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真正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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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真正糧道
柳州城郊，這裡人口本就稀少，加上已是深夜，在外面乘涼的居民也都已經入屋睡覺，街上空蕩蕩的看不見一個人影。
張寡婦家的小兒子狗剩半夜起來撒尿，但他剛開門出去，就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不由的發出“哎喲”一聲大叫。
“狗剩，你怎麼啦？”張寡婦迷迷糊糊地問道。
“我沒事，不小心摔了一跤。”狗剩說著，忽然覺得有些不對，趁著些微的月光，狗剩發現，整條街似乎都被人用什麼東西墊高了。
“真是怪了，哪個蠢蛋會想到要修路的？”狗剩自言自語地說著。事實上，這兒的道路並非沒有修整的必要，在大蜀國，就算是都城的道路也沒幾條鋪得平整的，但儘管如此，連飯都吃不飽的人們，哪還會管它路面平不平整？在狗剩想來，只有那些整天吃飽了沒事幹的大老爺才會偶爾關注到路面的情況，但就算是他們也不過能無聊時抱怨一下罷了，真要修路，還沒哪個傻瓜願意去做。
現在，趁著依稀的月光，狗剩卻發覺，整條街道都被明顯的墊高了一層。“誰這麼有錢啊？”狗剩嘀咕了一句，但轉念又是大疑，因為他清楚地記得，就在他上chuang睡覺前，這條路還是原來的樣子，一點都沒變啊，難道修路的人是在半夜裡偷偷摸摸地幹活，不但沒有驚動四鄰，還在半個晚上就把路修好了嗎？是誰這麼神通廣大啊？
不過，狗剩剛想到“神通廣大”四個字，忽然間又笑了，這個鋪路的人或許有些本事，卻絕對不怎麼樣，看現在的路面就知道了，東高一塊西低一塊的，瞧那樣子，比原來的路都還不如，難不成他是有意破壞？不過也不象啊，那樣的話就更無聊了，而且他費了這麼大的勁，效果卻還是那麼的有限，傻子才會那麼幹呢。
轉到屋後，狗剩徑直走向他撒尿的老地方——一顆老榆樹下，但他一不留神，又被絆了一下。“日他娘，這是哪個混蛋乾的好事？”狗剩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不過，才罵了兩句，狗剩忽然停了下來，使勁地吸著鼻子。
“好香啊！”狗剩貪婪地吸著，只想把所有的香氣都吸到自己肚中。“肉香，這是肉香味！”狗剩幾乎要跳起來了，沒錯，這是肉香味，儘管狗剩已經快兩年沒嘗過肉味了，但這種難忘的香氣還是一下子就讓他想到了兩年前吃過的那頓野狗肉。
顧不上撒尿，狗剩朝各個方向吸著鼻子，試圖找出香氣的來源。“真是怪了。”狗剩很快就想到了問題所在，因為離他最近的，也就是自己家，而稍遠一些的，那些左鄰右舍，他們又有誰家買得起肉了？
“難道……”狗剩使勁地嗅了兩下，忽然蹲了下去，雙手在地上胡亂地摸索起來。
“在這裡了！”狗剩心中一聲大喊，拾起了一個大大的紙盒子。聞著那越來越濃的香氣，狗剩迫不及待地撕開盒子，抓起一塊肉樣的東西，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然後張開嘴巴，輕輕地咬了一口。
呆了一呆，狗剩突然大叫了起來：“娘！娘啊！”抱著那個紙盒，狗剩踏著那高低不平的地面，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家中跑去，同時嘴裡還邊嚼邊含糊不清地叫著。
“臭小子，半夜三更的鬼叫什麼？”張寡婦從**坐了起來，不滿地喝道：“有事等天亮不能說嗎？小心把隔壁王大麻子吵醒了，他要揍你我可不攔。”
