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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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呼、呼,還要走多遠吶”
吉蒂軟軟的垂下雙臂,身如懶猴般縮著身子,抬頭往上一看媽呀,眼前只有一條無邊無際無窮無盡的石子階梯,根本連盡頭都看不到。
再回頭往下一看悽慘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眼下連綿山路彎來繞去,方才她到底是怎生走完這段路的,太太太太太太不可思議了。
“騙子、騙人精還說一下子就到了,早知道要走這麼遠,山下有轎伕,怎不乘轎上來”
埋怨地瞪了蘭樕一眼,早知道男人的話不能盡信了,還以為蘭書呆在女人面前多老實呢原來哄騙人也挺有一套
瞧她傻的,居然相信他的鬼話,大清早就來爬這什麼霧隱峰,早知道就留在狀元府裡泡茶、嗑瓜子算了。
“快到了,耐性點兒。”蘭樕走在她上方距離幾個階梯,鼓勵地回望一眼。
他倒輕鬆得很,俊顏如玉似雪,額頭上半滴汗水也沒有,負著雙手,像在市集裡逛大街似的悠閒。
吉蒂只得眼巴巴地瞪著他,拖著不知什麼時候就要斷掉的兩條腿,認命辛苦往上攀。
“上上頭,到底,是,什麼地方啊”
“我離開惠家後,在山中寺廟裡住餅一段時日。”蘭樕回答。
“哦,就是你苦讀的地方大大老遠,爬到這兒做什麼”難道是考中狀元,需得上山還願嗎那也不必拖著她來呀,嗚,累死了
他笑而不語,忽然換了話題。“餓了吧山上的素齋非常美味,完全不輸京城素館做的。”
“是嗎萬一不好吃,我就要吃了你。”她撐著膝頭努力往上頂,口齒不清地低咒著。不好吃也很難吧她現下又累又餓,只想把蘭樕啃來吃若有本事爬上這座山,只怕狗屎都咽得下了。
“快來。”
蘭樕笑笑地向她招手,吉蒂幾乎快哭了。
“你,牽牽我一下嘛,我走不動了”
“不行,你得自己上來。”
“為為什麼呀”
“別問,照做就對了。”
蘭樕望著山峰繼續往上爬,不時回眸朝她笑一笑,鼓舞她幾句,便狠心的將她拋諸腦後,自己接著往上。
“呼,呼要命了”初冬時節,盡避寒意甚深,霧隱峰又險峭如雲,氣候比京城更冷,吉蒂卻是渾身熱乎乎又暖洋洋,忙著拼命追又拼命趕,累得滿頭大汗。
蘭樕瘦削的身影逐漸隱沒在迷霧中,她嚇得加緊腳步,不多時,霧中忽然傳來交談聲
“明見師父。”
“好,好,再見到蘭施主,身份果然不同了。”
真的到了吉蒂喜上眉梢,精神立刻一振。
細瑣的交談聲模糊不清,依稀只聽到一句,“施主囑咐的廂房,已備妥了。”
蘭樕道了聲謝,這會兒,吉蒂總算又看到他衣袂飄飄的身影,連忙快步衝向前,一把扯住他衣袖,慍怒嬌喘,“臭書呆,你再敢丟下我,我就賴在地上不起來了,看你怎麼辦”
“我怎會丟下你”
深邃的黑眸盈滿笑意,蘭樕拖起她臂膀讚許有加的衝著她笑,“不簡單,能爬上霧隱峰的千金小姐,你恐怕是第一個。”
“哼。”吉蒂驀地被他這麼一讚,心中也覺得意。山下一片白靄靄的雲霧,來時路都被掩蓋去了,她彷彿一路走到雲端。
