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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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第143章
溫紹庭的臉黑成了鍋底,幽幽涼涼地瞥向秦彥堔。
秦彥堔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悻悻然地後退一步,嘿嘿一笑。
周旭堯似笑非笑瞥了瞥他身後的那個小女人,最後又看著眼前的男人,視線從他的臉上慢慢落在他下半身,不輕不重地道,“不行?”
“……”
陳眠窘迫,推開了溫紹庭,“那個……你們聊,我看下我媽。”
她從越過他們,低著腦袋,紅著臉,慢慢走到了床邊。
頂著高壓,秦彥堔小心翼翼地說:“那什麼……不是要談事情麼?”
“現在我更關心老二的身體。”周旭堯煞有其事的說,溫潤的臉上盡是笑意。
溫紹庭皮笑肉不笑,“我看你更想死。”
不行兩個字,簡直已經成為溫紹庭這輩子最大的心理陰影!
——
秦彥堔的辦公室內,三個男人圍坐在一起。
秦彥堔去給他們沖泡咖啡,“只有速溶咖啡,能接受?”他一個醫生,很多時候都很隨意,雖然也追求品質,但不至於跟他們這些成天坐在辦公室裡的大少爺一樣,咖啡都是現做的,奢侈。
周旭堯昨晚應酬到半夜,連家都沒有回去,直接在酒店裡將就休息了幾個小時,這個時候確確實實需要咖啡來提提神,而溫紹庭更是不挑剔,所以兩人都是淡淡瞥了秦彥堔一眼,然後點了煙,坐在沙發裡吞雲吐霧。
秦彥堔總覺這兩個男人,一直讓自己這個拿手術刀的醫生當他們的小弟,不,應該還兼職了他們的萬能家庭醫生和獸醫。
溫紹庭那廝養的牧羊犬,周旭堯家那隻咖菲貓,特麼出現問題的時候,竟然都找他,還是十萬火急,沒錯,就是十萬火急,他當時趕到的時候,差點沒忍住直接抄了手術刀一刀解決了這兩個神經病。
“查得怎麼樣?”
周旭堯接過秦彥堔遞過來的咖啡,不疾不徐道,“暫時沒有眉目,不過,袁東晉昨晚倒是去見了一個人。”
溫紹庭緘默,等著他的下文。
“汪予問。”
溫紹庭眉梢微冷,蹙眉道,“你懷疑跟她有關係?”
“直覺,”周旭堯波瀾不驚的道,“脫不了關係。”
溫紹庭斂眸,長腿交疊靠坐在沙發上,臉色又沉了沉,眉眼上染了一層寒霜,“看來,幾個通告的提醒,她是不放在眼裡。”
前些時間在查顧琳手上那些照片的來源,就查到了汪予問的身上,砍她通告是一個警醒。
溫紹庭狹長的眸微,沉吟片刻,“汪予問我會讓小伍那邊處理,見陳永華這個我也已經安排了,你不用管。”
“陳永華那邊,正是我要找你談的,”周旭堯脣息之間溢位青煙,“陳永華在裡面,只怕是不太好受,你當初為了陳眠,把霍家唯一的一根獨苗整成那樣,在監獄裡人不人,鬼不鬼,最後都瘋了。”
他淡笑著,深沉而內斂,“霍家一直在找機會下手,你應該比我更瞭解霍家的根基,在港城,他們霍家可是比你溫家還要深,所以裡面的人告訴我,陳永華若是待久了,只怕連命都會沒了。”
監獄裡什麼人都有,要弄死一個人,簡直就是輕而易舉。
溫紹庭這個人狠起來,比任何人都要狠,霍冰那混小子不是喜歡玩強暴麼?結果在監獄裡被他找人丟在和一個同|性犯人一個房間。
霍冰本身長得人模人樣,再者那裡單獨關押的同|性犯多久都沒有碰過男人了,霍冰想不被折騰瘋,真的挺難,也是因為瘋了,霍家才將人成功拎出來。
到底是霍家的血脈,變成那個樣子,可想而知霍家有多恨。
溫紹庭面不改色地將菸蒂捻熄在菸灰缸裡,心底對霍家自然是瞭解,三代從軍,第一代雖然沒有什麼建樹,但是後來霍家老爺子參加過越南戰爭,是部隊的隊長,戰後回來,一路爬到中|央任職,地位跟他爺爺不相上下,奠定了霍家的地位,而最重要的是,霍家的根基在港城,而溫家是在江城。
這其中的深淺,自然是不同。
老人家再剛正不阿,自家孫子鬧成那樣,即使罪有應得,也會咽不下那口氣,尤其是溫紹庭還是一名晚輩,當初完全不顧及他老人家的面子。
現在,事情確實變得棘手。
周旭堯淡漠的看著溫紹庭,淡淡的開腔“你打算怎麼辦?”
