必須留在這裡."她對前來迎接自己的孃家人如是說.

藉著燈火,玉顏仔細打量著菊,原本自己應該有著與她一樣的人生,在家人地寵愛中無憂無慮地長大,嫁給一位有教養的公子或者名流,雖然婚姻未必都會幸福,可至少能夠有一個還算完整的家,得到臣下們的尊重與愛戴,人世間眾多的苦難應該都與自己無關.然而命運卻把這些本應屬於自己的東西強行剝奪,每當想到這些玉顏就會對菊產生一絲嫉妒.

她緩緩靠近對方,一雙纖纖玉手慢慢抬起,伸向那雙潔白修長的脖子...

"嗯,玉顏你來了?"忽然菊睜開了眼,迎接她的是那張熟悉的笑臉.

"我看見你睡著了,所以想給你蓋條毯子,抱歉,把你吵醒了."玉顏滿臉歉然.

"沒事,最近一直陪著父親,或許是太累了吧."菊手扶著額頭,臉上寫滿了自責.

"父親?!叫得還真是親熱."玉顏暗罵道,這段時間菊已完全把自己當成了玄武城的兒媳,不但全力照顧臥病在床的利家,還把城堡內的日常事務安排地井井有條,當然她也明白自己的處境,所以絕不過問日常的軍政,因此最近玄武城內不少人都對其大為改觀,甚至頗有好評,這些並不是玉顏所希望看到的.

"您也要注意身體,義父的病並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康復的."玉顏滿臉擔憂地說道,如今她對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位失去兄長的妹妹,一位擔憂父親的女兒,應該說到目前為止她的演技很成功.

菊撫摸著玉顏的頭,如同一位溫柔地大姐姐:"別擔心,只要我們悉心照料,父親一定會康復起來的."

玉顏乖巧地點了點頭,按照她的劇本,目前在菊面前自己需要扮演的是一個與她同病相憐,即屬於這裡可又被孤立的"外來者",努力想接近菊,又不知該如何與之相處.根據她對於菊這個人的觀察,這應該是目前最容易取得對方信任的定位.

"姐姐要不先去休息會兒,這裡我來看著."

"不用,我剛睡過一覺,現在精神好多了,還是讓我來吧,這些日子你也挺忙的,先去休息吧."

"哦,那晚安."玉顏嘴上答應著,可臉上卻擺出一副滿腹心事的模樣.

"玉顏等一下,你看樣子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一切按照玉顏的劇本進行著.

"沒什麼..."想說又不肯說,可又能表現地過分刻意,如何拿捏好這個尺度,對於玉顏來說也是個考驗.

"來,坐下,和姐姐慢慢說."幸好從菊的表現來看,演出還算順利.

冬夜的爐火旁,二女相對而坐,畫面溫馨而美麗.

"最近我聽說城內有些人慾對姐姐不利,他們似乎依舊懷疑姐姐你是殺害達郎哥哥的凶手,我和他們爭論過好幾次,可根本沒人相信我.原本我覺得不該把這些告訴姐姐你,可又擔心他們會對你不利..."玉顏表現地如同所有擔心家人的少女一樣.

"沒事,人和人之間結仇很容易,而要建立信任卻要困難地多,原本在我嫁過來之前,就沒指望能被這裡所有人所接受,清者自清,反正我問心無愧,他們愛想怎麼想隨便他去."菊苦笑道,也許對於玉顏來說真正讓她感到嫉妒的恰恰是菊所有的那份溫柔與豁達,那是現在的她或許再也無法找回的特質.

"姐姐你好溫柔,真不明白大家為何會不喜歡你..."對於現在的玉顏而言心口不一早已成為了一種本能.

菊溫柔地撫摸著玉顏的臉頰,眼前這個少女,美麗,單純,彷彿落入凡間的天使,菊打從心底裡喜歡她:"玉顏你還小,人世間的許多事對你而言還太複雜."

玉顏"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嗯,不過幸好有利長叔叔在,那些人應該不敢輕舉妄動."

"利長嘛..."菊喃喃自語道,這位叔父大人給他的印象就是個好好先生,雖然心地善良,榮譽感極強,可似乎並沒有統轄群雄的才能,尤其是在如今這般混亂的局面下,聽說各派如今對於其過於軟弱的作風似乎都頗有不滿,而自己作為一個"局外人"又偏偏不便插手,長此以往玄武城前景堪憂.

"汪汪..."忽然窗外隱約傳來了一陣狗叫,接著人喊馬嘶,二女似乎同時意識到出事了.玉顏忙開啟窗戶,只見遠處的瞭望臺早已變成了一根巨大的火柱,火光將夜空都映成了桃紅色.

"我的主宰."玉顏驚慌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別怕,瞭望臺離我們這還很遠,火勢應該蔓延不到這裡,應該是哪個守夜計程車兵不小心引起的.你留在這裡,我去叫人."菊一轉身,門口早已多出了一條黑影.

"嘖,居然有人."對方小聲罵了一句.

"你是誰?"菊質問道,然而當她看到對方手中明晃晃地匕首時,瞬間明白了一切.

"玉顏快跑,他是刺客!"菊高聲喊道,可是玉顏似乎是被這突如來的一切給驚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菊無可奈何抄起一旁的花瓶就衝對方扔了過去,可卻被黑影輕易閃過,還沒等菊反應過來,對方就應該一把將她按倒在地.

"你們不該在這..."男人冷冷說道,語氣中似乎透出一絲惋惜,高舉地匕首在爐火的映襯下閃耀出詭異的光芒.

"啊."還沒等匕首落下,一旁的玉顏似乎終於從最初的驚慌中反應了過來一把推開了刺客,可是她的力氣太小,男人立刻從地上翻身坐起,一記耳光重重地將玉顏抽倒了一旁.

"多管閒事的丫頭!"男人快步撲向玉顏,可忽然握匕首的右手就被狠狠抓住.

"住手."菊死死抓住對方的手腕.

"可惡."男人極力想擺脫,可沒想到菊從小練習弓馬,臂力頗強,連試了幾次居然沒甩開,最後刺客一怒之下,飛起一腳狠狠踹向了菊的小腹,菊整個人重重撞在**,感覺渾身的骨頭幾乎都要散了.

男人揉了揉被拉疼的肩膀,扭頭看了眼一旁早已嚇呆的玉顏.

"別過來,你別過來."玉顏無助地哀求著,宛若一隻待宰的羔羊.

男人正欲上前結果她的性命,忽然腳下一絆,整個人摔倒在地,匕首也飛了出去.

"玉顏快跑."此刻菊忍著劇痛,用自己幾乎是最後的力氣死死抱住對方的大腿,男人氣急敗壞地用另一腳不斷踹打著菊,可她依舊死死抱住,死死抱住.

"找死!"男人狠狠罵道,伸手抓住菊的頭髮,拉住其的頭從地面撞去,一下,兩下...很快菊就被鮮血模糊了雙眼,手終於還是迫不得已地鬆開了,男人立刻翻身騎在了她的身上,雙手緊緊掐在了菊的脖子上.

"噗!"鮮血迸流,令人意外地是這血並不是菊的,而是那個男人,只見他的胸口不知何時露出匕首的尖頭.

男人五官扭曲,掙扎地轉過身,火光中玉顏正如同一頭髮怒的母獅般看著他.

"為什麼..."男人的臉上寫滿了驚訝,似乎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玉顏沒有等他說完,猛地拔出匕首,血流如注,男人仰面倒地,抽搐了幾下,不再動彈.

"噹啷."匕首落地,玉顏整個人癱坐在地上似乎虛脫了一樣.過了一會兒她似乎才想起了什麼,爬到了菊的身邊.

"菊姐姐,你沒事吧?"

菊勉強擠出一絲苦笑:"沒事,死不了."

"剛才我好害怕...害怕他會把你...哇."瞬間玉顏的情緒似乎徹底崩潰,撲在菊懷裡號啕大哭.

"沒事的玉顏,一切都過去了,過去了."菊撫摸著玉顏的頭髮,宛若母親在安慰驚慌的孩子.

"少夫人,少夫人..."終於門外傳來了衛士的腳步聲,那一刻菊一直緊繃的心才終於放下,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吃吧."男人將一塊窩頭擺在了次郎面前.

次郎無動於衷.

"你已經整整兩天沒吃東西,再這樣下去會死的."男人似乎有些著急.

次郎默然無語.

男人搖了搖頭,一屁股坐到了次郎的對面,此舉倒是出乎他的預料之外,看這人的穿著打扮似乎地位顯赫,難道不怕弄糟自己的衣服?

"你是哪兒的人?"男人問道.

次郎依舊沒有說話,自從被俘的那一刻起他就下定決心絕不對斯米塔人透露哪怕一個字.

"我算是北疆人,不過是在京都長大,那裡現在應該完全變樣吧?"男人的眼神裡滿是憂傷.

次郎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可最終還是忍住了.

"你看起來還很年輕,是被強徵來的?"

次郎扭頭不理.

男人接著說道:"當兵很辛苦,家裡人放心得下?"

"總比你當北奸來得好..."終於次郎沙啞地說道.

"混帳!"一旁男人的手下聞言頓時怒不可遏,上來就要對次郎動手,結果卻被男人給攔下了.

"其實...我有一半中土人的血統."男人解釋道,這樣的反應倒是讓次郎有些意外.

"那你為何還要賣國求榮?"次郎虛弱地質問道.

"賣國?恰恰相反我們所要做的正是想拯救這個國家."

"用馬刀?"

男人的表情有些尷尬:"要想推翻霸邪有所犧牲也是在所難免的."

"那你們自己怎麼不去?"

"你們就真的如此擁護霸邪嗎?"

"不,我們只是不喜歡舊帝國而已."

男人凝視著次郎,表情有些複雜.

"帝國真的那麼讓你們討厭?"

"這答案你心裡應該比我清楚..."

男人默然,似乎正在面對一個自己不願相信,可又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你叫什麼?"過了許久,男人問道.