蘭樕終於不再拒她於千里之外,攙著她,兩人來到寺裡準備好的廂房。吉蒂一看到視窗邊的暖炕,立刻歡呼地脫掉鞋襪,跳上去好好歇腿。
“窗外好美啊,這些天應該會降雪吧”
“是啊,瞧這天氣。”他面對面往她身旁坐下,雙手來回按捏她飽受折磨的小腿,低笑說:“腿還好嗎”
“當然點都不好哇”吉蒂張牙舞爪地捶他肩膀,差點兒沒累死她了,好什麼好“大老遠的,跑到山上來作啥你不必隨侍在皇上身邊嗎能這樣悠悠閒閒的跑到山寺來”
他微微一笑。“皇上不會怪罪我的。”
咦為什麼她狐疑起來,“皇上已經知道你是”
“不知道。”蘭樕冷淡地搖頭,彷彿事不關己。“我不清楚他知道多少。”
“那你怎麼肯定皇上不會降罪”她嗤了聲。
“我嘛”他黑玉似的眸子,笑盈盈的對著她,難得調皮起來,忽然朝她眨眨眼,笑說:“天生惹人憐。”
想當初,他可是憑著一身惹人憐愛的氣質,連惠家老爺都忍不住伸出援手呢
“哈哈哈哈”還真是千嬌百媚呢
吉蒂果然捧腹大笑,拼命捶他肩膀,“這是誰啊,真是我相公蘭書呆嗎哦哦哦”蘭樕揉腿的力道加重,她不禁咬牙切齒的低叫起來。“好酸好酸,明天肯定下不了床了。”
窗外灰濛濛的,夜幕降臨後,山林靜謐,萬籟俱寂,只有風呼嘯不斷。
夫妻倆安頓妥當,便圍著廂房的火爐,吃起寺裡提供的素齋。
“如能再來兩壺酒,就真的阿彌陀佛了,”茶飽飯足後,吉蒂大嘆一聲。
“佛門之地,有什麼不足之處,有勞你多多擔待了。”
蘭樕笑了笑,環顧這廂房四周忽然指著一張小圓桌。
“這是我之前住餅的房間,那時候,都把這張小桌子搬到暖炕上看書寫字,哪,就是你剛剛爬上去坐的位置。”
吉蒂抬頭看了看四周環境,聽蘭樕如此說來,頓時也喜歡上了這塊小地方,入眼處處溫暖。
蘭樕收拾了碗筷,和她一起坐到炕上。
吉蒂累了一整天,很快便支撐不住,慵懶地倒在他懷裡閒賴著,倦極的俏臉噙著一抹滿足的笑靨。
蘭樕倚坐窗邊,拇指愛戀地拂過她耳邊的髮絲。
帶她到這兒,果然是對的。
自她從宮中回來後,夜裡經常被惡夢驚醒,迷糊喊著,“蘭樕、蘭樕”
雙手在半空中揮舞,直到觸控他,緊繃的嬌軀才放鬆,汗涔涔地嘆息,“你在啊”
“你又做惡夢了”他傾身吻她,柔聲問。
“沒什麼,好睏哦,睡了”她總是頻打呵欠,雙手到處尋覓,“你的手呢手臂在哪裡”摸著了,緊緊抱在胸前,才安心睡去。
他打量她,不禁憂心忡忡,吉蒂所受的驚嚇,似乎遠比他想象中更嚴重。
不知何時開始,她眼下漸漸多了層陰影,經常一夜數度醒來。
如若坐視不理,怕她要生出大病了。
在杳無人煙的山寺,她總該可以安穩的睡上一覺吧
蘭樕低頭撫摸她的長髮,為她拉緊身上披著的厚毯,吉蒂睡眼惺忪地笑了又笑,雙手環著他的腰,煩憂盡去,似乎捨不得就這樣沉入夢鄉。
“吉蒂,你喜歡鄉野間的生活嗎”
沉厚的嗓音悠悠飄過她耳畔,她長睫翼動,臉微偏,杏眸直視他,疑惑且不解。“嗯”
蘭樕篤定地凝視她。“只要你一句話,我便立刻辭官,帶你遠走高飛,你意下如何”
吉蒂卻笑開了,咯咯咯地笑,沒正面回答他,反問道:“蘭樕,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入宮後有什麼打算”
沒料到她有此一問,他思索片刻,才道:“最初一開始,只是很想親睹皇上的龍顏罷了。”