目前的情況就是前有虎後狼。
溫紹庭微闔眸,“總會有辦法。”
——
陳母在清晨八點多才醒了過來。
“小眠,你爸……”她一睜開眼,看見陳眠的第一時間,就想詢問陳永華的事情。
陳眠摁下床頭的呼叫鈴,握著她的手,眼眶有些溼潤,聲音微啞,“媽,你別激動,先讓醫生過來檢查一下。”
陳母精神也很不好,醫生過來做了常規檢查,吩咐的話大同小異,但陳眠都謹記於心。
“你爸怎麼樣了?”
陳眠深呼吸,眼淚都要溢位來,“目前還不知道什麼情況,已經讓人去探訊息了,媽,你現在不要想那麼多,凡事有我,爸不會有事的。”
陳母彷彿一夜之間老了十歲,臉上神色憔悴蒼白,看著自己這個女兒,溼了眼眶,“小眠,我知道,也明白,你爸這一次,只怕是逃不過牢獄之災了。”
陳眠語塞,垂著眼眸沉默著。
現在誰都明白最後的結果,該來的還是會來,可陳眠看著病**的母親,心底難過得不行,又找不到安慰的詞語。
“媽,對不起。”
“說什麼傻話,這是你爸自己犯下的事,與你無關。”陳母輕聲道,“只是苦了你,若是我和你爸都不在了,你到時候連依靠都沒有了。”
“媽,你胡說什麼呢?”陳眠憋著眼淚,聲音多了一層沙啞,卻依舊扯著笑,故作輕鬆,“你要快點好起來才是。”
陳母笑了笑,並未說話,病房的門被推開,溫紹庭手裡提著東西走了進來。
“媽,你醒了。”他剛和周旭堯談完就順道出去買了早餐。
陳母點頭,“紹庭啊,麻煩你了。”
“不會。”溫紹庭把手裡的東西放下,看向陳眠,“醫生來檢查過了?”
“嗯,已經沒有什麼大礙,需要控制情緒,慢慢調養。”陳眠看了一眼他剛剛放下的東西,問陳母,“媽,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陳母搖頭,“不用了,我吃不下。”
病房裡的氣氛有些壓抑,溫紹庭主動將早餐拿出來,“媽,我剛出去買了粥,你現在需要營養,多少吃點,你一直不吃,對身體恢復不好。”
他從來不是一個多溫柔的男人,但在陳眠和她家人面前,一直能放下身段,即使面上依舊神色溫漠,但說話卻是多了幾分關心。
陳眠看著他,心裡暖暖的。
陳母更別說了,當初溫紹庭拿著陳眠小產的手術書和身體健康報告給他們,他們才得知自己的女兒到底遭受了什麼罪,而溫紹庭卻願意給他們保證,可以不要孩子,不讓陳眠冒生命的危險。
當父母的,自然是捨不得孩子冒險,在溫紹庭的遊說下,他們同意了兩人的婚事。
現今看來,當初的決定是對的,起碼自己的女兒有人照顧了。
——
溫紹庭步出醫院大門,看見了在馬路對面的袁東晉正倚在車門上抽著煙。
兩個人男人,隔著一條馬路四目相對。
袁東晉將手裡的菸蒂丟在地上,用腳輾熄,爾後長腿邁開,朝溫紹庭走去。
“溫先生,我們談談。”袁東晉昨夜在車上等了一夜,想了一宿,通宵未眠,嗓音有些嘶啞。
陽光明晃晃的,溫紹庭淡漠地看著袁東晉,眉宇上的涼薄生生將周遭升騰起來的熱氣給壓了下去。
他淡淡說道,“談什麼?”