次郎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次郎君,很好,我記下了,今後我們不會過分為難你們,所以也希望你能夠珍惜自己,人一旦死了,就什麼事都完了。”男人點了點頭,起身站起吩咐一旁的手下。

“儘量善待這些俘虜。”

“遵命。”

男人又低頭看了眼地上的次郎,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默默轉身離開,次郎第一次發現這個男人的背影竟然顯得如此悲涼。

“把古河公爵請來!”太陽汗在馬上怒氣衝衝地說道。

不久真治與貞夫便來到了山頭之上,遠處五柳城清晰可見。

“大汗召喚我等何事?”貞夫幾近諂媚地說道,這幾個月他都在極力學習斯米塔人的語言以及風俗,如今已經勉強能與人進行簡單地交流,不僅如此現在他渾身上下的全套打扮也都是按照斯米塔人的標準,為此許多流亡北人都對他頗為齒冷,與之相反真治今天依舊是身著北人裝束,這套黑色鎧甲無論做工還是紋飾都無不體現著鮮明地北人風格,使他整個人看起來威武之餘不失優雅。

太陽汗斜眼瞧了瞧貞夫說道:“你們不是說內陸大亂,霸邪軍士氣低下,不堪一擊嗎?可如今本汗看來霸邪軍人人鬥志昂揚,陣容整齊,莫非爾等故意欺騙本汗不成?!”

“這。。。”這一質問弄得貞夫是啞口無言,趕忙扭頭看向一旁的真治,盼其解圍。

真治鄙夷地看了對方一眼,之後便頗顯無奈地解釋道:“大汗息怒,關於霸邪軍的戰力,外臣之前就向您介紹過,您與諸位貴人不信,又怎能說我等故意欺瞞?您如不放心,外臣等願意率所部先行出戰!”

太陽汗聞言頓時有些尷尬,暗想之前真治確實有言在先,當時自己還誇獎過對方,只是內心對此並未深信,說來還真不好怪對方故意欺瞞,更何況事已至此,自己總不能臨陣退縮,不如就依真治所言,試探一下霸邪與北人之間兩軍的戰力。

“那好,就有勞倆位做為先鋒,本汗親率大軍為諸位後援。”

“遵命。”真治當即領命,轉身退下,忽然發現貞夫並末跟上,再一看同伴正在原地瑟瑟發抖。

“貞夫大人,大庭廣眾之下豈可如此失態。”真治小聲提醒道。

“公河公爵,兩軍廝殺非同兒戲,我看不如大家從長計議吧?”貞夫的聲音都有些發抖。

真治此時是哭笑不得,一方面為同伴如此有損武士尊嚴的表現深感鄙夷,可另一方面又深感同情,畢竟但凡與霸邪在戰場上交過手的人大約都能體會到那份令人不寒而慄的恐懼。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為了光復大業,我等只有捨身一戰!”

“可假如死在這裡還談什麼光復大業?”貞夫心中暗想,對於他而言最重要的是恢復北人階層的榮華富貴,至於誰當皇帝並不重要,這些日子太陽汗對他們待若上賓,有時貞夫甚至覺得即便無法光復帝國,留在草原混個一官半職或許也不錯。不過這些話在真治面前當然無法出口,無奈之下貞夫也至好迎著頭皮隨前者下山出戰。

真治等人所統轄的部隊基本以忠於舊帝國的武士為主,配以少量太陽汗撥給他們的雜胡騎兵,只見他們以舊帝國標準的錐形陣衝向了霸邪軍的陣地。人馬的嘶吼裹挾著風聲,鮮血將白色的雪地染成了妖豔的粉紅,戰況進行的異常激烈,不知為何真治發現霸邪軍的先頭部隊一直在防守,絲毫就沒有反攻的意思?是無力?不對,戰鬥才剛剛開始,對方應該並沒有受到多少損耗,莫非他們在等待著什麼?一股恐懼湧上了真治的胸口。

“哎呀,又輸了。”記憶恍惚間回到了過去,銀杏樹下真治與霸邪面對面下著棋。

“這已經是第三局了,還不服嗎?”記憶中的霸邪還很年輕,只是眼角眉梢總透露出一股與年齡不相稱的老練。

“不服,明明看棋面應該是我佔優勢,怎麼下的後面反而是束手束腳的。”

“傻孩子,在戰場上臺面的實力對比有時並不重要,關鍵在於你如何活用自己手裡的條件,只要排程得當,完全能夠以弱勝強,以寡擊眾。”

“真有這麼厲害?我不信。”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但最好別在真正的戰場上。。。”那是真治記憶中霸邪為數不多在自己面前露出笑容,儘管是冷笑。

“不好,這是陷阱!”真治猛然意識到了什麼,可惜一切都太遲了,此時隊伍的後方早已是一片混亂,綱吉與矢野的旗幟迎風飄擺。

“可惡,大家不要亂,結成方圓陣!”真治高聲命令道,他明白背後還有太陽汗統率的斯米塔主力部隊,只要己方能夠堅守住,他們絕不可能坐視不理,原本這不失為是一種保險的策略,只可惜他少算了一個人——貞夫。

這位大人明顯被霸邪嚇破了膽,一見戰局不利,立刻調頭逃跑,連帶著他所部的人馬也是亂作一團,如此一來戰局頓時急轉直下,無論真治如何高聲指揮也根本無濟於事。

這一切都被山頭上的太陽汗看得清清楚楚,此時他眉頭緊皺,不敢相信昔日縱橫大陸的北人軍隊竟然已經衰弱到如此程度,而霸邪軍的勇猛精銳也讓他印象深刻,隱隱中他感覺自己此時貿然西征也許是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然而事已至此自己根本無法回頭,與其在這裡後悔,倒不如與對方殊死一搏,畢竟眼下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思想到此,太陽汗拔出彎刀高聲說道:“長生天的孩子們,證明你們英勇的時刻來臨了,讓敵人在我們的馬蹄下哭泣吧,求饒吧,粉碎吧,給我衝!”

一聲令下,四周頓時響起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斯米塔人高喊著長生天之名,宛若洶湧的潮水一般衝向了戰場。曾經他們就是用這樣的方式摧毀了一座又一座城池,征服了一個又一個部落,然而很快他們就發現這次的對手與以往不同,霸邪軍摒棄了長久以來內陸軍隊靠弓弩對抗草原精騎的傳統,而是與斯米塔人打起了騎兵對攻戰,在斯米塔人看來霸邪軍簡直是在自殺,戰局的發展似乎也驗證了這一點,很快矢野與綱吉的部隊就被斯米塔人追趕的四處逃竄,看上去似乎大局已定,然而久經戰陣的太陽汗漸漸發現一絲隱憂。

“傳令各部集中力量攻擊敵軍的大營,不要浪費精力追趕那些雜魚!”

“遵命!”然而傳令兵下去之後情況並沒有朝太陽汗希望的方向發展,斯米塔人是遊牧民族,沒有後勤保障,一切供給全靠士兵自行劫掠,而在戰鬥中所獲得俘虜以及物資按慣例都歸繳獲者私有,所以儘管有大汗的命令,可多數戰士眼中依舊只有眼看就要得手的獵物,霸邪騎兵精良的裝備宛若蜜糖一樣將他們緊緊吸引,以致離太陽汗所在的位置越來越遠。。。

“嗚~”號角聲劃破天際,兩股黑色的鐵流從左右兩側突然對斯米塔人發起了衝擊,他們銳意向前,勢不可擋,目標似乎只有一個,那面漸漸孤立在戰場上的王旗。

“這是怎麼回事?”驚慌第一次寫上了太陽汗的臉。

“霸邪,是霸邪!”人群中響起了一片驚呼,太陽汗抬眼望去,遠處一面黑色的旗幟迎風飄擺,上面繡著一隻造型極為醜陋的怪鳥,顏色黝黑,宛若燒焦了相似,然而其的鳥冠以及尾巴卻被刺眼的金紅色裝點得無比華麗,在戰場中顯得餘越加醒目。

“喪鳥旗。。。”那一刻太陽汗想起了曾經聽真治說過的那個故事。

“真治,旗子送來了嗎?”

“什麼旗子?”

“就是由紀答應幫我繡的旗印啊,上次我們不是約定只要我成為將軍,她就答應我的求婚,並繡面旗印給我嗎?說好是今天的,難道還沒來?”

“呃,可能是還沒繡好吧,其實由紀姐姐針線活一向不好,我看不如我們自己想個旗印再找宮內廳的織造局好了,我之前剛剛想到幾個有趣的圖樣。”

“你胡說什麼,由紀的針線活一向很好,之前還得到過皇后的讚賞。等等,你望背後藏什麼?”

“沒什麼。”

“沒什麼你幹麼躲?讓我看看!”一陣爭搶之後,霸邪的表情凝固了,這是一塊極為頂級的布料,無論光澤手感全都無可挑剔,然而這反而與上面所繡的圖案相成一種更為驚人的反差,那是一隻烤雞,被烤焦到近乎變形,不得不說由紀的繡工的確是第一流的,否則又如何能把那張醜陋與狼狽表現地如此淋漓盡致?

"誰送來的?"

"由紀姐姐的侍女."

"說什麼沒有?"

"沒...說什麼..."

"我問她究竟說了什麼?"霸邪厲聲問道,嚇得年幼的真治當場一驚.

"她說這面旗幟很符合兄長你的身份,讓你今後不要再對她有什麼痴心妄想..."原以為霸邪會當場大發雷霆,可是他沒有,這個男人只是靜靜在原地坐了很久,一句話都沒有.

真治第二次看到那面旗幟是在半年後,霸邪遠征歸來.

"兄長這面旗幟你怎麼還留著?"

"怎麼不好嗎?你仔細看看上面有什麼變化沒有?"

"哦,經你這麼一說雞冠怎麼變成紅色的了?真好看..."

"知道這紅色是用什麼染的嗎?"

真治搖了搖頭.

"人血."霸邪冷冷地一笑.

"呃,兄長你是在開玩笑吧?"

霸邪冷笑不語,那一刻直覺告訴真治,他剛才並沒有在說笑...

"這抹紅全是用被抓來俘虜的血染成的,由紀他們不是看不起我嗎?好啊,以後我每擊敗一個強敵,就用他們的鮮血來為這支鳥染色,燒雞...總有一天我會讓其成為令世人恐懼的報喪之鳥,對了,就叫其喪鳥旗!"真治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霸邪當時說這番話時的表情,那是他第一次對這個男人感到恐懼,而很快整個大陸都體會到了這種感覺,而現在就出現在了太陽汗的眼前.

"霸邪親自來了嗎?'太陽汗不敢相信自己的聲音竟然會不自禁地顫抖,他十三歲出陣,至今在戰場上摸爬滾打了將近四十年,見慣了腥風血雨,聽慣了鬼哭神嚎,戰場似乎已成了他第二故鄉,他從末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在這裡感到恐懼,然而這次僅僅是一面旗幟就讓他感到前所末有的壓抑.

