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第二十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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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第二十章（三）
“小時候家裡就有一片竹林，老二最喜歡那裡，所以一回來，就種了一片，不過他不在家，反而是老三來得多。”顏思遠絮絮說著，才發現寧舜華並不在聽，可是他彷彿也不介意，良久才嘆道。“其實，我本沒想到，你會答應來。”
這回倒是輪到舜華故作訝異：“哦？是麼？顏大少爺用了那麼大的架子來請，舜華若是不來，不是拂您的面子麼？”
顏思遠並不接話，只問：“舜華覺得這裡如何？”
寧舜華仰頭深吸了一口氣道：“地方倒是不錯。”找了塊大石坐下來，微微一笑道，“很是清幽。”
顏思遠在她身側坐下道：“不錯，我有煩惱的時候就愛來這裡。”
寧舜華彷彿很樂意進行這樣輕鬆的話題，展了手臂，合上眼，深呼吸一口氣道：“想不到顏家還藏了這麼個好地方。這裡的空氣很是有助於人寧神靜氣。如此怡人月色，這般舒適的清風，如此清寧的心境，舜華真是很久都不曾感受過了。”
顏思遠一時看怔，直到寧舜華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倒是自己被看得不自在，忙解釋道：“說起來，還真從未見過你如此模樣，有的時候我也會想，怎樣的你才是真實的，是那花團錦簇的寧老闆，還是我眼前如孩子般純真的寧舜華？也許你是對的，我從不曾瞭解你，如何能要求你接受我的感情。只是，我想告訴你，我是真心喜歡你，就算是這樣看著你，我亦知足。”說時想到什麼，笑看舜華道，“看來舜華很喜歡這裡？那便不如常來，一個人來也沒關係，必不會有人攪擾你。”
舜華一驚，忙道：“謝大少爺抬愛，只是舜華福薄，倒是受不起這樣的重視，只怕糟蹋了顏家的紫竹林了。”
顏思遠的眼裡呈現出一道痛色，忍聲道：“舜華，你為什麼總是迫不及待地就劃清我們的界限？我只是好意……你卻如此傷人……真是有些無情無義了……”
寧舜華覺得真是應該說明白了，便直言道：“舜華便是如此無情無意之人。舜華早說過自己不是什麼清高之人，不值得公子您另眼相看。舜華實在不明白，以公子您的家世公子的才情，要覓得一合您心意、又值得公子去愛去付出的女子，不是難事，為什麼非要在不值得的舜華身上下功夫呢？”
顏思遠沉吟片刻，只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關風與月。”
寧舜華亦道：“若是大少爺喜歡的是舜華的皮囊，舜華也有詩句相送：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氣氛一時有些僵持不下，倒是顏思遠嘆了口氣，道：“算了，你總是不信我。其實今天來，本是有禮物帶給你。”說著便從貼身的口袋裡摸出一把小巧的月牙形鏤雕蓮花的玉梳來，“前些日子去大漠，看見上面的蓮花，就買了。”
舜華笑著接過來看了，道：“很雅緻……只是蓮花……送我這樣的人，不嫌埋沒麼？”
顏思遠正色道：“在我心裡，也只有你襯得上而已。”
“出淤泥而不染麼？”舜華在心裡喟嘆道，“早就不是了，舜華早已經，和她們一樣，找不到自我了。”
顏思遠道：“我又何嘗不是找不到自我？離開不想離開的人，每夜的思念，連塞外廣闊的星空也不能填補。”
舜華滯了一滯，顫聲道：“大少爺您……很寂寞麼？”
顏思遠喃喃道：“寂寞嗎？初見你的瞬間，心痛的理由，現在好象有些明白了。你總問我為什麼喜歡你，原先我也不明白，如今我知道了，因為我們是一樣的人。彷彿長眠中醒來，開始跳動的心臟無法停止跳動。”伸手撫上舜華的臉，卻不知是問她還是自己，“為什麼，連呼吸都會覺得疼痛？”
舜華安靜地聽他說著，忽然覺得他的嗓音很好聽，很溫醇、又帶著一點磁性，臉上不由浮起一絲不忍，再也抵不住心底的動搖，竟沒有移開他的手，只是怔怔地嘆道：“您這又是……何苦呢？”
顏思遠亦是迷濛：“從來沒想過，愛情會以這樣的方式到來，沒有一絲預兆，不容抗拒。”放下手，自嘲地笑笑“我知道，你必然又是不信。可是不要緊，不相信也不要緊，只要我相信，就夠了。”
舜華忽然慌亂起來，起身道：“大少爺，我想我們今夜已經談得夠多，夜深了，我先告辭。”說著就起身要走，孰料剛起身便腳步錯亂而倒，收步不及，往前跌去。嬌呼未起，卻是已經落入一雙有力的臂膀裡，即使是見慣了男子的舜華，此刻亦突然臉紅心跳起來。髮髻忽然散落，如瀑的長髮就這樣滑落在肩，也總算遮掩了自己的狼狽神色，慢慢平復自己的心跳，脫離那雙懷抱，緩身站立，竟忽然有了不捨的錯覺。然而依舊是穩聲道：“多謝大少爺。”
顏思遠微微欠身：“讓你受驚了。”舜華抿緊嘴脣，繼續想往前走，卻被叫住：“舜華，你的頭髮散了。難得你沒有再用‘無功不受祿’的託詞拒絕方才那把梳子，不如就讓我為你把頭髮綰起來，可好？”
舜華不由自主地輕輕攏了攏長長的青絲，竟然沒有拒絕，反而點了點頭。“來，”顏思遠扶她過來，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側身攏過她的長髮，將它們理順，一面梳理，一面說著，“寶髻鬆鬆挽就，鉛華淡淡妝成。紅姻翠霧罩輕盈，飛絮遊絲無定。相見不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笙歌散後酒微醒，深願月明人靜。”舜華不禁愣了，驀然回頭看他，只望進他滿含著深意的深潭中去，耳畔只有他溫醇又有磁性的嗓音：“朝如青絲暮成雪……舜華，真的要等到一頭青絲都成了滿頭白髮嗎？”
顏思遠的臉漸漸靠近起來，舜華沒有動。他的脣終究覆上她的，感受著那柔軟的，帶著一絲涼意的，溫存。他還記得那一天，他萬金買來她的那一支曲子：
如若相遇，莫問是劫是緣
半冷半暖，半醉半醒之間，認認笑眼千千
就讓我像雲端飄雪，以冰清輕輕吻面帶出一波一波纏綿
似柳也似春風，就讓你埋首煙波裡，放出心底狂熱抱一身春雨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