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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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雖然趙明對這次相親的事沒放在心上，陳婧卻當真了。她在外面漂泊幾年，談過兩次戀愛，都沒有堅持到終點。屬於當時那種愛了、恨了、疼了、累了、不想再玩了的一類。當她父母說要給她在家裡找一門親事的時，她只用頭髮絲考慮了一下，便答應看看，相親這種古老的婚姻首禮式很積極地調動了她的好奇心。
趙明的出現令她大為意外，沒想到還會在這種情況下碰到第一次寫情書給自己的那個莽撞少年……莫非這個世上真有一種叫緣份的東西？……陳婧人生觀和世界觀都為之一震……小女子對愛情一直苦苦尋覓，轉了一大圈後，卻發現早已緣定三生……
晚上，她翻開了塵封已久的畢業留言本，找到了趙明留言的那一頁。上面的贈言是：親情是一種近度，友情是一種密度，愛情是一種純度，我們之間已經達到了近度和密度，希望你早日找到自己的純度。下面是一個張牙舞爪的簽名。贈言本上貼的照片已經泛黃，趙明很單純地笑著，陳婧看著看著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還純度呢，中學時代倒是挺單純的……又翻看了一遍其他同學的留言，然後跟同學們道了聲晚安，便關燈上床。
房裡的燈是關了，可腦海裡的燈還亮著，陳婧躺在**翻來覆去睡不著，於是又爬起來看了一遍，還順便把這件事告訴了她一位要好的女同學，女同學在照片上笑而不語。
讓她不安的是趙明自來過一次後竟沒有了動靜，莫非相上了別的女孩？我倒要看個究竟。陳婧的執拗勁上來了，好吧，你不過來，我過去。
正月初六那天，她約了幾個同學到趙明家去拜年，卻見趙明早已回了廣東。他父親因為到陳婧家摸過底，所以認識陳婧，並且對她的印象極好。老倆口當下便替趙明編了一大堆留言，又把趙明的地址給了她，第三天還藉著去陳婧村裡拜年的機會到她家復了門。
趙明學生時代由於情書事件，一直陳婧面前表現得小心翼翼、畢恭畢敬。對於這一點，走上社會後的陳婧每每想便會泛起一陣歉意和溫暖，特別是當她自己感情受挫的時候，她很後悔當初不該挫傷他的自尊心，有時還會幻想如果跟一個純情少男戀愛到今天，那該是多麼一件多麼令人羨慕的賞心樂事……外面的男子，要麼就以處過多少女人為榮，還從不避諱，人前人後一派虛言妄語；要麼就個人主義思想嚴重，為人處事只考慮自己的感受，所以常顯得忌前顧後，斤斤計較；還有現在的男人似乎都拜金，好象除了金錢以外再也找不到體現人生價值的途徑了……反正陳婧的愛情運實在不怎麼樣，交的兩個男朋友都令她感到膩煩。所以，對於這次失而復得的重逢機會，個性直爽的陳婧決定採取主動。春節後，她回到公司後便辭了工，拉著一個行李箱就過來了。
這一天是星期天，陳婧來到趙明廠門口的時候已到晚飯時分，趙明跟菊萍以及幾個工友正從外面回來。
“趙明……”陳婧叫道。
“有個女孩叫你。”菊萍說。
趙明一見是陳婧，不由得心慌，“……噢，是我一個同學……怎麼就她一個人，說好了有幾個人過來玩的……春節的時候，我們聚了一下，兩個在福建上班的同學想到廣東來做事……”
趙明迎上去，“過來啦，見到老班長和陳俊他們沒有……宋麗和俞冰在惠州……大家本想把能聯絡上的同學都叫過來聚一聚的，但陳俊又出差了……等陳俊出回來後宋麗又回家了，她的雙胞胎姐姐要生小孩了，她老肚子痛；宋麗回來後老班長又沒空了，他女朋友的父母過來考察他……”趙明忙把話題擴大，一口氣把他所知道的事情胡亂地堆在一起，以使別人的注意力不至於集中在他和陳婧兩人身上，從而產生別的聯想。
“我知道，宋麗跟我說過，不過好象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陳婧說。
“你還沒吃飯吧？”
“還沒。”
“對了，認識一下，這是陳婧，我老鄉，也是同學。這是菊萍，這是……”趙明一一作了介紹，“走，我跟你去吃飯……菊萍你們要不要再吃點？”
“不用了……”其他幾個工友說道。
“那好吧……箱子我來提……你這箱子挺重的。”
“是很重，拉桿也壞了，只能提著，可把我累壞了。”
“噢……一路上沒碰到雷鋒叔叔嗎？……我帶我同學吃飯去了。”不等菊萍作出表示，趙明提起箱子掉頭就走。
……
此時正是晚飯時分，又逢周未，飯館上座率很高。趙明一眼便看中了那個光線昏暗的角落，走過去背對著大廳坐下，心裡盤算著如何把春節的誤會跟陳婧說明，並能取得她的原諒。他回頭觀察了一下環境，發現有幾個相熟的工友正在店館的另一角吃飯，又看了看風塵赴赴一臉開心的陳婧，一聲嘆息後，便放棄了在此交流的打算。