喪鳥旗下一團黑影吸引了他的注目,那是一匹純黑的馬,無論是毛色還是肌肉的線條都透出一股健美之感,堪稱是萬中選一的寶馬良駒,即便是終日與馬匹為伍的斯米塔人見到也不禁感到眼前一亮.牧民們很清楚馬是一種極為聰明的動物,它們對於挑選主人這種事有時甚至比人類更高明,所以草原上才會有句諺語"能降服寶馬者必英雄也!”,所以他毫不懷疑馬主會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黑色的盔甲,金色的紋飾,長劍在陽光下閃耀著奪目的光彩,由於面具的遮擋看不清容貌,唯一能夠辨認的只有那雙堅毅的眼睛,那眼神彷彿能穿透一切的利劍,當然來者最吸引人注目的還是那頂不可思議地頭盔。

“怎麼會有人在戰場上這麼做,他瘋了嗎?”太陽汗暗自想到,的確在步步殺機的戰場上,人們想法設法的掩飾自己尚且不暇,會有人特意在頭盔上插一根碩大的白翎來引人注目嗎?那不等於自尋死路嗎?

曾經真治問過霸邪同樣的問題,而他的回答是:“這樣才能吸引更多的敵人到我身邊啊!”

當時真治並不理解這句話的含義,直到許多年後他才明白這其中蘊含了怎樣的恐怖以及自負。。。

“該說他是英雄還是瘋子呢?”一個皇帝居然親自衝入敵陣,看到這樣的畫面,真治不禁小聲感慨道。

“快反擊!”太陽汗近乎歇斯底里地吼叫著,可根本無濟於事,斯米塔軍的陣線拉得實在太開了,結果導致最該重視的腹心地帶此時薄弱地就如同一張紙,輕輕一捅就會破。

看著王旗狼狽後撤的那一刻,真治居然並沒有感到如何驚訝,似乎他從一開始就已經預料到會是這樣地結局,只是他始終不願去面對。

“復國難道真的只是一場夢嗎?”真治喃喃自語道。

“這些都是從你房間裡搜出來的,你怎麼解釋?”長史政景指著地上的一堆信件說道,上面的文字清楚記錄了一場暗殺交易的全過程。

“我沒見過這些東西,這是汙衊,一定是有人將這些偷藏到我房間意圖栽贓!”利長高聲辯解道,戴著鐐銬的手由於激動而不住顫抖。

“可上面的字跡確實是你的!”中護軍彌次郎厲聲喝道。

“這是有人蓄意偽造的!”

“那你命令家臣向玄武城集結兵力的信函也是偽造的?”司寇景綱問道,或許是因為職業習慣,他說話總讓人有種陰陽怪氣的感覺。

“那是因為達郎暴斃,二哥又臥床不起,我恐發變故,這才命令家臣集中兵力增強玄武城的防守。我怎麼可能有動機會去害二哥?”

“沒有動機?未必吧,當初陛下北伐時,你就是少數主張支援恩佐的人,為此還與主公發生過爭執,這都眾所皆知的,原本戰後朝廷的意思是想將你流放,是主公據理力爭,這才只是將你減封處理,可你非但不知感恩,反而因此對主公頗有怨言,說其不顧手足之情,證人現在就在門外,需要我們為你傳喚進來,當場對質嗎?還有此番西征,主公命令你籌備物資,可你逾期就沒有完成,因此受到了城主的責備,有沒有這回事?”

“那是因為北部突發暴雪,交通杜塞,為此我和二哥解釋過,他也接受了。。。”

‘你不要轉移話題,只要回答我有或者沒有?”

“有!可是你們聽。。。“

”不必說了。”景綱打斷了利長的話。

“現在人證物證俱在,利長大人你假如還有一點身為武士的尊嚴就別再做無謂的狡辯,你現在的樣子實在是太難看了。。。。”

“可我是冤枉的,這一切是有人蓄意栽贓嫁禍!”利長激動地從地上站起來,宛若一頭髮瘋的獅子般咆哮著衝向審判席,結果被彌次郎為首的一眾家臣給生生摁倒在地。

“房長大人您看這案子如何發落?”景綱扭頭問身旁的老者,只見對方皺紋堆壘,身材瘦小,眼窩深陷,給人感覺似乎就是一具骷髏上面披了一張人皮,儘管容貌恐怖,可在場眾人對於他都是尊敬有加,要知道這位房長大人是玄武家族的族長,今年已經八十高齡,城主利家甚至都要稱呼他為叔祖,只因這幾年他年事漸高,精力衰弱,所以極少過問外事,此番實在是因為案情太過巨大,又涉及城主的弟弟,家臣們商議之下這才請他出山主持大局。

“你說什麼?”老人有氣無力地問道。

景綱知道他聽力不好,只得又大聲複述了一遍。

“哦。”老人似乎是明白了,點了點頭,伸出宛若枯樹根的手拿起桌上的卷宗端詳了許久,似乎是費盡全力才能看清每一個字。

“此事關係重大,不可造次,以我看暫時將利長以及其家臣集體收押,將相關材料上交朝廷,聽候陛下裁決。”房長慢悠悠地說道。

“遵命!”眾家臣對此安排皆無異議。

“玄武城不可一日無主,主公臥病這段時間大小事務又該如何安排呢?”政景問出了眾人目前最在意的話題。

“不是有你們諸位家臣嗎?”

“可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不然房長大人就勉為其難代理城主之位?”

“不可,不可,我已經老了,晚上脫了鞋第二天都不知道穿不穿得上,你們還是另選高明吧。”房長苦笑拒絕道。

眾人頓時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各位,能否聽我一言?”此時一個甜美的女聲響起,眾人扭頭一看只見一旁站起一個絕色少女,身著喪服,表情悽苦。

“哦,玉顏小姐有何高見?”政景問道,儘管玉顏來玄武城時日尚短,可憑藉著乖巧聽話,知書達禮還是贏得了不少人的好感,故而此番被破例允許參加家族會議,就連政景和她說話也頗為恭敬。

“不敢當,眾位雖然客氣,可玉顏自知畢竟是外人,原本如此大事我沒有資格過問。可是義父以及義兄待我恩重如山,我實在不忍心看到玄武城因此而衰弱。。。。”說到這裡玉顏玉帶哽咽,雙眼紅腫,看起來楚楚可憐。

停頓了片刻她接著說道:“所以我斗膽推薦一人在義父臥病期間代為支援大局。”

“是誰?”眾人忙問道。

“我的嫂子菊夫人。”

此言一出,現場頓時一片譁然。

“不可,不可,她乃是春日城的人,少城主之死她也難脫嫌疑,玄武城怎麼能交給這種人!”彌次郎是堅定的“反春日城派”故而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不錯,況且她與少城主成親不過一天,似乎還說不上是我們玄武城的人。”政景也點頭附和道。

“可是此番行刺,如果不是她捨命保護,義父大人早已死於非命,試問假如她對玄武城心存歹意為何要這麼做?”面對眾人的質疑,玉顏反駁道,情緒顯得頗為激動。

當日菊為了保護利家以及玉顏與刺客殊死搏鬥,結果身受重傷,雙手至今還纏著繃帶,據說她是別有所圖,故意做戲,那冒的風險也未免太大了。眾人一時啞然。

“這些日子義父臥病在床,一直在菊姐姐在旁照顧著,食不知味,衣不解帶,連一個安穩覺都沒睡過,這些大家難道沒看在眼裡嗎?假如像你們所說她真是毒害義兄的凶手,為何春日城要求接她回去時,她要堅持留下,難道她不知道這樣會有多危險嗎?那是因為她從嫁進玄武城的那一刻就把自己當成是這個家的一分子,這樣的人難道沒資格來守護這座城嗎?”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玉顏小姐所言不假."此時忽然有人高聲附和,眾人扭頭一看說話的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五官俊秀,身材高挑,稱得起是個美男子,只是顧盼之間透出一股傲氣.

"重光,這裡是什麼地方,哪容得你一個小輩多口?!"景綱一見說話的居然是自己長子重光,不禁頗感不悅,大聲呵斥道.

"父親息怒,孩兒自知官卑職小,原本沒資格插嘴,可身為玄武城的一分子,事關全城的前途命運,孩兒實在不忍坐視,僭越處還望諸位大人見諒."對於父親的申斥,重光似乎早有準備,當即不慌不忙地解釋道.

此時只聽政景說道:"罷了,罷了,我說景綱大人您也不必生氣,重光雖然年輕,可畢竟也是主公的掾吏(注一),當然有發言的資格,更何況如其所說此事關係到玄武城的存亡.重光,你不必顧忌,有話但說無妨!"

重光微微一笑,衝政景以及其餘眾人略一施禮說道:"多謝長史大人成全,其實正如剛才玉顏小姐所言,菊夫人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她對於玄武城的忠誠,至於說她謀害了達郎少主,原本就是猜測,至今都沒有確鑿的證據,因此就將其視作外人,未免不公.無論她與達郎少主成婚多久,畢竟婚禮已經舉行了,上至朝廷,下至百姓都已知道這件事,自古以來城主因故無法理事時,由母親或者夫人代理政務的例子比比皆是,不勝列舉,以如今的局面推舉菊夫人代理城主之位可說是順理成章,而且這樣一來也有利於緩和玄武與春日兩家之間的矛盾,可謂兩全其美."

"可萬一她吃裡扒外,幫助春日城怎麼辦?"

"彌次郎大人的擔憂也不無道理,所以在下建議由房長大人之子利房大人,政景大人,彌次郎大人,以及家父輔佐菊夫人處理政務,如其真有不利玄武城之舉便可制衡,不知諸位以為如何?"

"這..."眾人聞言不禁一陣交頭接耳,重光所推舉的這四人無論能力,聲望,地位都是當今玄武城中第一流的人物,也基本代理了各派的勢力,似乎一時間也找不出比這更穩妥的辦法.

"這個方案我覺得可行..."誰也沒想到第一個發話的居然是半死不活的老人房重.

在場眾人以此老地位最尊,他一開口,旁人也不便反對,政景與景綱先後表示接受,最後只剩下彌次郎的態度.

"既然你們都已經同意了,我一個人反對又有何用?不過事先宣告這不表示我就接受那個玄武城的女人."