新歡舊愛,要心平氣和談事情,當真是很難,尤其是袁東晉當初對陳眠造成過太大的傷害。
袁東晉苦笑,“我不想陳眠受到傷害。”
溫紹庭微微眯了眸,抬去望去,視線冷冽得宛如匕首綻放的寒芒,“你是最沒資格說這些話的人。”
他深沉的眉宇之間斂著一片溫漠的沉靜,菲薄的脣噙著鋒芒的弧度,眼底沒有溫度。
“我知道。”
袁東晉神色複雜,“但現在你不是查不到舉報陳永華的人麼?”他扯了扯脣,抽了一晚上的煙的喉嚨乾澀得發疼,“我知道是誰。”
兩人的氣勢在短暫的對峙之後,溫紹庭良久才斂回寒芒湛湛的視線,但那眸底的墨色愈發的沉,深不見底。
最後,溫紹庭上了袁東晉的車。
車子依舊停在路邊,車廂裡還瀰漫著一陣菸草氣息,溫紹庭坐在副駕座上,面不改色,沉著淡定地一如既往。
袁東晉控制不住抽菸的慾望,或者是想透過尼古丁的味道將壓抑在心頭上的霧霾驅散,又或者是要麻痺自己心底的鈍痛。
袁東晉愛怎麼折騰,死活與溫紹庭無關,他沉著一張臉,淡淡道,“我給你的時間不多。”
“舉報的人是汪予問,”袁東晉視線落在前方,透過玻璃落在某個點上,“那些證據,是她之前從我這裡盜取得到的,我也是事發以後才知道。”
溫紹庭暗沉的黑眸裡蓄著毫無溫度的譏諷,“所以,罪魁禍首依舊是你,”他不緊不慢的開口,“若是當初你將東西銷燬或者交給我,就不會出現如今這個狀態。”
袁東晉夾著煙的手一僵,菸蒂被夾得變形,他笑得苦澀而無奈,語調清淡,“當時我並不打算讓她呆在你身邊。”
嫉妒和不甘,另外還有一個原因——
“因為你大嫂顧芮的死,跟陳永華脫不了關係,”袁東晉轉過頭,掀起眼皮看著他,“你跟她一起,她始終會受到傷害。”
已經沒有必要再隱瞞,因為他需要知道溫紹庭對陳眠的態度。
溫紹庭皺了皺眉頭,面無表情,低聲嗤笑,“袁東晉,你私心裡都是準備用這些來拿捏陳眠而已,你說顧芮的死跟陳永華有關,這個事情我想你不用再來給我科普。”
“你知道了?”
袁東晉怔楞住,顯然是沒有料到這個情況,他眼神複雜,“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不需要知道。”
袁東晉失魂落魄地頷首,竟然說不出自己此時是何種感受,他終於明白自己敗給這個男人的原因,明白陳眠能在他面前為何會展現小女人的姿態。
溫紹庭看著窗外,五官冷漠,“你手上是不是有霍家的把柄。”
“是。”
溫紹庭跟霍家一直沒有利益衝突,後來在處理霍冰的時候,根本不用他收集什麼證據,袁東晉已經把霍冰所有的犯罪資訊都整理交給了律師,他既然敢這麼做,必然也是考慮到霍家的反擊,若是沒有把柄,哪會那麼泰然自若。
霍家也不會至今都放任他逍遙自在。
溫紹庭語氣沒有多少起伏和變化,“東西複製一份給我。”
他現在已沒充裕的時間慢慢調查霍家的陰暗面。
“可以知道你要這些的理由?”
