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玄機絲縷費思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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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玄機絲縷費思量(一)
蘇州城門。
龍晟白衣俊逸,長身玉立,平靜地等在城門,身後依舊跟著如影隨形似的尚瑾。
龍胤騎在馬上,遠遠地見了,翻身下馬。
兩人面對半晌,身為男兒的倔強傲氣,使得他們都不願自己的感情流露半分。一笑泯恩仇,他們此刻仍不能做到。惟有時間,勝過一切言語,檢驗所有人心。
龍晟笑笑,知道此刻多說無用,只道:“上馬。我送你們一程。”
凝雲在後面的車上坐著,見龍晟走來,倩然一笑。龍晟走至車馬前,凝視她片刻,心下生嘆——如此清澈無塵的笑容,他是頭回見到。由此可見,她是真的很幸福。
“我……可放心了。是麼?”
凝雲輕咬朱脣。後宮之險,卻毅然回去,她心中亦有忐忑。“放心不放心的……我自己尚且不放心呢。但有一點少主可放心,不論遇到什麼事,我……不會後悔。”
“但願如此。”他默默頷首,眼角卻瞥見龍胤握著馬鞭的手不自在地越捏越緊,心下起了捉弄弟弟的興致,故意對凝雲道:“此番是來送你們一程的,不知昭容可否賞共輦之榮?”
凝雲一愣,隨即笑了,欠欠身子,讓出空間,柔聲道:“大哥言重了,請。”
龍晟作勢要上,卻被龍胤喝住。強忍著好笑回頭去看他,只見那馬鞭子被他折的噼啪響了一陣,已快要斷了。“怎麼?又沒問你。”
龍胤哼道:“原來你還知道沒問過我。”大步上前,擋在龍晟面前,竟有些沾沾自喜的驕傲,“車是我的。車上的人也是我的。別打主意。”隨即命一名隨從下馬,指著馬對龍晟道:“我們兩人一同騎馬。我有話要與你說。尚瑾姑娘可與昭容同車。”
龍晟含笑應允了。
兩人各自騎著馬,與後面的大部隊拉開了些距離。
西風徐來,此地已遠離喧囂的中城,人煙漸稀少,只顯空曠無比,孤煙搖上,落日壯闊。江南並無可隨風而揚的黃沙,因此雖是空曠遼遠,卻並不若胡地塞外那般令人悵然思鄉的情感。
天邊半卷浮雲,柔意翩轉,幾近溶入天地大氣。
兩人眺望天邊片刻,龍晟驀然開口:“別以為你從此就不欠我什麼了。”
龍胤輕笑一聲。“我從來也不欠你什麼。”
龍晟斜眼瞧著弟弟,毅目中倒也帶了幾分淡然。“以往的事,是非只留給後人說吧。從今時起,你欠我她的幸福。”
龍胤心中莫名有些感動,卻只蹙眉冷語道:“我……自是欠她的。然而,與你何干?”
兩人在一起的氣氛似乎從未和諧過。
龍晟睨他一眼,目中似飄起些暮雪,霎時蒼茫了起來,神情複雜。“倒確是不干我事。不過,其實……有些故事是你不知道的呢……”
龍胤挑起了眉。“哦?”
龍晟硬逼著自己舒然一笑,聲音高的有些過分。“時至今日,不提也罷。”
“提都提了,還說不提。你是故意的不成?”龍胤惱道。
龍晟嘆氣。“好吧。這可是你自找的。記不記得……六年前,正月十五元宵節,珠兒硬要你和我帶她去看花燈?”