"明白,明白,接不接受不要緊,反正就是要我們看住她.還有誰對此有異議嗎?"政景一邊安撫彌次郎一邊高聲問道.

彌次郎是"反春日城派"的首腦,既然連他都接受了,還有誰膽敢反對?於是眾人透過決議推舉菊夫人在利家養病期間代理政務,同時將利長謀反一案上報朝廷.

"這麼大的決定你們事前怎麼不與我商量一下?"得知這一訊息,菊夫人的臉上寫滿了驚訝.

"事發突然,大家也是迫不得已."玉顏笑著解釋道.

"不行,不行,如此重任我一個外人如何擔當得起?"

"嫂子,這話出自外人之口也還罷了,怎麼連你自己也這麼說?你和我義兄的婚事天下皆知,哪怕你只踏進玄武城一天就是這裡的少主夫人,是這裡的一分子.如今義兄暴斃,死因至今尚未查明,義父又是臥病在床,城中群龍無首,偏偏又是內憂外患不斷,你忍心看著玄武城就這樣墮落下去?"

玉顏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最後說的菊也不禁有些心動:"可是...如此重擔我恐怕難以承擔."

"沒事的."玉顏說著輕輕從身後抱住了菊.

"嫂子你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堅強能幹的多,上次你從刺客手裡救了義父和我,這次也一定能守護住玄武城."

聽著玉顏溫柔的話語,菊雖然同為女性也不禁感到心頭一熱.

"你真覺得我能行?"

"當然."

"好吧,我想達郎也不希望看到玄武城就這麼沒落,不過我有兩個條件."

"說."

"其一隻要父親大人的病情稍有好轉,我就立刻交出政權."

"這個當然."

"其二,我希望玉顏你能來助我一臂之力."

"我?這怎麼行?"玉顏驚慌地搖了搖手.

"為何不行?我剛嫁來玄武城,身邊除了些僕婦並沒有幾個知心的人.你和我一見如故,而且知書達禮,最重要的是你想保護這個家的心不輸給任何人不是嗎?"

"這...好吧,小妹不才,只希望別給你添麻煩才好."玉顏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點頭同意.

"太好了,謝謝你,玉顏,謝謝你."菊激動地將對方抱在懷裡,玉顏看著窗外的天空,眼神中洋溢著一股勝利的興奮.

離開利家的房間,玉顏走下樓梯,拐角處一個高大的身影正默默守候在這裡,看到玉顏出現頓時露出了笑臉.

"如何?"

"她答應了."這是什麼語調?如此冷漠,莫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竟是出自那個乖巧溫柔的玉顏?

"這麼說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當然."

"房長已經老了,菊夫人太過忠厚,而且在玄武城也缺乏根基,只要除去以政景為首的那些重臣,玄武城就是您的了,我尊貴的主人了."男人殷勤地笑著,同時伸手扶著玉顏走下樓梯,整幅畫面優美至極.

"錯了,並不是我的."玉顏笑答道.

男人俊美的臉上掠過一絲驚訝,玉顏看著他,彷彿在打量一個犯錯的男子.

"而是"我們"的."玉顏湊近男人的耳邊用近乎呢喃的聲音說道.

"怎麼,又沒活?"午後,原本應該一派忙碌的碼頭冷冷清清,工人們三五成群地坐著,靠打牌聊天消遣著時光.

"老朽無能."掌櫃彥六滿臉歉然.

一平忙拍了拍對方的肩頭安慰道:"沒事的,彥六叔,這不怪你,時間不早了,通知弟兄們收工吧."

自從接手天源屋已經一月有餘,一平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曾經如此鄙視的行業居然這般艱難,由於戰爭,前來月港的外國商船大量減少,內陸需要的商品嚴重缺貨,而本地的物資又根本銷不出去,看著賬本上與日俱增的赤字,一平感覺自己就好像是一隻熱鍋上的螞蟻.

"借款的事進行得怎麼樣?"

彥六聞言一陣尷尬:"工會方面還是不肯答應..."

"怎麼這樣?一直以來我們天源屋一直按時交納會費,工會派下的任務我們也從來不敢怠慢,怎麼到了這種時候,他們居然見死不救?"

"沒辦法,這段時間整個貿易行都不景氣,行會方面也能為難.如今要想借到大筆資金,恐怕只有求助於新六大人了..."

"新六!"一提到這個名字一平腦海中立刻出現了那張佈滿了麻子的大餅臉,最初他不過是個從人魚群島來的難民,無親無故,靠在碼頭當搬運工為生,後來靠走私發了家,開始涉及賭場,*業,以及高利貸,總之不論是什麼生意,只要能賺錢他就一定會涉足,而且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因此被眾多正派商人所不齒,可即便如此他如今依舊成為了月港屈指可數的大富商,外來的船隊只要一駛入碼頭就能看到遠處山坡上他那奢華如宮殿的豪宅.一平小時後曾跟隨父親在商人之間的聚會上見過新六幾次,一想到對方那股濃濃的2暴發戶氣息,一平就本能地感到有些噁心,可如今天源屋想渡過難關,似乎也只有靠他了...

"請您在此稍候,主人正在接待其他客人,等輪到您了,我們會前來通知."

"有勞."

"需要喝點什麼嗎?"

"一杯安可,不加奶."

"好的,請稍候."女僕甜甜地一笑,轉身退下.

"不愧是財閥的家..."一平感慨道,客廳裡的裝修華麗氣派,極盡奢侈之能事,牆上掛著南陸最出名的掛毯,所有的傢俱都用著出自海外的名木,幾排長椅上除了自己還有幾個客人,看衣著俱是大有來頭.

"之前的五柳城之戰你聽說了嗎?"

"當然,這麼轟動的事如今誰不知道,霸邪大獲全勝,這可是自從神武皇帝之後內陸對草原最大的勝利.你突然說起這個幹麼?"

"你不知道,我收到訊息,霸邪準備趁勝追擊,徹底征服草原,所以現在需要大批戰略物資,我就是看準這個時機,準備撈上一筆,可惜資金不足,故而今天特意來找新六大人借款."

"是嗎?那訊息可靠嗎?別到時全賠了."

"錯不了,我表弟在霸邪軍中當軍需官,就是他寫信要我幫忙籌備軍用物資交差,你說這算不算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是嘛,這麼好的事你怎麼不算上我?真不夠朋友."

"別急,這不就告訴你了嗎?"

聽著前排倆人的對話,一平不禁感到心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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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掾吏官職名,通常為官吏屬員的統稱,負責處理官員的日常雜務,以及檔案的整理.由官員自行任免,不必透過朝廷,故與長史,參軍同為下級武士的晉身之階.

"如果訊息確實,這可是一次難得的商機,非但可以渡過天源屋如今的危機,如果能夠成為霸邪的御用商,那天源屋要想成為天下第一商家就不是夢想,可怎麼才能搭上這條線呢..."

"一平老闆,一平老闆."正當一平思索時,耳邊傳來了女僕的呼喚.

"哦,怎麼了?"一平顯得有些慌亂.

"沒怎麼,你的安可到了."女僕忍住笑,將手裡的杯子遞了過來,一平很尷尬...

"哦,請問新六大人大概多久才能見我?"尷尬歸尷尬,一平眼下最關心的還是借款的事.

"不清楚,最近來拜訪家主的客人非常多,不少人等了整整一天也未必能夠排上,所以只好請您耐心等候了.沒別的吩咐,我就先行退下了."

"有勞."

女僕一笑,轉身離開,裙角飛揚的畫面確實很美,不過此時的一平卻無心欣賞.

一杯安可,兩杯安可...一平足足喝了四杯安可依舊沒有被召見的跡象,幸虧當初搞劇團時,為拉贊助受過不少委屈,故而此時一平雖然焦急,倒還能忍受,無奈之下他決定先到院子裡散散心.

與客廳一樣,院子裡也種植了來自各地的奇花異草,有許多連一平都叫不上名字,走著走著,忽然一陣哭聲傳進了一平的耳朵,尋聲望去,只見在一旁的角門,一個男人正坐在門檻上低頭痛哭,看上去頗為悽慘.

"請問,您需要幫助嗎?"架不住好奇,一平上前問道.

這一下突如其來,男人也是一驚,扭頭一看一個長相文靜的年輕人正打量著自己,頓覺自己剛才的舉動有些失態,趕忙擦了擦眼淚說道:"多謝關心,我沒事."

"可您的樣子看上去可不像沒事的樣子,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在下不是壞人,這是我的名帖."經過這一個月的磨練,一平似乎越來越像個商人.

"天源屋!?弄了半天原來您是天源屋的少東家,失敬,失敬."天源屋是月港屈指可數的大貿易行,在業界頗有聲望,故而男人一看名帖態度大變.

"這是在下的名帖."男人說著也從懷裡掏出了名帖,看來對方也是個商人.

"順豐布料行掌櫃右京,原來您是做布料生意的啊.幸會,幸會."倆人互換了名帖,寒暄了幾句,漸漸就談到了正題.

"我說右京掌櫃,你怎麼一個人沒死躲在這哭啊?"

右京聞言一聲長嘆:"唉,少東家你是有所不知啊.我們順豐行長久以來一直是做布料貿易,主打內地到南陸這一線,今年南陸棉製品特別暢銷,於是前不久我們東家就特意去內陸訂購了一大批棉衣棉褲,準備銷往南陸大賺一筆,可沒想到這一打仗,海外的客商統統不敢來了,結果這批貨物就砸在我們手裡了,原本想低價拋售,能回收多少是多少,可沒想到今年和我們打相同主意的大有人在,如今月港本地棉製品嚴重滯銷,根本賣不出去,為了這筆買賣我們東家幾乎動用了店裡所有的現金,再這樣下去連工人的薪水都快要發不出了.萬般無奈我們東家就想到了新六大人,如今在月港還有能力吃下這麼大宗生意的恐怕也只有他了,我們東家的意思哪怕是賠錢,只要能把這批東西出手也行,可沒想到..."

"怎麼,他不肯要?"

"那倒沒有,新六大人答應得倒是挺痛快."

"那不就好了?"