“保陳永華的命。”
袁東晉僅僅是怔了一秒,隨即明白過來,“回頭我發你郵箱。”
溫紹庭看見司機的車已經停在醫院門口,沉默地伸手推開車門,袁東晉叫住他,“溫先生。”
“有需要我的地方,可以告訴我。”
溫紹庭沒有出聲表態,但袁東晉知道,他放在了心上。
——
汪予問並沒有直接找顧琳,而是透過電話聯絡。
“顧小姐,這個時候,你再不上訴,就沒有機會了。”她低聲一笑,香菸在指尖瀰漫著白霧,“袁東晉已經知道這個事情是我做的了,現在我正在拍的戲都已經被封殺,我的經紀公司取消了我所有的通告和行程。”
汪予問抽了一口煙,煙霧迷濛,繼續道,“查到你身上,分分鐘的事情。”
那邊,顧琳的呼吸重重一沉,“汪予問,袁東晉為何會這麼快知道,我想你心知肚明。”
“他找上門,你覺得我還能矇混過關?”汪予問波瀾不驚地道,“顧琳,現在收手已經來不及了,你可別忘記了,網上那些玩意,是你找人發的。”
汪予問在國外沒有朋友,更沒有那麼大的本事能夠讓人在國外幫她散佈資訊,而顧琳在國外生活了過幾年,她有這個能力,所以汪予問將東西寄給相關部分機關,並且通知了媒體,而顧琳則負責利用網路推波助瀾。
這個事情,從一開始就是汪予問深思熟慮謀劃出來的。
而這一切,都不過是鋪墊而已。
“你威脅我?”
汪予問輕笑,“我們是合作伙伴,當初你也是自願的,不是麼?”
她怎麼會不知道顧琳在打什麼主意,想要陳眠和溫紹庭分開,卻又不想親自動手,借刀殺人,誰都會。
那邊顧琳沉默了很久,她很清楚汪予問找上自己的原因,按照如今這個計,只要她上訴,就能轟動起來,眾人會因為事關汪予問這個國民女神,繼而挖掘當年的真相,推動事態的發展,陳永華就會處於風口浪尖,溫紹庭想要壓,也得壓得住才行。
但若換了汪予問親自上訴,只怕溫紹庭那邊動動手腳利用輿論風向就能將汪予問打垮了。
可是,顧琳瞭解溫紹庭這個人,他知道了顧芮的死,卻選擇隱瞞,倘若她在這個時候上訴,只怕後果也不是她所能承受,。
顧琳緩緩道,“汪予問,這些照片根本不能說明太多問題,而當年那個證人蔡賓拒絕作證,你覺得我現在上訴有用嗎?”
汪予問的臉色陰沉下來,原本的溫純瞬間化作狠戾,“所以,這麼久了,你找到證人卻搞不定證人?”她譏諷,“人都有軟肋,你應該有這個本事拿捏。”
“蔡賓唯一的軟肋就是他那個重病的媽,不過,現在被溫紹庭護得牢不可破,你覺得我能搶得過來?”
汪予問胸口劇烈地起伏著,胸腔裡的一股怒火熊熊燃燒起來,灼燒得疼,那種疼已經疼了近六年,時刻提醒著她當年那些齷齪的陷害。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顧琳平淡直白的說道,“陳永華自首,坦白承認這個事情,然後讓媒體散播,刊登這些照片作為佐證。”
汪予問抬手一把將桌子上的被子掃落在地,玻璃砸在地板上發出破碎的聲音,她咬牙切齒地道,“他若是能自己坦白,我需要做這麼多?我需要忍受這麼多年?還用得著找你顧琳?”
一連三個質問,憤怒一層疊上一層,層層遞進著,在爆發的邊緣徘徊。
她等了那麼多年,現在難道就要因為證人而功虧一簣?
而這邊的顧琳,慢條斯理地喝著咖啡,視線落在落地窗上的那一片陽光上,脣邊噙著一抹冷笑,“你不是他的親生女兒麼?”
