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寧將心碎不負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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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寧將心碎不負卿(五)
三人正在膠著,內殿的紫光終於是點點漸暗了,方才還灼熱的庭院如今彷彿一下清涼了下來。一切重歸靜默,只聽得珍兒的呻吟聲,撥著每個人的心絃。龍胤再按捺不住心中的關切,甩下凝雲急步跑了進去,太皇太后緊隨其後。凝雲拂去頸上仍在洇洇湧出的血,纖指草草一按,便急忙跟在了他們後面。
趕到了寢殿中,便看到龍胤將仍在昏迷的珍兒輕輕地放在了**,溫柔地捋過她幾絲凌亂的額髮,低聲安慰著什麼。
思緒恍然回到溯機殿的那夜……她當時便也是如此昏睡著,他也這樣抱過她嗎?不記得了,只記得眼前曾是一片的血光,他胸前纏了繃帶……是為她受的傷麼?
頸上的傷口仍一跳一跳痛著,她苦笑,果然,你為我流的血,是要我如今還給你的。
救活了珍兒,從此,你便不會離開她了吧。
婉依此時亦鬢髮凌亂,妝容不整,被洇洇汗水沖掉了本就淡的胭脂,顯得她更是面白若棠。見龍胤和太皇太后如今眼裡都只有一個珍兒,凝雲遞給婉依一個眼色,示意她趁現在離開。
如珍兒有什麼三長兩短,也是她的錯,她的主意,不要再連累一個婉依了。婉依會意,整整衣衫,輕聲走了出去,擦肩而過時對她微微點頭。凝雲一陣歡喜,看來,是成功了。
片刻的工夫,太醫們亦來了。凝雲冷眼瞧著他們裝模作樣的號了脈,大喜地告訴龍胤,貴妃無礙,但癔症是否痊癒還要等她清醒時才知道——彷彿是他們治好了珍兒的病。
一名太醫瞥見了凝雲,啊呀一聲,道:“賢妃娘娘怎麼受了傷?讓微臣診治一……”
太皇太后冷冷地喝止了太醫,剛要說什麼,龍胤搶在了前面。他的眼神甚至寒於太皇太后的,凝雲知道這眼神中有幾分是做給人看的,卻仍不能不心寒。他走了過來,逼視著她一雙靜眸。
“朕是萬萬沒想到你會用此法……為何不與朕商量,便如此草率地做決定?”心痛與心悸融上他一雙俊目,凝雲知道,那心痛不是給她的。她不想讓他知道,亦是不想讓他聽到珍兒那些痛苦的聲音。
慘笑,她居然……在乎他為另一個女人而痛苦。
“臣妾有罪……可臣妾自己……亦受過這種折磨,知道此法痛苦然而可治本,才……”
“她哪裡是你那樣堅強的人!”他打斷她的話,神色已是怒極,“堅強若你,那時仍那般辛苦……珍兒她本是柔弱的人,如何受得了這劑猛藥!”
奇怪,有人在她的傷口上灑了鹽嗎?怎麼竟痛到如此?原來是因為她堅強,他才離開她,轉向那個柔弱的需要他保護的人。她冷笑了——實在是我錯到如今。左手指尖被血灼的溫熱,右手指尖卻已冰冷了大半天,只因握著那塊雲紋的玉牌。她這才想起今日的事還未做完,於是輕輕抬手將玉牌遞給了龍胤。
“我知道你終究不肯徇私,又不可能下旨殺她。這玉牌……可免珍兒死罪。”娟眉終展,她該做的都做完了,如今,便只有轉身離去。
她忍受秀殷公主的怒罵,忍受太皇太后下手毫不留情的劍迫,忍受他冷冷的責備,還請出了這本用以傍身的玉牌。一切的一切,只為救珍兒,救那個從此要他保護的人。
一路走回毓琛宮,她再不去按自己的傷口,只任血流至乾涸凝結。
毓琛宮。
秋涵在宮門處焦急地候著,遠遠地望見凝雲腳步有些踉蹌,忙迎了上去。走近一瞧,卻見她玉顏蒼白,神色蕭索,頸根處一道不短的劍痕,血漫過了一道伶細的鎖骨。秋涵駭了,連忙將她扶至內殿坐下,含著淚喚來桃蕊桃蕾拿銅盆接了熱水,親自擰了個毛巾把子,為她清洗傷口。
凝雲頸上刺痛非常,頻閃著秀睫,竟不掉一滴淚,脣角只凌亂地做著笑。
“若落下疤可糟了呢……”秋涵咬脣,她不知道是何人下如此的狠手,但知道此刻一句也不能問。
“不礙的。”凝雲淡然道,輕抬玉臂,微倚在紅木格欄雕花高几上,似有所思,“秋涵,你這差事也當的越發好了。前次叫你去勤義院選中用的人照顧欣貴妃,就選來那麼個樣兒的人麼?”
秋涵詫異地舉目瞧她。
“那個叫明霞的是個能當事兒的人,可只把自己當作看管,拿貴妃當犯人一樣,如何能‘照顧’?下午叫勤義院管事兒的來,本宮要親選。”凝雲似無意地撥弄著纖指,堅硬的護甲划著精細的桌面。
“再看看毓琛宮裡還有什麼拿的出手的東西,預備三份,貼心著些。一份送至朋月宮,一份送至信宜館,另一份本宮要親帶到璧極宮去,今日失禮衝撞了太皇太后,該去賠罪才是。”
秋涵倏地明白了凝雲心中的苦,黯然淚下。凝雲見她落淚,笑道:“哭什麼呢?有貴妃在那裡,錦陽殿中便不需他人寵幸……他要我做賢妃,我就是賢妃,幫他將後宮料理太平便是。”
桃蕊總是第一個不平的人,當時氣頂道:“秋涵姑姑不叫我說,我也要說!潸皇后亡故雖時日尚短,但主子早已做著皇后的活計了,卻只有個賢妃的名分!”
桃蕾忙將她拉至一邊,責怪道:“這話也是你說的?別再叫主子傷心了。”
桃蕊乖乖地住了口,杏眼仍圓瞪著,嘴也撅的老高。桃蕾是怕凝雲像上次她們使小聰明幫她留住皇帝時似的生氣,卻見她眼波流轉,柔柔地環視她們兩人幾番,竟一句話也沒有。
秋涵仍只是落淚,細細塗了創藥,站起身將水盆遞給了桃蕊。
凝雲道:“折騰到現在,日頭都要落下去了。轉眼天又這樣短,離秋不遠了吧,在宮裡的日子就過的這樣快,沒一天安生的。”見秋涵仍站著,她皺眉道:“現在就去請勤義院公公罷。本宮適才想起,選秀也該到日子了,明天再辦。”
秋涵默默退下,沒幾刻又回來了,惶惶道:“主子……皇上來了。”
凝雲倏地起身,拂袖入了寢殿,一句話渺渺地飄來。“告訴皇上本宮已睡下了。”
秋涵與桃蕊桃蕾面面相覷——這藉口未免太牽強,黃昏還未至,那有這樣早就睡下的?然凝雲決絕至此,她不敢說什麼,只得點頭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