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112章

第112章


霸道總裁前夫愛你太難 龍鳳寶寶好媽咪 星御九天 殺戮地獄 絕世劍尊 末日喪屍進化系統 末日奶爸 畢業以後的生活 飛鯊掠濤

第112章

第112章

韓太太伸手去拉她,姑媽卻像死了似的,拉也拉不動,韓太太頓時嚇得臉色煞白:";主啊!......";

未名湖畔,紫紅的楓葉在晚風中輕輕地飄落。

楚雁潮那間小小的書齋視窗,亮著燈光。

新的學年第一學期已經過了兩個月,英語專業去年的新生,除韓新月之外都升入了二年級,更上一層樓了,謝秋思取代了新月的領先地位,成為同學們的競爭目標,連羅秀竹都想和她爭個高下。楚雁潮還是這個班的班主任兼英語教師,系領導和嚴教授都希望他管到底,他當然也責無旁貸。這是他任教以來接觸的第一批學生,一年來,他和他們建立了很深的感情,他希望能夠透過自己的手,把他們都培養成材,五年之後,全部合格地送出學校,送上人生征途,那時候,他對國家、對這些學生和他們的家長,才能感到問心無愧。惟一讓他遺憾的是,這個班本來有十六名學生,現在卻只剩下十五名了,他們中間,少了一個韓新月,而且是最出色的一個!如果新月的病治療順利,她也得到明年的暑假之後才能復學,從一年級重新上起,而到那時,別的同學都已經升入三年級了,這個班將永遠失去新月,是確定無疑的,她將比別人落後兩年而不是一年,這也是無法改變的了。楚雁潮為了穩定她的情緒,曾經做出了難以兌現的許諾:等她復學,還當她的班主任。這也許促使新月下了決心休學,但楚雁潮卻深深地感到不安,這明明白白的是欺騙。出於好心,他欺騙了自己的學生,欺騙一個對他十分信賴的姑娘!他知道,自己和新月的師生關係已經結束了,除非新月在康復之後能以優異的成績連跳兩班,追上那十五名同學。這樣的情況,在北大的歷史上是很少見的,但他相信,發憤的新月有潛力創造這個奇蹟,他盼望著!可是,這能取決於新月嗎?能取決於他楚雁潮嗎?明年,明年的一切都還是未知之數,世界上沒有任何科學手段可以預測人的命運,人只有懷著希望往前走,哪怕那希望是渺茫的。如果沒有希望在前面**著人,人也許就沒有前進的勇氣了。正因為他心中懷著一種似乎十分清晰又似乎十分渺茫的希望,他在做著一名教師所應該做的、甚至超出了教師職責的一切。每隔不久,少則一週,多則半月,他就要去看看新月;每一個月的複查,他都儘可能地陪新月一起去,並且和盧大夫做一次交談;他讓鄭曉京在宿舍中保留著新月的床位,這也是新月本人要求的,不要把她的行李全部搬回去,除了日用品以外,留一些東西在那裡,佔住那個床位,等到她復學的時候,還住那兒,而不管將來能不能同班。這樣,就好像她還生活在同學們中間。她不願意離開這些同學。也許,明年的秋天,一切都能像預想的那樣,誰知道呢?

檯燈下,《故事新編》的譯文又中斷了。這些日子,他非常繁忙,要學習中央的";調整、鞏固、充實、提高";的方針,要貫徹《高教六十條》,有各式各樣的會,都是必須參加的。從越來越濃、越來越緊張、越來越神聖的政治空氣中,可以感到鄭曉京去年透露的資訊正在被證實,中國已經和蘇聯分道揚鑣,一切人都必須勒緊褲腰帶鬥志昂揚地經受考驗;此外還有他本身的職責,二年級的教學,要花更多的時間備課。因為嚴教授的身體越來越差,他必須為恩師擔當起一切。他的業餘時間,能夠用於譯著的就更少了。忙,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總是很難在寶貴的業餘時間把心靜下來,集中到稿子上去,常常是人在備齋中,心在";博雅";宅,愣愣地坐了半天,筆下竟不著一字。《鑄劍》完成之後,《出關》就譯得更慢,那位騎著青牛??惶惶地西出函谷關的老子,就總也過不了這道關。外文出版社的編輯非常著急,一再催促說:這本集子本來計劃在今年出書,現在不得不推遲到明年,但如果不能儘快脫稿,連明年能否出來也就很難保證了,所以請他快、快、快!這實際上給了楚雁潮一個喘息的機會,推遲到明年,總是來得及的吧?沒有完成的稿子,只剩下三篇了,就是《出關》和《非攻》、《起死》,他無論如何也要抓緊時間把這三篇譯完,否則,他就不僅讓責任編輯失望,也讓新月失望了。每次去看新月,她總是急著向他詢問槁子的事兒,這個對翻譯事業入迷的學生,把老師的事業也當成自己的事業,把這部稿子作為希望和情感的依託,只要他們一談起譯著,新月的情緒就格外的好,因病輟學的寂寞、痛苦就被沖淡了,彷彿她沒有離開自己的跑道,還跟著老師往前奔呢。是的,楚雁潮決不能丟下這位小小的";同道";,未來的事業向他們展示著燦爛的前景,他一定要帶著她往前闖,闖過橫在面前的這道關口,新月就可以步入坦途,他矚望她能取得比老師更好的成績!