“他當年為了前途犧牲了你媽,你媽都死了,只要你開口讓他承認這個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你覺得呢?”
說完,顧琳脣瓣的笑容漸漸擴大。
汪予問整個人沉溺在一中陰鷙的狠戾當中,“我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顧琳對她爭辯不為所動,“你考慮考慮吧,目前為止,單單是溫紹庭一個人都應付不來,更別說還有袁東晉,你如果真想為你那死去的媽找回清白,這也許是唯一的辦法了,不成功便成仁,沒有其他選擇。”
說完,她不等汪予問吭聲,直接切斷了通話。
汪予問坐在沙發上,手指將**捏得折成了兩段,菸蒂的火星燙到了她掌心的皮肉,她也渾然不覺。
她陷入了回憶當中,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是她最黑暗的存在,深埋在心底,終年不見陽光。
汪予問原名不是汪予問,叫汪予心,她改過名字,換過身份。
紅燈區裡的頹靡和墮落,人心的骯髒,一直瀰漫充斥滿她的童年。
沒錯,她的母親是一名妓女,出賣身體,換取金錢,他們住在平民區裡,房子小如井底,暗無天日。
她母親為了錢,為了生活,為了養活她,任由一個又一個男人匍匐在她身上**。
經常都是隔著一扇門,她乖乖聽著女人的吟|哦和男人的粗喘,這些不堪的聲音,成了她童年裡最深刻的存在,她懵懂無知,卻又隱約明白。
因為窮,她被迫早早看透了人性的黑暗面,她冷眼旁觀著一切,然後早早堆砌上面具,將自己保護得嚴實。
她母親長得漂亮,在夜總會里,有很多有錢有勢,或者是打腫臉充當胖子的男人,總喜歡在她身上砸錢,可是他們母女依舊過得窮困窘迫,而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她完全襲成了她母親的容貌,漸漸落得容貌出眾,為了保護她,她母親搬了家,依舊在夜總會上班,卻禁止了她去夜總會找她,也不會再帶那一些低俗噁心的男人回家做那檔子事。
男女之事,錢肉交易,她懂,可她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沉淪,沒有辦法。
直到高考完那個暑假,她收拾整理房間的時候,意外看見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是當時港城的市長陳永華,她認識。
因為這張照片,汪予問終於從母親汪雯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原來是赫赫有名,人民擁戴的市長。
他們母女倆賤成了腳底泥,而她所謂的父親,家庭幸福美滿,日子滋潤安康,天差地別。
汪雯不准她去找陳永華,她到底是偷偷去了,在那富人區裡,她看見了從豪車上走下來西裝革履的男人,優雅高貴的女人,還有,一個年輕嬌俏的女孩。
女孩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又亮又澄澈,乾淨得一層不染,宛如天際的星辰,綻放出一層層的幸福感,她竟然覺得那麼刺目,那麼刺目。
一直從眼睛扎到她心底,那道光穿過她的身體,落在她心底那陰暗的角落裡,如此鮮明的對比,使得那一抹光化作了催化劑,催生了恨的種子。
然後生根發芽。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陳眠,是一個天之驕女,渾身籠罩著耀眼的光芒。
雖然嫉妒,雖然不甘,但是她沒有勇氣衝出去爭辯,只能默默轉身。
她成功考上了港城最好的影視學院,然而昂貴的學費,成了她夢想的絆腳石,她哭著求汪雯,讓她找陳永華,汪雯終於是心軟妥協。
她忘不了陳永華見到汪雯那一刻驚恐的表情,彷彿她們母女是洪水猛獸,那個淡定從容的市長先生,那一刻是像極了一個賊人,小心翼翼,又急又惱。
尤其是在得知她是他的女兒那瞬間,他一口反駁不可能,宛如聽到一個笑話。
