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119章 酒樓故事(七)

第119章 酒樓故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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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酒樓故事(七)

手上的痛感倒沒覺得怎樣,此時此刻,許宣輕輕揉動著指節,一些痛楚隨後便淡下去了,關節處火辣辣的,居然感覺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快意。經過這一番發洩,他心中所想的事情,以及所帶來的某些情緒,才稍稍得以宣洩掉一些。

其實事情還沒有定準,現在就歡欣鼓舞,倒是太早了些。後世的那個花山迷窟在如今是什麼情形,因為沒有實地考證過,他也不會知道。還有即便已經有了石窟了,會不會和汪直有關係,也難說得緊。但是無論如何,眼下的事情的端倪多少露出來一絲可能。相對於可能還沒有頭緒的令狐楚而言,他至少有一個方向。

陽光從枝葉間流瀉而下,帶著秋日午後的溫潤之餘,也照得人心裡亮堂堂的。他朝樹葉間隙瞅了一眼,陽光照在臉上,隨後他輕笑了起來。

“呵。”

……

許宣的下一站是劉記酒樓,——這個時候,已經回憶起名字了——在巖鎮的南面,他過去的時候在橋上站了站。風從水面上吹起來,皺皺的豐樂河水。水邊柳樹枯黃,但是枝葉還不曾全落掉,絲絛一般在臨水的地方垂下來,風吹起來的時候,柳尖在水面輕點,一圈圈的螺紋水暈就此化開。

巖鎮的人們日復一日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其間的心酸、快樂、憂愁、幸福都同這片土地息息相關著。三三兩兩的小販從橋彼端過來,有的和他擦身而過的時候會熱情推銷一下自己的東西,但也無非是一些土產,比如茶,酥餅之類的。對於這些,許宣只是笑著,那邊吐沫橫飛地說了半天,見他沒有反應,便自動離開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書生士子們從河堤上走過去,風華正茂的感覺。漁舟在河中心的地方逡巡而過,舟頭有漁家正從幾隻吃飽的魚鷹喉間將一條條魚取出來,有些魚鷹性子不大溫順的,便會遭來一頓喝罵聲。

許宣這般看了看,河水邊一些閣樓,大抵都是煙花場所。眼下午後時光是不適合做生意的,濃妝豔抹的女子推開窗子慵懶地靠在窗前朝外眺望。看風景的人,彼此成為了彼此的風景。

隨後下了橋,左轉、右轉、直行……好在已經是認識路的,倒也不至於走丟掉。在離劉記酒樓還有一大段距離的時候,他被一陣爭吵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這個時候他的心態比較好,因此便萌生出些許看熱鬧的衝動,隨後又看了看日頭,天光也比較早。

“砸呀,砸呀,砸~~~呀~~~!!本少爺倒要看你敢不敢砸……你若下得了手,少爺我服你!你若不砸,嘿,我幫你砸就是了,莫要讓少爺小瞧……你不敢砸的,我知你不敢砸的~~~”

因為還沒有到轉角,粉牆遮擋了視線,有些東西看不清楚。但聽聲音,便可以知道是男子的。聲音比較尖,比較輕浮的那種,這時候帶著某種****的感覺甚至微微有些走樣了,聽著有明顯的無賴感。

回答的聲音倒是很乾脆,“乒呤哐啷”的一通亂響,似乎有人將一些易碎品扔在地上。周圍大概有不少圍觀者,於是紛紛驚呼起來,一陣陣的譁然聲。

譁然聲持續了一段時間,過得片刻,先前說話的男音才從中響起來,大概是對於有人真的砸了東西,有些意外。

“瘋了……”

而這些時間,許宣也已經走過轉角。陽光從一側照過來,寬敞的街道被分割成陰陽兩片。在街中的地方,一家叫臨仙樓的酒家門前,有些事情正在上演。

街道左半邊被房屋的陰影占滿,而在右側的日光裡,一身湖綠色裙裝的女子站在酒樓前,正面色冷漠地同陰影裡的華服公子對峙。在這樣的對峙氛圍裡,她不時將身邊的一些看起來頗有價值的瓷器摔在地上。而臨仙樓裡面,小二們還陸續地將一些華美而精緻的東西搬出來。

遠遠地圍了一圈人,都是旁觀的姿態。眾人衝這地上被摔碎的瓷器指指點點,小聲議論,也有人更在意兩方對峙的人。在人群的中間,女子的身影就那樣站著,顯得有些孤單。

華服的公子將身子隱在房屋的陰影裡,身邊有小廝剝了橘子遞給他,他接過來嚼了嚼,隨後將子粒吐出來。皺了皺眉頭,又將剩下的橘瓣又遞了回去:“酸!”小廝接過橘子仔細嚐了嚐,隨後有些意外,明明是甜的。不過這個時候肯定是不好反駁的。訕訕地退在一邊。

從街角處望過去,這些便是許宣對事情最初的印象。

是個仗勢欺人的老橋段,許宣心中評價。要做出來這樣的判斷其實也不難,從遠處的圍觀人群的站位就可以知道。雖然這時候圍觀眾人沒有人真的表態,但是站在女子那一側的要多上很多。很多時候,人們對弱者所表現出來的同情,都是下意識的。

不過,那個女子的表現卻比較出彩,眼下雖然還搞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女子分明是在以自己實際行動,做著比較另類的反抗。

身邊有人在議論,許宣走過去稍稍聽了聽。

“鮑家少爺這事情有些過了……李掌櫃現在中風在床,兒子才十歲,這些事情如今要妻女來應付,倒是令人唏噓。”

“鮑大少爺對臨仙樓有想法已經很久了,路人皆知的事,如若不然也不會費盡心思給李掌櫃佈局。如今李家幾世積累,全完了。”

“誰說不是呢,李掌櫃多年以來的收藏,如今全要砸在這裡……這李家娘子倒是好魄力。”

“魚死網破嘛!”