"可他只肯出市價的一成啊,我們連運費都不夠啊.東家求了他好幾次,希望把價格調高些,那新六大人死活不鬆口,最後我們東家又氣又急,結果病倒了,如今這買賣眼看就要散夥了,沒辦法,這次換我來,光是為見他一面我就跑了整整三次,今天好不容易見上了,結果新六大人還是不肯鬆口,他說如今棉織品滯銷,肯花市價的一成都是照顧我們,我們理當感恩戴德才是,還說如今月港除了他沒人有能力接下這筆買賣,要我們不想破產就乖乖考慮清楚.無論我怎麼哀求都沒用,最後乾脆被哄了出來.要說我個人受點委屈也就算了,也讓咱們是生意人呢?可一想到全店上下那麼多人以及他們的家眷,我就心如油烹啊,這才掉了幾滴傷心淚,這就是以往的經過."

一平聽罷點了點頭,自己家的情況與此又何其相似?其實又何止兩家,這不正是如今月港所有商人的縮影嗎?想到這一平對於右京不禁多了幾份同情,於是便安慰了起來.

"右京掌櫃你也別太著急,辦法總是會有的,你們這次總共進了多少貨?"

"五千套,要是按原計劃所得利潤足夠我們行運轉一年的,可如今...唉~"右京說著不禁雙手抱頭.

一平輕輕拍著對方的肩頭,忽然一個念頭閃過了他的腦海.

"右京大哥,你們這批棉衣棉褲在草原上能用嗎?"

"草原?"右京驚訝地看著一平,不知他為何說起這個.

"對,就好比東疆那樣的環境."

"應該可以,我們這次進的全都是上品,質量絕對可以保證."

"這就好,右京掌櫃,我求你件事."

"什麼事?"

"這五千套棉衣統統讓給我們天源屋行不行?"

"你說什麼?右京驚訝的一下子從地上蹦了起來,感覺有些難以置信.

"少東家你沒有開玩笑吧?"

"你看我像嗎?"

'那您準備出價多少?"

"你們成本多少,我在這基礎再加一成!"

"哎呀!"右京聞言是來回直蹦,倒把一旁的一平給嚇住了,不知他這是犯什麼毛病.

"少東家,你這可是救我們順豐行全體老少的身家性命啊,我給您磕頭."

"請起,請起,掌櫃的切莫如此."

右京此時連哭帶笑,一平費了半天勁才把他安撫下來,此時右京想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少東家,真按您那個價位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咱們都是生意人,我醜話說在前面,天源屋能保證拿出這筆錢嗎?聽說你們最近情況也挺艱難."

這句話正好說到一平的痛處,年輕的商人猶豫了一下,說道:"右京掌櫃,實不相瞞,我們最近的經營也不好,今天原本我也是來向新六大人借款的."

"那您還..."

"且慢,您聽我說完,我為何要這麼做呢?因為根據我的觀察,假如再按常規我們月港商人無法擺脫眼前的困境,唯一的出路是冒險一搏,我剛才在裡面聽兩個客商說起霸邪準備大舉東征,急需大批戰略物資,試想如今正是初春,草原上應該還很寒冷,帝國軍肯定需要大批禦寒衣物,你們的這批棉衣棉褲運到那裡一定會有市場,能夠大賺一筆不提,說不定還能以此與霸邪帝國搞好關係.眼下天下大亂,咱們商人要是再靠以前的方式作買賣必定舉步維艱,只有想方設法與諸侯政客們拉上關係才有前途.為何同樣有錢,我們這些商人就要被那些貴族武士看不起,甚至任意剝削呢?關鍵就是我們背後沒有靠山啊,所以我希望以此作為臺階,改變我們商人在這世上的地位."說到這一平自己也覺得話似乎說的有點大,不好意思地繞了饒頭.

"右京掌櫃您別介意,我以前是編劇,所以腦袋裡成天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我老爸以前總說我脫離實際,您別見怪."

'呃,不會,不會,少東家,你2剛才那番話說得太好了,我做了半輩子買賣,深感咱們商人在社會上沒地位,被人看不起,您剛才那番話讓我深受感動,要是真能有我們商人與武士,官員平起平坐的一天那該多好啊.這樣,少東家,我做主,這批貨我們按進價給你,一分錢不掙."

"哎呀,這怎麼行,你們辛辛苦苦進的貨,我怎麼能佔你們便宜呢?"

"不是,少東家你聽我說,咱倆接觸時間雖然不長,可我感覺你這個人很真誠,有想法,可交.省下來的這筆錢全當我們對你巨集圖大計的贊助,希望你能幫我們商人揚眉吐氣.不過,我們也有我們的難處,所以這貨款還是希望你能儘快結清."

"這個自然,十天之內我保證全款付清,一文錢都不拖欠!"

"少東家,咱們做買賣最重信譽,您可要說話算話啊."

"當然."

"這可不是筆小數目,天源屋拿得出?"

"天源屋暫時沒有."

"那您這..."右京掌櫃不禁顏色更變.

一平一笑:"天源屋雖然拿不出,可是有人拿得出."說著他回頭看了眼後的豪宅.

"您是說?"

"向新六大人借款."

"少東家,這不是鬧著玩啊,您沒和新六接觸過,那可是個吸血鬼啊,軟硬不吃,水米不進,憑白無故他未必肯借款給你啊."

"要是以我們家的店鋪以及房產作抵押呢?"

"少東家您這是..."

一平一陣苦笑:"沒辦法,反正以天源屋目前的局面也支援不了太久,反正左右都是破產,既然如此倒不如孤注一擲."

右京不解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不知究竟該說他是天才還是瘋子...

"公爵大人,您怎麼在這?"

"哦,是公主殿下,外臣給您請安了."

"不必,這麼大的風雪,您站在外面幹麼?"

"哦,我有要事想和大汗商量,可大汗始終沒空見我."

"事情很重要?"

"非常重要,事關全軍存亡."

"哦,那您隨我來."蘭卓說罷下馬走向大帳,弄得一旁的真治頗為突然.

"公主殿下,您這是..."

"站住!"守門計程車兵高聲喝道.

"大膽,連我你們都不認得了嗎?"蘭卓高聲喝道.

"公主殿下,小人失敬."別看蘭卓外表嬌柔,可眾人皆知她是太陽汗最為寵愛的掌上明珠,可謂說一不二,有求必應,真把她得罪了,後果不堪設想,故此眾人頓時表現地畢恭畢敬.

"這還像話."蘭卓一聲冷笑,挑簾就欲進帳,眾士兵見狀立刻上前阻止.

"公主不可!"

"怎麼,我想見父汗,你們這群狗奴也敢阻攔?"

"小人知罪,只是大汗有命非經他傳召,外人不得打擾.如有違背,小人們吃罪不起啊."

"原來如此,我是父汗的女兒,如何算是外人?放心,父汗要是怪罪下來有本公主一力承擔!"蘭卓說罷挑簾便進.

"啊!"忽然帳內傳來一陣女人的驚叫聲,真治等人俱是一驚,趕忙衝了進去,結果...

"混帳,誰讓你們進來的?"太陽汗咆哮道,一邊正用一條毛毯遮住自己的下體,而上身居然一絲不掛,露出濃密的體毛,更要命的不僅是他,除了蘭卓,此前在帳內的其他人居然都是赤身**,幾個少女正拼命用可以找到的東西遮擋著自己美麗的酮體,所有人幾乎都已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

"小人死罪!"頓時眾人跪倒一片,連真治也是單膝著地,不敢抬頭.

"本汗不是下過命令不準任何人進來的嗎?你們這群傢伙想造反不成?"太陽汗怒火中燒,不過遇上這種事,換作是誰心情恐怕都不會好.眾人低頭不語,誰也不敢吱聲,最後還是真治自覺愧疚,率先說道.

"大汗息怒,只因外臣有要事想求見大汗,眾衛士不讓,恰好九公主路過,得知內情後冒然闖帳.整件事純由外臣而起,與眾衛士無尤."

令真治感到意外的是那位翻譯珊璞此時居然也恰好在場,當然身上也是一絲不掛,與其他女孩子不同,對於突然發生的一切,她顯得倒不是如何驚訝,不慌不忙地拿起一條紫色毛毯將身子裹了起來,不過依舊無法完全包裹住那對豐滿而美麗的玉兔.

"想不到她身材竟然這麼好...'真治暗自感慨道,可立刻又覺不妥,自己一個堂堂貴族怎麼能有如此齷齪的想法?真治頓覺臉上發燒,頭低得更低了.

聽完珊璞的翻譯,太陽汗的怒氣似乎平息了不少,低頭一看女兒蘭卓正呆立在原地,滿臉愕然,剛才所看到的事對她而言實在是過於衝擊了.

"還不先把九公主帶出去."雖然草原人熱情奔放,沒有內陸人那麼多的顧忌,可被自己的女兒看到這種事,即便是斯米塔人也覺得不妥.

"遵命."眾人嘴裡雖然答應,可卻沒有一個敢動,畢竟只要一抬頭就會看到許多自己不該看到的畫面.

"公主殿下隨我來."最後還是珊璞站了起來,將蘭卓帶出了大帳,眾人誰也不敢抬頭看哪怕一眼,可真治依舊能夠清楚問到對方身上發出的那股香氣,那股帶有強烈情慾意味的香氣,那一刻即便以禮自守如真治也感到心頭一動.

"好了,公爵大人這麼著急見我究竟所為何事?"**過後,太陽汗再次衣冠楚楚地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而珊璞也依舊面無表情地侍立在旁,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哦,我聽聞大汗準備繼續駐紮此地,可有此事?"真治說罷,偷偷看了一眼珊璞,對方明明早已換好了常服,可自己眼前浮現的依舊是之前那副潔白美麗的酮體.真治的臉不自禁地又紅了.

"確有此事,這麼大的風雪讓部隊如何行進?所以本汗準備等大雪停下之後再說."珊璞似乎根本沒有察覺真治的異樣,依舊盡職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真治極力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關心:"大汗,此舉萬萬不可啊."

"為何?"

"我們如今兵馬不整,萬一讓霸邪追上來後果不堪設想,望大汗早做決斷."

太陽汗聞言先是一愣,接著仰天大笑.

"大汗何故發笑?"真治疑惑道.

"我的公爵大人,您太多濾了,這裡是草原,是我們斯米塔人世代生活的家園.沒人比我們更瞭解這裡.如此惡劣的天氣連我們都不敢輕易行軍,霸邪他們如何敢來?且不說在沒有嚮導的情況他們如何在複雜多變的地形中找到方向,更何況這裡距離邊境不下五百里,內陸軍多為步兵,以他們的行進速度,最快也還要兩天才能抵達,到時我們早已拔營起寨了."太陽汗滿臉得意,對於真治的擔憂根本不以為然.