汪雯沒有多大出息,即使在風場了浸|**多年,她骨子裡的自卑和怯懦,始終不變,所以別人賣身賣成了貴婦,而她賣身賣成了賤婦,連女兒的學費都給不起。
面對陳永華的質疑,汪雯只能無聲地哭泣。
反而是她鎮住了陳永華,可不可能,有科學依據為憑,親子鑑定可以打破一切質疑,“如果不信,我們去做親子鑑定,當然,如果你不怕被人知道你堂堂一個市長跟一個風塵女生下了一個孩子,不怕自己仕途全毀的話。”
果然,陳永華冷靜了,汪予問至今也想不明白陳永華當時看著他那個複雜的眼神,到底蘊含了什麼樣的情緒。
然後她成功進入了影視學院,陳永華私底下給他們錢,這也讓一隻擺脫不了出賣自己身體的母親脫離了那種骯髒的交易,迴歸到平靜的生活裡。
那時候她開始看到曙光,未來漸漸不再是隻有泥濘和黑暗,也開始有光明和前途。
那兩年,真的是她最開心的兩年,她埋藏了一切的過往,身邊有了朋友,也有了追求,雖然依舊會擔心自己和母親的過去被人挖掘,但是她依舊貪戀那麼一點溫柔,以為一切都會慢慢過去。
直到——
陳永華的正牌老婆找上門。
那個優雅高貴的女人,站在她們的家裡一副盛氣凌人的氣勢,用凌厲的眼神審視著她們,以高姿態睥睨著,言辭之間皆是一片犀利和諷刺,字字句句宛如帶著荊棘的長鞭,狠狠抽在了她們的身上。
尊嚴,被踐踏粉碎。
她警告外加威脅,讓她怯懦的母親羞得無地自容,跪在地上求她放過自己的女兒,並且保證以後不會再和陳永華有來往,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汪予問是他的女兒。
那麼卑微,委屈求全。
汪予問想要反抗,可她不能,因為她的前途全部攥著那個女人的手裡,只能嚥下所有的濁氣和憋屈。
她生如塵埃,不值一提,而那個女人生來高貴,能拿捏她的生死。
掙不脫的束縛,藏不住的骯髒。
汪予問抱著自己的母親,目送那個女人高傲的身影離開,咬著壓根不讓自己哭。
災難總是接踵而至,這正是世間常理。
她得了肝炎,需要換肝,情況危急,醫院方找不到肝源,醫生建議肝源親體移植,可以降低排斥性,然而汪雯不行,因為她那時候已經得了乳腺癌,身體機能下降,不適合動手術,著急之下,汪雯找到了陳永華。
肝源移植手術並非一個小手術,正好那是會陳永華在面臨著市長連任選舉,忙的不可開交,根本沒時間容許他慢慢修身養息,汪雯找了好幾次都無果。
後來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汪予問不是很清楚,總之她做完手術,也不見汪雯的身影,在醫院裡照顧她的是一個護工,她問什麼,護工一問三不知,直到她透過新聞得知汪雯被抓,原因是駕車撞死了人。
汪予問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汪雯這輩子,連方向盤都沒有摸過,更別說是駕車撞人了,她去看了汪雯,可是她一味的哭,說只要她身體好了就行,其他的卻一字不吭,閉嘴不言,只說那個車禍是自己造成的,讓她不要管。
顧芮的死,溫家和顧琳死咬著不放,她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去求他們在調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可是他們誰也沒有理會她,因為汪雯是親口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她跪在暴雨裡一夜,發燒被送進醫院,沒有人伸出援手,她眼睜睜看著自己母親被判刑,無能為力。
她只能靠自己,於是她強迫自己冷靜,在醫院裡著手調查,得知提供肝源的人的資訊以後,一切都可以解釋了,在汪予問在三逼問下,汪雯才透露了隻字片語。
事情的真相那麼簡單,汪雯是在替陳永華擔下罪名,替他坐牢。
交換條件,汪予問已經不用推理,都很明確——移植肝源救她的命。
這真相殘酷得令人難以接受,那個親生父親,移植肝源救自己的女兒,竟然需要被迫,被威脅。
同樣是女兒,為何差別就那麼大?