龍胤沉默點頭,腦海中卻有些含混不清。
少年時,珠兒使性子要他陪著做的事,不計有多少,那麼個遙遠的正月十五,也早被他遺忘在九霄雲外了。
“想不起也罷。本來也是與你無任何關係的。”
“那麼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龍晟笑笑,若非尚瑾提醒,他本也只是覺得凝雲眼熟,並未想起那樁陳年舊事。後來與她相處久些,漸漸憶起了兩人的初識。
那年,正月十五,華燈初上……
京城街頭,黑天鵝絨般一方靜謐夜空,星鑽點綴。月初上,卻被隱霾在了一片華焰燈火之中。金風玉露,蓮瓣桔心,走馬掠影,明黃大紅。時而彩燈流闌掃過,時而銀樹玉花閃起,滿街的孩子大人,俱是通紅的臉,喜洋洋的笑靨。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間,三個身影頗為引人注目。
為首的男孩子一身暖黃衣袍,俊逸挺拔,眉宇間英氣十足。他身邊寸步不離地粘著個俏麗女孩兒,豆蔻年華,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風嬌水媚。兩人身後,還有個形容稍長的男子跟隨著,身材頎長,面容也極是尊貴,只是有些桀驁傲氣。
珠兒自小就有些怕他,不太敢接近,只一天到晚地纏在龍胤身邊,喋喋不休。
龍胤倒是個好兄長,心中如何厭煩,也是不會對妹妹發脾氣的。
“表哥,我們去那邊看好不好?你瞧那隻鏤空的琉璃燈,我喜歡的緊,你買給我好不好?”珠兒鳳眸含笑,搖著龍胤的胳膊,整個人幾乎貼在了他體側。
龍胤輕輕皺眉,仍擠出個勉強笑容。
“一晚上你也不知買了多少,王府沒多大的地方,怕是要裝不下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買嘛!”珠兒嘟嘴道。
他斜眼瞧了瞧珠兒,暗道不知龍胤如何受的了她。
再不願看孩子似的看著那兩人,他刻意落的遠了些。
沒走幾步,到了一片相對曠達的空地。幾十個女孩子,大的十七八,小的十二三,俱是盛裝錦衣,鶯歌燕語,高高舉著手中的孔明燈,放至空中。
霎時夜空中如玉樹瓊林,舟舸爭流,晶瑩螢火萬朵,化作榮榮錦花綻放,與星同輝。燈上題的墨跡娟楷,已看不分明,然俱是值此美夜珍時的最好祝願,已入天堂,為神明所知。
女孩子們開心的笑著,跳著,嬌聲嘈雜。
良辰佳節,歡歌笑語。
他是有些不合拍的一個。
眯目抱胸,脣畔勾出一絲高傲卻迷人的弧度,他站立片刻,忽見一抹剪雪素潔的冰致身影,悠然閃入視線。
白巾翠袖,身著白狐腋的帶帽披風,只是一側影,她優雅立在那些少女後面,竟也如他一般,雙手抱胸,眯著眼,但卻觀之可親,並無居高臨下似的蔑視,只是無甚興趣罷了。
瞧她形容,尚是個孩子,然而身量較同齡女孩子似乎高些,氣質亦成熟許多。
仰望星空,她輕咳了一聲,甫一轉身,讓他看清了她的面容。果然還是個小孩子,墨瞳明淨透澈,櫻脣紅潤帶柔,眉宇間些許寒意,仍顯稚嫩。
估計這孩子是看完華燈,要回家了。
他剛要閃身讓開道路,卻見她仍在原地站立,明眸四下望著,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在找什麼人嗎?
端肩詳視她半晌,還不等他說什麼,她倒先來問了。
“這位公子,你有沒有見到一位著碧藍棉襖的夫人?方才還在我身後的……”
他聳聳肩。她緊咬了脣,目光頗遊離了幾番,很是驚慌。
他笑笑,或許是找不到孃親了吧。
她猶豫半晌,怯生生地邁開了步子,似是要去尋人。
他喚道:“小姑娘,你還是在原地留著吧。你孃親發現你不見了,自會來尋。這樣隨處的亂跑,才越發找不到呢。”
大概是他語氣中的一絲不屑讓她聽了出來,霞染了一雙粉頰,她窘了片刻,似是不願承認他說的有理,然而只縮回了腳,裹緊披風,仍等在原地,脊背挺的溜直,不再與他說話。
他瞧了更是覺得好笑,忍了半晌,道:“去放只燈吧。等著也是等著。你瞧那些女孩子不都在放燈麼?”