母親直到臨終前,才將他的身世告知,他心中並無怨恨,只是為母親的遭遇不平,且又好奇難耐。
“他是我血脈生父,我母親一生鍾情之人,我當然想見他。”
吉蒂點點頭,又問:“那現在呢”
他苦惱地攢起眉心,思索半晌,才答,“進入宮廷後,便不知不覺想要生存下來,沒什麼特別的打算。”只是為了生存,便不知不覺玩起了爾虞我詐的遊戲,漸漸也習慣了鉤心鬥角,他不否認自己正在轉變,未來將是如何他也不能預料。
只是,現在的他,多了一層顧忌。
他已經不是孤身一人了,如今身旁有了吉蒂,有了想要相伴一生,相依相偎的伴侶,她一再因他而涉險,他也會心驚膽戰,也會心生恐懼
若是失去吉蒂,他就算生存下來,贏得一切,又有何用處
吉蒂聞言,喟然嘆息著。
明明知道凶險,他仍要苦讀至狀元,仍要入宮隨侍在皇上身邊。
這一切,絕不可能是毫無理由的,也許他還不明自己想要什麼,也許他心頭仍有未解的心結,但無論他真正的意圖是什麼,她只知道一件事
“朝廷也好,山林也罷,我只要跟著你就行,別的都不要緊。”
“像現在這樣生活,不害怕嗎”他遲疑地盯著她。
“不害怕。”吉蒂衝著他笑。
蘭樕目眩神迷地凝視她,彷彿不敢置信。
為什麼我到底為你做過什麼,值得你對我這麼好
吉蒂抱著他的手臂,無聲道
沒有為什麼,我是你的妻,我愛你啊
蘭樕靜默地與她相視對望,胸中有一股悸動正激烈顫動著。
無法開口言說,心頭卻有道不盡的千言萬語,有感激、有慚愧、有歉疚、有憐惜,各種複雜的情感湧至心頭,翻攪著、燃燒著,最後化成深刻的柔情,他傾身落下一吻,彷彿怞幹自己身上所有的感情,如此深深深深吻著。
“吉蒂,起床了。”
蘭樕的聲音隱約鑽進耳裡。
吉蒂立即皺起眉頭,苦哈哈地唉嚷,“才不要我腿廢了,要起床你自己起來”身子才動了下,陣陣痠麻隨即傳遍四肢百骸。
痛痛痛痛痛,痛死了,她就知道會這樣,臭蘭樕,都是他害的
他莞爾盯著她。“你不是想習武嗎”
“什麼”她聞言立刻睜開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敢置信的瞪著他大叫,“你說什麼”
這下瞌睡蟲跑光光,她急得翻坐起來,渾身痠痛也不管。
怎怎怎麼回事是她聽錯了吧他不是整天嫌她坐沒坐相、站沒站相,舞刀弄槍,沒個姑娘家的樣子,怎麼還肯教她武功
蘭樕沒好氣的哼了聲。“與其看你糊里糊塗的,老和那些不入流的拳師、鏢師、護衛廝混,倒不如我正正經經的教你算了。”
想到她提著劍,巧笑勾引侍從的模樣,到如今仍是餘怒難平。
他拉下臉來,沒好氣地負手冷哼,“如何我身手應該比那些不入流的傢伙好多了吧”
“你你你你你,你是認真的”
“怎麼,不願意”
“你你你不是老叫我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樣子,別穿男裝、別練什麼拳腳功夫嗎”吉蒂簡直激動得熱淚盈眶。
“我想了又想,畢竟伴君如伴虎,與其派人守著你,倒不如教你一些自保的功夫,也許說不定某日真能救你自己一命。”
蘭樕無奈地長嘆。
“派不上用場當然最好,既然你對習武如此熱衷,那麼練來強身健體,似乎沒什麼害處你到底起不起來”說罷,橫她一眼。