“娘，你看，這是什麼東西！”彷彿沒聽見張寡婦的訓斥，狗剩從外面衝進來，激動地大叫著。
“輕點！”張寡婦噓了一聲，問道：“什麼什麼東西？”
狗剩沒有答話，半開著紙盒，在張寡婦鼻子跟前晃了晃。
“啊！這是……”張寡婦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也和兒子一樣，小心地抓起一塊肉，在鼻子底下聞了聞，便放進嘴裡大嚼起來。
三口兩口地把肉塊吞下肚，張寡婦忽然緊張地問道：“狗剩，這些肉你從哪兒偷來的？”要知道，在這個時候，能吃上肉的無不是有權有勢的大戶人家，要是被發現偷了他們的東西，不被活活打死才怪呢。
“娘，我沒有偷，我是在外面揀到的。”狗剩又狼吞虎嚥地吃下兩塊肉，才回答道。
“真的？”張寡婦懷疑道：“你沒騙娘吧？”她的懷疑可不是沒有道理，在這種饑荒年間，就是哪家丟了幾粒米都是夠奇怪的事了，何況是這麼大的一盒子烤肉？
“真的，娘，我是剛才在屋後的樹下揀到的。”狗剩解釋道：“我剛才去撒尿，不小心把這盒子踩破了，香氣透出來，我才找到的。”
“好，你帶我去看看。”張寡婦說著，從**爬了下來。
“娘，我說的是真的啊。”見孃親不相信自己，狗剩只覺得異常的委屈。
“笨蛋，娘就是信了你才讓叫你帶娘去的，快帶我去看看那兒還有沒有別的東西！”張寡婦笑罵道。
“對啊！”狗剩一拍腦袋，當先從門口跨出去。“哎喲！”狗剩一個踉蹌，差點又一次摔倒，剛才他已經在這兒絆過一跤，可現在因為太過興奮，一時竟把這事給忘了。
“狗剩，怎麼了？”張寡婦關切地問道。
“沒事。”狗剩說著，又罵了一聲：“哪個烏龜王八蛋修了條破路，害得我給絆了好幾次。”
“你說什麼？什麼修路？”張寡婦奇怪地問道，也跟出了家門。
“啊！”一出門，張寡婦就驚得叫出聲來。修路，果然是修路，兒子說得一點都沒錯，只是，這路修得未免也太奇怪了吧？而且，走了兩步，張寡婦立刻發覺不對勁了，因為把家裡唯一的一雙鞋給了兒子穿，現在張寡婦只能赤腳行走，而出門後，她感到腳上踩著的，似乎不是石頭，也不是爛泥，而是鬆鬆軟軟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感覺上，倒象是大袋大袋的沙包。
愣了一會兒，張寡婦伏下身子，在地上摸索了兩遍，忽然發出一聲驚呼。
“娘，你怎麼了？”狗剩本來已經繞到屋後，聽到孃的驚叫聲，趕緊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
“點火，狗剩，快去點火！”張寡婦急促地喘著氣，聲音也明顯的變了。
“娘，你沒事吧？”狗剩關切地問道。
“我沒事，你快去點個火把過來。”張寡婦聲音顫抖地叫道，同時不停地在地上抓著。雖然現在什麼都看不見，但張寡婦還是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了，地上的那個袋子裡，裝的不是沙子，而是一些比沙子更細的粉末，摸上去的感覺，竟然和她記憶中的麵粉有些相似。
也許是餓久了，把沙子都當成麵粉了吧。張寡婦自嘲般的笑了笑，等著兒子出來。
不一會兒，狗剩手持兩支火把走了出來。在那熊熊火光的照耀下，母子兩人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袋子！滿街都是袋子！原來，根本不是有人修了路，而是一個個裝滿了東西的口袋把整條道路都堆高了幾層！這樣的場面，本來已經十分的壯觀，可狗剩母子的注意力卻不在那些袋子上，他們盯著的，是他們大門口那個已經散了開來的大口袋。
麵粉！袋子裡滿滿的都是麵粉！狗剩只覺得快喘不過氣來了。這麼一大袋的麵粉，若是扛到集市上，別說是買凶殺人，就是讓人自殺，都是足夠足夠的了，這麼一大袋麵粉，平白無故出現在自己家門口的麵粉……狗剩使勁地掐了自己一把，頓時感到了一陣疼痛，但狗剩還是不能確定自己在不在做夢，因為這地上的大袋麵粉，還有他嘴裡尚餘的肉香，是那麼的真實，可這真實，卻又是那麼的不真實。