看的出她並不想回話,然而因教養頗好,仍轉過身來,略低了秀頷,溫言道:“放燈……本無用的事,何必徒費功夫?”
他詫異了。這般年紀的女孩子,沒有不相信這些祈福許願的,怎麼她便認為是徒費功夫呢?
“徒費功夫?”
她微昂起了頷,清喉婉轉。“哪來的天神地神?蒼天在上,浮氣而已;日月凌空,光團而已。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又豈會為一兩隻燈改變什麼?讀過史書便知,創世之初,自然規律便定,除此之外,國之興衰,人之恩怨,全是事在人為,實不應寄情於虛無外物。”
他驚的不是一點半點,登時對眼前的小姑娘另眼相看了。
“話雖是如此,然而放燈是民間習俗。點亮一盞燈,實際點亮的是心中的希望。若你連希望也不讓人有,不是太殘忍了麼?”
她羞澀一笑。“公子言重了。我並沒有不讓人有希望啊。自己不信,自己不去放燈便罷了,何必管別人如何做?”
他再次奇了,透過那尚幼嫩的聲音,卻驚現這女孩子超脫年歲的成熟孤高。
“難道你……沒有願望麼?”
她沒料到如此一問,垂了嬌首,微聲答道:“有是有的。卻只怕……誰也實現不了。”
見這孩子黛眉含霜,珠瞳散去了光采,他倒有些憐了。
如此脫塵的一顆心,若真有難於實現的願想,他如何能袖手旁觀呢?
瞧她一身打扮,雖不十分張揚,也皆非常品,因此應也是位大家閨秀。瞧她年歲比珠兒表妹還小著些,身份亦多半不如珠兒尊貴,然而舉手投足都是高華氣質,微有些疏離,更添仙風靈秀。
或者,他能幫她呢。
“小姑娘說來聽聽,或許是有辦法的。”他笑道。
“謝公子關心了。不過是個人之事,如何能麻煩公子呢?”
他仍要問下去,她卻忽地轉換了話題,伸出一隻小手,指指他的衣袖。“公子……你衣袖上……”
他當她蓄意搪塞,因此並不去理。
她幾番被堵了回來,粉頰又是急的通紅,然而礙著禮數,不能打斷他的話,只咬了脣,不知所措。
直到一股濃煙燻人了,他才感到臂上一陣灼熱。
抬臂一瞧,不知是哪隻孔明燈的燈油漏在了他的衣袖上,方才離燈火頗近,適才燒了起來。
她無可奈何地瞧著他手忙腳亂地撲滅火星,氣道:“我幾次要說,公子就是不肯聽。”
他沒好氣地斥道:“說一句話便有這麼難嗎?你打斷我不就是了?”
她心中委屈的很,然而面上仍是端的清靜,微微屈膝道:“我確實有錯,然而公子講話時,我是不該打斷的,那不合禮法。請公子體諒……”
他的氣立刻消了,想想也是自己的不是,因此只將燒壞的外套脫下,舒展了怒眉。
她瞧著他,半晌仍是不甘心的擠出一句。“如今天寒,公子莫要著了涼。”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
她掩飾地去瞧夜空中的繁星,卻見那純瑩星辰俱被人間燈火擁著,猶是燦然,難免喧賓奪主。
不久,她便又是玉面脈脈含秋了,輕嘆一聲,如幽溪迴轉。
他有些心疼,腦中忽閃過一絲念頭,於是默默走開,回來時,手中多了一隻雲紋細宣燈,素白的紙面製作精良,燈芯赤橙流光,暖人心脾。
“還是……許個願吧。”他輕聲道。
或許,她提筆在燈上寫在願望時,他能看到,也便可幫她實現。
她回頭看看,一張小臉登時又寫滿了倔強。“我已說了,不信這些東西。”
他忍俊不禁。“不信……又何必在這裡看了許久?”