......他收住了時時縱逸的思緒,集中到面前的《出關》上。譯文中斷在開始的那個段落,孔子來見他的老師老子,老子給他講";道";:";......性,是不能改的;命,是不能換的;時,是不能留的;道,是不能塞的......";

他拿起筆,譯下面的文字:";只要得了道......";這時,房門";篤、篤、篤";響了三聲。他煩躁地放下筆,用一張當天的《人民日報》覆蓋住桌上的手稿,然後說了聲:";請進!";不知是哪位不速之客前來打擾了。

";楚老師!";鄭曉京精神抖擻地走進來,身上的那套軍裝,已經洗得發白了,還不捨得換,胳膊肘上還顯眼地打了一塊補釘,好像剛從南泥灣回來似的,腕子上的手錶卻是嶄新的";歐米加";。

";噢,鄭曉京同學,請坐!";楚雁潮站起身來,習慣地把僅有的一把椅子讓給客人。

鄭曉京並不謙讓,穩穩地坐在那把椅子上,雙肘支著桌面,兩手的十指對叉著攏在一起,支著下巴,望著她的老師。那神情,像是靜等著聆聽老師的教誨。而楚雁潮卻看得出來,這恰恰表明她自己有話要說。

他在猜測著她的來意。是又要分配什麼角色呢,還是來向他";彙報工作";?

都不是。鄭曉京此行的目的,是他所不曾料到的。

";我想跟您隨便聊聊,楚老師,";鄭曉京開口了,一隻手從下巴底下抽出來,撫弄著桌上的那張《人民日報》,大概是想做出";隨便";的樣子,";本來早就想跟您談的,最近事兒太多,班裡一攤兒,還有系總支一攤兒......";

楚雁潮從老子、孔子的會見中回到了現實生活。他知道,鄭曉京前不久當選了系黨總支的宣傳委員,這位身兼兩";攤兒";工作的女學生剛才的開場白決不只是為了";隨便聊聊";,現在是中共北京大學西語系總支部的一位領導同志來找他談話。這種談話通常都是極其嚴肅的。

楚雁潮立即從心理上調整了師生之間的慣常位置,正襟危坐,等待下文。

";怎麼樣?";鄭曉京微笑著,以一個問號開頭,使人全然不知她所問的是什麼";怎麼樣";、哪方面";怎麼樣";,因而也無從回答。其實這樣的問話一般不必回答,僅僅是一種類似";叫板";的發語詞而已,實質性的內容在後頭。";最近,在咱們系的老師們中間,思想情緒怎麼樣?對黨的工作,有什麼建議和要求啊?";

";哦,";楚雁潮簡直無言以對,";我......不清楚,很少和別人談論這方面的問題......";

鄭曉京寬容地看了看他,並沒有一定要問出點兒什麼來的意思,而只管繼續說下去:";對於積極靠攏組織的同志,黨是很注意培養的,特別是像您這樣工作能力很強的青年教師,如果能吸收到組織裡邊來,會發揮更大的作用。楚老師,您對於組織問題......";

像一塊巨石突然投進平靜的湖水,楚雁潮心慌意亂了。儘管鄭曉京極力擺出老練沉穩的架勢,但她畢竟太年輕了,那近乎開門見山、單刀直入的工作方法,那過於明顯的";暗示";,已經讓楚雁潮心領神會。這是黨在向他召喚,在啟動他心靈的門窗!對於生活在20世紀60年代的每一箇中國青年人來說,這都是求之不得的,聞之足可以熱血沸騰!

但是,楚雁潮胸中的波瀾卻很快地復歸於平靜,他遲疑地望著鄭曉京,說:";我......並沒寫過入黨申請書啊!";

";是嗎?";鄭曉京略略有些意外,在她所接觸的人當中,組織上找上門來談話而本人尚未提出申請的現象是少見的。但她很容易地便打消了這一點疑慮,";這有什麼關係?隨時可以寫嘛,現在也為時不晚啊!寫申請書、填表,只是個形式,更重要的是首先從思想上入黨!魯迅並沒有在組織上入黨,但他是真正的共產主義戰士;毛主席的老師徐特立入黨比他的學生晚得多,但他在革命最困難的時候加入了黨的隊伍,這是最可貴的!楚老師,現在國際、國內的形勢對我們每個人都是一場嚴峻的考驗,我們要為真理而鬥爭,為了心中的信仰不惜獻出自己的一切!疾風知勁草啊!";

說起這些,鄭曉京十分激動,使得任何人也無法懷疑她發自內心的虔誠。

楚雁潮不能不被她所感染。虔誠本身就具有感染力。任何一位真正的而不是偽裝的宗教信徒,也不管他尊奉的是什麼教義,當他心口如一而不是陽奉陰違地祈禱跪拜時,也足以使毫不相干的旁觀者肅然起敬。何況,對於鄭曉京不惜為之獻身的信仰,楚雁潮並不是一個旁觀者!自從紅旗插上了上海城,他便和同齡的孩子們一起,毫無例外地接受了這一切。以後,他來到了北京,經歷了反右派鬥爭、大鍊鋼鐵......一個剛剛跨入青年時代的人不可能真正理解和評判這一切,但他寧願相信,這都是天經地義的、勿庸置疑的,一直到飯越來越吃不飽,革命越來越艱難......

";是啊,人不能沒有信仰,不能沒有追求,不能沒有歸宿。";他說,聲音有些顫抖,";共產黨員,是一個崇高的稱號,我也曾經想......可是......";

鄭曉京認真地傾聽著,她希望這位年輕的教員暢所欲言,像在英語課堂上那樣,而不必吞吞吐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