“來了來了,我馬上起來。”她趕緊掀被下床,眼神閃閃發亮,一瞬間,什麼酸啊、痛啊,統統不藥而癒了。
蘭樕難掩笑意,打趣地瞅著她。“你這還算姑娘家嗎”
“嗤,你自己要教我的,嫌棄什麼呢”她一邊嬌呼,一邊七手八腳的整頓衣裳,摩拳擦掌的等著練功。
蘭樕意味深長地警告她。“到時受不了,我可不理你。”
“少囉嗦”未免太小看她了嘛
數日後
“習什麼武,根本騙人的,只是叫我當苦力而已嘛”
兩隻手一左一右提著兩桶水,又是天寒地凍的,吉蒂氣得哇哇叫,嘴裡抱怨連連,腳下卻越走越快,絲毫不見丟下水桶的打算。
“回孃家我定要跟爹爹和姐姐告狀,你光會欺負我”
蘭樕一路悠閒地跟在身旁,莞爾說道:“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還能學什麼難道只想學些花哨的套路嗎與其練個十年八年,只能唬唬地痞流氓,那不如回頭當你的官夫人就好。”
吉蒂聞言跺了跺腳,氣呼呼地罵道:“我手都凍成冰了,你還說”
蘭樕聽見她抱怨,指尖一彈,她立刻尖叫起來,回頭怒瞪。
“好痛,又欺負我”
“痛你可以躲啊。”他抿嘴笑說。
“這樣天天練挑水、練劈柴、練打掃,到底要做到什麼時候啊”她咳聲嘆氣的繼續往前走,真不懂蘭樕到底是何居心。
為了練體力嗎她體力明明好得很,像天一樣高的霧隱峰都爬上來了不是嗎還要證明什麼
“滿意了就告訴你,或者你要放棄也行。”他不答,只是笑。
“好,好,我練我練”她認命順著階梯飛快往上爬,“挑水、劈柴,你叫我做什麼我全都做,到時候你敢騙我就完了”
“威脅我”蘭樕指尖又一彈。
“好痛,痛死了,”橫眉豎目狠瞪他,“你到底用什麼東西打我”
他展開手心,讓她瞧瞧手裡的幾片枯葉。
“換做小石子,你已經頭破血流了。”他笑。
她怔了怔,真是用這枯葉打的她頭真的很痛耶
“別埋怨了,無論你做什麼,我不是一直陪著你嗎”
君蘭樕知她不信,羊便當她的面,耳故意把葉片彈向一枝伸展至臺階上的樹枝,卯樹枝應聲折落,制吉蒂看得咋舌,作所有不情願也就煙消雲散了。
“嗚,我好命苦”即便對蘭樕心悅誠服,一路上仍不停地哀叫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像蘭樕這樣,成為世上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哇
蘭樕搖頭苦笑。
想他從小練功,不知承受多少磨練,哪有人習武像她這樣的,嘴裡嘰呱個沒完,還吵著要人亦步亦趨跟在旁邊伺候這妮子,得了便宜還天天賣乖,她挑一天水,他也陪走一天路,同她有說有笑的,她還有臉抱怨呢
“哎呀”吉蒂身子忽然一歪,兩隻水桶不偏不移的往他身上砸去,“哎呀呀呀瞧我手滑的相公我的好相公你沒事吧”
嘿嘿嘿,她得意地直起腰桿兒回頭看,兩隻水桶早就滾到路邊去,水珠落地結成一片白霜,蘭樕卻沒站在那兒,咦咦他人呢
她攢起眉心,後腦忽然被人敲了一下。
“想謀殺親夫,你還早得很。”他臉色不悅地瞪她,“浪費了一桶水,知道得重挑吧”
“唔”她摸摸頭,無辜地眨巴雙眼,“人家只是不小心滑了一跤,說什麼謀殺親夫啊,真小心眼”