"按常理來說是這樣沒錯,可那個男人從來就不能以常理來推斷."真治心中暗道,他太瞭解霸邪了,直覺告訴他,這世上就沒有這傢伙不敢做的事,更關鍵的是他還總能做到,帳外的風雪漸漸大了,伴隨著的還有真治心頭的不安.

"好了,我親愛的公爵大人,不必緊張,雖然在五柳城我們失敗了,可這裡是草原,古往今來除了神武皇帝,從來沒誰能在這裡讓我們斯米塔人屈膝認輸,霸邪也不可能.所以你只管安心,等明天風雪一小,本汗立刻下令拔營,就讓霸邪他們在這草原上活活累死好了."

"但願如此吧..."真治苦笑道,即像在回答太陽汗,又像在安慰自己.

"公主她...沒事吧?"離開大帳,真治小聲問奉命送自己出來的珊璞.

"受了些驚嚇,法師已經在處理了."斯米塔人巫醫不分,部落中的法師除了掌管占卜祭祀之外,大多也兼任醫師,雖然許多藥材與治療方法讓內陸人覺得不可思議,可偏偏療效極好.

"這樣就好,過會兒我去探望一下,說來整件事都是我不好."一想到蘭卓好心幫助自己結果卻演變成這樣,真治心中大為歉然.

"你也不必太過自責,公主殿下也不小了,有些遲早要明白."珊璞冷冷說道.

真治愕然,他沒料到對方居然會說出這種話,雖然道理上是沒錯,可作為自幼受過良好教育的他而言,這些話還是難以接受,更何況這畢竟是對於蘭卓幼小心靈的一次打擊,這種傷害有可能伴隨她一生,珊璞怎麼能輕描淡寫地說出這種話?真治有心反駁,可又覺得難以啟齒.

"你是不是認為我是個不知羞恥的女人?"忽然珊璞率先開口了.

真治默然,他不便承認,又不願否認.

珊璞見狀臉上掠過一絲冷笑,那是真治第一次看見她笑,本日的她始終是面無表情,起初真治以為這是她身為翻譯的職業所致,可後來卻發現她生活也是不苟言笑.今天這是怎麼了?

"不過也難怪,看到那種事無論是誰都會這麼想..."珊璞說罷臉上露出了些許無奈,那一刻真治心頓時軟了.

"你想必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珊璞聞言一愣,瞪著大大的眼睛注視著真治,似乎很驚訝,過了許久才漸漸移開了視線.

"謝謝,公爵大人還真是溫柔,雖然言不由衷,不過很中聽,難怪那對父女都那麼喜歡你."

"剛才那並不是假話."真治斬釘截鐵道.

珊璞驚訝更甚.

"說實話,一開始我是有點驚訝,沒想到平日不苟言笑的你居然會是大汗的...情人,不過後來冷靜下來一想,你一個異族人,又是個女流,想要在草原上生存下來其艱難可想而知,即便是我們,為了得到大汗的支援不也要說一些違心的話,做一些違心的事嗎?更何況是你?假如大汗真的要你,你又有別的選擇嗎?"

"請注意您的用辭,若是傳到大汗耳朵裡我們倆都會有麻煩的."

"周圍都是斯米塔人,聽不懂官話,只要你,我不說,大汗怎麼會知道?"

"假如是我向大汗告密呢?"

"你不會?"

"你憑什麼這麼認為?也許我是大汗故意派來試探你的?"

'不會,以前有人曾教過我,人的眼睛是不會說謊的,從你剛才的眼神裡我看到出你內心的苦悶與無奈,所以你不會那麼做."

珊璞的身體在顫抖:"笑話,什麼眼神,那是你們這些紈絝子弟平日用來騙女生的花言巧語吧?"

"不是,因為我現在的心境和你一樣."真治淡淡地說道.

珊璞的腳步停下了,再次扭頭注視著真治,彷彿從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而真治則面帶微笑地看著她,漫天風雪中,倆個人相對而立.

"喂,那是什麼!?"不知是誰叫了一嗓子,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茫茫風雪中似乎有一條黑線正在緩緩蠕動,而且越變越粗,凜冽的寒風中似乎裹挾著人喊馬嘶.

"敵襲,是敵襲!"終於人們反應了過來,整座大營頓時亂作一團,由於風雪的關係,多數人此時都躲在溫暖的帳篷裡,許多人衝出來時甚至連盔甲都沒有穿戴整齊.此時那條黑線早已變成了一條凶猛的黑色長龍,遠遠就能看見那面顏色詭異的喪鳥旗.

"他真的做到了..."真治喃喃自語,臉上掠過了一絲無奈地苦笑.

"公爵大人,情況緊急,請趕緊隨我們來."很快手下人就找到了真治的身邊.

"去哪兒?"

"撤退到安全的地方啊."

"怎麼,連抵抗都準備放棄了嗎?"

"太陽汗本人已經跑了,大營內現在群龍無首,早已亂作一團,再不走恐怕連我們也成了刀下之鬼."

真治皺了皺眉頭,結果明顯比自己預料地更糟.

"大人,不能耽擱了,快走吧."眾人不由分說,拉著真治便往北人的營地趕去,此刻那裡早已為真治等人準備了幾匹快馬.

"呵呵,沒想到你們也會有今天."一旁囚籠裡的俘虜此時見狀莫不是拍手稱快,大聲叫好.

"可惡,大爺我先宰了你們這群兔崽子!"幾個北人武士見狀怒不可遏,立刻各拉兵刃,就要上前.

"住手,你們想幹麼?"真治在馬上喝問道.

"大人,這群兔崽子欺人太甚,與其讓他們被叛軍救走,倒不如斬草除根,已絕後患.總之不能便宜他們."

真治聞言在馬上一皺眉,看了看一眾俘虜,只見他們一個個灰頭土臉,衣衫襤褸,有些甚至都已被虐待的血肉模糊,可人人眼神堅定,沒有一人表現出恐懼或退縮.

"算了,這些人寧死不屈,也不愧是真正的戰士,殺了未免可惜,就留他們在此自生自滅吧."

"可是大人,這太便宜他們了!"

"那屠殺手無縛雞之力的俘虜就光彩嗎?別忘了我們是武士,並不是強盜!"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最終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將兵刃收起.

真治策馬欲行,一抬頭正好看見了遠處的次郎,樣貌雖然狼狽,可精神明顯比前幾天好了許多,二人四目相對,心中頓時都是五味雜陳.

"這次算你們贏了,不過下次可沒那麼好運!"真治撂下這句話,調轉馬頭衝著東方疾馳而去,漸漸消失在了漫天風雪之中.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太陽汗這回居然敗的這麼慘."看著眼前連綿不絕的俘虜隊伍,一平不禁小聲感慨道.

"誰說不是啊,據說這次自太子以下僅皇親貴胄就被俘不下百餘人,其餘的官民人等更是數以千計.太陽汗這次元氣不傷,恐怕是難以再起了."掌櫃彥六在一旁附和道.

"不過少東家您這回實在是太冒險了,居然把房屋以及店鋪全都抵押了出去,當初大夥全都覺得您是不是瘋了?雖然蒼天保佑,這回買賣僥倖成功,可您今後千萬不可再如此了。”

“彥六叔您放心,這麼冒險的事可一不可再,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

“不過老僕還是有點不明白,您幹麼要免費資助那位虎千代大人那麼多藥品,那可值不少錢啊。”

“彥六叔,你覺得虎千代那人怎麼樣?”

“倒是沒什麼架子,可言談舉止都挺粗魯,哪裡有半點領主的模樣,感覺就是個兵痞。。。”

“是嘛,我倒覺得這個人挺有意思,行事不拘常理,對於人情世故也看得很透,將來一定會有所成就。我這次之所以肯贊助他這麼大筆藥品,就是希望能借此搭通這條線,這樣等到他將來飛黃騰達的時候,我們天源屋也好從中獲益。說來也算是一次投資吧。”

“可老僕就怕這筆投資將來血本無歸。”

“那就說明我沒有看人的眼光,全當交學費了。”

“可這學費也太貴了。。。’彥六小聲嘟囔道。

一平聞言一笑,也不爭辯。這次東疆之行,異常順利,非但五千套棉衣棉褲銷售一空,甚至連天源屋原本積壓的其他物資也售出許多,計算下來拋去成本,非但足夠還清所有的借款,甚至還有所盈餘。當然最讓一平興奮地還是由於辦事得力,天源屋被指定為帝國軍的長期供貨商,專門為其收購軍用物資,一平本人甚至還受到霸邪的親自接見,一夜之間身價百倍。

“這僅僅是個開始,總有一天我要讓天源屋成為大陸第一的商家。”一平在心中暗自說道。

驢車不停地行進著,一路上隨處可見飢寒交迫的難民,而吸引一平注意的是經常會看到一群身著白衣白袍的人為這些難民提供飲食,甚至是贈衣施藥。這不,前方這個十字路口道邊又出現了這群人的身影,只見他們在道旁搭建了一排簡易的草棚,供難民們休息,正中央有一座高臺,高臺前排了一排桌案,上面擺放各種食物,難民們在白衣人的指揮下整齊地排著隊領取食物,而另一些白衣人則沿街向過路人派發著傳單。

“彥六叔,這些是什麼人啊?”一平好奇道。

“哦,是聖母教啊,您沒看見他們的白袍上都繡著一朵蓮花嗎?”

“聖母教?怎麼我從來都沒聽說過?”