最終,她去找找陳永華,什麼也不爭,只要了一張兩百萬的支票,她閉上嘴巴,否則她不惜一切跟他一起身敗名裂。
之後,她用那一筆錢,去做了整容手術,稍稍的整改,就是改頭換臉,然後換了名字,以一個新的身份重新開始。
影視學院的學業她並未完成,整容以後就直接找了一些劇組,接觸拍戲,都是一些小角色,很煎熬,很苦很累。
其實認識袁東晉,是她有心機的安排,出錢請了一幫打手,故意將他打傷,甚至是表現成往死裡打的氣勢,然後她出手相救。
這一切都是她的安排,那些小混混都是臨時演員,袁東晉根本就無從查起,不會知道這個背後的真相。
之後被那個男人在包廂門口猥瑣,確確實實是一個意外,這個意外讓她成功接近了袁東晉……
汪予問覺得上帝眷顧她,是從接近了袁東晉開始,她事業獲得了成功,又意外在喝醉的袁東晉口中得知他手裡捏著陳永華的犯罪證據,一切都那麼巧合。
埋伏隱藏,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她終於要給母親洗白罪名,但是為何到了最後,卻因為一個證人而毀於一旦。
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
回憶很傷人,尤其是那些不堪回望的黑暗以及折磨,她已經很久沒有那麼詳盡地想起那些過去。
汪予問鬆開掌心,已經被攥滅的香菸從她手中滑落,從茶几上重新抽出一根,點燃,紅脣吸食,尼古丁的香味安撫了她焦躁的情緒,罩在她周身的戾氣,隨著輕嫋嫋的煙霧,徐徐散去。
她指腹摩挲過手機,給顧琳編輯了一條資訊傳送過去。
【我要見他。】
夏日的陽光那麼熱烈,透過紗幔大片大片地灑落進來,汪予問從沙發起身,赤腳踩在木質的地板上,微涼的觸感格外舒服,她踱步至窗邊,伸手將拉開那一層紗幔,明亮的光刺得她瞳仁微縮。
她怕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害怕。
這樣熱烈的光線,是她的最愛,可再愛,也照不進她心底那片陰暗角落。
從她交付出自己的身體,走上與汪雯大同小異的路上那一刻開始,她的靈魂已經販賣給魔鬼。
——
汪予問不知道顧琳用了什麼辦法,總之她很快就見到了陳永華。
探監室裡。
隔著一張桌子,她看到了很久沒見的陳永華,一身囚服,雙手拷著手銬,整個人十分落魄而憔悴,鬢髮處處可見。
八年前,他還是意氣風發的市長,今天已經成為階下囚。
汪予問的心已冷硬了,牽不起一絲一毫的情緒,平靜無瀾,坐在椅子上,目光都寒涼如水。
陳永華顯然是沒有出來她來,看著她滿臉的疑惑,“你是哪位?”
汪予問笑,這麼一笑,倒是讓陳永華覺得有幾分眼熟。
“你認不出我也是理所當然,畢竟你當年連正眼都不曾多看我一眼,即使我沒有整這張臉,想必你也不會有多大的印象,”汪予問雙手搭在桌面上,不疾不徐說道,“你認不出我,我不怪你。”
陳永華沉默地看著她,臉上有著溝壑,深深淺淺的。
“我姓汪,”汪予問淺笑著,紅脣翕動,“汪雯的唯一的女兒。”
話落,她看見陳永華臉色驟然煞白,血色瞬間褪去,一雙黯淡無光的眼睛深處藏著某種驚恐,一如當年,他見到她們母女倆的那個神情。
“你、你、你是……”
汪予問噙著笑,眉目淺談,輕輕頷首,白皙的上手交握在一起,又往前靠近了一點點,像是要讓陳永華瞧得更清楚一些,“是,我是你和汪雯生的女兒,你流落在外,不敢承認的私生女,汪予心,哦,現在我叫汪予問。”
陳永華呼吸變得很重。
“好久不見,我無情的父親。”
她笑容宛如帶血的玫瑰,令人望而生怯。
陳永華聲音粗啞,“你來見我,是有什麼事嗎?”