吃完飯，趙明把陳婧帶到附近的一家旅店。
“這旅店怎麼連日用品都不給旅客備一點。”陳婧在房裡查看了一遍，她走的時候因為皮箱容量有限，把紙巾、洗衣粉、香皂等佔空間而又沒有太大價值的東西都處理掉了。
“這裡的旅店都沒有，我幫你去買吧，要什麼？紙巾、香皂、洗衣粉、牙膏……”
“你還帶我去超市吧，有些東西你不會買的。”
“你要什麼，我照單買回來，你坐了一下午車，休息一下……”
“有些東西……哎，女人用品啦，怎麼好意思……再說你也不會挑的。”
趙明忐忑不安地跟陳婧來到一家超市，心裡直喚：上帝、佛祖、菩薩、聖母瑪麗雅……不要菊萍出現在超市裡！他第一次感到工廠的廠服是那樣的扎眼，一見到穿著本廠廠服的工人，便條件反射般地低頭想遮掩一下，恨不能象某些教會的信徒一樣拿塊布把臉蒙起來。由於趙明的矚前顧後，兩人的腳步難免有點不合拍，陳婧很自然在拉著他的手，催他跟上自己。趙明想推開，又怕就此對峙起來，只好拿起一件商品：這種餅乾吃過沒有，挺好吃的……
天可憐見，上仙們這天剛好沒打瞌睡，見趙明一幅愁眉苦臉的模樣，便遂了他的願望，沒讓菊萍出現在超市裡，而是安排她在宿舍裡洗衣服。但趙明忘了請求神仙們也別讓胡燕出現在這裡。
胡燕正在“特價？；限購”區排隊，她隱隱約約地看到一個男子跟趙明很象，卻牽著一個陌生女孩的在選東西。但她限於處在固定的位置，又被高矮胖瘦變化著不同陣形的人群干擾了視線，再加上燈光和視力的因素，所以沒等她完全確定那人是不是趙明便不見人影了。
“你看看我的眼睛紅不紅？”胡燕活動了一下她那雙美麗而驚訝的大眼睛，對排在身後的一個同伴說。
“不紅呀，怎麼啦？”
“噢，好象有一點塵掉進眼裡了。”胡燕轉過身，心裡疑惑著，“……看花眼了？！”
“我幫你吹吹。”
“不用了，又感覺不到了。”
回到旅店，陳婧忙著要衝涼，趙明想借機告辭，陳婧不讓。初到異地，一個女孩在一個陌生的旅店常會被恐懼感侵襲。
“這熱水器怎麼沒熱水呀？你進來幫我看看。”
趙明走進衛生間，在熱水器上左按右扳，弄了半天也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廠裡的熱水都是用鍋爐燒好，工人下班後直接到水龍頭上去接。趙明對於這種獨立衛生間的熱水器並無太多瞭解。最後到服務檯才問明白，房裡的熱水器要用煤氣加熱。於是，趙明又從下面提了個煤氣罐上來，接好皮管。
“累了吧。”陳婧拿著一條毛想給他擦去臉上的汗水。
“不累、不累。”趙明忙接過毛巾。
“那你坐著吃點東西。”陳婧拿出剛買的水果，“我去沖涼，對了，一會兒幫我問問有沒有乾淨一點的被褥，**的被褥有點髒，可能是上次住人後沒更換吧。”
趙明下樓向服務檯要了一套被褥，見時間已到晚上九點多了，為避免意外麻煩，決定不帶陳婧去外面吃夜宵，於是又在旅店附近按家鄉的口味打了兩份快餐。
趙明打好快餐後，陳婧已衝完涼，坐在**看電視，趙明便招呼她吃夜宵。
“你肯定想不到我會過來吧，我春節跟嬌嬌她們去你家了。你爸媽說你開工開得早，沒空過來。後來你爸爸又去了我家，還帶了禮物，後來我想誰讓我那時把你寫給我的情書交給老師了，這回我就主動一點，算是扯平了。”陳婧笑道。
趙明見陳婧一幅開心的模樣，實在不忍拂了她的心意，加之夜又涼，於是決定明天請一天假，跟她說明情況，並請求她的原諒。
“你早點休息，我回廠了。”
“你把我一個人扔這兒……”陳婧驚訝地睜大眼睛，“你就放心嗎？”
“要不……我去廠裡叫個女孩陪你吧。”趙明轉身出了門。
“不要，我不想跟一個陌生人住一個房間裡。”陳婧從後面抱住趙明，“……要不，你在隔壁再開一間房……”
趙明輕輕地鬆開她的手，一轉身，只見菊萍和胡燕站在樓梯口。
“趙明……你這個混蛋……”胡燕義憤填翼地嬌斥道，菊萍紅著眼睛轉身下了樓梯。
事情已經不在趙明的控制之中了，兩個女孩都覺得自己是受害者，趙明也覺得自己很無辜。陳婧要他跟菊萍分手，說自己可以不作計較跟他在一起。趙明說跟菊萍分手是不可能的，並一再請求她的原諒。兩人鬧了一陣後，陳婧傷心而去。
好不容易送走了陳婧，菊萍卻不肯見他了。他想解釋，但菊萍並不給她機會，“……你不用解釋了，你不是用事實證明了我們兩個不合適嗎……那個女孩不錯呀……我不是在譏諷什麼，是真覺得她比我強。她找我談過話，她的氣質、談吐、見識等各方面都比我要強……”幾句話便把趙明頂到南牆上去了。
有一回，趙明想趁上班的時候跟她解釋一番，可沒等他說完，菊萍便轉換到別的崗位上去了，趙明不免有點生氣，當著整個車間的工友大聲呵斥菊萍為什麼不給他解釋的機會。正在忙碌的工人們都感到意外，繼而又欣喜地看著情緒失控的趙明——枯燥的流水線作業中突然出現這幕插曲，真令人興奮。菊萍也大吃一驚，又感到有點心酸，還是沒有理會他。