聽著眾人議論了一陣,有些事情許宣也明白了。那個陰影中耀武揚威的華服公子,居然還是他認識的。

鮑明道。

呵。

事情大致上的輪廓已經清楚,大概是鮑明道使了手段,要奪臨仙樓,連帶著李家珍藏的一些東西也都在對方的算計裡面。那李家娘子也就是李掌櫃的女兒大概是不願這些便宜了鮑明道,眼下正當著眾人的面要將這些東西一件件銷燬掉。

若是在平時,鮑明道暗地裡操縱,或許還能挽回來一些。而如今他過來接收地盤,一切都在明面裡,眾人都在看著,他也不好做什麼腌臢的事情。

“瘋女人……”鮑明道嘟囔了一句,隨後愣了愣:“哎……那個、你放下。”

女子這時候已經扔完手中的東西,又將一隻碩大的瓷瓶抱起來。瓷瓶的質地比較精美,帶著濃郁的古韻,許宣在遠一些的地方看得雖不真切,但也能猜到是很值錢的收藏品。

“放下、放下……”華服公子鮑明道對那隻花瓶大概比較緊張,聲音循循善誘的:“知道你敢砸了,你膽子大,好不好?你贏了……那個,放下來罷。”他說著伸手指了指女子手中的瓷瓶。

女子將瓷瓶抱在身前的地方,她的身子不是很高的那種,瓷瓶又比較大,這般抱著,她的整個身子都隱在後面,顯得有些吃力。在聽了鮑明到的話後,她努力地將腦袋從瓶身後面探出來,朝對面陰影裡的敵人看了一眼。隨後冷冷地笑了笑,雙手陡然一鬆。

這突兀的舉動,即便是遠處許宣看了,心中也不由得一提。

那麼好的瓷器呢……

“噫!”圍觀的眾人齊聲驚呼起來。接著是瓷器落地的“哐當”的聲音,這聲音比較清脆,精美的瓷器摔在地上的時候,幾乎要將人的心撕碎了。

“唉……又一個,嘖嘖!”有人苦惱地搖搖頭,有些看不下去了。許宣眼睜睜的見那瓷瓶在地上摔成滿地碎片,心頭也無可避免地糾了糾。那大致是對於一直美好東西在眼前破碎的惋惜心情。

最大的反應來自那鮑明道。陰影中看不清他的臉色,不過在瓷瓶落下的過程中,他甚至衝去了一步,當然這已經無濟於事了。瓷瓶還是在他眼前化作了一地碎片。他愕然地望了望對面的女子:“你他媽的神經病!”

“這個也摔?宋代的……你媽的、李笑顏!!”

鮑明道氣急敗壞地聲音響起來的時候,酒樓裡的小二們又將新的瓷器般出來,除此之外還有牌匾、字畫之類的東西。也有的小兒扛了鍋出來在門口擺開,裡面是燒得正旺的炭火。

李笑顏將這些東西看了一遍,隨後也不猶豫,抓了一隻古卷展開,朝對面鮑明道揚了揚。

“‘風雪運糧圖’!劉松年的畫……這是我的!”鮑明道驚怒的聲音有些歇斯底里:“快!快去給我攔住她,呸,這個瘋婆娘!敗家、簡直敗家!”

他身邊的小廝們聞聲行動起來,不過對面臨仙樓的小二們動作也不慢,因為佔了主場的優勢,手中還拿了棍棒之類的東西做武器。沒有武器的小二就更乾脆了,操起身旁的瓷器舉起來。

李笑顏就在這樣的針鋒相對的過程中,從容不迫地看將古卷扔在炭火裡,古卷被火舌****著微微卷曲起來,隨後化作菸灰。

鮑明道隨之在對面發出一聲哀嚎。

“我靠!”許宣在遠處看著這一切發生,忍不住就出口成髒了。

劉松年是南宋畫家,擅長山水,筆墨精嚴,著色妍麗,多寫茂林修竹、山明水秀之景,人稱“小景山水”,他所作屋宇,界畫工整。兼精人物,神情生動,衣褶清勁。這些都是後世劉松年比較客觀的評價。

甚至有“明四家”之稱的沈周、徵明、唐寅、仇英,以及歷朝宮廷畫師,都不同程度學習和汲取了他的繪畫風格。而因為一些不為人知的原因,在許宣的那個時代劉松年的作品已經存世稀少,眼下這幅畫‘風雪運糧圖’許宣雖然不曾見過,但是若真是劉松年真跡的話,後世那簡直價值連城。即便這時代,也已經是絕對頂尖的收藏品。

一副國寶級別的作品在眼前灰飛煙滅,許宣神情有些複雜地看了李笑顏一眼。

這個女人……到底要不要同情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