呆立半晌，狗剩忽然想到了一個更關鍵的問題，既然自家門口的這個袋子裡裝的是麵粉，那些滿街的袋子裡，不會也是同樣的東西吧？想到這點，狗剩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顯然，張寡婦也想到了同樣的問題，只見她從兒子手裡搶過一支火把，發瘋般的衝到前面跪下，又解開了一個口袋。
大米！這次，口袋裡竟然全是大米！如果說先前的麵粉還有些讓人懷疑的話，那現在的大米可就一看就能認出了。沒錯，這些都是白花花的，去了殼的大米！
“啪”的一聲，狗剩手裡的火把掉在了地上，但他立刻清醒過來，在點燃口袋前，趕緊把火把撿了起來。
“老天爺啊！這一定是老天爺賜給我們的糧食啊！謝謝老天爺，謝謝如來佛祖！謝謝觀世音菩薩！”張寡婦激動地淚流滿面，小心地將火把插在米袋裡，當街跪下拜起了天地。而狗剩也是有樣學樣，跟著母親對天膜拜起來。
拜了一會兒，張寡婦忽然把兒子緊緊地抱在懷中，激動地叫道：“兒啊，多謝菩薩顯靈，現在我們孃兒倆可不用再捱餓了！娘馬上給你做麵餅吃。”
相比母親，狗剩倒是更快地從激動中恢復過來，問道：“娘，我們要不要趁早搬一些到家裡？還有，要不要現在就去叫週三叔他們起來？”
“不，我們不能搬！”張寡婦決然道：“這些可是神仙賜給我們大家的禮物，不是給我們一家的，否則，就不會在大街上了，所以我們吃掉些可以，但絕對不能往家裡搬，否則可是會觸怒仙人的，要是把仙人惹惱了，把這些東西收回去，那我們孃兒倆也就萬死莫辭了。”喘了口氣，張寡婦又道：“狗剩啊，你去把你週三叔叫起來吧，還有王大麻子他們，神仙的恩賜，還是讓他們早點高興高興吧。”
狗剩應了聲，舉著火把走到鄰家屋前，大叫道：“王叔叔，王叔叔，快起來！”
“小兔崽子，你皮癢了是不是啊？想讓我半夜起來揍你嗎？”片刻後，屋裡傳來王大麻子憤怒的叫聲。
“王叔叔，快起來，有東西吃！”狗剩現在沒有絲毫的畏懼，他相信，王大麻子很快就會忘了被自己吵醒的事，憑著這滿街的糧食，就是把皇帝老兒吵醒自己恐怕也不會有事的。
果然，當看到狗剩特意提在手裡的米袋，還有那滿街的袋子後，王大麻子表現得比他們狗剩母子還要不堪，象個小孩子似的衝到街心，在堆積如山的糧食上又是蹦又是跳，又是笑又是叫。
在這寂靜的夜空裡，王大麻子的吼叫聲響徹星空，先是王大麻子家中的老父，再是不遠處狗剩的週三叔一家，然後是街口的二狗子兄弟……越來越多的人被他所吵醒，同時，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這個半夜狂歡的行列中。沒過多久，幾乎全城的男人和孩子都聚集到了街上，而那些女人們則紛紛開始生火做飯，因為久飢之下，看到這麼多的食物，沒有人還忍得住只看不吃的。
等到天亮，這些半個晚上沒睡的人們卻還是精神十足，一個個摸著圓滾滾的肚子，開始審視起上天賜下的這筆豐盛的禮物來。
大米、麵粉、鮮肉、蔬菜、臘肉、水果……一袋袋各色的食物堆滿了所有的街道，甚至還有不少油鹽醬醋之類的調味品，種類之多，甚至超過了菜市場，而數量之大，更是讓人不得不相信這是神仙所賜。
吃飽了以後，這些食物的**力沒有先前那麼致命了，但因為品嚐過飢餓的滋味，還是沒有人願意把目光從那食物堆上移開，儘管晚上都沒睡好，可現在卻沒一個人想打呵欠，人人都在興奮地談論著這個神賜的奇蹟，同時也在談論著自己美好的未來。上至垂垂老者，只要神智尚清的，下至垂髫少年，只要已能思考的，每個人都是笑逐言開，每個人都相信，神仙來拯救他們了，而苦難的日子，就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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