蘭樕突然回眸往山峰底下看去,兩道秀眉聚攏,肅然道:“我得離開一會兒,你把事情做完前,不準摸魚。”
“要上哪兒去”
“有貴客臨門。”
“誰”吉蒂好奇地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放眼所及,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雲霧。
霧隱峰上雲氣繚繞,怎看得到人影難道說武林高手,眼睛也比常人厲害嗎好好帥氣喔
“真的嗎哪裡有什麼人啊”她滿臉景仰的望著“自己的男人”,簡直樂得心花怒放。
原來,這就是他的實力嗎
想不到她居然這麼幸運,隨隨便便就嫁中一個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這可是她從小夢寐以求的願望啊
呵呵呵,想當初,還差點被他陰柔的臉孔騙倒了呢
“你,不準過來,繼續做你的事,我去去就回。”蘭樕認真叮嚀一番,便縱身消失在白霧裡。
“太子殿下。”
穿過重重雲霧,灰衣灰袍的蘭樕從迷霧中緩緩步出,停在霧隱寺前的雲石階前。遠遠的,一行人列隊而來,太子居其首,氣喘吁吁地踏上山寺,俊秀的五官隱隱發紅。
“好個清靜之地,蘭大人可真能享福。”總算爬到了目的地,回頭俯瞰群山萬壑,只見頂峰冒出雲層,美得廣闊而孤絕,高峻而奇險。
蘭樕垂首站在一旁,太子便主動過來拍拍他肩膀,笑說:“不招待我喝杯水酒嗎皇兄”
兩年前,一名太監忽然手捧著一片尊貴非凡的寶玉入宮,並且直達皇后娘娘之手,這塊玉,便是皇上當年逃至江南,遺落於民間之物。
更精確的說,這玉,早已賞給了皇上心愛的女子,下落不明瞭。
那麼,為何它會出現在京城,落入太監手中呢
細問那名太監,卻只知道這是塊賊贓。一名小賊從萬千人群裡扒下來賣,卻根本不知究竟是取自何人,恰巧太監在玉市閒逛之際,認出這是皇室之物,便把它帶回宮中。
皇后憶起了程蘭熙,又驚又怒,怕是程蘭熙母子已經來到京城,派人明察暗訪,卻始終找不到這塊玉佩的主人直到某日,有個叫馮七保的小賊吐露出一個名字惠吉蒂。
一旦有了線頭,真相便不遠了。
宮廷是沒有祕密可言的,今日風吹草動,明日風雲變色,一舉一動,皆有千萬隻眼睛睜睜地看著呢
蘭樕擺手請太子移駕到山寺草亭中,其餘侍衛在旁戒護著。沙彌們隱約嗅出不尋常的氣氛,仍然神態安詳,靜默地奉上茶水,便欠身退下。
“山寺無酒,僅能煮茶相待,望太子見諒。”蘭樕就著火爐煮茶,擺弄器皿。
太子目光炯炯地望著他,快言快語道:“父皇有意恢復皇兄的身份,皇兄以為如何”
蘭樕也不迴避,直接迎上太子隱含審視的睥睨神態。
“殿下揣摩聖意,認為皇上有意恢復我的身份”
“難道不是”太子虎視蘭樕,語氣不善。
“密詔在此,玉佩也在此,請太子過目。”蘭樕隨即從懷裡掏出這人人爭睹的兩樣物品,安放在桌上,推向太子。
熱水滾沸了,洗杯熱壺,倒水泡茶,蘭樕仍然安閒自若。
太子靜默片刻,這才動手拿起密詔,展開來細看。
詔書的內容,與傳言相差無幾,蘭樕若真是皇子,依序便是當今聖上的長子只是長子,還不是“嫡長子”。
不過,蘭樕甫一入宮,便展現了不凡的經世之才,他日若是稍有差池,蘭樕仍有機會成為一個合適的繼國人選。