孩子終究是孩子,即便她較同齡人成熟了許多,心底裡也會保有尋常女孩的幻夢,只不過不願承認罷了。
被他抓住了把柄,她又是窘的滿面通紅,只道:“這……不敢受公子美意。”
這次他再忍不住,終於哈哈大笑了。
“區區一隻燈罷了,哪裡是什麼美意?你孃親也必教過你不能與外人私相授受罷。”
“我孃親……早不在了。”
他一驚,心中對她又多了一絲疼惜,輕輕將燈遞過去,道:“若她還在,也必會在正月十五時帶女兒來放燈的。”
她這才接了過去,兩隻小手捧著暖暖的一塊,淺然靜笑,香靨映了濃光,梨渦韻然綻放,溫雅含蓄。
輕踏出幾步,她在附近小攤上借了筆墨,便取下燈面,細細寫了起來。
沒下幾筆,卻察覺到他在偷瞧,她忙收了筆,輕聲道:“公子若還有事,可不必陪我了……若公子能留下府姓大名,他日自會上門致謝的。”
他啞然失笑。“我的‘大名’,不留也罷。倒是小姐芳名,可否賜教?”
她顰瞭如煙黛眉,輕聲道:“公子,我們……素昧平生,這燈,是該謝謝公子的。但姑娘家的閨名,卻不能如此輕易的……”
不知這小姑娘哪來的滿腦禮法,他揮揮手。“你寫。我不再看便是了。”
話落轉過身去,他知道稍後她放燈時他自然也能看到。
不過須臾功夫,她便寫好了。
羽袖拂過如水夜氣,明燈一盞,無翼而逸,逐鴻而去,頃刻間便到了天邊,與其餘燈融在一起,現出一片華彩天宇。
在那一瞬間,他讀到了燈上的幾個字。雖有幾分意外,卻沒敢完全相信,再要問她,她便消失不見了。經了久日,他也就慢慢淡忘了元宵節的一切,畢竟萍水相逢的一個女孩子,當時只道是尋常,從未想過日後仍會有著許多糾葛。
命緣,究竟是什麼呢?
故事講罷,龍晟嘆息了。
再次見她,初時只覺面熟,也是尚瑾讀到的絲縷記憶片羽,再加上他自己的一點點回憶,才拼成了完整的一副圖畫。然而,憶起了這一切,並不能讓他此刻的心有任何緩解。
長嘆一聲,再望天邊,他忽然發覺龍胤沉默的太久了。
於是轉頭去看他,卻發現他的神情亦是複雜。
“你怎麼了?”
“我問你……那燈上寫的是什麼?”
龍晟只覺這問題問的古怪,心中揣度幾番,暗暗明白了一些,卻仍不敢相信緣分的奇妙。
“難道……”
“我問你……那燈上是否寫的‘願得自由身,不為宮牆誤’?”
龍晟啞然失笑了。
原來,命緣真是無法可說的東西。
他買給她的孔明燈,他想幫她實現的願望,最後,竟還是到了龍胤的手中。
龍胤喃喃念道:“原來……那竟是她……”
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頭望去,她仍安然在車上端坐,並不知自己的一段童年往事,正在被兄弟兩人拿出來翻談,驚歎。龍胤笑笑。“孔明燈……本也飛不遠便會落的東西。當時珠兒拉著我買這買那,那燈……就那樣落了下來,我接住,上面便是這兩句。誰知……”
緣已至此,惟有相惜下去了。
又是半晌的沉默,龍胤適才道:“我就知道你會來送。有兩件事,不說不行。”
龍晟示意他繼續。
“第一件,是龍篪。他還要在蘇州留些時日,要查的事,他可以應付。不必擔心。你若照顧多了,倒有反作用。”
龍晟點頭答道:“這我知道。但如果你們找到了聶瀟,先讓我見面才是。”
龍胤嗯了一聲,沉默片刻,雙目炯炯地看向龍晟。“還有一件……雲兒送你那三句話,一個‘重’字,是否與‘影逐烈陽身去京。琴斷殘今空餘半。春別三日獨不尋’有關?”
龍晟嘆了口氣。他知道龍胤是一定會問起的,於是照實答道:“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