“哦,少東家您一直生活在月港,從來沒來過內地,不知道也情有可原。這是一支新興的教派,聽說最早發源於西北,他們說世人長久以來過於驕奢*,道德敗壞,唯利是圖,故而觸怒了上天,傳說中的”大浩劫“即將到來,如今的亂世就是先兆,不久”審判者“就將降臨人世,毀滅天下。聖母塗山不忍見生靈塗炭,故而降臨凡間,解救世人,而受其點化的信徒就被稱為聖母教,據說這個教派主張止戰非攻,兼愛精誠,教徒之間無尊卑上下之分,全都親如一家。他們反對戰爭,反對殺戮,反對世間一切紛爭,認為世人只有相親相愛才能脫離苦難,因而他們一直自發地給人們贈衣施藥,行善濟困,而且來者不拒,加上教義通俗易懂,故而在貧苦人中傳播極快,據說如今其信徒已經不下數十萬,有些地方甚至全村全鎮的人都成為了教徒。只是沒想到如今他們的勢力居然已經擴張到了這裡。”

“原來如此。”聽完彥六的介紹,一平不禁點了點頭,果然自己窩在月港對外面的世界瞭解太少,同時他也對這個新興的教派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止戰非攻,兼愛精誠,聖母靈光,普惠蒼生。”此時一名聖母教徒來到了一平等人車前遞上了一張傳單,一平出於好奇,伸手接過,仔細一看傳單製作的非常精美,正面寫著剛才教徒所念的四句口號,中央畫著一朵白色蓮花,栩栩如生。背面則用多種文字介紹了聖母教的來歷以及基本教義,內容與彥六之前介紹的大同小異。

“請問。。。”一平叫住了一名分發傳單的信徒。

“加入貴教有什麼具體要求嗎?”

“沒有,先生,聖母的懷抱對所有人敞開,無論高低貴賤,正邪善惡,只要你有一顆希望得到拯救的心都可以成為我們的手足親人。”對方語調輕柔,態度溫和,給人感覺彷彿是在和自己的家人交談。

“那能否詳細為我介紹一下貴教的教義?”

“當然可以,您今天來的正是時候,聖母為了將自己的福音撒遍每一片土地,特意派遣她最疼愛的孩子“白蓮使者”遊行天下,濟世救民,前面的高臺正是使者說法之處,您如有興趣可以移駕一聽。”

“多謝。”

“哪裡,祝您早日得以解脫。”對方說罷轉身離開。

“彥六叔,先把車在道邊停一會兒,咱們晚些回去。”一平吩咐道。

“少東家,您不會真對這聖母教感興趣吧?家裡還有一堆事等著處理呢?”老掌櫃彥六不禁擔心道。

“放心,我只是去了解一下,自有分寸,你們在這裡等我一會兒。”一平說罷套上棉襖翻下了驢車,眾人再想阻攔已是不及。

來到高臺,四周此時早已站滿了人,臺上一個藍衣少女正在給眾人講經說法,四周一眾教徒在給眾人分發一些小冊子,一平好不容易擠進人群拿了一本,只看封面上寫著《聖母福音》》,開啟粗略一看內容與藍衣少女所說完全相同,似乎這就是聖母教的基本經典。

此時只聽少女朗聲道:“諸位,看看你們的周圍,苦難與傷痛四處橫行,戰火摧毀了我們的家園,疾病奪走了我們的親人,貧窮與飢餓無時無刻不再威脅著我們。我們一次次問這究竟是為什麼?我們責怪命運的不公,甚至懷疑上天的仁慈。可我們是否有捫心自問過自己的所作所為?我們是否為了蠅頭小利而與人互相爭吵?我們是否為了衣食享受而欺瞞他人,我們是否為了一時的虛榮而傷及無辜?我們是否曾意識到所有苦難其實都來源於我們自身?來吧,放下你們心內的貪慾,平息你們胸中的戾氣,用博愛與寬容去看待這個世界,讓我們在聖母的指引下相親相愛,獲得永恆的安寧與喜樂。國家,民族,血統,階級,教派,這些全是人為設定的枷鎖,讓我們忘記彼此本是手足,來吧,讓我們再一次回到聖母的懷抱,回到自己誕生的地方,回到我們真正的至親身旁。來吧,張開懷抱,讓我們彼此相親相愛!”藍衣少女聲音甜美,配上那清純秀美的長相確實極具煽動力,故而話音剛落,現場就響起了一片歡呼.

"住口!"忽然只聽得一聲斷喝,接著從人群的後面擠出一人,看衣著穿戴似乎是本地的雜胡,只見他此時滿臉怒容,腰刀早已出鞘.

聖母教眾人見狀正欲上前,卻被那藍衣少女伸手攔住,只見她不慌不忙,問道:"這位先生有何見教?"

"中土神話自古以來就沒聽說過有這麼位聖母塗山,普世神教中也是聞所未聞,分明是你們編造出來在這裡妖言惑眾!"男人質問道,聲色俱厲.

藍衣少女甜甜一笑:"這位先生有所不知,聖母是自從開天闢地以來就存在的遠古大神,只因其生性謙退,故而不為世人所知,所謂天道悠遠,又豈是事事都能為我們這些凡俗所知呢?"

"你這分明是在狡辯,我們東疆自古以來只信奉長生天為唯一真神,除此以外一切所謂"神祇"不過是邪魔異端!你們若不立刻停止傳教,休怪大爺我翻臉無情!"他話音剛落,立刻就迎來了周圍不少人的支援.

"不錯,萬物非主,唯我長天."

"異端滾出草原!"

一時間群情激奮,喊叫聲此起彼伏.草原地區對於"長生天"的信仰極為虔誠,斯米塔人之所以不惜拼殺二百餘年也不願徹底歸順帝國,據說很大原因就是不肯接受北人帶來的"普世神教",這也就是草原上為何至今沒有一座普世教堂的原因。關於這些一平早有耳聞,只是沒料到實際情況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嚴重,眼看雙方即將爆發衝突,一平本欲上前勸阻,可一轉念又決定靜觀其變,他想看看面對這樣的局面,聖母教究竟會如此處置。

“諸位安靜一下。“此時只聽那位藍衣少女高聲安撫起驚慌的人群。

“諸位的心情我們深表瞭解,人們對於未知的事物總是會感到恐慌,要想讓諸位立刻接受一位從末聽說的神祇確實太過勉強,不過我們聖母教的宗旨是來者不拒,去者不追,我們本著的是顆寬容慈悲之心,絕不會勉強、別人,更不會與人起衝突,既然諸位如此要求,那我們立刻離開。請相信我們帶來的是善意與關愛,手足們,撤。”隨著少女一聲招呼,眾教徒居然立刻開始收拾東西,沒有一個人流露出絲毫猶豫或者不滿,不到片刻整座高臺就化為平地,效率之高,行動之迅速令人咂舌。

“諸位,我們就此告辭,假如有緣的話一定會再見。請相信聖母大人無時無刻不在觀察著我們。”藍衣少女衝著眾人深施一禮,轉身便走,其餘眾教徒隨後跟上。

“止戰非攻,兼愛精誠,聖母靈光,普惠蒼生。。。”在這樣的口號聲中,聖母教的隊伍緩緩消失在了天際,只留下了道旁錯愕的人群。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說走就走啊。”

“就是啊,好歹也應該和對方辯論幾句,大家各抒己見嗎?我看八成是聖母教這群人膽小怕事。”

“那也不對啊,論人數他們比對方多得多,真要衝突起來未必吃虧,莫非是自知理虧。”

“不然,你沒聽他們說嗎?聖母教奉行兼愛非攻,不會和任何人起衝突,無論對方如何挑釁,他們也只是捨己從人。”

“那不是坐等吃虧?”

“你懂什麼,這就是聖母教偉大之處,不是用暴力,而是用愛與寬容感動別人。”

“那要遇上蠻不講理的呢?”

“那就一直退讓,直到把對方感化為止,人都是有心的,只是你持續不斷地讓他們感受到善意與關愛,應該沒人不會動容的吧。”

“胡鬧,樹有高矮,人有賢愚,豈可一概而論?這世上自私自利,不知感恩的人難道還少啊?對於這些人你越是退讓,他們就是得寸進尺,須知慾壑難填,假如他們要你死,你答不答應?假如他們要求你把妻女獻給他們,你獻還是不獻?這不是有病嗎?”

“唉,那是你心中成見太深,戾氣太重,福音書上不是有寫只要你完全拋棄慾望,全身心地去愛別人,那就無人不能被點化,我倒覺得聖母教挺好的。。。”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一平在旁邊聽著,不時翻著手中的那本《聖母福音》,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笑意:“聖母教。。。有意思。”

清晨,霧氣濛濛,站在露臺看去,世界彷彿陷入了一片灰色。身材高大的老者眯起眼睛,似乎想極力在尋找著什麼。

“大主教,您起的真早啊。“一個洪亮的聲音忽然響起。

“人老了總是醒得比較早,你不也一樣嗎?”老者沒有回頭,單憑聲音他就已知道對方是誰。

“我昨晚根本就沒有睡著。”神官模樣的男人邊說邊揉了揉眼睛,超過七公尺的身高使得老者在他身旁也顯得有些單薄。

“你擔心霸邪不答應?”

“那個男人與我們以往所應付過的皇帝都不一樣,我很懷疑他願不願意接受教廷的指揮。”

“他不是傻瓜,神教傳入中土已歷整整四百年,自從神武皇帝開始,無論政局如何變遷,沒有任何一個政治人物膽敢公然違抗教廷,因為這將意味著與遍佈大陸的千萬教徒們為敵。即便是霸邪,想來也不會冒這種風險。更何況此次我們送去的是橄欖枝。”

“可那個男人從來就不能以常理推斷,這點您比我更清楚,否則您也不會頂著寒風,大清早就站在這裡,從這霧茫茫的世界中您是否看到了希望?”

“還沒有,不過主宰總會給我們以指引。”

“但願是在我們被這混沌吞沒之前。。。”說到這裡倆人陷入了沉默。。。

“啟稟大主教。”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傳來了侍從的聲音。

“何事?”

“前往東疆送信的人回來了。”

露臺上的二人聞言神色頓時一變:“居然這麼快,可否帶回霸邪的訊息?”

“這。。。”侍從面露難色。

“怎麼回事,說話吞吞吐吐的?”

“還是請您與特使大人親自去看吧。。。”看著侍從驚恐的表情,二人的心頭頓時湧上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議事堂,兩百年來幾乎教廷所有的重大決定都與這裡有關,此時這裡擠滿了人,樞機主教(注一)們圍在大廳正中,議論紛紛。

“大主教到!”侍從一聲高呼,眾人這才急忙退歸原位,躬身施禮。

“參見大主教。”

“免禮,情況如何?”大主教此時早已顧不得什麼儀態,急忙來到了大廳的中央,只見派往東疆的信使滿臉傷痕,一看到自己頓時就放聲痛哭。

“大主教,卑職辦事不力。”

“無妨,無妨,先告訴我,你們怎麼揮變成這般模樣?”

信使此時早已泣不成聲,還是一旁的隨員咬牙切齒道:“還不是那個霸邪!”