那麼,他和皇后娘娘應該如何蘭樕若是為了報母仇而來,勢必將對他們母子倆不利,那麼,到時又該如何
太子怔忡不語,蘭樕忽然伸手一抄,從太子手中奪回密詔,接著拋入煮水的火爐中,再反手朝桌上的玉佩重重擊下,令玉佩化為粉塵。
“殿下,茶水快涼了,千萬別辜負煮茶人的一片心意啊”蘭樕從容不迫地端茶相敬。
太子不禁瞠目結舌地瞪視他。“你好大膽,竟敢焚燬皇上的密詔”
蘭樕冷冷地低哼一聲,“這密詔,乃皇上御口令我親筆書寫,也由我親自保管,太子以為,皇上此乃何意”
“願聞其詳。”太子冷哼。
他邪邪一笑,側目而視。“臣,身為翰林院一員,原本就負責起草密詔。如今詔書內文於我有利,詔書字跡乃我親筆,詔書更為我本身所有,有朝一日,微臣若將它公諸於世,試問滿朝文武,有幾人能信”
“這。”太子聞言一愣。
蘭樕哈哈笑著,滿面蒼涼,俊顏沒有絲毫笑意,只有深深的荒唐與心寒。
“皇上看似仁慈多情,卻丟了塊毒餌給我,只是為了試探微臣,怕我危及殿下的地位罷了。”
失散多年的親骨肉又如何對他母親遺憾愧疚又如何在尊貴的龍椅面前,父子也要鬥個你死我活。
皇上設此陷阱,到底期待看到什麼樣的結局
哼哼哼哼哼,蘭樕仰天長笑。
“臣並無野心,既然皇上心懷忌憚,皇后亦不見容於我,另日回京後,蘭樕自當辭去官職,偕妻隱遁天涯。”
“不,毋需如此。”太子聽了,急忙阻斷他繼續往下說。
蘭樕閉口等待著,幽深的黑瞳波瀾不興。
“皇兄”太子欲言又止地瞪著他,一時間,竟想不出合適的言詞。
原來父皇心裡向著自己,現在他已明白了,父皇對蘭樕確實有些顧忌。於此,太子自是喜不自勝但,這還不夠,依父皇極工心計的性子,這塊毒餌,絕不只是針對蘭樕而來。
父皇的真意究竟是什麼呢
既留蘭樕在身邊重用,又不許他恢復皇子身份
“所有能證明皇兄出身的證據,已全數消滅了,由此足見皇兄之忠誠。”太子冷靜地仔細推敲著,逐字逐句,緩緩說道:“父皇之意,絕非是要對皇兄趕盡殺絕,皇兄就安心為朝廷效命吧”
蘭樕還未回答,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呼喚
“蘭樕,你在哪兒我全都做完了”
是吉蒂,她已經開始找他了。
蘭樕蹙起秀眉,她好不容易才拋開憂慮,享受了幾天平靜安穩的生活,若是發現太子一行人追到這裡,恐怕又要徹夜失眠了。
“喂蘭樕”吉蒂沿路大呼小叫的喊他,半片山壁都是她的聲音。
蘭樕只好速速起身拜別。“殿下請回吧,微臣先行告退。”
“蘭卿”太子若有所思地審視他,良久,才嘆了一聲,“罷了,以後再說吧”
蘭樕點點頭,這就離開草亭,匆匆循著聲音找到吉蒂。
吉蒂遠遠的就發現一群人陸續往山下走去,看他們的裝扮,好像是什麼大有來頭的人物呢
“那些是什麼人啊”
“沒什麼。”
蘭樕不欲多言,拉著她的手臂往回走。“來吧,我瞧瞧水缸注滿了沒有你沒教唆哪個師爺幫忙吧”
“什麼”她沒好氣的翻翻白眼。“我像這種人嗎”
“說說罷了。”他淺笑道。
“胡說八道,少瞧不起我啦”她捶著他肩膀,又忍不住回眸探看,總覺得那群人好生奇怪。
深山野嶺的,腿這麼閒,還特地來找蘭書呆啊找他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