“我就想問問,這麼多年了,你會不會做噩夢,會不會擔心被你害死的人回來找你算賬,”汪予問的聲音壓得很低,一旁的守著的人聽不見,“陳永華,我媽說她在下面等著你。”
陳永華臉色慘白如紙,顫著脣,“你……”
她一瞬不瞬地盯著陳永華,像是一個厲鬼找他索命似的,“怕吧?”
“我知道,當年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女兩……”陳永華的眼睛有些模糊,整個人都洋溢和瀰漫著一種頹然,“這些年,我也試圖過找你,不過,”他看了看她的臉,“難怪都找不到。”
容貌和名字都變了,茫茫人海豈能那麼容易找到。
“找我?”汪予問輕聲笑著,笑得諷刺,“是後悔了,想要補償我麼?”
短暫的緘默,“不管你信不信,予心,我確實想要補償你。”
他怎麼可能會不愧疚,越是上了年紀,越是對往事耿耿於懷,惶惶不安。
陳永華已經到了這個年紀,歷經波折之後,才明白自己當初做了那麼多過分的事情,有些已不能挽回,而有些沒人給他機會補救。
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他在震驚過後,更多的,是愧疚。
“這麼多年你都不找我,現在才來,一定是有事吧,你直接說吧。”
汪予問有剎那的怔忪,那種情緒僅僅是一閃而過。
她坐直了身體,臉上的笑容釋數斂去,精緻的容貌清冷疏離,“陳永華,你欠我和我媽的,就算是死,也還不清,更不要說是補償這種笑話。”
“我知道。”
眼前這個男人,曾經是她仰望過的偶像,即使他不能承認她的存在,在那兩年平靜的日子裡,她是真的把他當父親,哪怕他從未曾盡過父親的責任。
“我要知道當年車禍的真相,當年你們到底是怎麼讓我媽承擔那個罪名的,我全部都要知道!”當今,那場車禍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了。
那個車禍,死了一個孕婦,搭上了汪雯的一生。
陳永華眼神複雜的看著汪予問,“好。”
有些罪孽,是該還了,早該還了,他已經偷得很多年的時間逍遙在外。
汪雯再一次來求他去醫院配對肝源救女兒,直接找到了他辦公的地方,當時人多口雜,陳永華擔心會鬧出事情,所以就帶著她開車離開了那裡。
一路上,汪雯都在哭,哀求他救救汪予問,可是當時的陳永華根本做不到,仕途帶給他無限膨脹的慾望,容不得他在那個時候有半點差錯。
“汪雯,我不能動手術,你讓醫院繼續找肝源,有合適的移植,所有的費用我都會出。”
汪雯聞言,情緒有些崩潰,質問他,“陳永華,那個也是你的女兒!你於心何忍!這麼多年,我們母女又帶給你什麼麻煩了嗎?我再困苦也不曾出現在你面前,現在她等著你救命,你竟然也拒絕!”
“我不是不救!而是這種時候我走不開!我需要出差巡查開展工作,沒時間躺在醫院了養病!”關鍵的時刻,身體出了問題,想要留任,談何容易?他的競爭對手可是等著他躺下呢!
汪雯這輩子都軟弱,然而面對女兒的困境,她也強悍了起來,她一把奪過陳永華的手機,威脅他,“陳永華,你今天要是不答應我,我就馬上打電話到你的單位去,讓你單位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有一個私生女兒!這可是為官的禁忌,你考慮清楚了!”
都說婦人弱也,而為母則強,汪雯也不例外。
陳永華氣急攻心,擔心她真會那麼做,一手開車,一手伸過去搶手機,“把手機給我!”
“你先答應我!”
“汪雯!”
兩人一來二去地爭一個手機,陳永華分了神,前方一個路口有一輛車拐出來,他發現的時候,在汪雯尖叫聲下一驚慌,錯把油門當剎車,悲劇就發生了……
“予心,如果當時不是你媽衝動跟我搶手機……”
“你閉嘴!”汪予問情緒激動,瞠目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