“究竟怎麼回事?”高個子男人此時不禁上前問道。

“我們奉教廷之命,前去向霸邪示好,可沒想到他居然避而不見,好不容易費盡心機才終於說服霸邪答應會面,可沒想到他在席間態度傲慢無禮,對我等更是百般刁難,我等深知此行關係重大,故而也只好忍耐。可沒想到在聽完我們宣讀了大主教敕令後,霸邪居然毫不在意,他還說。。。”

“他到底說了什麼?”大主教追問道。

“他還說自己的統治不需要得到教廷的承認,相反教廷必須無條件服從他的指揮,否則。。。”

“否則怎樣?”

“否則。。。教廷的存續與否也在兩可之間。”

此言一出,現場一陣譁然。

“荒謬!教廷是主宰在人間的代表,而皇帝不過是凡俗的君長,理應聽從教廷的旨意,自神武皇帝起至今二百餘年莫不如此,霸邪一個弒君叛賊,以武力奪取江山,有什麼資格敢與教會分廷抗禮?這簡直是荒謬絕倫!”

“不錯,霸邪上臺至今倒行逆施,殺害了大批教徒,並掠奪他們的財產,這原本就是公然挑戰主宰,教廷為大局著想,這才委曲求全,願意承認他為合法政權,這原本是莫大的恩惠,沒想到他居然不知感恩,反而如此大放厥詞,這是公然蔑視教廷,必須嚴懲!”

“不錯,下達討伐令!(注二)號召全中土的教眾推翻他!”

此時又聽那隨從接著說道:“我們當時也是義憤填膺,與他理論了幾句,沒想到他居然當場命令士兵將我們趕了出來,還沒收了我們的馬匹以及行李,我等沿路乞討,幸好後來遇到了好心的教徒慷慨解囊,資助馬匹飲食,否則我們不知何時才能回到教廷。”一想到所受的委屈,眾人莫不流淚。

“委屈大家了,你們為教廷所作的犧牲,主宰會看到的。現在先下去好好休息,治療傷口。”大主教將眾人打發了下去,不禁面露愁雲。

”大主教,下一步您看該怎麼辦?”高個男人此時在一旁小聲問道。

“傳我的命令,半個時辰之後,所有神職人員集中到這裡,召開”聖公會”!特使大人您也請一起參加。“大主教語氣平靜,可所有人都明白一場大風暴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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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樞機主教普世教會所設立的職務,教會以教廷為核心,其下設有各個教區,每個教區的負責人被稱為主教,而教廷往往會從其中選拔出有功德之人為樞機主教,參與教廷的日常事務,而每任大主教通常也是從樞機主教中選舉產生,後期教會規模日漸龐大,開始出現專職的樞機主教,因其沒有負責的教區,故而亦稱”無土主教“。

注二討伐令由教廷釋出號召所有教徒討伐異端的敕令,凡教徒膽敢違背者一律視為異端,剔除出教。起初為神武皇帝為自己統一戰爭所尋找的宗教藉口,後期隨著教廷勢力日漸增大,尤其是”聖域“的建立,漸漸演變成教廷要挾領主,打擊政敵的手段。

"不能殺那些人,這太過分了!"次郎大聲說道,他試圖靠近虎千代的馬前,可由於重傷未愈,行動不便頓時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一旁的亞樹茶見狀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可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虎千代在馬上冷冷答道.

"這些都是平民百姓,他們和這場戰爭根本無關啊.為何北人能夠饒我們這些俘虜而不殺,可我們就非要去屠殺這些手無寸鐵的平民呢?"

"平民?你別忘了這些遊牧部落和我們不一樣,必要時每個男人都是戰士."

"那些婦女和孩童呢?"

"她們負責後勤支援,從某種層度上也參與了這場戰爭."

"可那也罪不至死啊."

"次郎,你怎麼就不明白呢?這是戰爭,在這裡沒有誰是無辜的,有的只是成王敗寇,弱肉強食!"

次郎盯著虎千代看了許久,雙眼似乎像要噴出火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曾經我認為大哥你是對的,我極力想跟上你的腳步,接受你的想法.可目前我發現自己錯了,我和大哥你原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你說我幼稚也罷,天真也好,為了自己的安樂而至他人生死於不顧,甚至部問善惡黑白,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如果大哥您一定要強迫我執行這種命令,那請恕次郎不能再跟隨您了."

"怎麼,你想脫藩?"

次郎點了點頭.

"次郎,我奉勸你最好別太任性了..."

'這不是任性!"第一次,次郎當面打斷了虎千代的話.

"大哥你曾經教過我,面對苦難與其害怕退讓,不如拼死一戰,只有敢直面恐懼的人才有可能戰勝他.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明白脫藩意味著什麼,也明白今後自己有可能面對的困難,可假如僅僅因為顧忌這些,而讓我去迫害無辜,我說什麼也做不到.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真正想走的路."

虎千代冷冷看著馬前的次郎,儘管身上滿是繃帶,可他的眼神是如此堅毅.當年河西城頭那個連劍都不會拔的孩子不知何時竟然已經長大了...

"你想清楚了?"

"想得很清楚."

"一旦脫藩,你今後就是浪客,無論生老病死,一切都與江南城不再有任何關係,到時候即便你再求我,我也決不可能再讓你回來.這樣你也不後悔?"

"這是我自己做出的決定,無怨無悔."

"好,那你滾吧!"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驚駭,次郎心地善良,為人寬厚,在軍中頗有人緣,尤其是一眾將領大多與他自從自由軍時期就一同共事,出生入死,感情非同旁人可比,幾乎都將他看成弟弟對待,此時不禁紛紛上前解勸.

眾將中數樂平與次郎交情最好,此時他第一個開口道:"大帥三思,次郎可是咱們的兄弟啊."

赫苗也在一旁搭言道:"是啊,他還是個孩子,不過一時衝動,頂撞了幾句,大帥您又何必與他計較呢?"

"你們先搞清楚,現在不是我要趕他走,是他自己想走.次郎你說呢?"

"不錯,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各位就不必替我求情了,謝謝大家長久以來的照顧,當初剛離開家鄉的時候我很害怕,很迷茫,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幸好遇到了大家,陪我哭,陪我笑,陪我經歷那麼多事.能夠認識大夥是我這輩子最自豪的事,可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今後的路次郎我想學著自己去走.還望大家成全."次郎說罷,衝眾人深施一禮.

眾人見次郎說到這個份上也不好再行堅持,只得紛紛搖頭嘆息退到一旁.

"既然沒人反對,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你過會兒去找軍需,把這個月餉銀給領了,之後你和我們江南城就再無任何瓜葛,收拾完自己的東西就趕緊給我走人."

"大哥...分手前你能答應我最後一個請求嗎?"

"有什麼事快說,別婆婆媽媽的."

"如果能找到妃殿,請好好照顧她,拜託了."

虎千代聞言心中一動,當初在河西城所經歷的一切似乎還歷歷在目,可曾經生死與共的三個人,如今眼看著就要天各一方,也許此生都不會再見...

"這種事我自有分寸,不勞你費心!"

次郎笑了笑,他明白虎千代外表雖然*不羈,可他內心卻是一個極重感情的人.只可惜自己與他選擇了兩條不同的道路.次郎衝虎千代最後行了次軍禮,拖著傷重的身體踉蹌著離開,忽然有人緊緊攙住了他.

"我和你一起走."

"亞樹茶你..."次郎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少女.

"你忘了當初答應爺爺要一直照顧我的嗎?怎麼,現在就想把我丟下?"

"怎麼會,只是你跟著我今後或許會很辛苦."

"只要和你在一起,再苦我也不怕."這本是一句頗為肉麻的話,可在亞樹茶說來卻滿是摯誠.

"那今後就拜託了."面對這樣的表白,試問有多少人能夠不動心呢?那是次郎第一次對亞樹茶產生了友情以外的感覺.

"嗯."亞樹茶點了點頭,然後露出了微笑,那是何其溫暖的笑容啊.

就這樣倆個人攙扶著緩緩離開,忽然次郎停下了腳步.

"大哥."

"又怎麼了?"虎千代的語氣顯得極不耐煩.

"謝謝,這麼久以來謝謝你教了我這麼多."

"嗯,可惜教出了一條白眼狼,今後你最好別讓我再在戰場上碰見,否則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放心,我也一樣,你教過我應該如何拔劍!"次郎笑著答道,接著便與亞樹茶緩緩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都愣著幹什麼?天黑之前完不成任務,全部軍法處置!"虎千代衝著眾將高聲呵斥道,接著縱馬揚鞭向前趕去.

"大帥這是怎麼了,怎麼對自己的兄弟也如此絕情?"眾將小聲嘟囔著,可他們誰能又知道虎千代此時心中的感受呢?

"次郎,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所以無論遇到怎樣的艱難險阻也千萬不要回頭啊."

"以全知全能的主宰之名敬告廣大信眾,霸邪,先皇之養子,自幼受帝國厚恩,及長不思報本,反而以臣弒主,以下克上,可謂大逆不道至極.及登基,倒行逆施,殘暴不仁,納庶母,用倖臣,至於國家疲弊,民不聊生.教廷本著寬厚仁慈之心,再三規勸,奈何其屢教不改,甚至公然抗命.實天地不容,神人共憤.經教廷全體決議,限令霸邪六十日內至聖城山公開悔罪,宣誓效忠,否則即視為叛教.教廷將以主宰,先知,以及歷代教皇之名宣佈其為主宰之敵,並下達討伐令,所有教徒都須參戰,以捍衛我等崇高之信仰,凡在聖戰中流血犧牲者都將成為主宰最忠誠的子民,升入天國享受永恆的安寧與喜樂,凡為聖戰出力流汗者,你們的罪孽將會減輕,凡為聖戰慷慨解囊者,你們的靈魂將得以昇華.凡拒不參戰者,猶豫不前者,甚至同情霸邪者都將被視為同罪,其死後靈魂將被打入地獄,接受火焰的炙烤,而其祖先,家人,朋友的靈魂也將永世不得安寧.聖歷一千二百零三年三月,中土教廷以主宰,先知,教皇之名簽發."

看完詔書,星昂揉了揉眼睛,抬頭看向窗外,二百年來最大規模的流星雨剛剛開始,在中土神話中,流星是死神的使者,每顆流星出現就意味著一個生命的調零,一股可怕的預感漸漸升上了老星學家的心頭.

"亂世或許這才剛剛開始..."星昂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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